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修)万物焚净之火:03

黑狗在整场游戏中创造了体验场至今为止最叹为观止的游戏记录,和最严重的设备损耗。

曲文夺晃晃悠悠走了十几分钟,捡了两个漏,便料定此行不会再有什么收获,索性呼叫阿善把自己接回去,跟北千里一起观看黑狗的个人秀。

“什么感想?”他一边惊叹、鼓掌,一边问阿善。

阿善张了张嘴:“他应该不会累到需要按摩。”被曲文夺揍了一拳才说,“这些机械动作虽然快,但不够丰富灵活,显然难以估计出他真正的水准。”

“你的意思是说他更厉害?跟你比呢?”

“我会赢。”

“这么自信?”

阿善摇摇头,“不是自信,是经验。如果再积累一段时日,他应该会超过我与无声铃。”

曲文夺“哦哟”一声,“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兴奋了!他一定会为我提供一场无与伦比的精彩比赛!”说罢十分期待地搓搓手掌:“北先生,赚不赚钱我不在乎,但这么好的选手你可千万不能给我浪费!”

北千里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们C科技来久安本就是为了模拟这一份刺激,绝不会让曲小爷失望。”

“说到这个啊,”曲文夺似乎想起了什么,“之前要我帮你找投资,大兴旗鼓搞的那个乐园游乐场,到底何时可以完工?”

“呃,这件事,其实——”

“讲话不要大喘气!”曲文夺正在兴头上,虽然皱眉却并不是不高兴,“有话就说!”

“我其实比您更着急。可是久安新上任的赵市长,对乐园项目卡得很死。”北千里十分无奈地叹气,“乐园是C科技很重要的业务拓展,原本就打算开放一部分主题区给青英会内部优先使用,现在却因为这个原因,进度拖迟了很久。”

“赵享载?那不是红姨的朋友吗?这好说!”曲文夺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我是不管市政厅要干什么,耽误小爷快活可不行!”接着要了一份黑狗录影的拷贝。

这份拷贝通过红黛,又传到甘拭尘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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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看着黑狗撕烂敌人身躯的模样,才想起他其实个性相当暴躁、脾气差、好胜心极强、永远警戒、永远充满攻击性。

那又为何仅仅一点点的关照就让他对自己如此顺从?如此信任?

换言之,当别人也对他同样的好,他是否就会背叛?

破坏掉最后一只,黑狗盯着空中盘旋的摄影机,仿佛在问:“还有吗?”

轻易付出忠诚之人——“不可信”,隔着屏幕与那双眼睛对视,甘拭尘冷漠地吐露出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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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拷贝在“老鼠”以及他的同伴们之间同样引起震动,让“雄狮”和“杰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有这样的猎物才能让我激动起来!”“雄狮”说道,“普通的小兔子可没什么意思!”

“杰克”大笑起来:“‘雄狮’要猎雄狮吗?哈哈哈哈哈哈!”

屏幕对面的“雄狮”抽出了弯刀,让刀刃在阳光下闪着锋芒:“狩猎本就是为了证明,谁会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就算同样是狮子,也只有一头是最强壮最尊贵的!”

连一向只对“高岭之花”感兴趣的“老鼠”也不禁称赞道:“确实同一般的素材不一样,竟然没有过得奖记录。”有奖项加身,猎杀完成更有成就感。

“无妨,在久安这样的素材从来不缺,就算各位想要国际冠军也不是难事。”北千里说道,“‘乐园’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不是吗?”

“但我听说,最近推进得不是很顺利?”“雄狮”一边擦刀一边说,“投资在这里就是看中成本收回比较迅速,‘K’应该加加油了。”

“老鼠”喝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提醒:“不要总是找‘艺术家’的麻烦,他也是我们重要的‘供应商’呢。”

“您说得是。”北千里的笑脸万年不变。关掉通话,笑脸不再笑,一拳砸在桌面上。

“傻孩子,这有什么可生气的。”“K”在他身后气定神闲地说。施特劳大厦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进房间,他在这缝隙里欣赏雪白的无名指指骨。

“蠢猪不配这样跟您说话!”

