第四十四章

明枝感觉裴渊攥着自己的手腕在愈发的增大, 看着他手背上的手指的紧绷和青筋暴起。

她自是知道裴渊心中所想,不外乎便是想要强迫她留在此处,明知心中的怒火便愈发的浓烈。

“若是要强迫我回京城。。。”

还未等她说完, 裴渊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文舒, 送客。”便转身离去了, 甚至连对客离去的礼仪都没有。

明枝看着他这般诡异的样子,甚至连一丝风度都没有, 莫不是傻了亦或是疯了。

她轻哼了一声后, 便抱着安安离去了。

裴渊甩袖离去的样子,就连文舒也轻擦了额头上的汗水, 大抵他们都以为殿下要强取豪夺, 甚至要强迫明枝。

可能是这么多年的思考使得殿下的行事风格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但他心底大抵是会难过的吧?

想到此刻, 他赶忙追了上去,却看到了裴渊的嘴角却是勾着一模浅笑, 心情似是还不错的样子。

文舒心中暗想道:“莫不是殿下心脏又不适了?还是已然悲伤到极致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控制不住了。”

他试探地问道:“殿下, 明主子已经走了。”

裴渊颔首表示自己已然知晓。

他方才在听到明枝的话后, 心头自是升起了浓浓的怒火, 但当他看着安安脸上流露出的些许遗憾,他便知晓自己还有机会。

果然文舒所言甚是,明枝自是舍不得这个捡来的孩子。

“待明枝回京后,给你加俸禄。”

文舒却被裴渊所言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必裴渊已然有了解决之策,他只得连声应道。

行在乡间的小路上, 李宴试探地看了看明枝, 嘴角紧抿, 似是生气的样子,而安安却是紧紧地攥着自己衣袖上的绣花,手指不停地绕来绕去,他便知晓安安心中却是分外紧张。

他轻咳了一声,扯着明枝的衣袖,带着歉意和讨好地说道:“明姨,你莫生气了。那个夫子太坏了,分明是别人捉弄的他,非说是安安妹妹所谓,我们两个气不过,”在义愤填膺之后,他的气势便小了几分,“我们便被夫子撵出来了,也不想让我爹和你知道,只得去裴叔家了。”

安安此时粉嫩的脸颊也鼓了起来,举着手中的木板,上面写满了许多的“我错了,对不起。”

她甚至怕明枝不看她,还专程把牌子举到她的面前,紧紧地贴着明枝的脸颊。

此时明枝看不见前方的路,耳边还都是李宴的碎碎念,她被这两个孩子的模样气笑了。

她挪开木板,柔声问道:“幸而他还是个君子,分外坦**,若是被心怀不轨之徒把你们骗走,你让我去何处寻你们?”

明枝的话却是使得李宴沉默了。

但安安却是小小地抿着自己的嘴唇,心中满是羞愧,在与裴渊相处了这一周的日子,她却是分外的喜欢他,甚至还会在小木板上偷偷写着所有关于父亲的称呼。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他穿着一袭竹青色的长衫,透过窗棂斑驳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身上,他身子甚是笔挺,拿着朱红色的狼毫小笔,一字一句地批改着她的大字和小文章。

李宴的父亲曾经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便是窑家村最会打猎的好手。而桂花的父亲是村中的木匠,经他之手的木头却是分外的精美。

安安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人,也许他会打猎,也许他是个木匠,也许像村中月儿的父亲一般,会在回家后对着她亲亲甚至举高高。

裴渊的出现却是满足了她心底莫大的期望,她的爹爹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不仅会武功,还会给她讲诉诗书礼乐,句读词义。

他温和有礼甚至对她甚好,唯一遗憾的便是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想到此刻,安安的情绪便低了许多,随后在归家的路上,她拿着板子朝着李宴询问道:“李叔叔和李婶吵架了,你会难过吗?”

李宴半分思索都没有,兴奋地说道:“不会啊,他们吵架了我爹就顾不上打我了。我奶奶活着的时候,说过‘大人的事情要交给大人解决’。”

安安听到此话后,眼睛瞬间迸发出闪光,尽管她不知娘亲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终究有过情感的。

于是她偷偷藏了裴渊的笔记的纸条,伪装成一个折纸,之后发展的事情便在她的计划之内了。

她这些日子一面沉溺于裴渊对她的教导,心中的另一面却是分外焦虑,她又怕伤了阿娘的心。

安安今日还专程穿了一袭她喜欢的花裙子,若是他们的关系还不能和好,也许就是最后被一次见裴渊了。

想到此处,她紧紧地抱着明枝的脖颈,尽管与她猜测的别无二致,但终究还是有些失落。

明枝轻抚这她的后背应道:“若是你想与他学习,我自是不会拦着你,但我与他之间却是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安安听到此话后,在板子上写道:“你们不能和隔壁桂花爹娘一样吗?”

