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章

巫术废柴

这一夜,丁千乐睡得很不踏实,墙后那个一模一样的主院以及主院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都让她心神难宁,而身后抱着她的赫连珈月体温又出奇的低,总让丁千乐有种正贴着一个冰块的错觉。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是噩梦连连。

一时梦见僵尸样的赫连千乐顶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紧追着她不放,一时又梦见赫连珈月笑着伸出手来要揭下她的脸皮戴在赫连千乐的脸上,正是惊恐万状的时候,丁千乐突然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抚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做着仿佛要将她的脸皮揭下来一样的动作……

她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梦中那个准备揭下自己脸皮的家伙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一时之间,噩梦重现,惊得她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做噩梦了?”静静看着她如惊弓之鸟一样的神情,赫连珈月轻声问。

丁千乐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这才察觉赫连珈月正拿着帕子在擦拭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望着那双宁静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千乐竟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漫天的悲伤和孤寂,她无法控制地沉溺在那双眼眸中。

她失神地望着他,仿佛就要被那眸中汹涌而出的悲伤吞没,溺毙。

“梦见什么了?”赫连珈月掌心轻柔地抚过她汗湿的额头,问道。

丁千乐猛地回过神来,唾弃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眼前这人可是赫连珈月,杀人都不眨眼的赫连珈月。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瞥开视线,咬咬唇,可怜兮兮地道:“我……我梦见……你杀了我。”

闻言,他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转而轻抚她的脑袋。

“只是梦而已,离天亮还早,再睡一会吧。”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

他的声音如天边的云朵一样,柔软而遥远。

丁千乐乖乖应了一声,再次阖上了眼。然而,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却让她如芒刺在背,怎么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也许是她装睡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赫连珈月竟也没有发现她醒着,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出了门。

静静地等了好久,估摸着他应该走远了,她才翻了个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觉得自己腰酸背痛的,全身上上下下每一根筋络都在哀嚎。

装睡也是一件体力活啊。

主院很静,只偶尔听到鸟雀鸣啾的声音,丁千乐躺在床上又发呆,自从莫名其妙掉入这个时*始,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似乎越来越有老年痴呆的倾向了,是因为受刺激过度么?这一场接一场的惊心动魄,让她有种穿越到了恐怖片之中的错觉,简直就是惶惶不可终日啊。

“巫女大人,您起身了么?”连*板的声音伴着有节奏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丁千乐的思绪。

她叹了口气,默默翻了个身,没有吱声。

“家主吩咐您起身之后就去东院的静室,今日开始斋戒,以及修习巫术,教导您巫术的老师已经在静室里等着了。”

修习巫术?

丁千乐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来。俗话说技多不压身,万一她真的学会了巫术,将来能够回去的话,可没人再能叫她冒牌巫女了。

嘿嘿嘿,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哟。

好吧,就算退一万步讲,她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学会了巫术,有了防身的本事,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处处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了吧。

这么想着,她立刻觉得未来没有那么灰暗了,赶紧起身漱洗,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精神抖擞地直奔东院,把站在院门口的连进都吓了一跳。

东院她是第一次来,在管家连进的指引下走进静室,丁千乐四下打量了一下,所谓的静室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几乎有主院那间卧室的五倍大,显得十分空旷,连脚步声都带着回音。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把丁千乐吓了一跳。她望向声音的来处,便见一个锦衣少年正盘腿坐在竹榻上一个人下棋,颇为自得其乐的样子。

待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之后,丁千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因为那一身花里胡哨的家伙不是旁人,正是第七族的族长赫连云。

“云大人,千乐姑娘来了。”见赫连云只管自顾自下着棋,一点也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管家连进板着脸出言提醒。

“啊……连管家,巫女大人,早啊。”赫连云扭过头来,仿佛才发现他们进来似的冲他们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丁千乐的嘴角又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嗯,那么,对于巫术,巫女大人还记得多少呢?”赫连云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棋子,突然问道。

丁千乐犹豫着看了一眼连进,开始纠结赫连云那个家伙到底知道多少,如果他知道她根本就是对巫术一窍不通的废柴……

“千乐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待丁千乐开口,管家连进便以平板的声调替她做了回答。

“哦……”赫连云点点头,“巫女大人知道赫连无极死了么?”

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让丁千乐愣了一下。

管家连进眉头微微一挑:“云大人。”

“人家只是想先聊聊天预热一下气氛嘛。”赫连云一脸无辜地笑着摸了摸脑袋,又状似不经意地道,“说起来这个赫连无极也真是个倒霉鬼,当初一条手臂被巫女大人削了不说,临了还送了老命,不得善终呢。”

丁千乐想起了那个闹事的独臂老者,第五族的族长赫连无极,但赫连云口中那个削了赫连无极一条手臂的巫女大人显然不是她,而是赫连千乐。

“巫女大人不记得了么,三年前率众布下灭妖阵困住巫女大人您的,正是赫连无极。”看着丁千乐,赫连云笑眯眯地道。

丁千乐一下子想起了那日午后,她在假寐时听到的话。

赫连珈月说,可惜,死得那么容易。

那么残忍的语意,透着浓重的恨意。

是因为赫连千乐么?他在为赫连千乐报仇?

未等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的管家连进开口阻止,赫连云已经十分自觉地换了话题,开始一本正经地授课了。

不得不说,赫连云虽然一副纨绔德性,但他的确是一个好老师,纵使对巫术一无所知的丁千乐,被他教了一个上午之后,也对巫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在这个时空,巫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区分,赫连云擅长火系巫术,可以驱使火炎。

“据我所知,巫女大人擅长的是金系巫术。”赫连云这么说。

丁千乐很快便反应过来赫连云说的是赫连千乐所擅长的巫术,但还是十分好奇:“金系巫术?”

“对,是持武器的术者,金系巫术是赫连家族中最擅长战斗一系。”赫连云眯了眯桃花眼,笑盈盈地道,“不知道巫女大人的银月弯刀还在否?”

丁千乐怔了一下,银月弯刀?

“其实金系巫术和土系巫术有一个共通点,土系巫术是召唤术,可以召唤式神。金系巫术亦可以召唤,只不过召唤的是自己的武器,当然,这种召唤武器的术法只有比较厉害的金系术者可以使用。”不待丁千乐回答,赫连云便自顾自地道。

显然,赫连丁千就是属于那种比较厉害的术者。

“……那么,巫女大人试着召唤一下自己的武器吧。”赫连云拍拍手,一脸期待地道。

丁千乐开始滴汗。

大眼对小眼。

半炷香之后……

“嗯?”赫连云漂亮的脸蛋有了轻微抽搐的迹象,“你该不会……连自己的武器怎么召唤都不记得了吧?”

