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疑似癌症

政府机关公务员并不像手机短信流传的段子所说:“一杯茶水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玩玩网游聊聊天,工资奖金连年翻”,普通工作人员以及介乎于领导和办事员之间的小科长们尤其不这样。像汪如澜一类十分敬业、上进心强的公务员,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忙得焦头烂额。这天要下班了,她手头的事情还处理不完,只好叫了一份外卖,用盒饭填充了肚子,一直加班干活儿到晚上九点。回到家,汪如澜感觉疲惫不堪,弄盆热水泡了泡脚,就上床睡觉了。长期高度紧张的工作让汪如澜神经衰弱,失眠,所以她睡觉特别讨厌老公打鼾,近一年多来已经和吴功达分床而眠,分别住在两个房间。每隔几天,吴功达想过**了,就酣着脸蹭到老婆跟前,怯生生地求欢。这时候,汪如澜往往脸上挂着厌恶的表情,恩赐一般将身体施舍给他,但从不主动配合,弄得吴功达**一般没有味道。

“如澜,你的电话。”汪如澜朦朦胧胧刚有点睡意,吴功达在另一间屋子喊。

“我好不容易想睡着了,你叫魂呢?谁这么没道德,深更半夜打电话妨碍人休息。”汪如澜没好气地说。

“你表姐。这才不到十点嘛。”吴功达解释说。

汪如澜将床头固定电话的线头插上——平常她睡觉怕吵,一般都将与吴功达房间串联着的固定电话切断,手机不敢关是怕单位万一有急事领导找不到她影响工作,也会影响自己的形象——拿起话筒懒洋洋地说:“喂,谁呀?”

“是我,如澜。”果真是姑表姐奚锦玉。

“姐,您有什么事?这么晚了打电话。”汪如澜问道。

“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如澜呀,你甭生姐的气,我睡不着觉,心里堵得慌,想和你说说话。”奚锦玉的口气听上去的确有几分焦虑。

“怎么啦?最近要提拔一批处级干部,你有想法,绷不住啦?”汪如澜一边猜想,一边用调侃的语气和表姐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要说姐没想法那是假的,何况有人撺掇呢。不过,姐想跟你说的,不光是仕途进步的事,更严重的问题是我恐怕活不成了。”奚锦玉的口气有点凄惨。

“什么死呀活呀的,奚锦玉你神经病啊?”

“神经正常着呢,我真的快要死了。”

奚锦玉的妈是汪如澜的姑姑,也曾在这座城市居住,而且姑母自小十分疼爱如澜,所以她和表姐的关系一直很密切。后来,姑母和姑父双双因病早逝,汪如澜成了表姐在这座城市一个极为重要的亲人。她俩还有两方面的共同点:一是姐妹俩都是美女,特别漂亮,都属于看第一眼就能让人打个激灵的那种;二是她俩都在党政机关上班,当公务员,吃皇粮,同属所谓“红领”阶层。

“姐我胆儿小,被您吓着了。这阵儿我的瞌睡也没了,要么我来陪陪您?”

“你是说现在?如澜你甭来了,大半夜折腾你,你老公还不得恨我?再说,姐知道你工作很累,只不过想跟你在电话上聊几句。”

“得,得,您都活不成了,我还能安心睡觉?我表姐夫不在家吗,这么晚了他还在外面逛**?”汪如澜问道。

“他在不在家我管不着,爱回不回,爱在不在,早习惯了。如澜呀,姐活得咋就这么失败呢?”奚锦玉情绪非常低落。

“到底怎么啦?姐您说具体点,我听着呢。和表姐夫吵架了,还是有别的事情?”

“唉,我得癌症了。”

“啊!”汪如澜惊出一头冷汗,“姐你说的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得到省城去做手术。”

“姐,我现在过去看您。”汪如澜顾不上自己很疲惫,表姐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两个人姊妹情分极深,癌症又是天大的事,“表姐夫也是的,你有病,他还往外跑。钟勋一直是个好老公嘛,怎么最近变了?”

“这世界上有好老公吗?人家干啥去了我根本不知道,估计最早也得后半夜两、三点回来。”奚锦玉叹气说。

“等我再见到钟勋,和他算账。你得病了,他作为老公难道不知情,竟然还敢跑出去寻欢作乐?”

