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野狗徘徊之城:06

曲文梁沐浴按摩,换了身干净衣服,重新出现在曲文夺面前。比起在办公室里困了许久的曲文夺与曲章琮来说,简直不晓得要体面多少倍、精神多少倍。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蚂蚁一般细小的人影,说道:“这楼虽说旧了些,但地段最好,后来再建的那些个新楼都比不上这里的风水,如果不是你父亲放弃,这栋楼原本要给他的。”

曲文梁名下有两栋楼都继承自父亲曲三爷。

原本曲三爷属意的继承人是大儿子曲文栋,只可惜他不愿从事老本行,曲三爷这才一怒之下将武斗博彩全部交给了曲文梁。

从这一点上来说,曲文梁还是挺感谢大哥的。

曲文夺一行人被保镖围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只能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的“二哥”。这间办公室虽然不小,但也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多人,空气都显得稀薄了。

曲章琮瞪着曲文梁,双眼通红,不知是恨是痛,手掌几乎要把沙发扶手都抓破。“我叫了你二十八年的二叔,你就这样对待我、对待我爸爸!”

曲文梁摇摇头:“如果你爸不来坏我的事,如果你这个弟弟不胳膊肘往外拐,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不就是一个家主之位!你至于这么心狠手辣?!”

曲文梁觉得无奈似的苦笑:“你如今想起数落别人的不是了,就没想想自己做过多少心狠手辣之事?你这样的毛头小子都想做家主,可是真没把长辈放在眼里啊。说到底,还是怪你不够聪明,害了你爸。”

曲章琮愤怒地要站起来,又被曲文夺按住,冷冷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木已成舟。”他转向曲文梁问道,“你要把我们如何处置,随你高兴。我只问两件事:小章鱼在哪儿?我红姨在哪儿?”

曲文梁瞧了他一会儿,手指遥遥地点了点他:“你确实比章琮脑子好使一些,但用得太晚。小章鱼很安全,你们不必担心;至于你红姨,很快你就能看到她了。”

说完,他的表情变得相当期待。曲文夺立刻明白,红黛要来了,要为了他只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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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短促的敲门声,曲章瑜确认过暗号正确才把门打开。

来人进来把装满蔬菜水果的布袋放在桌子上,先把一盒鸡蛋从里面拿出来:“钟主任跟我说了,怕你一个人待着害怕,我来还互相有个照应,顺便还能给你做个饭。”这才转身自我介绍,“我叫刘友玲,你比我女儿还小呢,叫我刘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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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页区的大能天佛会宣讲堂外,围墙上被人泼油漆、画满嘲讽涂鸦,几位教徒正拎着清洁剂、水桶和抹布在试图擦干净。

没有人知道紧锁的大门内,刚发生过一场伤亡甚多的激战。而神子也仓皇出逃下落不明。

福佑与神子发放给粉丝的美体茶同时被检验出违禁药半宝石成分,亦有不少教徒、粉丝和家属已经轻微成瘾,受害者名单在不断增加。所有与天佛会相关的可食用物品全部收缴,加工厂以及制作、经手人员都要接受调查。

大能天佛会的声望跌入谷底。

讽刺的是,令这件事得以曝光的原因并不是白纸黑字的检验单、受害者以及家属的控诉,而是一场“护法因食用福佑当场死亡,未得天佛庇佑”的信仰质疑。

虽然财路被断,但教宗齐建英却高兴得很:他因祸得福,重新在教中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有问题的不是天佛会,是背叛教宗的神子,是与神子勾结的护法。

所以即使贩*一事已经板上钉钉,依然有虔诚信徒坚定相信着大能天佛会,相信着教宗,相信他能为自己带来救赎。

李护法之死,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相关之人为将功补过亦或是自证清白,向齐建英将他们二人的背叛与夺权一事不断渲染、增添细节,对神子落井下石之际又再度将教宗抬上神坛。

齐建英依然保持着悲天悯人的神情听着这一切,心中暗自盘算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利用宗教吸收人员壮大组织,铺开药物流通渠道,这一切都是施特劳打算长期盘踞久安的计划。可如今看来,进行得并不顺利。

先生“K”也许深谋远虑,却并非算无遗策。久安这座野狗之城太多变数,没有任何人能够事事皆可预见。如今施特劳与福友会、赵享载互相胶着,谁输谁赢还未必。

若是施特劳赢了,大能天佛会必将光耀,但——教宗还会是自己吗?