丁千乐认真地点头,完全没有羞愧的意思。她为什么要羞愧啊,她本来就不是赫连千乐,怎么会知道赫连千乐那该死的武器要怎么召唤,虽然说目前在赫连云的教导下对巫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那对她来说,还是太抽象了吧……

“你……你要干什么?”正腹诽着,抬眼便见赫连云手持银针,正一脸狞笑地逼近自己,丁千乐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既然不记得了,我们一样一样来试吧……”赫连云十分愉快地擅自作了决定,然后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银针,“那么……就从血召术开始吧。”说话间,他已经将丁千乐逼到墙角。

在丁千乐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赫连云一脸淡定地刺破了她的手指。

殷红的血滴下来。

赫连云期待地看了半天,一丝反应也无。

“莫非是血不够?”赫连云摸了摸下巴疑惑道,“算了,先试试魂召术吧。”

“……没反应?再试试分魂术吧。”

“唔,看来还是要试试血咒术呢……”

眼见着赫连云越来越兴奋,丁千乐有些悲哀地想,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拿她做实验而且十分的乐在其中吧。

在丁千乐的鬼哭狼嚎中,赫连云兴奋的表情渐渐转化为疑惑,最后就成了失望。

--朽木不可雕也。

事实证明,再好的老师都敌不过没有天分的学生。

这个与赫连千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根本就是一个巫术废柴,她绝对不可能是赫连千乐。真不知道赫连珈月那个家伙在搞什么鬼,纯粹找了一个与赫连千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来满足自己的幻想么?

啧啧,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那个病怏怏、阴沉沉的家伙还有这种嗜好啊。

离开东院的时候,丁千乐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然被吓得不轻。

当然,她绝对没有错过赫连云眼中的失望,他的神情告诉她:你是大废柴,你这辈子都不要妄想在巫术上有什么建树了!

真是深受打击啊……

“不开心了?”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极其浓厚的幸灾乐祸的味道。

丁千乐回过神来,看到坐在走廊栏杆上的白发少女赫连白。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赫连云那个家伙教了你什么?”眨了眨眼睛,白发少女好奇地问。

丁千乐拒绝回答。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会吧。”她跳下栏杆,走到丁千乐面前,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丁千乐没有理她,自顾自往前走。

“我就说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吧,如果不是……”赫连白顿了一下,见丁千乐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如果不是你能够让赫连千乐复活,表哥才不会对你那么好呢。”

闻言,丁千乐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让赫连千乐复活?什么意思?她能办到吗?

“呵呵,果然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虫呢。”赫连白三两步便绕到了丁千乐的面前,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自己也亲眼看到了吧,墙的后面。”

丁千乐一下子想起了墙的后面那个主院的床上躺着的,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

“将你作为祭品,献给黑暗之主,赫连千乐便可以复活。”赫连白倏地凑近丁千乐的耳朵,放轻了声音,将令人战栗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吹入丁千乐的耳朵。

祭品……

丁千乐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凝成了冰块。

虽然她不想相信,可是墙的后面那诡异的一幕却在提醒着她,这才是真相……

原来她连替身都排不上,她只是令赫连千乐复活的祭品?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真相,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感觉,竟然不是恐怖,而且悲伤和愤怒。

那么,那天晚上,烛火之下,他那样温柔地看着她,那样温柔地说出“就算我杀尽天下人,也独独不会伤你半分”的话,也只是透过她,对着即将复活的赫连千乐说的吧。

在赫连珈月眼里,从来都没有丁千乐的存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都只是赫连千乐吧。

虽然早就明白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待遇都是因为赫连千乐,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温柔,可是当真相残忍地被剥开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深切的悲哀。

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赫连白,丁千乐继续默默往前走。

出去也是死,留下也是死。

虽然之前得出的结论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丁千乐突然觉得自己宁可曝尸街头,也比待在这谎言中,被利用被牺牲,成为可怜的祭品要好上一百倍。

极度的悲伤愤怒之下,丁千乐硬生生地生出了一股孤勇来。

--逃,刻不容缓。

筹谋与承诺

赫连珈月回来得有些晚,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原本以为她已经睡下了,谁知回家的时候,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对待,整间房收拾得一尘不染,桌子上放着三菜一汤,芹菜百合、素炒茭白、烧茄子和蘑菇汤。

饭菜的香味带着某种温暖的味道袅袅飘向他的鼻端,让他产生了一种极端不真实的感觉。

看那切得七零八碎的芹菜和歪七扭八的茄子,就知道这顿晚膳肯定不是出自尚大娘之手。

赫连珈月定定地站在门口,就几步的距离,他却突然迟疑着不敢上前。

……生怕触碎了这个久违的梦境。

“回来啦?”屋子里,丁千乐笑着探出头来,“怎么不进来?等你吃饭呢。”

屋内温暖的烛光衬得她笑靥如花。

赫连珈月怔怔地看着她。

“嗯?”见到他难得发愣的样子,丁千乐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随即跑出门来,拉住他的手,将他拖进了屋子里,笑盈盈地道,“试试看,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做的哦。”

赫连珈月默默在桌前坐下,定定地看着面前飘着香味和热气的汤,整个人都木木的,仿佛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

“尝尝?”伸手舀了一小碗汤递推到他面前,丁千乐试探着开口,脸上带着极其乖巧的笑容。

赫连珈月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盯着那碗汤发呆。

唔……她是不是热情过头了?

丁千乐有些忐忑。

就在她开始后悔是不是表现得热情过了头以至于太假的时候,赫连珈月却是突然伸手端起那碗汤,拿起汤匙,开始喝汤。

丁千乐紧张地看着他刚刚将汤匙送入口中,整个人便是僵了一下。

“怎么了?”丁千瞪大眼睛。

赫连珈月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又伸手夹了一筷子芹菜放入口中,随即眉毛轻微地抖了一下。

十分困难地将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之后,他放下筷子,突然笑了起来。

起初只是微笑,渐渐的,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大笑。

丁千乐看着他,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大笑的样子。

“变了很多呢。”止住了大笑,他伸手轻轻一指,微笑着道,“你。”

丁千乐抿唇,不是变了很多,而是她根本不是“她”,为什么不承认,自欺欺人就那么好玩么。

但是,她不敢说,只是默默这样腹诽着。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忽然道。

这一下,丁千乐真的愣住了,几乎是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了他。

他是什么意思?那个世界?