“他怎么会不知情呢,可癌症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人家该干啥干啥,该怎么潇洒还怎么潇洒。嘿嘿。”

“你还笑?等着我吧,姐,反正我已经吓得没瞌睡了,正好去陪陪您,哪怕表姐夫回来了我再离开。”

“你来吧,如澜,姐这阵儿其实特别特别想你。你来了我把家门反锁上,不让钟勋狗日的的进门。”奚锦玉说。

“如澜,大半夜的你要出去?都几点了,你不累?明儿还要上班。”吴功达听见响动,穿着睡衣出来,想阻止老婆外出。

“睡你的觉,我的事不用你管。”汪如澜一如既往不客气。

“到底有什么急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少啰嗦。我表姐说她得癌症了,这事情够大的吧?我得去看看,用不着你陪。”汪如澜说罢摔门而去。不知怎的,她看吴功达越来越烦。

汪如澜来到表姐家,发现奚锦玉嘴角起了燎泡,证明心里的火气不小,但眼睛没有红肿,说明表姐没怎么哭鼻子。

“表姐夫真不在呀,晨晨呢?”奚锦玉的儿子叫钟晨,昵称“晨晨”,中学生。

“晨晨写完作业睡觉去了。有些事我不想让孩子知道,免得影响他学习。”奚锦玉说。

“姐呀,您本来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之一,可现在看上去有点儿憔悴。不说别的,要论漂亮,您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无论有天大的事,您可不能自毁形象啊!”汪如澜半开玩笑半认真,想尽量逗表姐开心。

“如澜,深更半夜把你叫来真不好意思。姐突然觉得十分孤单,也没有更合适的人可以说心里话,只好给你打电话。”奚锦玉说。

“看你,咱俩是姐妹,还说这话。说说吧,姐,您到底怎么回事儿?先说身体。”

“如澜,姐麻烦大了,我得了结肠癌。”奚锦玉眉头紧锁说。

“结肠癌?医生告诉你的?哪里有这样的混帐医生,查出癌症来直接告诉患者?”汪如澜觉得有些蹊跷,她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表姐能得癌症。

“不是医生说的,是我猜的。”

“猜的?姐您可真逗,没事干猜自己得癌症!我服你啦,奚锦玉。您身体不见得有病,精神倒有点儿不正常呢,这么喜欢疑心生暗鬼?”汪如澜脸上挂上一丝嘲讽,她认为表姐不该瞎猜。

“如澜你还别不信,我也不是疑心生暗鬼,我有证据。我说出来,你自己分析分析。”

“哼,我倒要听听,你怎么得癌症了。”

“我大便出血至少有两年了吧,一直自认为是痔疮,我爹妈生前都有痔疮,我以为这毛病也能遗传。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情况越来越严重,只要上厕所,就流血,有时候流的还是脓血,我感觉出血的位置不在肛门,在里面。总觉得肚子疼,那种疼的感觉很怪,说不出的难受。这样我就到医院去做了个检查,钟勋陪我一起去的。检查化验的结果当天没出来,隔天大夫打电话把你表姐夫叫去,他拿回来给我看的单子明显不全,口头告诉我大夫认为结肠长了息肉,需要做手术,还说医生建议手术最好去省城的大医院做。如澜你想想看,要是问题不严重,他们干嘛瞒着我?假如我肠子里长的不是息肉,那肯定是恶性肿瘤。你自己分析分析,难道我是瞎猜吗?”奚锦玉思维清晰,头脑冷静,言之凿凿,不容置疑,弄得汪如澜渐渐沉重起来了。

“说到底你还是猜的,没有根据。市医院的大夫建议到省城去医治,说明他们吃不准,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去省城就去省城,到那儿一查,也许你啥毛病没有,就是痔疮,连息肉都没有,这种可能性很大。咱们本地的庸医误诊率太高,这难道不是事实?”汪如澜尽管心情沉重,但她必须故作轻松,让表姐宽心。

“得啦,你净拣好听的说,你才没有根据呢。”奚锦玉摇头。

“我怎么没有根据?我说的完全符合常理,您才是凭空想象,乱猜疑自己得癌症。人们都说,得癌症除了外部原因,一般都与生暗气、心情抑郁有关,您平常挺开朗,豁达明理,从来不生闲气,怎么会得癌症?打死我也不信。再说,姐你这人心地善良,从来不做亏心事,老天爷怎么会让好人得绝症?天底下没有这道理。”汪如澜振振有词。

“妹妹你用不着奉承我。你说我是好人倒也不假,可你说我从来不生闲气,事实并不如此。如澜,虽说咱俩是表姐妹,有些话我对你仍然很难说出口。其实,我这段时间经常生气,生暗气,生了气也没地方说去。”

“谁让您生气了?还生暗气,这是为什么?单位领导不至于给您穿小鞋吧,毕竟你为人谨慎谦和,从不得罪谁。难道表姐夫学坏了,在外面乱搞女人?我以往看他挺好的呀。”

“单位领导没有和我过不去,关系说不上亲近,但也不至于为难我。你看钟勋挺好?哼,其实只是表面现象。说起来,大家都以为我的老公不错,文质彬彬,礼仪周全,见人不笑不说话,和我也有很好的感情基础,其实你不知道,这人骨子里坏了,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这几年他没少欺负我。如澜呀,姐有个发明创造,老婆不忠贞的男人被说成‘戴绿帽子’,老公不忠诚的女人算怎么回事儿?我的感觉像吃裹脚布——不是有句歇后语说‘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嘛,虽说现在没有人缠足。其实,我经常吃裹脚布。”

“姐呀,您还挺有幽默细胞。‘吃裹脚布’,您这发明创造可以申请专利,以后凡是老公在外头胡搞的女人,都可以说成‘吃裹脚布’。现在这世界,吃裹脚布的女人多得很,男人一个个像**的公狗,女人也随随便便,况且还有那么多色情场所专供男人学坏。不过,姐,吃裹脚布不见得能吃出癌症,借用一下您的专利,天底下‘吃裹脚布’的女人多了去了,难道人人都得癌症?”