“K”毫不在意地轻声笑起来,“他们可不蠢,不然为什么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不是我们?”招招手,等北千里来到他身边,摸摸头安抚道:“最近不太顺利,我知道你有些焦虑。别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违禁药名单与监管条例,以不同形式下发到大大小小的医院、娱乐场所,整个菱山南区成为重点监察区域;福友会联合治安局稽查小队的隐藏巡逻和突击直接导致交易量少了七成。

而曾参与施特劳药物代理纷争的曲章琮,被蒋宝芳一纸调查令将名下武斗馆和夜场全部封闭配合搜查,整整两天才解封。

“曲章琮因此与福友会彻底翻了脸,曲文梁也与曲文栋公开不合。”北千里说道,“现在除了我们,他只有安全货运这个伙伴了。”

“所以他要求见‘我’,而不是八字刀了。”“K”抚摸着指骨,似乎在与它对话,“见不到实际掌控者他心里不踏实,就连对自己二叔都要藏着半张牌——真不愧是曲家人,谁都信不着。”

“他没有资格见您。”北千里斩钉截铁地说。

“白星漠和安全货运有多少信息?”

北千里微皱眉头:“白星漠很早以前就是生意人,经营一家珠宝公司。他本人有珠宝鉴定资格,太太又是珠宝设计师,在久安的生意还算不错。九年前的时候家中突发变故,除了他自己,父母、岳父母、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全部惨遭杀害,他有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再出现之时就已经安全货运的白助理了。”

“K”意外地“哦?”一声。

“有客户请他太太设计一套首饰给出嫁的女儿,他还亲自跑去国外选了顶级钻石。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送过去的珠宝在婚礼当天被人发现钻石是假的。对方一怒之下雇佣黑帮砸了他的店、绑了老婆和孩子,他缴了一大笔赔偿打算息事宁人,没想到无意中发现是客户自导自演——倒不是为了钱,而是客户自己打算垄断久安的珠宝行,要把他按下去而已。”

“K”立刻饶有趣味地向北千里求证:“我差不多能猜到后续!他气不过要个说法,结果被灭了门不说还求告无门,正义无处伸张,对吗?”

“是的。”

“K”抚掌大笑:“久安就是这么个不可救药的烂地方!”

“红黛需要一位‘未婚夫’来做挡箭牌,所以与白星漠一起成立安全货运,捏造了‘甘拭尘’这个角色。表面上是一家物流公司,在久安和周边有一些运输生意和投资,靠红黛的加持赚了不少钱。他也被红黛蒙在鼓里对福友会一事完全不知情,但同时也对红黛隐瞒了安全运货私下里那些取人性命的买卖,所以当初对‘净火’非常感兴趣。”

“而曲章琮借此机会要安全货运与福友会完全切割,与自己站一队——可真是个小聪明。”不知道是在说曲章琮还是白星漠,“K”托着下巴歪着头看北千里,“你觉得白星漠是安全货运背后那个人吗?”

北千里思索一会儿:“说实话,先生,我拿不准。他一直代替甘拭尘露面,让外人有‘白星漠即甘拭尘’的猜测。我却总是觉得,他与红黛之间还有其他的关联。”

“他的仇家后来如何了?”

“被杀。”

“看来有人帮他复了仇。”

“是的,或许这也是他为红黛工作的原因。”

“好吧。”“K”站起来抻了个懒腰,“那么就按照你的直觉继续探查,无论白星漠还是安全货运,能够让曲章琮拼命拉拢的人,应该不只是杀手公司这么单纯。”

见他要走,北千里拿起外套帮他穿上,低声说:“您又要出门,又不带着人。”

“K”双手托起他的脸,捏了捏:“不用担心我,反倒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多少人都不及你的性命重要,明白吗?”

北千里覆盖住“K”的手,闭上眼睛亲吻他的手心:“有先生这句话,千里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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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里还有吃饭的地方呢!”知心在古色古香的小院中一边观赏落叶,一边等待餐点。这家并不对外开放的私房菜餐厅坐落在曲折的民居陋巷中,每日只招待一桌,还要通过内部介绍才可接受预约。如果不是艾心,她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这家餐厅的门。

“就连我也只来过一次,”艾心将暖手炉亲手放进知心手里,“其他人我还不带她来呢。”

知心与偶像之间已经完成了从只能仰望的粉丝到好朋友的转变,现在甚至隐隐透出暧昧粉红的气息。艾心褪去舞台上的光环,却展现另一种具有生活感的男性魅力,温柔贴心,适当的撒娇和活泼也很讨喜,就连任性的程度都刚好。

知心不由得深陷其中,对他毫无隐藏。

“那下次换我请你~星哥也总喜欢吃吃喝喝,我找他问几家。”

艾心似乎有些不满,“又是‘星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知心不好意思地嘿嘿,“是我们安全货运权力最大也最忙的人啊!”