即便是,他也永远都是被施特劳和“K”控制的棋子,永远无法决定在棋盘上走哪一格,更不可能走出这个棋盘。

如果施特劳输了,大能天佛会就会在久安消失。可反过来想,只要自己仍活着,“神”就会存在,信仰与信徒就会存在。他当然也知道,这样做有很大风险,没了施特劳在背后做支撑,久安每走一步都危机四伏。

既要摆脱施特劳控制,又要保命,所以他必须得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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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忠宇从窗子里望出去,能看到对面建筑群中,大厦楼体上的施特劳几个字。

从诊疗所里撤离后转移到备用点,为防止净火的再次袭击,北千里对里里外外的检查与安保都千万倍地谨慎小心。

“休息一下吧千里,你该换药了。”黄忠宇说。

为了阿虎的电子眼与脑能够随时得到治疗和控制,黄忠宇在久安每一个备用地点里都准备了医疗房间。虽然比不上诊疗所里设备齐全,但能支持各项检查、基础治疗与换药。

没有其他医护,所以由黄忠宇亲自动手。

“都是我的错,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本该好好休息的。”他将染血的生化皮肤揭下来,检查伤口后上药。北千里趴在诊疗**默默忍耐着疼痛,背后的灼烧与刀伤毁了他整个脊背,差点破坏了脊骨。

听黄忠宇这样说,北千里摇摇头:“为先生分忧,是我的分内之事。况且……有些事我做得也没有那么好。”

“不要这样说,若要说犯错,我的错可比你多。”黄忠宇动作轻柔,语气也轻柔,“而且更严重。”处理完脊背,又处理面颊。北千里原本清俊的脸蛋因为这一刀,留下无法用现代科技处理掉的可怖伤痕。

换完药,黄忠宇轻轻捧着他的脸颊,抚摸对方柔软的头发,心疼又自责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落到这一步——都是我的错。”

北千里捉住他的手:“先生,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求您……千万不要放弃我。”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黄忠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又把他搂在怀里,“最近我因为阿火的事情冷落你了,是我不好。放心吧,我放弃谁都不会放弃你,就算我死了,也要让你好好活着。”

北千里因此而抱住他的腰,把脸孔埋在他胸前,闷声说:“先生又说这样的话,先生如果不在,我也不会独活的。”

年轻人此时才有了一点跟父亲撒娇的孩子模样。

黄忠宇却并不觉得欣慰,强迫他抬起头,严肃地说:“不,千里,你必须活着。如果我留下没有做完的事而死,你就要继续把他做完。”

“先生——”

黄忠宇打断他,看着养子的眼睛:“我知道这很残忍。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忍,你我早就知道。”看北千里露出悲伤的表情,他又笑一笑,捏捏对方的脸,“所以要在我仍活着的时候,把我们的目标完成啊。”

北千里微微一怔,只用瞬间便敛起软弱,恢复往日精干:“我明白。”

黄忠宇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不用急,也急不得。如今最大的敌人不是阿火,而是福友会和赵享载。只要曲文梁能得手,我们依然会成功。”

久安势力图谱几经变换,大安联合与义海分裂成无数小帮派,不断被曲家、福友会瓜分、吸收,赵享载也趁机从黑帮手中一点点收回市政厅被夺取的权力。

即使远比不上往日第一大帮的规模,单纯就武力来说,曲家如今确实是实打实的久安之首。

市政厅居其次,并不以武力见长的福友会再次之。

观望久安目前形势,并非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大能天佛会在两次丑闻之后信众减少,声望跌入谷底,但却培养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半宝石”流通,为久安带来危害的同时,也成为福友会和市政厅最大阻力。

在曲文梁的猎物里,从一开始就包含了福友会——或者说,红黛。若失去福友会,赵享载将独木难支,也就不足为惧了。

“那,净火他……?”北千里犹豫着问道。

这个整个过程中的最大意外,给他留下最深的恐惧,也对黄忠宇的计划破坏极大。如果不是净火,哪有人能以一己之力破坏整个乐园的防卫,能**出几次拦截阿虎的高徒?

他可以杀掉任何一个想杀之人,北千里却想不出到底有谁能、或者多少人能阻止他。

黄忠宇笑一笑,并不回答,只是问道:“阿虎怎么样了?”

“头痛症状减轻了一点,还是偶有些记忆错乱。”

他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见到阿火对他的刺激比较大。”

“需要进一步用药吗?”