他笑着拿起汤匙,舀着碗中的汤,一小匙一小匙地送入口中。每一匙都要品味很久,仿佛在品尝什么难得的珍馐一般。他的动作十分优雅,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什么意思……”丁千乐听到自己问出了口,而且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这些年,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啊。”赫连珈月看着她,温和地笑着道。

他……他知道她是异时空来的?!

丁千乐一脸的震惊。

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不安。

她来自他们所不知道的异世界,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逃回她来时的世界,那是她最后的退路和心底深处最后的安慰。可是,现在,这个秘密被他如此轻而易举的戳破了……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此时的她,就仿佛被扒光了全身的铠甲,完全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你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一个镜向折射的世界。”赫连珈月解释。

丁千乐垂下眼帘:“这样啊……”

原来,他一早知道她是异时空来的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呢,真是个可怕的人。

吃过饭,丁千乐十分自觉地收拾起了碗筷,一边忙碌着,一边强迫自己迅速收拾了心情,重新摆出一脸的笑容来。

并且,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念头

想想自己如此殷勤周到的态度,如此无可挑剔的服务,老实说,连她自己都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啊。

“老实说……真难吃啊。”看着丁千乐忙忙碌碌地收拾着碗碟,赫连珈月喝了一口茶,忽然开口。

正暗暗嘉许和鼓励自己的丁千乐吓了一跳,差点打碎了手中的碟子。

“芹菜百合是甜的,素炒茭白里放了辣椒,烧茄子把醋当酱油了吧,蘑菇汤……唔……你放了一整袋的盐么?”

丁千乐涨红了脸,一下子奓了毛:“那你还不是都吃光了!”

赫连珈月咳嗽了一声,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真的很好奇,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变得比以前可爱多了。”

丁千乐怔了怔,这个家伙今天的样子很奇怪啊,还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明明,明明他喜欢的是赫连千乐,并且希望用她的性命换回赫连千乐不是吗?

“千乐。”他抬眼看她。

“呃?”她愣愣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她的控制之中了啊……

“想回去么?”他问。

“什么?”她无法理解他的问题。

“想回那个世界么?”他看着她微笑。

丁千乐咬了咬唇,然后粲然一笑:“想啊。”

“这样啊。”他点头,“那我送你回去吧。”

“啊?”她傻眼了。

这是什么神转折?她正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地计划筹谋着想要逃出去,想要回去原来的世界。结果这个一直困着她的家伙居然一脸优哉游哉地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虽然赫连珈月那么说了,可是丁千乐却是不敢轻易相信他。

于是,丁千乐开始了艰苦的修行,态度空前的积极,其笨鸟先飞的决心让作为老师的赫连云都吓了一跳。

虽然说勤能补拙……可是,真的有那么一种人,笨到让赫连云这样的家伙都心生怜悯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废柴吧……

看到她第一千零一百次施展巫术失败,赫连云已经彻底麻木了。

但是经过现代社会残酷洗礼的丁千乐并不是一句废柴就能够打败的,更何况已经是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往往很骨感。

第一千零两百三十二次施展巫术失败的丁千乐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望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在搬家,开始她习惯性的发呆。

“乐乐?”阿九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丁千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眼的原因,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酸的。

站在她面前的阿九怀里抱着一柄扫帚,脸上还沾些灰尘,似乎正在打扫卫生。

“怎么了?”见丁千乐眼圈红红的模样,阿九一脸慌张地扔下手里的扫帚,在她面前蹲下,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丁千乐垂下头,双手支着下巴,没有吱声。

“……是因为,修习巫术的事情吗?”半晌,阿九迟疑着道。

丁千乐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连阿九都知道了?那大概赫连府所有的人都知道赫连珈月新选的守护巫女是个没用的巫术废柴了吧……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阿九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

丁千乐没有吭声。

“你可以修习巫医之术啊。”阿九说,“虽然巫医之术比起其他的巫术来说是很微不足道,但是强大的巫医也不是没有哦,赫连家曾经出现过一个很强大的巫医,他的巫术之高,就连当时的家主都十分敬服呢……”

在阿九的提点下,丁千乐就此事咨询了老师赫连云,赫连云对阿九说的话加以了强烈的肯定。

于是,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惨痛打击之后,丁千乐终于锁定了方便快捷最适合她的巫术,巫医之术!

所谓巫医,其实是通过炼制草药和毒药来施行巫术的药剂师,巫医在赫连家是被排除在五行巫术之外的,因为此项巫术连完全不具备天分的巫术废柴都可以修习,因此在这个家族并没有很高的地位。

但对丁千乐来说,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正所谓施毒救人两不误,而且对天分完全没有要求,只要勤奋就可以,完全符合她目前的需求啊。

对五行巫术一窍不通的丁千乐展现了她在巫医方面的惊人天分。

虽然不知道阿九是何许人也,但赫连云简直是万分感激他给丁千乐指了一条明路,他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不用再亲自教丁千乐巫术,因为再教下去,不是他爆血管而亡,就是丁千乐被他打击得去自杀。

丢下一大堆书让她自己去研习,赫连云发誓,再也不要和赫连珈月下棋了。

因为,输棋的代价实在太惨痛了!

另一方面,祭天仪式的具体时间一直没有定下来,因为自赫连珈月将选出新任守护巫女的奏折上表陛下之后,皇帝的圣旨却是迟迟未下。

这也恰好给了丁千乐一个喘息的时机,因为如果赫连珈月打算将她作为祭品来复活赫连千乐的话,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祭天仪式上做手脚。

天气有些阴郁。

丁千乐坐在马车里静静望着车外来去奔走的行人,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看来是要下雨了啊。

驾车的是连进,这是她好不容易跟赫连珈月争取来的出门机会,她需要到城里买一些炼制药剂用的草药,也顺便看一下如今外面的形势,好争取逃跑的机会以及决定逃跑之后的生活方向。

马车停在东坊区八号街最大的药房门口。

丁千乐跳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门前的招牌,愣了一下。

木微堂?