桂花爹娘总是吵吵闹闹,白日甚至还会大打出手,两人嚷着要和离,但到了晚上却是分外的恩爱。

明枝在回想起那日围猎之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沙哑地说道:“不可能了。”

此时安安却对自己爹娘这段过往产生了巨大的好奇,但每次在提似是在戳明枝的伤疤,她不想看到明枝难过的神情。

“对不起,日后我不会再问了。”

明枝看着安安这般内敛懂事,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应道:“不用道歉,我还真希望你可以和村中顽皮的孩子一般给我惹点麻烦,而非把心事都放在心上。”

安安没有再写,只是用自己白嫩的小手,擦拭着明枝意欲落下的泪珠。

-

这件事情仿佛在母女二人之间并未发生一般,唯一不同的便是,安安不再需要去学堂了,明枝却是不停地收拾着家中地物什,意欲在给县令家的千金缝完嫁衣,便要搬家。

今日便是要去县令府邸去询问花样,量身材尺寸的日子,明枝再次问向坐在树下看书的小姑娘:“你真的不随我去吗?”

安安摇了摇头,有指了指隔壁的桂花家院落。

此时正在搭衣赏的桂花娘,看着她们母女的僵持,笑道:“小安安快来姨姨家,前些日子我家狸奴才下了崽,快来看看。”

她又对着明枝说道:“这般暑气,孩子也想来我家,便莫要领着了。”

桂花一家对明枝平时多有照顾,听着桂花娘豪迈的邀请,明枝只得应下,但今日心间总是有着隐隐的慌乱,她再次嘱咐道:“婶子,切莫让安安随着外人离开了。”

在桂花娘连声应道的声音中,明枝便踏上了去往县城的道路。

县令的千金一贯分外风趣和热情,在她到来的时候,甚至还备了些许点心,听着她家中还有一女,还包了点心。

之后才知晓她的婚仪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她母亲的教导中,成为主母仅仅就像是店铺的掌柜一般,莫把夫君当成天,便会过得好上许多。

其实县令千金的嫁衣已然备好,但终究是差了几笔画龙点睛的花样,在商讨之后,明枝便抱着布料离去了。

此时乌云已经低低地压了下来,呼吸中都是泥土的味道,明枝见状,采买了一些蔬菜和肉,便急忙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明枝想着安安一向喜爱甜食,如今县令府的这些点心兴许她甚至喜爱。

转过一处小河石桥,便是她的家。

映入眼帘的一切却使得明枝瞳孔紧缩,眼睛瞪得巨大。

她的家似是被山贼围剿,不值钱的东西被人胡乱地扔在门外,就连木门上也有一道被砍透的刀痕。

她浑身瞬间变得分外冰冷,手指也在止不住的颤抖,她丢下身上的竹篮,慌张地跑进家门。

声音都分外嘶哑高声喊道:“安安,你在哪里。”

久久地回**在这个曾经温馨如今破败的院落。

明枝在屋内惊慌地寻找着,甚至连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都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

兴许是裴渊抱走了,没有孩子的尸体那便还能寻得到人。

又想起前些在离家之前,桂花婶子的话,明枝似是又燃起了希望,若是仅仅扫**了她的家,那安安兴许还在隔壁。

但当明枝急忙跑到桂花婶子家的时候,面前的一切却使得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桂花婶家并未像她家一般被人破坏,但面前的墙上却是被墨汁画了一朵巨大的而分外妖艳的花朵。

地上还有着些许血迹,满目的鲜红印在了明枝的脑海中,她捂着逐渐胀痛的头。

英国公府与围猎那日的景象不停的在她的脑海中的闪过,不同时段的鲜血在她的脑海中来来回回。

明枝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莫要再陷入回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倏然间,一道微弱的呼唤传到了她的耳中。

莫不是安安?不,安安不会说话。

当掀开诺大的竹篓时,桂花婶子浑身虚弱地躺在地上,胳膊上似是被砍了一刀,鲜血沾染着泥土混在衣衫上。

“妹子,快去找孩子,安安被一伙山贼抓走了。”

她虚弱的声音传入明枝的耳中仿若被雷击中一般,她的眼前一黑,甚至连身子都在摇晃。

她紧紧攥着桂花娘的衣衫,颤抖地问道:“领头之人可是一个公子哥样貌的人。”

桂花娘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不是,是一个壮硕的男子。”