黄忠宇摇摇头,“不,稳定即可。”他看向北千里,“我们需要他的‘错乱’,这样阿火才能对他有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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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新妹忐忑地坐在咖啡厅里,紧张地望着对面的两个男人。

一个长得十分出众,另一个是身材高大得十分出众,坐在轮椅上都比一般人壮上许多。

有人约她到这里见面,但是刚坐下来几分钟,店员就把闸门从里面锁上,遮挡住玻璃门上的白猫,吓得她当场就想逃跑。

“不用害怕,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摘下店员帽子,甘拭尘露出脸孔来,同时将两杯咖啡一壶牛奶放在桌上,“请自己加糖。”

杜新妹不敢喝,只是盯着他:“你说你们认识阿虎……”黑狗通过小螃蟹与光仔联络上她,刚好自己正因为杳无音信的阿虎而焦虑万分,便大着胆子来赴约了。

她想,黑狗是阿虎的朋友,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我是他的好朋友,你叫我大猛就行。”轮椅上的男人一边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他总是叫我‘小兔兔’。”

小兔兔?杜新妹满眼意外,下意识地摸了摸皮包。

包里装着阿虎的日记本。她在这里面看到过“小兔兔”,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一个与绰号印象完全相反的外型。

“我是他的——”另一个人顿了一下,“他的老师,叫甘拭尘。还在做雇佣兵的时候,教了他一点东西。”

“雇佣兵……”杜新妹重复着这三个字。虽然阿虎模糊地提过,但她并未追问,只知道他肯定在做着什么危险的工作。

“这次请你来,是想交换一下关于阿虎的信息。实不相瞒,我们前几天都见过他。”

“你们见过他?!”杜新妹便顾不上其他,着急地追问,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交换:“他怎么样?还安全吗?他的电话完全打不通,你们知道怎么联系上他吗?”

纵使甘拭尘再不懂人心世故,也能从女孩眼睛里看出她对阿虎的担心与爱意。

他把咖啡往前推了推,指了下太阳穴:“安全没问题,但是这里不太好。”

“是不是头痛?!他之前头疼得很厉害,要吃好多止痛药!”杜新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那他现在怎么样,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甘拭尘叹了口气,摇摇头。大猛显然更加痛苦,但还是压下情绪,轻声说:“情况有些复杂,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可以吗?”

杜新妹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赶紧吸了下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点点头。

“我明白了,您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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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归来的曲文梁收拢所有组织地盘,正式成为久安第一。

从上至下大小堂口都将曲家牌换成了整齐划一的“梁”,行动速度之快,显然是早有准备。他的掌权也让赵享载与福友会立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以药物豢养的暴力集团,终于露出真正恐怖的一面。

如果说一直以来用宝石针剂只是在舞台上提供了足够刺激感官的血腥战斗,那么训练有素的暴力组织在药物加持下,则为整个久安城开启了末日屠杀。

不仅如此,高强度合金植入与精良武器装备,让曲文梁这支以巨额投入培养的精兵,几乎等同于一支正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却足以控制久安这座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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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久安这样长期被黑帮把持的弹丸之地,才能实现这样的事情。”赵享载说道。

如同诸侯割据一般各自为政互相制衡,龙头帮派一旦失势,组织立刻成为一盘散沙,无法建立统一的调度与管理,更别提抵御外敌。

曲文梁与施特劳释出这些人马把持重要关口,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蒋宝芳与侯华明两支清剿小队与曲文梁的私兵正面冲突,直接体验到对方的可怕之处。总局指挥室紧急下令行动暂停,避免伤亡扩大。

“治安局武装警员和首都府支援的军队面对他们都有损伤,更别提装备不足的民间组织。”侯华明在线上同步执法录影,对着画面说道,“每一队都经过精心配置,考虑到黄忠宇丰富的战场经验,很可能经过他的指导。”

另一方的蒋宝芳跳过相似段落,定格在某个正在挥刀的暴徒:“这应该就是曲文梁与施特劳的精锐,他的外置电子眼、全身外骨骼、电磁武器,都是最先进的战场制式,不但比治安局武装更好,本身也是战力很强的佣兵。在他前方这些人——”她指向画面另一部分,“应该长期在使用宝石针剂,且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植入,抗打击能力非常强悍,削掉一只手臂也能丝毫不退。”

赵享载做了个相当形象的比喻:“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杀伤力就像是净火带着一堆丧尸攻打人类城堡。”

侯华明浑身汗毛都起来了:“倒也不至于。”

“这个‘K’是完全把久安当做战场而下了血本。净火的现身,让他孤注一掷了。”

这是对久安最终也是最严峻的考验,到底会沦为被毒品控制的地狱,还是破而后立迎来新生,就在这一战了。

赵享载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刚回来的风云过帮他一点点掐着肩膀。

“K”的计划周密长远,如果对手不是福友会和自己,他与曲文梁恐怕早就成功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己方确实逼迫施特劳提前亮出了所有底牌。

但赢得很险。

无论是除掉义海、拉下沙天奥、到近期揭穿大能天佛会,他们都付出不小的代价。

施特劳不愿再拖,赵享载更不愿。

他与福友会,都比对方更害怕将战线拉长。

无论最终赢的是谁,因斗争而受害的却始终都是平民百姓。商店关门、学校停课、交通受阻,无业游民与黑帮流连街头,光天化日下抢劫盗窃。身处斗争频发地区的居民,连出门买菜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市政厅固然想要令久安脱出混乱的泥沼,有更好的未来。但如果让大多数普通人连当下的生存都难以保证,又何谈未来?

