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25

凌晨四点,是嗨了一夜的玫瑰大街开始安静下来的时间。毕竟在夏季的久安,再有半个小时就要看到天光了。

这条永远充斥着亢奋的街道,有着全久安最多最新潮的夜店,最酷的酒吧,是年轻夜行动物们的聚集地。各色电子屏幕闪耀着活动广告,同霓虹灯一起照亮夜空,跟豪车一起停在路边的,还有不省人事的男男女女以及他们的呕吐物。

即使如此,仍有体力的人哪怕歪歪斜斜,也依然会继续寻找能够释放情绪和摄入酒精的地方。

玫瑰大街最著名的景点也是名称由来,是街道各处被细心维护的玫瑰花丛。进入玫瑰马俱乐部必经之路的花墙,在玫瑰盛开的季节,花朵娇艳枝叶繁茂,是久安的打卡圣地。

“砰”的一声,一辆同这里格格不入的平价汽车撞进花丛,前轮卡在花池里,车前盖崩开冒出阵阵白烟,再也发动不起来。有人踹开车门,来不及回头看,拔腿向一个方向跑过去。

棒球帽跌落在地上,露出他淡色的头发和肌肤。极具个人特色的外表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这不是曲文夺吗!”

淡金色头发在人群中相当显眼,更何况现在这个时间段,玫瑰大街上人并不多,想要跟丢他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他的身边,并没有任何保镖。

对于受雇的杀手组织来说,如果不是对那位保镖的情报有误,他们不可能在对一个普通人的截杀中损失两名受过专业训练的队友。

如果这一单失败,他们损失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信誉。

幸运的是,他们的雇主愿意为情报失误承担责任,增加了一倍的费用;同时——那位可怕的保镖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了目标人。而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曲文夺必须死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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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验货。”

“一个小时以后我会让他出现在玫瑰大街,他会逃回俱乐部。”

“开个价。”

“他知道我的秘密,我要他死,但绝不能牵连我。”

“怎么相信你?”

“不必信我,他身上有安保追踪芯片,我只能屏蔽几个小时,四点以后就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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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夺并不知道阿善在哪里,只留下一句“你先走”便中途消失了踪迹。玫瑰马俱乐部已经近在眼前,他也没空想太多,至少进了俱乐部自己就是安全的。

然而没有等他松一口气,只听见身后不停地响起惊叫与怒骂,一辆车无视限速的警告向他疾驰而来。曲文夺骂了一句粗口,靠着自己对玫瑰大街的熟悉拐进了车辆无法进入的步行道。

追杀者显然不会因此而放过他,覆盖住脸孔,提着枪与长刀迅速围拢而来,一左一右一殿后。

曲文夺躲在廊柱后一声轻笑:“这么看重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啊。”他看准时机,从廊柱后冲进露天购物街。

玫瑰大街的购物中心是步行广场,路线设计错综复杂仿若迷宫,似乎专门为了增加消费而设计。门店和品牌更换又频繁,即使手里带着地图也会晕头转向。

但曲文夺不一样,没人比他更熟悉这里,每一条通道在他脑子里都有清晰的方向——而且,这里也是到达玫瑰马俱乐部的最短距离。

他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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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个袭击的时机很妙。”

红黛与曲文栋都毫无睡意,盯着各自的情报网而眉头紧锁,“铃女在小章鱼身边走不开;曲二先出事进医院绊住了你;而我在国外——这个时候文夺出事,除了他身边那个阿善,没有任何人能及时支援。”

“所以针对文夺的袭击,可能已经谋划很久了。以曲家在本地的势力,对方选择境外组织会更保密而且很难追踪。他们铁了心想要文夺的命,时间拖越久就越危险。”曲文栋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指骨当下就破了皮。

“那个阿善——”

手机来电打断了红黛的话,她接起来听见甘拭尘的声音问道:“曲文夺身边的保镖,可靠吗?”

“什么意思?”

“我在情报网里放出一条假消息,却钓上一条真的。另外,有两人乘坐摩托进入废矿区,其中一个肤色很像曲文夺。”

她听见自己心脏的鼓动,几乎要冲破胸膛。曲文栋看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缓缓地站了起来。

“希望你们现在赶去玫瑰马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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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善混在因袭击而四处奔逃的行人里,不远不近地跟在曲文夺后面,看着他的淡色头发因奔跑而飞扬。

真漂亮,他想。

再等一下吧,这将是你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握着长刀的杀手从尤善身后追赶而至,透过商铺的落地橱窗发现了曲文夺的踪迹,选择走直线的最短距离,破窗而入。并且示意身后持枪的队友暂时不要开枪,电磁枪充能需要时间,并且破坏力巨大容易阻挡视线。

尤善踏上玻璃碎片,在柜台里抽走一根男士领带。路过倒下的人形模特,从它脖子上解下一条细小轻薄的真丝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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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夺的体力马上快要用尽,才终于看到了玫瑰马的花墙。

每次以为要甩掉对方的时候,总是有一发攻击提醒他“并没有,而且我快要追上你了。”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才发觉原来做一个猎物逃跑是如此消耗精力的一件事。

刀锋从他背后席卷而来,曲文夺狼狈地躲闪,脚下绊倒扑进花墙,痛得哇嗷一声大叫。刀没砍到,玫瑰的刺却在他脸和手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痕。顾不上疼痛,他硬生生拽着花枝爬起来,杀人者已经到了他眼前。

“谁雇佣你杀我?”