好眼熟的招牌。在哪里看到过呢?……

而此时,木微堂里,一个一身黑衣卫打扮的男人正赖在里面不肯走,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脸书生相的掌柜则面无表情地坐在柜台里翻账本。

大约是那位黑衣卫打扮的男人气场太过强大,导致药房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小赏,你已经半个月没有理我了……”偏偏那黑衣卫打扮的男人完全没有自觉,兀自趴在柜台上,眼巴巴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掌柜。

“亏我还帮你安顿了你那位许大哥……”黑衣卫打扮的男人继续嘟囔。

掌柜的继续翻账本,全当那位兄台是空气一般。

“而且那姑娘最后被赫连府的管家劫走了啊……”黑衣卫打扮的男人不停地嘟嘟囔囔。

当丁千乐一边思索着是在哪里看到过那面招牌一边踏进药房的时候,那黑衣卫打扮的男人一下子闭了嘴,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察觉到那个不停聒噪的男人突然安静下来,书生样的掌柜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然后愣住了。

丁千乐眨了眨眼睛,在看清那个坐在柜台里的掌柜和那个黑衣卫打扮的男人之后,终于想起来那个招牌在哪里见过了。

北坊区,周赏曾经带她去过的那个地方,也叫木微堂。

而此时,坐在柜台里的,正是周赏,那个坐在柜台外面笑得像条黄鼠狼,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的,不是黑衣卫副指挥使白洛又是谁?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周赏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丁千乐对周赏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连进就在身后,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走进药房开始挑选需要的材料。

周赏下意识警告地看了一眼白洛,白洛耸了耸肩,摊开手作无辜状。

挑选了几样需要的药材之后,连进去柜台边结账,丁千乐小心避开白洛的视线,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着。

变故陡生。

一群黑衣卫无声无息地包围了整间药房,为首一个脸上带着面具的,正是黑衣卫指挥使夜桑。

连进皱了皱眉,上前将丁千乐挡在了身后:“在下赫连府管家连进,不知何处得罪了各位?”

夜桑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挥了挥手,黑衣卫便作势要拿下丁千乐。

连进冷下脸来,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冰刃。

身后,丁千乐惊讶地看了一眼连进,莫非这位面瘫管家也是金系术士,还是很牛掰的那种?

“哎呀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嘛……”白洛站起身,一副我是和事佬的模样,走上前打断了那一触即发的战斗。

“白副指挥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连进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误会误会,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在这里,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容我先问一下我家大人啊。”白洛笑容可掬地说着,回过头看向黑衣卫指挥夜桑。

夜桑挥了挥手。

“哦哦,嗯嗯,这样啊,明白了。”白洛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然后又回过头看向连进,“夜桑大人说,这位姑娘是钦命要犯,必须拿下。”

丁千乐一头黑线,那位夜桑大人只是挥了挥手吧,那白洛到底是怎么理解出来他的意思的……

“你们认错人了,这位是赫连家新选中的守护巫女。”连进手执冰刃,断然否认。

夜桑便简单明了地一剑挥了过来。

丁千乐十分眼尖地认出了那把剑就是当初被她在白氏当铺当掉的剑,不由得有点心虚。

数十只冰刃凌空袭向蜂拥而上的黑衣卫,连进自己则上前挡住了夜桑。

然而,连进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与他几乎是势均力敌的夜桑在,而且那个神秘莫测的白洛还只是笑盈盈地抱着双手在旁观,没有参战。

连进下意识看了一眼白洛,只一闪神,夜桑的剑已经挥到了他的脸颊旁……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夜桑的剑碎了开来。

他的剑是以千年玄铁铸造,坚硬无比,可是现在竟然如冰一样轻易碎裂了开来。

当下众人脸色大变,只有连进缓下了神色。

“咳咳……”随着一阵咳嗽声,一个披着狐裘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他身形高挑而瘦削,苍白的面色衬着领边白色的绒毛,让他看起来柔软而脆弱。

“家主。”连进收起冰刃。

赫连珈月点点头,看向丁千乐。

“千乐,回家了。”他向她伸出手,完全无视在场的其他人。

丁千乐嘴角抽了抽,垂下眼帘,乖乖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赫连珈月牵着据说是钦命要犯,又据说是赫连家新任守护巫女的丁千乐,踏上了他的专用马车。

在场黑衣卫众人,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踏上赫连家主的马车,丁千乐刚刚坐定,马车便缓缓行驶了起来。

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么?”赫连珈月看着窗个那个被雨连成一片的世界,微笑着启唇轻语。

丁千乐的心漏跳了一拍,也不知道,他在说谁。

缺失的记忆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上竟然亮出了几颗星子。

虽然已经是初夏,可是雨后的空气还是透着些凛冽,丁千乐踏下马车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后,赫连珈月扶住了她的肩,将她一并裹进了宽大柔软的狐裘之中。

丁千乐在心底苦笑了一下,若不是知道真相,谁能抵得过这样的温柔。

尚大娘一早准备了晚膳,吃过晚膳,丁千乐便回房摆弄她的药剂了。

这段时间,赫连珈月一直有吃宵夜的习惯,丁千乐收拾完她的草药,便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平时留着守夜的尚大娘都不在。

大概是天也助她吧,丁千乐放下悬着的心,点燃了炉灶里的火。

将一早准备好的芋头切成菱形,裹上薄薄一层淀粉,放入烧到七八成热的油锅里炸熟,又转身从一旁的箩筐里掏出几个煮熟的咸鸭蛋,剥出蛋黄在锅子里加少许盐和糖,炒一炒。

最后将炸熟的芋头倒进锅子里裹上炒好的蛋黄,装盘。

灭了灶间的火,再一次确认了厨房以及厨房周围没有人偷窥监视,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锦囊是在木微堂的时候,周赏趁乱偷偷塞给她的,里面有一张字条,“北门拐角马车相候”,另附有一包药粉,以她学习到的巫医之术知识来看,这些渐离草的粉末,这么多的分量足以置人于死地,且渐离草磨制的药粉无色无味,是上好的施毒材料,价比黄金。

周赏为了赫连千乐,也是下足了本钱。

丁千乐在厨房里默默坐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收起了锦囊,只将做好的一品香芋放入食盒,提着走出了厨房。

一路上,也是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撞见,连平时总是守在院门外的门神连进都不见了。

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风雨欲来风满楼感觉越来越强烈,丁千乐开始忐忑。

走进院子,便见赫连珈月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制的酒盏,他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倒映在酒盏中那些如碎银一般的星子,墨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在他身边这么久,丁千乐似乎很少见到他喝酒,尤其是在府中,因为尚大娘时常会唠叨说他的胃不好,应该忌酒。