所以他们不但要赢得这场战争,还必须要尽快赢。

赵享载睁开眼睛,问蒋宝芳:“我听说红夫人要赴曲文梁之约?”

蒋宝芳不动声色地回答:“您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不过我想福友会此举应该不是在关键时刻上门送人头才对。”虽然语带笑意,但蒋宝芳听得出赵享载话中隐含指责。

第一,盟友之间没有共享信息;

第二,红黛是否将个人情感优先于共同行动;

第三,若红黛死亡造成计划失败福友会当如何补救。

蒋宝芳笃定地回答:“赵市长放心,会长的行动经过慎重考虑,绝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福友会也不会被某个人左右方向。”

可是红黛到底怎么想的,不但蒋宝芳不清楚,连钟怡文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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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知道,现在的时机和你的身份、状态,并不应该去。”钟婶对红黛说道。

与诊疗室的氛围格格不入,女明星一边输液一边化妆,在靠墙的地方挂着一排礼服。

红黛在追杀中逃过一劫,性命虽无碍,但整个身体右侧皮外损伤,手臂骨断裂,任何动作下都要忍受着巨大疼痛,此刻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化妆师正在仔细遮盖她脸上的淤青,用腮红让红黛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我必须要去。我们姐妹将无辜的文夺拉进这个深渊,无论如何都该由我们来终结。”

“这非常冒险,”钟婶看着她被生化绷带层层包裹、插满输液器与链接管的右臂,“所以你已经考虑好所有可能的结果?”

红黛通过镜子望着身后的钟婶,淡淡一笑:“不,只有一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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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与杜新妹的会面,甘拭尘派人送她回家,同时安排附近人手就近保护。

她留下一本没写完的日记,大猛一边笑话阿虎字迹难看,一边因为那些破碎的记忆而再次红了眼眶。

“我应该是有很多队友的,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兔兔。哈哈哈那个傻大个儿,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女朋友都不要他了,还留着那个钥匙扣,我笑话他,他好像还跟我吵架来着……”

“不让我叫小兔兔,我偏要叫。”

“小兔兔,小兔兔。”

大猛不忍再看,把本子合上推给甘拭尘。

甘拭尘一页一页仔细地看完,对着最后一行看了许久。大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有些了然地问他:“你是不是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阿虎这样崇拜你,喜欢你?”

甘拭尘以沉默代替回答。

“那你为什么明明觉得他很烦人,还要教给他东西?”

“不教的话就一直问,不是更烦吗?”甘拭尘说。哪怕留下多么苛刻的作业,阿虎也总是能按时完成,无论被打倒多少次,他也总能一次次站起来说“继续”。

甘拭尘对这样的人毫无办法,要么砍死,要么妥协。他虽然冷漠至极却不至于滥杀无辜,只好选择后者,稍微指点几下就能让自己清静好久。

“你不怕把他教出来后反而超越你吗?”

“超就超啊,能杀掉我是他的本事。但我笃定他做不到。”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点。对你来说不值一提的小事,到他那里却仿佛是天大的恩情,他跟小黑狗一样,太单纯,受一点好处就十倍百倍地回报!哪怕你根本不值得!”

大猛捶了下桌板。

“这我不否认。”甘拭尘平静地说。如果阿虎对自己没有这份师徒之情,黄忠宇也不会选上他,让他遭受这般折磨,当成工具一样使用。

大猛捂着脸,“对不起……我明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无能狂怒。阿虎舍命给他生路,如今他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干着急。

甘拭尘合上本子:“那把镰刀你改完了吗?”

