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温香软玉从怀中剥离,那双狐狸眼中有零星火光折射泛起一池水色,分外委屈模样。

周焰定定地瞧着她步子虚浮地与他对立而站,眼底倔强地不行。

静默好半晌,他向秦朝云伸手,嗓音清冷克制:

“查案的,送你回去。”

面前女子却是未曾料到他的回答,恍惚一霎后,使了力道拍开他那修长分明的手,似赌气一般:

“不敢打扰周大人——办案。”

她还记得白日里,周焰是如何与他说的。

遂,现下她将后两字咬得极重,抬步便要朝屋外走去,周围之人早在周焰浑身凛然气息下悄然离去,此刻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二人。

周焰盯着手背处被她拍过的一道无形印记,竟一时间觉得有些微痛感,他长腿一迈,将她拦腰箍住,耐心告磬之余,便听墙壁处传来一阵细碎交谈之声。

猛然间,周焰想起今夜要事,抬手将秦朝云按在自己的怀中,转而朝那靠近墙壁处的屏风后走去。

三楼所有房间的屏风后都是床榻,以供客人们留宿此处。

在感受到怀中女子一阵呜咽的挣扎与反抗后,周焰眸中闪过不耐,抬手在她的雪颈处轻力一掐,朝云眼眸微滞,旋即阖上眼眸乖巧地伏在青年浑厚有力的胸膛处。

他将点了睡穴的人轻巧一颠,整个抱入怀中,扫了眼床榻,而后将人平缓放置床中。

安静沉睡后的女子此刻眉眼静婉动人,不再那般乖张气人。

周焰心中平和多了,他偏头瞧着她那方才挣扎过度的白衣凌乱,露出一截雪肤。

沉默片刻,深吸一息,周焰遣散脑中一些片段画面后,抬手将那薄被给她随手盖住。

一墙之隔,那头再度传来一阵交谈声。

周焰屏息凝神,欲辨别对面声音出自何人。

“这张名册,你须得快快烧掉,关州炮台一案断然不可让人查出端倪。”

“我自然知晓,不过近来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咱们最近还是须少些来往。”

一人沉声片刻后,又答:“既如此,便加快速度,还有那件事,须得加以进程。”

“可是……”大理寺卿声音迟疑着,“陛下未免会同意此事。”

“我来想办法。”

听到此处后,那头传来一阵响动,周焰扫了一圈屋内陈设建造,思索着如何行动。

他又看向昏睡中的秦朝云,眸底一深,迈开步子。

贴着房门,他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掠过,算准时间当是与大理寺卿合谋之人。

待门外动静恢复如常后,周焰才将门缝隙开一截,确认外头无人后,他又折回屋内,将方才餐桌处的临近窗牖打开,外头是灯火如昼的百花巷,几匹马车贯离,周焰黑眸一闪,将全景一览后,眸子停在一处马车上。

那辆马车分外低调,无字灯笼挂在上方,驾车之人动作有素,握着马鞭的力度在周焰脑中与一动作重合。

蓦地,他脑中打结的绳索骤然解开,心中已有想法。

这头待那马车渐行渐远后,周焰朝屏风后的床榻走去,抬手将秦朝云捞起搭在肩上,动作毫不含糊,似在惩罚她一般。

出了房间,甫一下楼,便在喧嚷大厅中瞥见了楼妈妈的身影,他朝那楼妈妈走去,将肩上人的容貌掩于怀中。

有目光从周焰身上扫过,瞧着高壮俊美的男人肩上扛着一名瘦弱的小公子。

不禁想到龙阳之好,不过在这邺都的春风楼中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口味如此贵族也有好些。

但有人却识得周焰其人。

角落中的一桌,富家公子醉眼迷离地望向那处高挑身影,朝身旁友人唏嘘道:

“咦,难怪那活阎王至今……都不娶妻,原来是喜欢男人啊。”

贵公子的朋友闻声一笑,清臞的身形微侧看去,目光定在周焰与肩上的朝云身上,眼瞳深深的,呵笑一声:

“果然如此。”