“你们老板不是姓甘?”艾心不动声色地问。

“是倒是啦,但他也要听星哥的啊。”知心扳着手指一项项数,“我们老板日常就是给星哥当司机、给星哥买酒做饭、给星哥的珠宝付账,然后被星哥骂。”

盛在古董碗碟中的精致菜肴被一道道端上来,只是艾心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这些信息而一时间没有动,迟疑地发问:“……真的?”

“当然啦!”知心倒是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菜丝放进嘴里,“关上门窗都能听到星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星哥是老板呢,哈哈哈!”

艾心这才把筷子提起来,“还真是奇妙的上下级关系,那要是我们大能天佛会有些运送的需求,可以找到你们吗?”

知心睁大眼睛,筷子在嘴边停顿了。艾心用表情问出“怎么了?”

“找物流的话,其实还是别家比较好……”一向爽快的知心此时却扭捏起来,“说实话,我们公司最近可能不太稳定……”

“什么意思啊,要倒闭了?”

“那倒也不是——”知心一副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反而引起艾心好奇,穷追不舍,她才神神秘秘地地开口,“你可要保密,被星哥知道我就惨了!”

艾心郑重地放下筷子:“放心,我也跟你交换一个天大的秘密。”

明明使劲儿克制着不能说,可又舍不得放过知晓艾心秘密的机会。知心犹豫半天,还是凑近他把声音压到最低:“星哥打算跟曲章琮合作把控药物的流通,再趁着市政厅跟施特劳不合,最好把乐园也拿下!”

“哇你们星哥——”没等他说完就被知心捂嘴,拼命摇头表示“不能说”。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们公司又没什么背景,万一被红夫人发现跟曲章琮合作,那不就——‘咔!’”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福友会旗帜鲜明地支持禁药令,相当于强迫久安的大小组织选边站:是曲章琮还是福友会,自己考虑清楚。红黛单方面解除婚约,明面上是两个人的事,实际上却是两个组织的事。

安全货运从此失去红黛的照拂,不再那么安全了。

想必白星漠是两边的便宜都想占,鱼和熊掌要兼得啊。艾心了然地点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知心这才放开手:“轮到你了,快点告诉我!”

艾心端庄正坐:“这件事情,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知心不由得也严肃起来,连呼吸都有点紧张。

服务生将一盘被装饰得精美至极的鲜花小点,独独放在知心面前,又迅速地退下。

艾心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知心一字一字地说:“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好吗?”

知心看到那盘鲜花小点里,还盛着一条心形挂坠的项链,粉红宝石在秋日下午的阳光中闪动着浪漫的爱情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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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九替曲章琮清点一遍目前存储的药剂,取出定期分配给拳手和雇佣兵的数量,再把储藏室仔细地关好。

禁药行动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所以他们的存货不多,但足够支撑个月余。

曲章琮料到福友会和赵享载会有反应,因此与八字刀未雨绸缪,提前做好了准备。况且现在曲家武斗馆开放给普通民众的赛事已经不是主要的收入来源,操作反而干净守规矩,查不出什么毛病。

大额流水集中的“高层房间”——超级VIP客户组,即使“配合调查”期间被带走一些药检不合格的拳手,依然有候补人选分散隐藏在各地的武斗馆随时调用,连一场比赛都不会受影响。

他又去车库里把今天要用的车里里外外都检查完,安排好随行人员,才重新回到曲章琮办公室:“老板,都好了,随时能走。”

曲章琮“嗯”一声,秘书帮他调整好领带位置,扣上宝石别针。

他对着镜子微微昂起头,观察仪表。

继承自父母尚算优秀的基因,曲章琮外表英俊儒雅,绝对算得上久安的青年才俊。然而他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份伟大的使命。

作为曲家长孙,曲章琮还在娘胎里就得到曲三爷重视,百日宴上即将曲家一部分武斗生意划到他名下作为礼物。虽然小叔曲文夺出生后抢走大部分关注,他依然是曲三爷最疼爱的孙辈。

这二十八年来,他亲眼见证曲家在久安的没落。尤其曲三爷故去之后,父亲与二叔各走一途,让原本就式微的曲家势力再度分化,在义海与大安联合的夹击之下毫无竞争力。

若是不知晓曲家曾经多么风光无两,想必曲章琮也不会如此耿耿于怀。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要放弃曲家赖以生存的大好基业去做什么能源生意?如果他当初跟二叔一样继承武斗博彩,就算比不上义海,也不会让大安联合这种暴发户后来居上,丢光了颜面!

