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生机

王殊睿不知怎么就醒了,他发现自己是趴在榻上的,屁股还疼的,窗外黑朦朦的只亮着一盏月亮,屋内昏暗,一盏蜡灯摆在不远处的案桌上,灯光并不是太强,朦朦的透着一股不真实,他撑起身体,屁股被扯动着又是一疼,他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身衣衫,鞋子已经被脱掉了,惟一强烈的感觉还是疼,他在榻上缓了一会儿,然后扶着榻沿下了榻。

屋子里有一股草药的味道,他挪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这短短的几步已让他额上出了细密的一层汗水,夜风这么吹进来,格外的舒服。

梦鸾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他望着外面泛光的湖面想,想着又笑了一下,能干什么呢,这个时间,自然只有睡觉而已,他又想梦鸾在做什么梦呢,梦里会不会有他呢……

这么想了一会儿口有些渴,他挪回桌边倒了一杯水,水凉,咕咕的滑进胃心,凉了心。

他想,梦鸾的梦里大概是没有他的。

沿着原路回榻上,几步的路却费了很大的力气,他伏在榻沿喘气,这赵瑾源,可真狠,他掀开被子,眼睛闭上,又蓦然睁开,他把枕头掀开,那个地方摆着一张手娟,手绢上绣着花,花根处又绣了一个字,很漂亮的一个字,“苏”字。

“来人啊,来人啊……”他把手娟揣在怀里,跌跌撞撞就往外面冲。

有丫环被他吵醒了,慌慌张张就上来扶他。“二公子,您干什么呐,您还没好呐,快躺着吧。”

王殊睿抓着她的手问:“是不是梦鸾来过了,她是不是来过了,她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呐。”

“二公子,没有人来,苏梦鸾没有来过,您快回榻上躺着吧。”丫环想扶他却又不敢拦着他,小心着的模样,差点急死了。

“你怎么知道她姓苏……我都没提过她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王殊睿说着就往外面冲,不管不顾的,连屁股上的伤都忘了。

丫环见拦不住,赶紧叫嚷起来,又说:“快,来人啦,快去叫管家,还有大公子……”

这话王殊睿听得分明,他一想就明白了些什么,他也不往大门的方向跑了,就回了屋子,丫环正舒了一口气,气还没落下,就见王殊睿从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出来。

他用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

“我这次是来真的,谁敢拦我,我就死在他面前,谁不怕的,就来试试。”

丫环的尖叫声吵醒了王府所有的人。

管家来了,王迎松也来了,整个王府亮如白昼,王迎松原本才睡下,这么被惊醒又看见如此的一幕,心情自然是不太好的,他拉长着脸,身影在地上投下一片墨色。“王珠睿,你从小无法无天,不代表我会纵容你一辈子,闹够了没有,把剪刀给我放下。”

王殊睿四处张望。“梦鸾呢,梦鸾是不是来过了。”

“没有,她没来过,就算她来过了,你以为我会让她进来吗,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想都别想,她敢进来,我就打断她的腿。”

“你骗我。”王殊睿把手帕朝王迎松扔过去,手帕轻,扔不远,就这么落在地上,他想了想,又去捡了回来。“这是什么,这是梦鸾的手帕,为什么会在我的榻头,她一定来过了,她是不是被你抓起来了……”

王迎松神色未变。“是,她是来过,但已经走了,离开京城了。”

王殊睿怔了怔,旁边的下人看到王迎松的眼神就要过去夺过他手里的剪刀,谁知又被他发现了,王殊睿下了狠劲,剪刀尖戳进肉里渗出鲜红的血珠。“谁敢再过来,谁敢过来,谁要试试……”

王迎松皱了皱眉。

“你是说真。”

“真的。”

“那梦鸾去哪儿了,走的哪个方向?”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王迎松神情淡然,他说完就转身。“你如果想闹,府里有这么多人陪着你闹,闹够了,就给我上榻睡觉

,至于苏梦鸾的去处,你就当做了一场梦……”

“是吗?”王殊睿反问了这么两个字。“你不告诉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请便。”

王殊睿怔了怔,举起剪刀就朝肚子上戳。

“二公子,是城东,是城东……半个时辰前出的城门……后院的马才喂了草……”

王迎松蓦的停住脚步转身,他死瞪着管家,管家愁着脸。“大公子,你去送苏梦鸾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她说走东面,再说了,难道你真要二公子自尽在你面前啊,老爷夫人回来,我怎么向他们交待啊。”

“你中计了。”王迎松神情厉人。“他敢真往肚子上戳,我倒佩服他。”

这么一转眼,屋内的王殊睿已经不见了踪影,王迎松略一沉吟。“坏了,殊睿并不笨,这一消失,怕就不是三天的事。”他急步就往外走。“管家,带上所有会骑马的下人,给我追,另外,派人去通知瑾王爷……”

“大公子……通知瑾王爷?”