人影憧憧中,春风楼火光昼亮,隔着数人距离中,心思敏捷如周焰,他长眸一转,向着人群一扫而过。

攒动人头中,并无熟悉面孔,周焰心下微松,倏然间,他朝一处凝去。

方才那贵公子猝然被周焰盯着,有些发颤,偏头去寻方才与他同坐的友人,却不见踪迹,只得低眸暗骂倒霉。

陆离光束交叠中,角落里纱帘轻微晃动。

正琢磨着,肩上人却突然一动,周焰敛眸,问楼妈妈要了一张帽帷,将它搭在朝云的头上,才得以舒心地扛着她出了春风楼。

外头一阵风拂过衣角,周焰将人从肩上缓缓揽抱在怀中,他的身姿修劲阔拔,衬得秦朝云在他怀中纤弱小小地蜷缩成一团。

那双莹白柔荑攥着他的衣襟,弯眉轻撇,似有不安情绪般,周焰听得怀中人口齿囫囵地似在呢喃。

“郡主?”他低声唤她。

并无应答。

周焰轻叹一息,将人揽紧,长腿一迈朝着百花巷外走去。

一路离开灯火如昼的夜巷,转而便是静寂无比的民巷,青年抱着怀中之人,轻盈地穿梭在邺都街巷之中。

离了酒气萦绕的地儿,贴近心口处的那股清香便丝丝缠绕着周焰的鼻腔,他垂下眼帘,看着那层白纱下的秦朝云。

缝隙里,她浓长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而颤动,一双弯眉舒缓松开,粉红色的唇微张着呼吸。

轻轻浅浅地,与无数次的画面一般无二。

周焰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转眼便已行至暮云轩的院墙处。

他抱紧秦朝云,飞身越过高耸院墙,平稳地落在那暮云轩的庭院内。

四周一片漆黑,周焰剑眉微皱,正想着为何她那两个女婢不在之时,便瞧见她那闺房门口正蹲着两个小丫头在打盹儿。

一时间,他唇角轻扯,扫了眼酣睡中的小酒鬼。

仆从随主,这个道理不是假的。

周焰抱着她一路走进她的房内,这倒是周焰第一回 儿入女子闺房,黑夜微光中,他大致寻到了朝云的床榻,绕过她屋中各种瓶子、柜子,青年忍不住轻声叹息。

哪有人屋子里跟堆满了似的……

将她稳当放上床榻后,周焰才发觉那只小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不肯放手。

他抬手将她扳下,却听朝云委屈地咕哝起来: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凶我……”

在梦中都不断地控诉着自己,周焰思及觉得无奈,下一刻,却又听她继续控诉道:

“为什么亲了我,也不喜欢我……”

一点点的哭腔,凶猛地侵袭了周焰浑身,他静默着感受心头那股异样情绪,那双平淡无波的眼底,转而却噙起一抹温柔而怜惜的笑意。

窗外一尊明月悬挂,清辉洒满人间。

月色迷胧中,他看见小姑娘蹙起了弯眉,一张俏脸上满腹委屈,心中的弦不断拨动,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情感将他的心占满。

“秦朝云,别着急好吗?”

轻柔地,温和地,带着些许无奈的嗓音。

在夏末的夜中,悄悄地落在少女的枕畔。

他抬手将她凌乱发绺拨开,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待她呼吸渐渐平稳后,周焰起身将她的手轻轻拿下。

随后落在她的靴子上,他眸中微动,淡然地将她那双靴子从容地脱下,动作分外柔和。

门口的二人早已醒来,待周焰离开后,才敢缓缓睁眸。

春莺二人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方才窥见那般温柔面色的人,竟然会是周焰……

但眼下,她们不敢再多想,只匆匆进屋给主子换衣让她睡得更为舒坦些。

正准备脱鞋之际,却见床边整齐放着一双小巧锦靴。

春莺再度怔然,脑中补着周焰给主子脱鞋的画面,忽然间升起一股可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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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秦府,周焰心中思索着程明璋去向,又忆起他似乎是与林青鸾一道走的,忽而调转方向去了林相府。

方至相府街巷之中,远远地便瞧见而来一身狼狈的程明璋。

难得见他那张素来从容风流的脸上此刻一脸窘态,周焰在他身上一番逡巡后,思及幸而朝云还算乖巧,除了在他怀中小闹一番也并未如此举动,他溢出一声轻笑。

程明璋隔着微弱光亮,便瞧见前方青年嘴畔一抹嘲笑,心下压住愠火。

二人碰头,周焰转而便恢复了沉静之色,直言道:“今日她们的隔间便是那大理寺卿,我瞧见另一人的马车,虽十分低调,但那马车轮毂却是沉木所制,还有那马夫执着缰绳的动作像极了步兵握枪之姿。”