此时唯一的猜测被否定,不是裴渊。

明枝只得背起桂花娘,眼中噙着泪花,掏出了许多的银子,便要往叫车去县城。

她要去报官,去找一切她能寻到的人。

-

虽是下午,但天边的乌云仿若紧压在人们身上一般,明枝在把桂花娘送到医馆后,便跑了县衙。

她强撑着精神,瘦弱的胳膊紧紧地敲打着褐色沉重的大门。

一盏茶。

一炷香。

一刻钟。

明枝已然不知敲了许久,甚至连一个给她开门的人都没有,她想县令千金那般热心,大抵是县衙中的人去了村中。

她抱着一丝期望,手掌已然拍着满是血印,但这木门却是一动不动地竖立在此处。

就在明枝脑中唯一紧绷的弦马上就要绷断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肥硕的门童,揉着眼睛,甚至都未看清前方的人,便咒骂道:“不知道爷爷在午觉吗?敲什么敲?”

明枝紧紧把身子卡在门缝处,揪着门童的衣袖,哽咽地说道:“我的孩子被山贼抓走了,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

她的哀伤和悲痛却半分都没有影响到面前的门童。

他看着明枝满是泪花的脸颊,甚至还有着些许厌恶,他斥喝道:“我们是县衙,又不是看孩子的,去去去,赶紧离开这里。”

听到此话的明枝却是愣住了,她却丝毫不让,仍然让自己的身子卡在门缝中,哀求道:“县令难道不应该为百姓做事吗,求求你们,派人去找找我的孩子,她甚至都不会说话。”

门童却是再也没有耐心听明枝说话了,他抬脚便揣向了她的小腿,伴随着一道吱呀声,县衙的门便紧紧地关了起来。

明枝趴在地上,眼眶已然满是绯红,豆大的雨滴间接性地掉落在她的身上。

暴雨即将就要来临,震天响的雷响回**在空中。

她已然没有时间再去悲伤,提起裙子便往县城的中间寻去。

走街窜巷的卖货郎,采买的人们都在遮盖着头顶的雨水,都在往家中跑着。

唯有明枝在与他们相反的地方跑着。

“你们书房的老板可在?”

“抱歉,他今日出门了。”

“顾奕然可在书院?”

“明姑娘今日可是来的不巧,考前他去探亲了。”

......

当明枝寻遍了整个县城能寻到的人,却没有一人给她寻到孩子。

此时瓢泼大雨已然落了下来,狂风中夹杂着豆大的雨滴,仿若天上破了一个洞一般。

县城繁华的街道上此时也是空空****的,明枝仿若行尸走肉一般,踉跄地行在街道上。

曾经她觉得着县城可真小,甚至都没有皇宫的一般大,但如今却是如同整个大魏一般大。

她弄丢了自己的乖女儿,她甚至都不知去何方寻。

冰冷的雨滴砸在她的身上,但身子早已置身数九寒冬一般,衣衫已经被打湿,她的眼睛也被雨水遮盖了,甚至连路都分外模糊。

雨水和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地流着,她甚至不敢想安安现在的处境,只得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她那般聪颖,定会在一个小角落等她接她回家。

待明枝徒步走回家的时候,雨水仍是在下个不停,她的脚已经麻木。

在行至家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牵着高头大马,穿着披风斗笠的人。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明枝也顾不得自己之前的顾虑,快步便要跑道他的身边,但今日终究是步行了许久,她的腿已是酸软发麻,刚迈出步,身子便止不住的向前倾倒。

裴渊才骑着骏马,从江南五县匆匆赶来,原想着在明枝的家门前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的身影。

但面前的一幕却是使他分外震惊,家中的物什依然被砸的七七八八八,甚至连床榻上的被子也被人砍碎。

他紧紧攥着手腕处的佛珠,他额头的青筋在止不住的跳,甚至连心脏也在隐隐作痛。

她终究是背着他离去了,甚至连一丝情意都没有。

瓢泼大雨甚至把他的神智都带走了,他克制着自己快要发疯的身体,静静地待在原地,执拗地等着。

但明枝湿漉漉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死去的心脏已然重新活了过来。

但看着她憔悴甚至满是疲惫,眼底满是血丝,呜咽地奔向他的时候,他赶忙抱着即将摔倒的明枝。

明枝已然顾不得与裴渊的纠葛,她已经力竭了,这世间只有裴渊能帮她了。

她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攥着裴渊的衣领,眼神中满是紧张,眼角的泪花也在止不住的流。

“裴渊,安安被人掳走了,你去救救她,她还那么小,甚至都不会说话。”

但明枝接下来的话却是使得裴渊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求求你,殿下,你想让我怎样都可以。安安是你的女儿,你一定要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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