是的,曲章琮和他二叔一样,认为曲文栋的“背叛”是家族衰败的最大原因。

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父亲却依然冥顽不灵,所以只能由自己扛起这份重担,让曲家君临久安,重新找回往日荣光的使命。

他要成为曲家下一任家主,一手掌控久安。

“走吧。”

今日,他将与施特劳真正的幕后之人会面,从此以后,曲章琮将成为施特劳在久安的唯一合伙人。

银色豪华座驾连同保镖车一起开上主路,风驰电掣一般绝尘而去。

黄忠宇刚停在路边车位上,落下一半车窗,望着对方的车屁股喃喃地说:“大白天的开这么快……”他拎起座位上的大号背包走向曲家娱乐场,从工作人员入口进去,在前台拿了供应商临时证件,去旅游业务部门清空电子票卡等退款。

久安各大娱乐组织的武斗博彩票卡差别不大,基本都是半个手掌大小的超薄晶体卡加一片保护膜。同一家旗下内部的票卡可以通用,游客订票时可以直接购买套餐储值,无论娱乐还是餐食、游玩都享受优惠。

只是为了吸引游客都拼命越做越精美,还附加各种功能和赠品,虽然是非一次性用品却被不少人专程买来做手信,完全丧失了电子化本该具有的便利和环保。

前一阵子曲家娱乐场闭馆调查,害得盛安旅游咨询公司订出去的一半门票都作废,黄忠宇不得不背着一大包已经储值的门票来售后清卡。本来最近久安旅游业就受影响,好不容易游客来了又碰上关门停业,他光是给人说“对不起”就磨破了嘴皮,退款把账上为数不多的现金都掏空了。

等清算的时候黄忠宇才来得及买个面包吃,一边给相熟的地下诊所发消息,问他们有没有性价比高点的义肢和芯片。

家里那个面目阴沉的年轻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做点什么了。

久安出生的黄忠宇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包括他自己曾经也是。

“久安,就是一个盛产复仇者与野心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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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章琮在八字刀的带领下,穿过施特劳大厦秘密通道,来到一间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会议室。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施特劳大厦,看起来跟别的写字楼并没有太大区别。毕竟它并非由施特劳出资建造,而是购买后在内部进行重新装修,为高层会谈增加了专用通道和防护安保。

刚进会议室,八字刀便恭恭敬敬地摘下帽子,躬身说道:“北先生,曲老板来了。”

对方微微抬手,八字刀便退了出去,关上门。曲章琮明白,从现在开始八字刀也没有参与会谈的资格。

“请坐吧,曲老板。”

曲章琮在他对面坐下,但眼神依旧半信半疑。

他很难相信面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有一张天然笑脸,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会是操控整个施特劳集团的幕后之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合作最重要的是坦诚,我确实不是你想见的那个人。”

曲章琮冷哼一声:“那这次会面还有什么意义?”

北千里微微一笑:“可我并没有说过,这次谈话的对象是我啊。”

曲章琮看到感应屏幕被唤醒,只是他并未看到期待中的人影,而是一个字母“K”。

“初次见面,曲先生。”“K”的声音相当儒雅且平缓。

然而曲章琮却皱起眉头,站起来身准备走人:“这就是施特劳的坦诚?未免太看不起我曲章琮了!”

“K”笑起来,似乎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

北千里不慌不忙地反问:“曲老板,如果真打算骗你,你有办法分辨吗?”