像这样肆无忌惮地坐在院子里光明正大地饮酒,真的很少见。

“家主。”她从食盒里端出盘子放在桌上,笑着道,“这是一品香芋,正好配酒,尝尝看。”

“一品香芋?”赫连珈月一脸好奇地看着盘子里那些看起来像点心一样炸得金黄,还透着浓郁香味的东西。

“……嗯。”丁千乐在心底抹了一把汗,她只是想当然地做了,然后随便按了一个名字上去而已。

他伸手,从盘子里取出一块,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酥酥脆脆,满口余香。

“很好吃。”他眯着眼睛,笑。

他眯着眼睛的神情像一只慵懒的猫,透着淡淡的,幸福的味道。

丁千乐的心微微颤了颤。

“坐下陪我一会儿吧。”赫连珈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很柔软。

丁千乐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了。

赫连珈月十分自觉地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一边饮酒一边吃着盘子里的一品香芋。

不一会儿,丁千乐便看着那一盘子香芋少了一小半。

“这样真好。”赫连珈月喃喃着,似乎已经有了些醉意。

“什么?”丁千乐扭头看他。

赫连珈月固执地抱着她的肩,不让她动,好方便他那样靠着。

“这样啊,有你陪着我。”他笑,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

大概喝醉了吧,丁千乐想。

“啊,有流星,许愿吧。”赫连珈月忽然伸手,指着漆黑的夜空,然后一脸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丁千乐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这样天真单纯甚至透着傻气的赫连珈月,和丁千乐印象中的赫连珈月,完全不是一个人。

是因为喝醉了?还是他本身就一个善于表演善于掩饰的可怕的家伙。

许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看向丁千乐:“听闻对着流星许愿,便可以梦想成真,你许了什么愿?”

丁千乐嘴角抽搐连连,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奓毛大吼:“不要跟我提流星!”

当初若不是那颗流星,她又怎么会倒霉催地被砸到这个世界!

被吼到的赫连珈月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无辜。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连天上那零碎的几颗星子都被遮入了乌云之中,消失不见。

黑暗中,有流星一样的东西落入院中,待看清之后,才发现那是裹着火油的飞箭。

只一瞬间,便有无数这样的飞箭落入院中,钉在门上,窗上,屋檐上……大火就这样冲天而起。

丁千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呵呵。”赫连珈月轻笑着喃喃说着,便拉起丁千乐,往屋子里走。

不是吧!屋子已经着火了啊!

丁千乐瞪大眼睛,开始后悔刚刚不该让他喝酒,什么时候发酒疯不好,非要这个时候,会死人的啊!

“嘘,相信我啊。”竖起食指放在唇上,赫连珈月笑得憨态可掬。

丁千乐差点泪流满面。

家主,你醒醒啊!

赫连珈月的力气很大,丁千乐根本拗不过他,眼见着就要被他一起拖入火海,丁千乐恶从胆边生,打算一棒子敲晕他算了。

还没有摸到棒子,丁千乐便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愣住了。

那些干涸的血迹斑斑点点、断断续续连成一条蜿蜒的血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立刻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个地方……她来过!

这里不是主院……而墙后面那个诡异的地方!

“不记得了么,这些血,都是你的。”耳畔,赫连珈月轻声道。

闻言,丁千乐心惊肉跳地看了他一眼,他的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到几乎麻木的样子,完全看不到酒醉的痕迹。

“那一晚,我就是坐在那里,看着你被那群杂碎伤得体无完肤。”赫连珈月忽然伸手,指向院子里的石桌。

石桌上的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碎在了地上,唯有那盘子一品香芋提醒着丁千乐她不是在做噩梦。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手很凉,仿佛连血都是冰的一样。

完全无视那雄雄燃起的大火,赫连珈月牵着她的手,沿着地上那蜿蜒的血线,慢慢走进了屋子。

丁千乐被他拉着,仿佛提线木偶一样,完全不能自控地被他牵着往前走。

“这里的时间,永远停在了那一晚。”他轻声喃喃着,如梦呓一样的口吻。

丁千乐开始觉得恐惧。

她害怕见到那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还是说,赫连珈月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用她的性命去换回赫连千乐?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的心会隐隐作痛?

一踏进房间,一股异样的静谧便扑面而来,完全感受不到屋子外面的大火和炎热,这里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床头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连火苗都是一动不动的。

“别害怕,那只是我的思念。”赫连珈月松开她的手,走上前,坐在床沿上,伸手轻抚少女的脸颊。

然而,那个少女却仿佛只是一个虚像。

他的手,只触到了空气。

“看,什么都没有。”赫连珈月收回了手,笑着回头看她。

他在笑。

可是明明他在笑,丁千乐却感觉他的眼睛在流泪。

那些看不见的,悲伤的眼泪几乎将他溺毙。

他这样看着她。

仿佛期待着她能拯救他。

可是……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因为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真相,似乎才要露出水面。

“这里是用巫术建造的空间,三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自知无法保全你,便在这里施一个术法,将你送去了另一个世界。”赫连珈月垂下头,错开她的视线,轻声道。

骗人的吧……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他怎么胡诌都行吧,丁千乐这么想,可是心底却有什么开始动摇。

一直缺失的记忆……莫非,竟然是在这个时空么?

她究竟应该相信谁?

“既然将我送走了,为什么还要将我弄回来?”丁千乐听到自己开口,用一种连自己都很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满含着恨意,似乎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果然,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是怨恨着我呢。”赫连珈月微笑。

“你回来,在我计划之外。”赫连珈月摇了摇头,“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她……也发现了,所以她派出了杀手,我只能将你接回来。”

她?

是谁?