大猛抬起头来看他。

“我要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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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友玲简单做了几个菜,曲章瑜即使没有胃口也强迫自己吃,瘦削灰暗的两颊很努力地咀嚼。

“你慢些吃,”刘友玲轻声说,仿佛怕吓到她,“想吃什么都可以跟刘姨说,可能不如你家里做的好,我尽量做。”

曲章瑜先摇头,又点头,小声说谢谢,然后把一碗饭都吃光了。

“一会儿我出门给你买几件换洗,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敲门,你千万别开。晚上我就睡在客厅,我会把门都锁好,你不要怕。”刘友玲一遍遍交代,曲章瑜听话地全部都应下。

她得坚强,得保证自身安全,所以她也会好好吃饭,因为她得有力气,才能去做更多的事。

等刘友玲出门之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一条不久前发来的消息静静地出现在屏幕上。

“二姐,你要来见大伯吗?”

曲章璞倚在她父亲病床前,笑着拍了一张照片。

他知道她最在意什么。

曲章瑜握紧口袋里的小匕首,握到关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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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一边检查武器一边跟月月哭哭啼啼。白星漠一脸无奈地听着她哭哭啼啼。

宣讲会一役归来,知心的难过几乎就没停。每一次追星,她都真心实意、真情实感,只可惜她的偶像无一例无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偶像失格”。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合格的爱豆了呀!为什么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粉丝的钱那么好赚嘛!”

“当然好赚啊,看你就知道了。”白星漠这句话一出口,知心哭得更大声。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在追星人眼里算什么,只想劝她“那你就别追了呗”。

彭月月以一副老年人的口气对她说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像老夫这样的好男人已经没有啦。”

“但是、但是,闪闪发亮、会唱歌跳舞的可爱男孩子谁不喜欢嘛!”

“喜欢外表、能力都可,但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对方的人品。朝夕相处都未必能看清一个人,更何况连面都见不到几次偶像呢。”白星漠扫了一眼知心以及她正在做的事,“不过你不是说自己一向不会……那叫什么来着,‘脱粉回踩’?”

知心“哼”了一声。从远距离狙击的步枪到小型手枪,她把六组不同型号的枪械摆了酒店客厅一地,仔细地为每一把做好保养,考虑不同的携带方案。

“若不是以他人做挡箭牌,我怕伤及无辜,否则那家伙根本逃不掉。”

知心说着拿起一把手枪瞄准虚空中的某点,继续回答道:“追星女孩有自己的底线。骗我的钱可以,戕害我的姐妹们,我就要让他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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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建英在自己别墅的小会客室里,同自己心腹,也是护法中的一位密谈。

大能天佛会的钱口袋里已经装了不少,但这总归是要给“K”的,自己能留下来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如就趁清剿行动这个大好机会,把资金挪为己用。

“目前久安这个状况是不适合了,看看外面有什么渠道。”齐建英说道。

心腹点头,“我明白,教宗放心。”

“一定要快,眼下施特劳情势不好,咱们必须早做打算。”

话音未落,会客室加厚门轰然倒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破门而入,护法还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被长刀斩成了两截。

齐建英瞪大眼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神子艾心的声音从门外悠悠传来:“早做打算,教宗是要做什么打算?”人影接着出现在门口,“千里先生要实现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所以我决不允许有人背叛。”

“你、你怎么……你要造反?”

上一秒还在说话的护法,现在血液已经淌过他的脚下。齐建英此时才察觉到恐惧。

“到底是谁要造反?不如问问我怎么会知道你有异心?”艾心清脆嗓音发出动听却残忍的笑,“从你和沙天奥失败之后,我就在注意着你的行动。李护法一死,我就猜到你会利用此事搞点小动作。千里先生说了,你,就是不够聪明。”

“你为施特劳卖命,他可一点都——!”

齐建英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艾心懒得再听,一刀直刺其腹部,捅了个对穿后扭转刀柄。对名义上的父亲那痛苦异常却连呻吟都发不出的脸孔,轻快地说道:“再见啦,爸爸。”

这一次,大能天佛会教宗没能再现死而复生的神迹,彻底没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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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梁在娱乐场顶层准备好一桌精美的筵席;而他的儿子曲章璞也正哼着歌儿,在某处阴暗的库房里,愉快地架好一台摄影机;

他们都在等待着各自的客人到来。

红黛来到曲家娱乐场楼下,看见楼体屏幕上闪烁着自己的全息影像,仿佛整栋楼都在为她而亮;福友会安全屋黑漆漆的卧室里,曲章瑜冷静决绝的脸被手机的光映照出一片惨白色。

白星漠一行人离开酒店,与甘拭尘在黑狗的病房集合。

“甜哥要出门?”黑狗看到他踏上了外骨骼。

“嗯,一会儿就回来。”甘拭尘说。

“我能一起吗?”

“不能。”

“噢。”

看见他不大乐意的模样,甘拭尘反而笑了,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

像猫一样跃出窗外,抖开手里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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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涡,从这一刻开始席卷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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