曲章琮语塞。

全久安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施特劳另有一位真正掌权人,更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猫是狗。就算一个活人放在他面前,曲章琮也无法得知真假。

“K”此刻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沙天奥失败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赵享载也算是咱们共同的敌人了。为了以后合作顺利,还请曲老板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曲章琮眉头微动,重新做回位置上。这句话确实让他已经信了八分。

“之所以现在无法同曲老板面对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曲家若要成为久安主事人,我便还要以这个代号活动一些时日。”

言下之意,他仍不能暴露真面目。曲章琮勉为其难地接受,语气依然稍嫌冷硬:“可是让我专程跑这一趟,施特劳这般也显得没诚意了些。”

“K”没有讲话,北千里轻声一笑,“诚意?施特劳让曲老板的生意壮大如斯还不够诚意?或者曲老板是希望我们在曲家里换个人——比如你那位聪明的小叔?”

曲章琮笑了:“竟然不是我二叔?”

北千里知道他笑什么,于是也笑着解释:“你二叔可无法让你父亲交付全部身家,无法自由出入福友会,更无法成为唯一被红夫人偏爱的那个人啊。”

“我以为我们曲家已经分家分得足够彻底,没有外人挑拨离间的空隙了呢。”曲章琮并不上钩。

“我的意思是只要掌握了你小叔一个人,就同时掌握了你父亲和福友会。”北千里十分耐心地说,“曲文夺对乐园工程十分关注,他的话能直接让赵享载对乐园网开一面,别说你们曲家,在久安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吗?青英会正准备在接近完工的区域准备一场活动讨他的欢心。这不但不是挑拨,反而是对你最真诚而实用的建议。”

曲章琮手指敲打着扶手,陷入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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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只剩下甘拭尘一个人,阿择最近要负责白星漠的安全,黑狗在任务期间则会一直住在玫瑰马。没有人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人“甜哥甜哥”的叫,没有人的体温和呼吸挨在身边,甘拭尘感觉到难得的轻松与空闲。

和一丝无聊。

虽然被偷袭让他感到习惯的可怕,但不得不说黑狗的直线条思维和行动一边让他头痛,一边也提供了不少乐趣。而且在封闭环境下长大缺乏社会生活常识,言行与感知、表达更接近本能的黑狗,这种“动物性”让甘拭尘在某种程度上觉得跟自己很相似。

这也是他选择让黑狗进入乐园的原因之一。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完成度最高的场所大概率是用来做武斗表演,加上那间改装后的仓库里陈列的武器柜,和曾目睹处理女性尸体的传闻,甘拭尘推测那里可能早就非公开地投入使用了。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合法合规的活动,所以很适合黑狗无限制发挥,顺便检验下学习成果。在久安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已经没谁有能力威胁到黑狗的性命。即便是面对出乎意料的强悍敌人,黑狗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思考片刻,甘拭尘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换了身橄榄色旧制服,戴上头盔,骑着一辆改装后的破摩托出发去大猛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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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货运在菱山经营的信息网与赵享载,传来了同样的消息:有人在菱山打听净火。

虽然说少年时代就已经离开久安成为雇佣兵,但避免人多眼杂出现万一,回到故乡时他依然选择远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如今离家已过二十年,记得他面目并且能认出来的人怕是寥寥无几,要再跟“净火”这个称号对得上则没有。

那么寻找他的人是知道“净火”仍然活着,还是想了解“净火”的过去?又为什么要了解?

“男性,年龄应该在三十出头,独眼,眼罩下面能看到烧伤,戴手套,身高183-187之间,身材健硕——那边监控太少,他身上还有干扰器,所以无法捕捉到他的影像。”

这世界上最接近自己的人;

熟知自己招式习惯的人;

如果活到现在也是三十出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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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亲眼见到阿虎死在你面前,但你没有确认过尸体吧?”

甘拭尘开门见山地说。

大猛摘下精密眼镜盯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我能活着,你能活着,那么阿虎也可能活着。”

大猛从工作台上站起来,盯着甘拭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算这世界上全部人都会背叛你,阿虎也不会!”

“这跟他是否活着并没有关系。”

“你他妈就是这个意思!第一次问我时你就在怀疑了对吗?!怀疑唯一一个把你当兄长和师父去崇拜的人!”大猛吼道,吼完按住胸腔喘气。

甘拭尘淡淡地说:“如果他仍活着,如果那个‘净火’是他,我的怀疑有错吗?”

“证据呢?!”

“说得对,证据。”他贴近大猛的脸,“他确实已死的证据,你有吗?”