丁千乐皱眉,想起了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杀手夜桑,想起了那一夜逃跑未遂时遭遇的箭雨。

“然而,真正将你带回这个时空的,却是那股神秘的力量。”赫连珈月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拉开了她的衣领,看了一眼她左肩上的火焰纹,“就是它。”

丁千乐看了一眼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才在她肩膀上出现的诡异文身。

“传说中的秘宝血玉,据说可以使时空倒转,令亡者归来。”赫连珈月轻叹,“果真名不虚传。”

丁千乐还是一头雾水。

赫连珈月伸手抚过那个色彩艳丽,仿佛正跳动燃烧着的火焰纹,然而,在他的手抚过之后,那朵火焰纹骤然暗淡下来,然后竟然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

在丁千乐还在发呆的时候,赫连珈月已经替她拉好了衣领,然后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去的。”

丁千乐愣愣地被他抱在怀中,一时反应不过来。

被这样抱着,有一种奇怪的,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丁千乐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再过一会儿,传送阵法就可以形成了,到那时,你便可以回到那个时空。”他微微顿了一下,才道,“我将封印通往那个时空的路,你放心,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你的生活,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他轻抚着她的背,温和地说道。

他这么说的时候,丁千乐注意到床前一直静止着的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就如水中的涟漪一般,那火苗越来越大。

然后,以烛火为中心,蔓延出来的火迅速烧着了床上的帷帐,大团的火“忽”地一下吞噬了床上那个虚幻的少女。

丁千乐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失……失火了……”

火势蔓延十分迅速,只是那么一瞬间,便和屋子外面燃着的火合为一体,整间房子很快便陷入了火海,熊熊燃烧起来。

然而,丁千乐很快便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火苗明明已经触着了她,可是她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这是……幻觉?

“火,很温暖呢。”赫连珈月笑着喃喃。

丁千乐惊惧万分地发现,火苗正顺着他宽大的衣袖攀延而上,烧着了衣领上的绒毛,他脸上的皮肤开始变得焦黑,头发也被火烧得卷曲起来……

“你……”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疼痛?明明应该只是幻觉吧,可是为什么他……

“那时候,你一定也这样疼吧。”他喃喃着,被大火烧得焦黑恐怖的脸上似乎带着笑容,可是又根本无法分辨,只听得他的声音十分温暖。

“对不起……”他说。

“没有办法保护你,让你受到那样的伤害,真是对不起……”他轻声喃喃,然后抱紧了她,伸手按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不要看我了,一点也不好看吧……”

丁千乐怔怔地趴在他怀里,思绪一片混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千乐……千乐……”

“别怕,很快,你就可以回去了……”

他喃喃着,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她。

她一直期待着回去。可是此时此刻,听到赫连珈月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她的心会开始动摇开始抽痛,好像完全不想离开这里,完全不想离开他。

不想看到他孤寂的眼神,不想将他一个人留在无边的绝望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慌乱中,丁千乐看到了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珠链,那珠链紧紧地扣在被烧得焦黑的手腕上,每一粒都圆润光滑,唯有一粒尚有棱角,仿佛还未完成一样……

她一阵晕眩,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就要跳跃而出……

丁千乐猛地推开他,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赫连珈月,他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完全辨不出原来的面目,看起来狰狞恐怖,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不要讲我听不懂的话!我不是赫连千乐!我不是!你不是很厉害的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丁千乐失声尖叫。

在烈火和浓烟中,一个巨大的传送阵法形成。

等丁千乐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那个神秘阵法的中央。

赫连珈月就站在距离她几步开外的距离,整个人已经被烧得辨不出人形,仿佛力气不支一样,他轻轻靠在了同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门框上。

“赫连珈月!”她咬牙怒吼,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被困在这个阵法之中,根本连半步也无法步出。

她眼睁睁看着漫天的火吞噬了那个瘦削苍白的身影。

她瞪大眼睛,感觉眼眶里有温热的**涌出,眼前骤然朦胧一片。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少女正站在巍峨的宫门外,低头专心打磨一块形状奇特的玉石,并且不时朝着宫门的方向频频张望,仿佛在等什么人一样……

等了许久的样子,终于听到宫门内传来一阵人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将未打磨好的玉石收回腰间的绣袋里,她腰间的绣袋里已经装了十一枚打磨得十分圆滑漂亮的玉石。

宫门打开一众身着朝服的官员缓缓步出宫门。

她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赫连珈月,仿佛除此之外,其他人在她的眼睛里都是背景幕布,与她无关。

然后,那个少女缓缓仰起脸儿……

丁千乐一下子怔住了。

那个女孩,就是她。

她就赫连千乐……

丁千乐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过往缺失的记忆汹涌而来……

公主殿下

月黑风高杀人夜。

凉丹城内国师府的院墙上,趴着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鬼魅身影,裹了火油的羽箭正是从他们手中射出。

已经陷入了火海的赫连府里一片死寂,熊熊的大火在夜风中安静地燃烧,连半点人影都不见。

“大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其中一人忍不住小声道。

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干的也不少了,按经验来说,偌大一个国师府怎么可能一个下人都没有,这样大的火,就算是睡得再死,也该从梦中惊醒,四下逃窜才对。

可是现在这副模样……

怎么看都像一出空城计啊。

为首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挥了挥手,刚准备撤离现场,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少女形容狼狈地从后门摔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烟熏火燎的气息。

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丁千乐。

她被摔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情形,只道坏了坏了,该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又回去原来的世界了吧……

赫连珈月看着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丁千乐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扯了一下似的,痛得蜷缩成一团。

正纠结着,一抬头,丁千乐懵了。

只见眼前围了一圈的黑衣人,个个都是蒙面黑衫,看起来怪吓人的,但是看到为首那个,不由得一头黑线。

那戴着面具的男人,不是夜桑又是谁。

既然头领都被认出来了,这些家伙蒙着面又打算唬谁……

等一下,夜桑?黑衣人?那么……

她眼睛猛地一亮,四下打量一下,这可不正是赫连府的后门么。

她还在这个时代,没有被送走……

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整个意识都模糊了起来,然后左肩上一阵剧痛之后,她便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这里被一群黑衣人围观了……

不过……至少,她还在这里。

这么想着,她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面具男夜桑挥了挥手,丁千乐便被两个黑衣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架了起来,结结实实地绑好,又用布条塞住了嘴,扔到了一旁等候的马车中。

在看清他们的装备之后,丁千乐立刻明白今夜这场大火的罪魁祸首是谁了,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透过被夜风扬起的车帘,她看到了熊熊燃烧的赫连府。

他,没事吧?