“别人得不得我管不了,反正我已经得绝症了,都是因为吃裹脚布。”

“又瞎说。姐呀,你再不要乱猜疑。既然大夫建议到省城大医院就诊,您赶快去呀,先把病情查清楚,确诊了才能对症医治。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本来没大病,弄不好吓出毛病来了,癌症不是谁想得就能得,你以为你肯定能摊上?又不是中彩票,这事情不带抢的,胡乱怀疑自己得癌症的人我看是神经病!”

“好吧好吧,我权且信你的。”汪如澜的一番安慰让奚锦玉有几分释然,她觉得心里松快多了,“还是我的表妹好,姐和你说说话,心里轻松多了。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去省城。”

“为啥?”

“眼下是晋职提拔的关键时刻嘛,有机会有希望的人都抓紧四处活动哩。”

“您想当处长?要我说,查病比争取提拔要紧,再说,到省城复查不过一天两天的事情,不至于影响您升官。我就是个官儿迷,姐您一点不比我差呀?”汪如澜捂着嘴笑了。

“唉,这不正犹豫着呢嘛。”

“别犹豫,去检查吧。查清了,有病治病,没病就放心了,甩开膀子争取提拔。”

“你说得也对。”

“既然您想开了,我还是回家去吧,这两天工作太累。再说,我也不能住您这儿,钟勋一会儿就回来了。等我闲些,再找他算账,谁敢欺负我表姐,我饶不了他!”汪如澜向表姐告辞。

“如澜你别走了吧,谁知道钟勋回不回来。回来了让他到客厅睡沙发,你陪着姐。”奚锦玉真心想把表妹留下。

“算啦,我还是走吧,换个生地方睡不着,改天我再来陪您。”

汪如澜正准备走,奚锦玉老公钟勋“咚咚咚”敲门。原来汪如澜进来以后,表姐真的把门反锁上了,钟勋用钥匙打不开。汪如澜给表姐夫打开门,钟勋醉醺醺进来,满身酒味儿,奚锦玉闻见了,紧皱眉头。

“钟经理,你酒量真好,喝成这样还能找着家门。”汪如澜想起表姐刚才提到这个男人不忠实于婚姻,又亲眼看到他醺酒之后的丑态,不由心生反感,语带讥讽说。

“你是……如澜表妹?你管我叫什么呢?叫、叫姐夫,喊什么‘钟经理’呢,讽刺我?”钟勋看来还没有醉到认不出人的程度。

钟勋和奚锦玉同为教书出身,他以前停薪留职做过几年生意,后来又回到所在中学承包了食堂、商店、印刷厂等,算校办产业的CEO,汪如澜称他作“钟经理”也没错。

“喝成这样,你也不怕在马路上摔着?”奚锦玉气哼哼地说老公。

“我喝成啥、啥样?我又没、没醉。再说,我出去喝酒从来不开车,打的,不走路,怎么能摔着?你闲吃萝卜淡操心,我心里烦,喝点儿酒又咋、咋啦?哪、哪个男人不、不喝酒?”钟勋毕竟喝多了,说话不大流畅。

“你心里烦?你整天价在外面跑,吃喝玩乐,打牌赌钱玩女人,啥都没耽搁,你有啥烦的?”奚锦玉前所未有地当着表妹的面指斥老公。

“还不是因为你?你得大病了,我还不得把、把家里的事情都撂下陪你去治病?奚锦玉你知道不知道,你得大病了,大病!”醉醺醺的钟勋忽视了家里有外人,冲着老婆大声嚷嚷。

“钟大经理,看看你,喝点酒胡说八道。我表姐得没得病要医生说了算,要等到省城复诊完了再说,你胡喊叫啥呢!”汪如澜觉得钟勋不该酒后乱说,刺激表姐,所以出面制止他。

“如、如澜妹妹,我没有胡说。你表姐真有大病了,咱们市医院已经确诊。我告诉你,汪如澜,奚锦玉得的是癌症,癌症!”钟勋半醉半醒,忘了这事应该对老婆保密。

“你净胡说!”汪如澜恨不得上去捂住钟勋满是酒气的臭嘴。她回过头看表姐,奚锦玉的表情已经呆滞、凝固了……

表姐夫进了家门,汪如澜告退。表姐看来真得大病了,这是一件很让人郁闷的事情。走出奚锦玉家门,汪如澜心情沉重,想想明天上班,仍然要干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琐碎事,一点意思没有,这位红领美女再次感觉到心累,累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