大猛语塞,同时也被迫陷入那段旧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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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死去的是副队“狗”。

他像往常一样在没有任务的日子去买咖啡豆。这个人什么都不挑,就是爱喝咖啡,经常说退休后开个咖啡店,最好能搞成连锁的。

在战争刚平息后的小国度里难得风平浪静的日子,风平浪静的街道,风平浪静的小商店,一声爆炸,把半条街道夷为平地。

“狗”、店主、陌生路人的碎肉屑和咖啡豆混在一起,四散崩落。

眼前这只多疑的猫甚至收集这些骨肉屑去检验里面是否真有战友的DNA,然后如现在一般开始怀疑余下所有人:“谁知道他会去那里买咖啡?”“谁知道他会今天去?”

失去了“狗”,整个团队失去了粘合剂,成为各自抱团的一盘散沙,被各个击破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大猛如此痛恨净火的原因,身为队长,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没做,永远独善其身,永远不顾他人死活。

大猛同时也痛恨自己,要是没跟阿虎吵那一架,或许结果也会不同。

接二连三地任务失败,大猛不禁萌生退意,劝说阿虎跟自己一起脱离血花。阿虎不愿意,坚持要跟那只猫一起查清楚谁在捣鬼。

“他只顾他自己,你跟着他他还要嫌你烦!还要怀疑你是内鬼!我就不明白你到底看上他哪儿了?”说实话,这个问题现在大猛也不明白。

“虽然他没承认过,但他教我那么多,在我眼里就是师父,师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阿虎理所当然地说。

“他再天才也不过是个人,还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你对他的崇拜太盲目了!”

“我们每个人都被他救过命,只要有他在任何任务都可以万无一失,这还不够吗?!”

“他救我们只是为了任务、为了不用再去跟新人组队罢了!你以为是对我们有感情吗?要不是有副队在,他早就把我们一股脑砍光了!现在副队没了,他还会管我们的死活吗?”

“他在查啊!当初为副队宁愿被人砍下一根手指,这还不够吗?他不是你说的那么无情无义,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是你把他想得太好了!”

两个人前所未有地争执,导致阿虎接到新任务却没跟任何人组队,孤身一人出发了。

他们的十三人小队会根据不同的任务形式分成不同组,大猛和阿虎因为性情相投、战斗方式互补,所以是最常搭档的两人。然而这次等大猛接到消息时,阿虎已经完成任务在回程路上。

“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歪了,这种节骨眼儿上自己去?!你怎么知道不是圈套?”

一语成谶,虽然大猛第一时间去接应,但为时已晚。

对方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分路段设伏,为的就是绝对不留活口。

“对方有穿甲弹和轻型磁道弹!我们掌握的信息是假的!”载具很快就报废,阿虎咬牙切齿地说。他们这些雇佣兵常年活动在战争频发的国度,即使平日没有任务也会做好防护。加上副队的死不明不白,每个人都提高了警觉。

“营地的信号被切断了,没有救援,看来咱兄弟俩是得交代在这儿了。”

“谁他妈要跟你死在一堆儿啊!”一声低笑过后,已经身中数刀的阿虎将腿部外骨骼动力开到最大,一击将大猛踢出包围圈,“滚吧你!”

一声“阿虎”憋在胸腔里喊不出来,因为那一脚的力道让大猛飞出去撞断一棵树才停下来,肋骨和肩胛骨都断了。咬牙爬起来的瞬间,就看到子弹穿透阿虎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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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被打穿脑袋还活下来?”大猛没好气地反问,“如果没有阿虎那一脚,我也来不及跳海逃生还剩下半口气。”代价是多处骨骼和脏器受损,即使陆续置换植入体,现在的他无法长时间战斗和进行高强度运动,维持正常生活已是不易。

甘拭尘冷冷地说:“未必。如果弹道足够精巧,损失一部分脑组织和面目还是可以活命。”

“还能施展像你一样的杀人技巧?你觉得这可能吗?”大猛已经气笑了。

甘拭尘不回答,表情已经说明心里的答案,“但我认同你说的其中一点。”他重新戴上头盔,走出工作室,大猛没来得及问“其中一点是哪一点”。

熟练地在狭窄的小巷中驾驶摩托车,经过一家修车铺,能看到数名跟他装扮一样的摩托车手正在三三两两地聊天,同时等待检修。他们都是短程付费车手,可运货可载单人,在道路狭窄的贫民区非常方便。