北门拐角处的黑暗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驾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从赫连府火起的时候,他便一直静静地看着,直至丁千乐被绑上马车离去,他才再一次隐入黑暗。

还是来迟一步。

马车一路颠簸,颠得丁千乐七荤八素,又加上一夜没睡,到马车停下的时候,她已经晕头转向,不辨东南西北了。

车帘被掀开,两个黑衣人跨上车,一个提左臂,一个提右臂,便这么把她提溜下了车。

她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晕车的感觉再加上他们粗鲁的动作,又也许是她刻意为之,总之丁千乐“哇”一的声便吐了出来,还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了走上前准备接手她的面具男身上。

刺鼻的味道一下子在空气里弥漫了开来,面具男的动作明显地迟缓了一下,伸出的手上沾满了粘腻的呕吐物,还有被呕吐物冲击出来的那条堵她嘴的湿嗒嗒的布条……

看到那只颤抖着变得青筋毕露的手,丁千乐一脸可怜兮兮地仰起脸来,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哼哼道:“对不起……我……呕……我很不舒服……呕……”话还没有说完整,又有要呕吐的迹象。

还没等她吐第二波,丁千乐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已经被大力地提起,狠狠丢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

好……利落的身手,丁千乐咋舌。

屋子里很黑暗,不待她细细打量,已有两个健壮的妇人打开门走了进来,将她提溜到另一个房间狠狠洗刷了一番,直折磨得她奄奄一息,才算洗刷干净,给她换了套干净衣服之后,便又把她丢回了原来的房间。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丁千乐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客房,床铺被褥、桌椅板凳一应俱全。

她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桌边坐下,顺手点燃了油灯,伸手摸了摸茶壶,壶里居然还有温热的茶水。

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杯子,倒了茶水慢慢地喝着,刚刚一路晕车的痛苦好不容易才缓解了过来,一直晕乎乎的脑袋也恢复了思考能力。

劫持她的是黑衣人,那么……那个幕后的大人物,终于要出现了么?

虽然记忆恢复了一小部分,可是对于自己就是赫连千乐这么惊悚的事情丁千乐短时间内依然接受无能,而且对于她以前到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她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不过既然等待她的不是刑具,而是客房,那她便也老实不客气地爬上了床,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

虽然满腹心事,虽然身处险境,但也敌不过满身的疲惫,丁千乐想,在接踵而来的打击刺激下,她的神经真的是变得无比的强壮了呢,然后便沉沉地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直到被子被人大力掀开,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你还真能睡。”悦耳的轻笑声伴着调侃声在她耳边响起。

丁千乐愣了一下,瞪圆了眼睛。

那个倚在床边笑得一脸温柔可人的……正是她心目中黑名单排行第一的黑衣卫副指挥使白洛!

她一下子坐起身,往后挪了一下,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脑袋短路三秒之后,她很快分析出了当前的情况,既然她是被黑衣卫绑来的,那么作为副指挥使的白洛此刻出现在她面前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要磨蹭了,殿下要见你。”收起三分笑意,白洛道。

“殿下?”丁千乐眨了眨眼睛。

“对,公主殿下。”白洛勾起唇。

公公公……公主?!

丁千乐再次瞪圆了眼睛。

据她所知,在这个朝代,只有一位公主殿下,那便是当今长公主淳于红叶。

白洛的眼神肯定了她的念头。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

跟着白洛走出房间的时候,丁千乐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走出房间没多远,丁千乐便听到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跟着白洛走过一段很长的走廊,又经过了一段曲桥,那乐声便越来越近了。

远远的,她便看到一片花园,十几名乐师在园中演奏,园中一片姹紫嫣红,各式各样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花园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八角凉亭,琉璃瓦白玉柱,八个檐角坠着银铃,四周围着纱缦,轻风拂过纱缦,影影绰绰间,可见一张美人榻上斜卧着一个美人,香肩半露,端的是风情旖旎。

待走得近了,丁千乐忍不住咋舌,乖乖隆地冬,这整一个美男演奏团啊……最令她惊奇的是,这其间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番邦帅哥!

--这位公主殿下真是好艳福啊。

“殿下,人带来了。”白洛走到阶下,轻声道。

“带进来吧。”一个慵懒的声音自亭中响起。

白洛便伸手拉了那边傻傻看着帅哥流口水的丁千乐走进了亭子。

一进亭子,丁千乐便张大嘴巴合不拢了。

美人香肩半露,云鬓半偏,正神色慵懒地斜靠地榻上,一旁有人捏肩,有人捶腿,还有一人垂手静立,听候使唤。

且这三人皆是极其美貌的男子……

整一个美男后宫嘛,什么叫御姐啊,这就是啊!

丁千乐心里甚是羡慕。

不过最令她感兴趣的是坐在美人对面,与美人博弈的男子。

那男子的角度正好背对着台阶,一身鸦青色的锦缎长袍暗光流动,微卷的栗色长发透着一点温柔的色彩,看背影竟然是有些熟悉的样子……

虽然没有见着正面,但想来一定容貌非凡,因为只看这背影,已经将一旁众多的帅哥比下去了,更何况气势逼人!

但丁千乐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么标志的男子,按理来说,这么出众的男子,如果见过,她一定会过目不忘的……

榻上的美人似乎被丁千乐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掩唇轻笑,声音亦是清脆动听,果然美人是什么都好的。

“你可知为何被绑来?”止住笑,美人问。

好实在的美人,直言她是被绑来的,一点也没有拐弯抹角,不过扪心自问,除了被绑来的过程有点粗鲁之外,床榻还是很舒服的,备下的茶水点心也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也没有用刑折磨什么的,总而言之,丁千乐表示很满意。

摇摇头,丁千乐一脸茫然,表示不知。

“那你可知,我是谁?”美人又问。

“公主殿下。”丁千乐老实地回答。

美人扬眉。

“是他刚刚告诉我的。”丁千乐指了指白洛,立刻出卖。

美人被她急于出卖白洛的表情逗乐,“扑哧”一笑,道:“你不好奇为什么会被绑来这里么?”

丁千乐扁扁嘴,一脸老实地道:“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是人都已经被绑来了,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啊。”

“白洛,你瞧瞧这丫头,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一流。”美人笑盈盈地道。

白洛亦笑。

“听闻他们逮到你的时候,你正一头从国师府的后院里跌出来,发生什么事了么?”美眸半眯,美人问。

丁千乐扁扁嘴,没有吱声。

“不愿说?”美人挑了挑精致的眉。

“他是国师,你是公主,你们是一路的,反正我横竖是落到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丁千乐哼了一声,气鼓鼓地道。

美人先一愣,细细看了她许久,才笑道:“说说看,说不定本宫可以帮你做主呢?”

“那日,我被他追得狼狈,好不容易来了个人,本以为戏本里英雄救美的故事就要在我身上发生了啊,想不到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丁千乐一脸控诉地指着白洛,恨恨地道,“被捉进赫连府后,那个病怏怏的国师原本待我还不错,我也当他是好人,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居心叵测用心险恶啊!”