“你的意思是……”

“眼下都城中手握精悍兵将的无非三人,骠骑将军盛元明,禁军统领谈巡,还有——”

程明璋冷声补充道:“户部侍郎夏荣。”

“三人皆是朝中重臣,若是此三人其中一人,那只能证明关州炮台一案内有乾坤,我眼下猜测则是——私制军火,从中获利。”

“私制军火可是谋逆之罪。”

周焰掀眸看他一眼,不置可否,程明璋旋即了然他的意思,铜都倒卖军械,关州私造军火,其心昭然若揭。

有人已在密谋造反一事了。

“这些人啊,真是一刻也不愿消停,无绪你猜,本王那素来警觉的皇兄可有察觉?”程明璋朝他靠近一步,却见周焰眉心一皱,与他拉开距离。

“王爷还是先换身衣裳为紧。”周焰冷睨了眼他袍角洇开的一截湿处。

程明璋眉梢微挑,想起这是林青鸾给他吐上的污渍,他素来是有些洁癖的,此刻又被周焰这番提醒,瞬间浑身难受起来,手中那折扇被他攥紧,迈着大踏步朝前走去。

夜阑月华中,程明璋清朗面容中浮起躁意,脑中回放着方才抱林青鸾的画面,顿时心中微漾,随后朝着周焰暗骂一声后,拂袖转身陷入那茫茫夜色中。

待他走后,周焰心中才开始细细盘算起来那三人的关系交叠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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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过后,翌日,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秦朝云醒来后脑仁骤疼不已,春莺将煮好的醒酒汤递给她。

她抱着枕头,乌发如泻般散落在肩头,眼眸一阵惺忪,浓睫在热气里轻颤,整个人都是懵然状态。

“郡主?”冬泱在旁边轻声唤她,思及昨夜之事,好奇心不断攀爬心口。

朝云仰头“恩”了一声,对上她的视线,弯眉微皱:“什么事?”

“郡主可还记得昨夜,您与燕小姐、林小姐她们做了什么?”

脑中只有零星片段,她慢慢回忆着,仿佛是去逛了花楼、点了几个清倌,然后呢?

然后喝了好多酒……

“我怎么回来的?”她将喝完的汤碗递回春莺手中,直接问道。

此刻,一阵安静,春莺与冬泱对视一眼,又朝秦朝云看去,小心问道:

“郡主真想知道?”

朝云点头,有些不解她们这副神秘样子,不耐地开口:“有什么不能说的。”

念及,昨儿白日里从北镇抚司出来时,朝云脸色愠怒着同她们吩咐,再也不与周大人往来。

此番春莺思琢了一番语言,开口答:“昨儿那位,将您给抱回来的,诚然我们是瞧见郡主是十分不愿的,奴婢也再三警告过那人,但最终还是他将郡主送回屋子的。”

那人……

用得倒是巧妙,朝云脸色微变,阵痛的脑仁中闪过几段细碎画面。

冬泱见她垂眸,旋即询声:“一会儿冬泱便去吩咐黑甲军,不得再让那姓周的踏足咱们暮云轩?”

闻言,朝云掀动眼眸,觑她一眼,往后一躺,一副淡然置之的模样起来。

“试问,数十个黑甲军敌得过他一人吗?”

许是这般躺着不甚舒适,她再度翻身,盯着床榻正对的窗牖处,再度开口:

“他若是想见我,谁也拦不住;他若是不想见我,谁也叫不动。”

有人者处处有心,无心者事事伤心。

窗扉敞开,她看见眼前的庭院中纷扬起落花漫天,秋日将至,夏花凋零。

一阵花香灌入房内,朝云眨了眨眼睫,脑海渐渐清醒一些,忽然转念思及:

周焰为何会去春风楼呢?

正绞尽脑汁思虑这个疑问时,屋外传来了一阵轻盈脚步声,紧随着便是院中仆人们的行礼声。

“见过夫人。”

作者有话说:

秦ww:蛙趣,差点又恋爱脑了QaQ

作者小声bb:难道你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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