甘拭尘把带着编号的摩托车随意停进库房,向修车师傅喊了一句:“老样子!一会儿下来付账!”师傅摆摆手表示听到了。他于是从库房后面的自动门穿过人挤人的夜间市场,找个最便宜的露天酒摊坐下,听其他车手一起操着方言聊天,交换最近的行情和八卦。

在他身后两条小巷开外,就是曾经待过最久的地方,他出生的家。

一间普通的四十平米杂屋——杂屋是这里对于群居单位的称呼。一个房号地址里可能有十几个杂屋挤在一起,而一个屋里又可能住着二三十口人,互相之间别说门,能隔道帘子就算不错了。有人卖**、有人教书,没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到那是什么光景,更不会妄图在这流水一般的过客中寻找一个二十年前的人。

在那些因贫苦而神情相似的脸孔中,甘拭尘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希望阿虎出现还是不出现。

身边突然挤下一个人,一边喊老板来一杯,一边把沉重的背包砸在桌面上,甘拭尘的柠檬水被颠洒了一半。其他人笑嘻嘻调侃:“生意好得咯?接了好多单。”

“累得很!”这人把头盔摘下来透透气,虽然抱怨却一脸喜气。他把背包哗地打开,里面是十包一份的电子票卡。透明盒子上印着不知名娱乐场所logo,用料看起来很粗糙。平日在游客集中的地区,会有很多人批发一堆当做特色礼品去兜售。

“咋又是这?”

“不晓得呢,要发到外地卖去吧。”

甘拭尘插了一句:“最近这个订单很多?”他瞄到几张打印单上的地址,大多属于附近的杂屋。

“是的哦,好多人都买这个咧。”

“吔?奇怪咧。”

“哪有啥奇怪,城里乱得很,游客都不敢来,只好在网上卖喽。”车手一口气灌完了低度啤酒,抹抹嘴巴合上背包,“那些大人物打来打去,也不给人留条活路!”

他重新戴上头盔,一摆手走了,同时酒桌上闲谈的话题也顺势变成了福友会和新市长赵享载,以及最近的禁药令。

“怎么可能禁得完哦,谁不知道久安药丸子随便磕?”

“就是说,曲家那个场赚那么厉害,不都是靠打针?哪会让他断财路!”

“呀,但是我听说,福友会那娘们儿手段狠得咧,曲家都要让着几分。”

“啧啧,谁能想到那个女明星哦,啧啧!”

甘拭尘嘻嘻一笑:“就是说,不好惹呢。”将剩下的柠檬水一饮而尽,他顺便打包了一份小吃。穿过小巷,在众多杂屋之间狭窄的通道穿梭,在某张杂乱的桌子上放下打包盒。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包仍未拆封的电子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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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带着这东西出现在白星漠办公室,拆了包装摆弄半天,扔在一边不管了。

“你买这东西干什么?”

“偷的。”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换来白星漠一句“神经病”,想把它丢进垃圾桶却被制止:“收集一下这东西相关的信息。”

“有什么特殊?”白星漠也拿起来端详:名片大小的武斗馆博彩票卡,带基础生物信息存储和认证功能,还可以播放简单的全息动画,另含一个挂钩和透明保护壳。

“不知道有什么特殊所以才奇怪,最近在菱山南的贫民区突然多了不少买家。”

他行事飘忽但从不大意,尤其开始起疑的时候。白星漠便把这件事吩咐下去,把票卡也细心收起来。

甘拭尘看了他一会儿:“最近你会有点危险。”

白星漠代替他为安全货运露面,与曲章琮的合作已经进入关键阶段。

而曲章琮为避免走上义海被施特劳绑架的老路,暂时不打算对任何人公开安全货运的真实面目,要为自己留一张底牌。可是狡猾如施特劳,经历沙天奥的失败,势必会把合作对象关系网的祖宗八代都调查个底朝天,曲章琮要与施特劳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巩固,他恐怕就无法隐瞒太久。

毕竟在施特劳与安全货运之间,带给他直接利益的依然是前者。

当安全货运作为杀手公司和交通垄断者的身份被公开,瞄准白星漠的杀意就会多了起来。到那时,距离甘拭尘的露面,距离净火的复活,也不远了。

他讨厌那样的日子。

即使没有复仇这一动机,他也不喜欢跟别人有太多关联的生活。

白星漠深知这一点。并不放在心上地笑一笑:“怎么,担心我挂得太快?”