“哦?”美人揽衣推枕,也不顾下了一半的棋局,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哼,我原就听闻赫连珈月在民间口碑极差,凶狠残暴,杀人如麻,想不到传言果然是真的,那个家伙竟然丧心病狂到要拿我当祭品,去复活什么劳什子银月巫女!你道银月巫女的命宝贵,我的命就不是命么!”丁千乐一脸忿忿地道,“所以我给他下了毒,打算趁乱逃出来,结果天也帮我,国师府失火,我就趁乱跑了出来。”

美人还未开口,一旁背对着台阶的男子突然落下了一子,美人一看,立刻惊呼起来:“国师,你好奸诈,趁着本宫分心,竟然痛下杀手!”

“殿下,承让了。”含笑的声音,悠然响起。

竟比一片丝竹之音更加悦耳动听。

只是……国师?

丁千乐一愣,她只知道赫连珈月是国师,怎么……还有第二个国师么?

美人嗔怪地横了那男子一眼,转而对丁千乐笑道:“这一位,是阎国师,他精通术法,不如让他看看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令赫连国师如此在意?”

丁千乐出了一头冷汗,一下子想起来了赫连珈月说过的血玉。

到此时,如果还想不通,那她就真的是榆木疙瘩脑袋了。

赫连珈月说,你回来,在我计划之外。

他说,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她……也发现了,所以她派出了杀手,我只能将你接回来。

这个她,想必就是眼前这位风情万种的公主殿下吧。

从出了马车看到夜桑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知道。

如果被她知道了血玉的存在……

在丁千乐忐忑不已的时候,那位阎国师已经转过身来,丁千乐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这位先生也有戴面具的嗜好?

一个精雕细琢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那过分逼真的面具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阎国师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指,轻触她的额头。

丁千乐感觉到强大的威压迎面逼来,不由得僵住了身子。

许久之后,他才收回手去,对着榻上的美人摇了摇头。

美人一愣,似有几分不解,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转而看向丁千乐:“赫连珈月可曾对你动过什么手脚?”

知道他们没有感觉出血玉的存在,丁千乐眨了眨眼睛,在心底吁了口气,顾不得擦去额上的冷汗,仔细想了想,大约是赫连珈月将血玉拿了出来吧,于是赶紧故作一脸惶恐地摇头。

“也是,若是他想做什么,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美人叹了一口气,“赫连国师近年来越发的不像样,独揽大权,大兴冤狱不说,还有秘奏说他与妖界私下有来往,长此下去,社稷危矣啊。”说罢,似乎是有些乏了,又重新侧身靠在了美人榻上,挥了挥手。

丁千乐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恭谨不已,低头随着白洛走出了凉亭。

“阎先生,你怎么看?”盯着丁千乐离去的背影,长公主蹙眉道。

“昨天晚上黑衣卫的弓箭手围攻赫连府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到血玉的存在了,今天细细探了一下,血玉似乎已经不在她身上了。”阎凤九淡淡道。

“哼,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长公主阖上眼帘,“那个小姑娘说的你看有几分真?”

阎凤九摇了摇头:“三年前,银月巫女行刑之后,赫连珈月表面上云淡风轻,私底下却是小动作不断,当日主持行刑的官员、执行火刑的刽子手一个个离奇死亡,那晚参与伏击银月巫女的赫连家族旁系巫师也一个个惨遭不测,就连第五族的族长赫连无极前些天也死了……”

“这些算什么,当日火刑台周遭那片区域整个成了无人区呢,依本宫看,赫连珈月是彻底疯了。”长公主冷笑,“昨夜暗杀,也扑了个空吧。”

“今日一早已经派出探子在赫连府周遭看过了,是障眼法。”

“还真是个棘手的家伙。”长公主冷哼,“依阎先生看,该怎么是好?”

“这个小姑娘说的话真真假假,不过既然她对于赫连珈月来说,是复活银月巫女的祭品,如此重要,依赫连珈月那个人的品性,断然不会让她轻易逃出来,这其间必有蹊跷。”阎凤九笑了一下,“不如把这小姑娘还给赫连珈月,看他下一步要怎么走。”

“这小姑娘跟当初那个一根筋的赫连千乐可不同,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这回若不是她自投罗网,也没那么容易捉住她呢。”长公主喝了一口男侍奉上的茶,似乎有些犹豫。

“公主多虑了,目前这小姑娘就是一个普通人,除了那张脸,完全看不出来她跟银月巫女有何牵连,就算杀了她,也只是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而且对事情没有任何益处。”阎凤九顿了一下,“我已经在她周围布下了眼线,将她还给赫连珈月,才能明白那狐狸究竟想搞什么鬼。”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如此,就依先生吧。”

那厢,白洛领了公主的旨意走到客房的时候,便看到丁千乐正心不在焉地坐在桌前吃点心,连点心糊糊沾在唇边也不知道,跟只小花猫似的。

他笑着在她面前坐下,自己伸手倒了杯茶水,慢慢地啜饮。

丁千乐翻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

“殿下说,万一赫连珈月知道你在这里,她也保不住你,所以想请你速速离去。”喝了一口茶,白洛一脸高深莫测地开口。

丁千乐一下子噎住了,然后一脸惶恐状:“公……公主殿下不打算收留我么?”

“好像没有这个打算。”白洛好笑地摇头。

丁千乐一下子耷拉着头,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似的。

白洛笑眯眯地看着她表演,只觉得这丫头果然有趣得很,方才听到他说公主想请她速速离去的时候,那一下子变得亮闪闪的眼睛,又怎么骗得人了。

“非但没有打算收留你,公主殿下还命我将你送回赫连府哦。”白洛笑眯眯地又接了一句。

丁千乐愣了一下。

“公主殿下说,赫连珈月为人残暴,若他知道是公主放走了你,说不定会迁怒皇家,她担不起这个干系。”白洛耸了耸肩。

丁千乐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情绪,只喃喃地说:“这样啊。”

走出公主别院的时候,天气正晴朗,碧空万里无云,她坐上白洛驾的马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公主别院,然后仰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阳光暖暖的铺下来,她眯着眼睛,心头万般惬意,她怎么也没有料到竟然这么轻松就被放出来了。

是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起了作用么?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公主放她出来的,那她以后自然也不必提心吊胆,看到官家的人就害怕犹如过街老鼠了,只是这样一想,心情便是万分愉快啊。

在丁千乐愉快的心情中,马车驶过青石板的街道,一路驶向赫连府的方向。

赫连珈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