来人以微笑作答,曲文夺叹了口气。

“你不好奇,为什么现在只有我自己吗?”

“不。”

不理会他无意义的拖延,长刀毫不犹豫地提了起来。杀手甚至无需再上前一步,劈砍的范围里只要被磁道波及,曲文夺就会被劈成两截。

“那你至少应该好奇,为什么现在只剩你自己了。”

杀手的目光终于出现一丝疑惑,但他决定先杀了目标人物再去研究这句话的真伪。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虽然已经晚了。

曲文夺身后透出刀光。

繁茂的花与叶被毫不留情斩落,四散纷飞地将他笼罩。一柄刀锋从他身旁直刺而出,人影穿过花墙挡下对曲文夺的这一击,并在下一刻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没有得到同伴掩护的杀手,在此时才明白曲文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身后的男装店里,覆盖着半张脸的人被一根领带挂在橱窗里,悄无声息;隔了两家店,另一位同伴的颈部断成两截,喷溅出来的血迹浸透了贵宾区的毛皮地毯。

从尸体上抽出刀来,阿善转身面对曲文夺,帮他拂去头发上的花瓣:“生日快乐,文夺。这份礼物你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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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全屋的时候,阿善从纸袋里掏出几颗水果,两瓶矿泉水和面包。在袋子最底下又拿出一部手机,一柄能够安装在刀具上的军方制式微型电磁装置匣。

看到曲文夺很明显地松了口气,阿善问道:“你刚才的眼神看起来在说,‘这家伙是不是出卖了我’。”

曲文夺摇摇头:“不,我在想如果你掏出一盒安全套,我是反抗比较好,还是顺从比较好。”说完微皱眉头,看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的阿善,反问道:“怎么了,你敢说你没有这样想过吗?”

阿善一边笑一边洗了个苹果,切开两瓣,递给他后盘腿在床垫上坐下:“刚才开门看见你的模样,确实想过干脆不要放你回去。”

灰头土脸,穿着廉价女式花衬衫,守着一盏小灯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曲文夺,让阿善脑子里闪过无数不太好的想法。曲文夺在危机时刻表现出来的冷静,对阿善能力的信任与服从,并不能完全掩盖他心中的慌乱,和一丝恐惧。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今后要面对自己从未遇到过的危险、欺诈与恶意,他做好准备了吗?

曲文夺的眼神告诉阿善:他不知道。可他不得不面对,所以他要冷静,要强悍——但他希望阿善能告诉自己,他不是孤身一人。

这样的曲文夺,无比地吸引着阿善。

曲文夺开始咔嚓咔嚓啃苹果,听阿善说:“你跟我说过:谁要杀你,我就杀了谁。”

“然后?”

“你应该记得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凶杀买卖有自己独特的情报系统,只不过真假需要自己分辨。久安的情报屋已经有人在卖你的消息了,虽然是假的。”曲文夺问贵吗?阿善说超级贵。

啃完了一瓣,曲文夺毫不客气地把阿善手里的另一瓣拿过来:“他们这一次失败,最大的原因是没有想到有你这样的专业人士——前血花雇佣兵。”

“对,”阿善从善如流,“对方雇佣境外组织,一是很难追踪,二是认为能够一击即中不会失手。但现在损失了两个人并且失败,引起全城搜捕,所以他们如果不撤退,就会在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击杀你。”

“不能让他们撤退,”曲文夺说:“我不允许他们撤退。谁想杀我,谁就得被我杀死。”

“所以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阿善把手机打开,是他发在情报网上的照片,被曲文夺嫌弃丑。“就在回来的路上,临时邮箱里已经有一封来信了。”

曲文夺把手机拿到自己手里,苹果塞回给阿善,阿善接过来吃个干净,一句句看他跟对方来往邮件。感慨道:“你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

直到曲文夺把手机扔回他怀里,阿善又说:“联系玫瑰马做好准备接应。为了安全,你本人最好不要出现——”

“我为什么不出现?饵如果不够真,怎么能钓上鱼?”

阿善皱眉:“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你真的可能会死。”

“不是有你吗?”

这个笃定的反问,反而让阿善不知说什么好。“我只要稍迟一步你就没命了,就这么信我?”

曲文夺紫色的眼睛盯着阿善,轻轻一笑。

“你是我选的,我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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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不仅有基本生活补给还有武器,阿善拿了一把长刀上好装置匣,确认运行正常,穿戴好外骨骼。曲文夺从衣柜里掏出阿善的T恤和裤子换上,把头发扎起来。

出门前,阿善把偷来的车钥匙放进他手里,问道:“怕吗?”

曲文夺没有嘴硬说不怕,回答道:“总是要来的。”

阿善将棒球帽扣在他头上,隔着帽子吻了下他的头顶。曲文夺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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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起眼睛望着微微发亮的天色,黎明快要到来了。

站在满地玫瑰花瓣之中,曲文夺眉毛一挑,对阿善说:“盛大又华丽的仪式,相当满意。”

“所以你会允许我对你做点想做的事情吗?”阿善从手腕上解下丝巾给他绑头发,是曲文夺喜爱的花色。

“我不允许你就不会做了吗?”

“不会。”

“那你还装模作样问什么,”曲文夺说。阿善绑好了,俯身帮他把脸上被花刺划伤的血珠抹掉,听他轻声咋舌,“但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说完从地上捡起一支被斩落的玫瑰,插在阿善皱巴巴衬衫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