“你还是会觉得死也无所谓?”甘拭尘反问道。“以前为了报仇活着,后来是为了报恩活着,但已经没有牵挂了对吗?”

“从你嘴巴里听到‘牵挂’这两个字真是奇妙。”白星漠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可有点怪怪的。”

“说什么呢,你可是我身边第一重要的战力。”

“是第一重要的打工仔吧。”白星漠完全不领这个情,说回到正事,“曲章琮去施特劳大厦了,但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容易见到‘K’。”

甘拭尘点点头,但也说道:“如果施特劳真的要扶植他,即使见不到,也会想办法让他与‘K’进行直接沟通。”

白星漠意识到他话里有话:“你说‘真的’,难道还可能是‘假的’?”

“曲章琮应该不是施特劳的唯一人选,他根基不够深,需要长期投入才能见到回报,但目前看来施特劳恐怕等不了。福友会和赵享载给他们带来的打击很大,这个缺口如果不能马上填补,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白星漠看着甘拭尘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换成你去操控施特劳也差不离,局势看得这么透彻的人就不能多点行动力?”

甘拭尘露出惊恐的模样:“我疯了吗?干嘛给自己揽事做。放心,就冲这一点,我也要保你性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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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傍晚,菱山大部分的武斗场所都开始营业了。即使比不上高档娱乐场云集的中心区,只有一两个拳台的破烂武斗馆依然星罗棋布,还拥有不少哪怕攥着当天唯一的几块钱收入也要来赌一把的观众。

更有那些除了武斗再也找不到生存之道的不知名拳手们,从下午开始就等在经理室门外,希望晚上能为自己安排一场比赛。

有人会因为战绩被武斗经理看好而得到机会,但大部分人则没这样的运气。四处徘徊没有固定场馆的拳手们,要么年纪太大,要么身体残缺,胜率一边倒也毫无观赏性,没有观众买账。

西龙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比赛了。他已经四十七岁,作为拳手早就是该退役的年纪。可他没有其他谋生技能,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光靠老婆打工已经入不敷出,就连乐园工地招工也不要他这样的中年人。

他也想要再买点药丸来吃,可治安局打击违禁药的行动让现在一药难求。正当愁眉不展的时候,相熟的拳手塞给他一张电子票卡,还没拆包装。对方前几天刚赢了两场比赛,至少这几日衣食无忧了。

“干吗?”西龙疑惑地问。

男人四下看看,确认嘈杂中无人注意,“别人我还不给呢。”说罢撕开包装,把票卡扔在一边,在透明包装盒内侧撕下一层薄膜。

西龙惊讶地看着他把整片薄膜放进嘴里,咀嚼,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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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买了个本子,开始记录自己能够回忆起来的一些碎片,试图整理一点眉目。

疼痛袭来,他的汗滴在纸上。

虽然有点复古,字迹也不大好看,但受“那个人”的影响,比起电子日记本他还是更喜欢纸。

头痛越来越剧烈,有时甚至会痛到呕吐,电子眼植入体也越来越不舒服,可为了让自己不过于依赖药物,他总是咬牙硬抗,让杜新妹担心不已。

眩晕过去,阿虎抚平被自己揉乱的纸页,让笔尖重新落下去。

“之前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他说,他只来得及救下我一个,大家都死了,净火也死了,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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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北千里关掉眼前的同步画面,自言自语道:“这样可不好啊,阿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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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种种原因被搁置的血花训练场,在李姐多番奔走下,妇保会终于同意转让——这桩交易让她拥有了陪伴在教宗身边,同他一起接受普通信众们仰望的资格。

她正式被提拔为大能天佛会护法之一。于是干脆辞去妇保会委员的职务,骄傲地将等级徽章时时别在胸口,连跟旁人讲话都底气十足。

这可是由教宗齐建英亲手为她戴上的。

“教会正在为久安背负灾劫与恶业,每一天都是对护法虔诚的考验。所有的信徒们都在看着你,期待着你,带领他们走上光明大道,从此以后,你身上的责任和福报将同样大。”

“我一定为天佛、为教宗鞠躬尽瘁!”望着教宗脸上映出的慈悲,李姐因感动而声音发颤。

齐建英以手掌轻抚她的头顶,说道:“现在起,我要将最重要的任务交付与你。”

一阵细微耳语之后,新护法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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