王迎松神情阴暗。“照我说的去做,快点。”王迎松如此紧张,自然是因为事关重大,他了解自个儿弟弟,大聪明没有,小把戏倒不少,他这一消失,只怕就是一两年的事,他这人吃不得苦,正好苏梦鸾那儿有一万两银子,用起来,也能撑着一两年,等没钱的时候,只怕苏梦鸾的肚子也鼓起来了,到时米已成炊,他不认帐怕也是过不了父母那一关。

再说那谨王爷,明着是不会做什么,但私底下来,王家的生意少不得和官场交集,平白竖这么一个大敌,京城之地,怕是留给王家的路子并不太多。

王家世代扎根京城,段段没有出逃的道理,所以这苏梦鸾,碰不得。

其实王殊睿的运气还真不错,他快马加鞭,也顾不上屁股的疼痛,这么一直赶一直赶,倒还真看见了一辆马车,他欣喜之余的赶上去,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眯着眼睛的梦鸾和文锦。

他给了些钱给马车夫。

最先醒的是文锦,他眼神一灿,一下扑到了王殊睿怀里,王殊睿没料到文锦会如此热情,没接住,趴的一屁股撞上了马车的车架……

他轻叫了一声。“小文锦呐。”

文锦怔怔的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

梦鸾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只以为是在做梦,才告别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呐,她皱了皱眉,又伸手揉了揉眼睛,天暗着,但他的脸是真实的,想伸手摸摸,却在伸出手的时候没了力气,摸到又能怎么样呐,不过是希望更大,失望更大而已……

思绪这样纠结着,她便一句话,一个动作也没有。

王殊睿撇撇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你难道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梦鸾只是看着他。

“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呐……”

梦鸾垂了垂头。

“要走也得带我一起走啊……”他蓦的说着,忽然抓起她的手。“梦鸾,我们私奔吧。”

他整个人是不真实的,说的话也不真实的,梦鸾过了很久才理解他话里最后的几个字,梦鸾把手抽出来,又往角落里缩了缩。“二公子,这怎么行呐。”

“你再说不行我就把文锦扔出去。”

莫名撞上枪口的文锦有些怨念。

马车夫掀开帘子问他们。“走不走,怎么走?”

王殊睿笑了笑。“走,当然走,朝前走。”

马车颠簸,最不好受的便是王殊睿的屁股,他左右寻不着舒服的姿势,索性闭上眼忍着。“梦鸾,我屁股疼,你陪我说说话吧。”

梦鸾没有应声。

他自顾自的往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有顾忌,你怕连累我,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其实呐,知道我为什么二十几岁早该当爹了却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吗,因为我觉得女人其实都差多,家里的,和百花楼,似乎没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不同的,这一切就

那么发生了,没有解释,但就那么发生了,不是吗?”

“你真的别想甩掉我,我这人疯,不弄个结果出来是不会罢手的,也许我会突然那么想明白了,但肯定不会是现在,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就喜欢你别扭的样子……”

“梦鸾,咱们去寻一处地方安顿下来吧,我知道,你有一万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乱花钱的,我们买一处宅子,住下来,和文锦一起,也许还可以做点生意,要是不行啊,咱们买他几处宅子,用来出租也行呐……”

“梦鸾,日子不会过不下去的。”

“梦鸾,你回我一句话呐,啊……”

沉默,有夜鸦飞去,惊惶的声音,扑闪闪的……呱……呱……

“殊睿,不值得的。”她的声音很淡,淡得几乎让人听着见。

他笑。“你终于不再叫我二公子了。”

梦鸾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更多的夜鸦开始凌空,马车夫掀开帘子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什么奇怪的的声音?我没听见,我只觉得屁股疼。”

马车夫一时没说出来,他顿了顿又道:“有点像马蹄的声音,很多很多的马蹄……”

“你是说有人在追我们?”王殊睿脱口而出,他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隐隐可见远处的火光。“我们现在走到哪儿了。”他问。

“乱葬谷啊。”马车夫的声音有些惊惶,他的声音刚落下便听到马匹的嘶鸣声,紧接着马车便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

马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真的有人追我们,前面是乱葬谷,后面又有人追,你们得罪什么人了吧,这生意,指不定能把命搭上去,我不做了。”他说完扔下马鞭,沿着一侧的道路逃走了。

乱葬谷之所以叫乱葬谷是因为此处地势凶险,每年此处摔落谷底的马车难以计数,白日里途经此处都得万分小心,更别说如今天黑如墨,后面还有人追击。

“殊睿,你回去吧。”梦鸾的声音很轻。

“我不。”王殊睿回得坚决,他起身就到了车头。“别的我不会,驾车还是会的。”

文锦看了看车里的梦鸾,又看了看车头,他掀开帘子坐到了王殊睿旁边,又伸出两只小手把王殊睿的大手包在了中间,王殊睿大受鼓舞,扬鞭,清脆的道:“走呐。”

但事情岂如他想的那么顺利。

赵瑾源在宫外十几年顺练了一只铁骑,成事之后这只铁骑被调到皇宫保护他大哥的安全,但铁骑中有几人忠心于他,赵瑾源奏明之后,圣上特许这几人跟在他的身边以护安全。

这追过来的几人自是快于王迎松的。

“梦鸾……”赵瑾源挥马扬鞭。“站住,停下来。”没人应他,赵瑾源又叫:“王殊睿,给我停下来……”

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马蹄的声音。

赵瑾源有时候可以很有耐心,有时候却又没一点耐心,他把僵绳勒住,跟在他身后的人也停了下来。“王爷……”

“拿箭来……”

“王爷,此处是乱葬谷,地势险要。”谢荣道。“马匹受惊之后的后果不可预料……”

“本王打仗时最恨哪种人。”

谢荣凛眉。“当断不断的人。”

赵瑾源横了他一眼。“拿箭来……”

谢荣不敢再多言。

“梦鸾,停下来……不然我放箭了……一……二……三……”

王殊睿在马车掉下悬涯的时候突然明白,赵瑾源不是他大哥,他是不会顾忌他的,这之前,他只来得及把文锦扔下马车。

文锦看着马车从他面前下坠:姑姑……”这是他沉默几年后第一次开口。

也许天不亡王殊睿,他们下坠的时候被崖上的树挂了好几下,落地时只觉得一种沉闷的疼痛感,王殊睿在晕过去之前对梦鸾道:“如果我们这次能大难不死,你就得答应做我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