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增长打来电话,说书稿他看过了,基本可以了,中增长说:“你尽快把书稿发到出版社,让他们快点出,一切由你全权负责。如果有什么问题,你给我打电话。”

东学潮估计中增长并没认真看,他也相信他梳理过的东西应该没有问题。没问题就好,他还真怕中增长再让他修改。这么多天,差点累死,真是用尽了全部的精力,把脑子都掏空了。一本四十几万字的书,中增长是主编,下面十六个副主编,每个副主编编写一章,然后由中增长来统稿。中增长把统稿的任务交给了他,要他用心一点,说教材编写出来,至少要由十六所大学使用,基本就是全国通用教材,要尽可能地给后代留点东西。这意思东学潮明白,编写好了,用个十几年,使用教材者就是一代人,编写者就是一代宗师,青史留名自不用说,现实的意义也不容小视。这十六个副主编,都是十六所大学园林专业的院系主任,书编出来,本院系使用自不必说,给别的院系打招呼一同用,也方便得多。弄好了,印几万册几十万册,赚几十万几百万也极有可能。这样的重任,他当然能掂量出轻重,他不仅是用心,简直就是拼命。十六个副主编编写的东西,其实就是乱跑的野猪,不仅样式不同,语言风格也各异,编写原则顺序也不统一,有许多章节还得他来调整,有些缺少的和确实混乱无序的,还得打电话协调讨论,然后在网上交流修改。两个多月拼下来,身子瘦了几斤没称,视力却下降得重新配了眼镜。他清楚,中增长要他来统稿,并不是看中他的专业,他这些年研究的是植树造林,和园林绿化还有点距离,他的价值,就是踏实肯千,就是勤奋钻研,当然也有感恩戴德的忠诚。当然他也得大量查阅资料,这方面也累得够惨。这本书经他统稿,学术水平有多高他不敢说,但结构严密写作水平不低,他可以为之骄傲。还有,为了让老师觉得好用方便,他建议在全书每一章的前面,都写清重点难点、教学时数、章节核心内容,这样方便老师备课写教案;然后在每一章后面配套思考练习题和讨论题,便于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也便于老师组织学生讨论;在教材的最后,又附了考试复习题,老师随便挑选一些就是期中期末的考试题;如果使用电化教学,后面还附带了光盘,随意下载调整就是极好的课件。把这些都替老师考虑好了,老师当然喜欢用这样的教材。他的这些创举,得到了中校长的肯定,也为全书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中校长说可以了,这部著作就算完工了,东学潮轻松得浑身发软。他想睡一觉,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但马珍珍那里不能再拖,已经很长时间没顾上联络了。如果她没意见,这次他就干脆住到她家,把事情确定下来,也好好休息一下。

东学潮很快乐地躺到沙发上,从手机里调出马珍珍的电话。听到那愉快的一声你好,东学潮说:“在干什么?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我想你了。”

马珍珍说:“怎么今天才想我,有特殊原因吗?”

当然是责怪他长时间没联系了,东学潮高兴地说:“这一阵子忙,今天刚好忙完了,以后每天和你在一起。”

马珍珍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忙完了,需要找个娱乐的工具娱乐一下了。”

东学潮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脑袋也真够笨的,干吗老实说忙完了才找人家。东学潮说:“等见了面我再给你解释。你想吃什么,到哪儿吃,你来决定。”

马珍珍说:“今天晚上我出不去,儿子要学习。明天你陪我逛逛商店怎么样?”

怎么女人就爱逛商店。东学潮想说饭也吃,商店也逛,还想说晚上还想睡觉,话到嘴边,突然没有了信心。这一阵累得够狠,浑身都软绵绵的,而且好多天没洗澡了,脏不说,浑身也有一股味道,如果上床,很可能露怯出丑。明天陪逛商店也好,今天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把精气神都养足,好好陪她玩一天,也把结婚的事商量一下。办不办婚礼,什么时候领结婚证,是她搬过来住还是他搬过去住,都商量一下。东学潮说:“我听你的,明天几点走,你给我打电话。”

逛商店,当然需要钞票。突然觉得马珍珍逛商店很有深意,很可能既要考验他的经济实力,又要试试他的金钱态度,小气了肯定不行,太大方可能也有问题。

东学潮打开抽屉,两捆百元大钞很显眼地放在那里;破皮夹里,也大概有四五千块;而公务卡里的钱,虽说是科研经费,但也像自己看管的菜地,随便吃一点还是没什么问题。在白沙滩,雇了十几个民工挖坑种沙棘,种多少沙棘拿多少钱,而究竟种了多少,他说了算,多报一点,虚增几个民工吃空饷多领钱,都不是问题。而且给中校长当科研助理和代管研究生,中校长每月也给他两千块科研补助。东学潮将一捆百元钞票装入挎包,感慨又禁不住涌上心头。如果早有这么多挣钱的本领,老婆也不至于离婚去傍大款。当然,也是老婆她没有享福的命,她走了,他却富了;而她,投奔那么一个老鬼,注定她要吃些苦头,注定她要伺候人家一辈子,即使伺候人家一辈子,也享不到福。活该!

再拿出那次带记者去白沙滩买的那个玉坠,他决定明天见面就给马珍珍戴到脖子上。记得当年给万兰买戒指时,戒指套在万兰的手上,万兰就兴奋得脸色红润,从商场到家,一直搂着他的腰。东学潮又觉得应该在上床时再把玉坠拿出来好,那时把玉坠挂在她脖子上,让玉坠吊在她的乳沟,然后一阵**大战,多么酣畅幸福。

一万块钱是不是少了一点,如果她提出买结婚戒指,当然不能拒绝。一万块钱确实有点少了。东学潮只好取出公务卡,也装入包里备用。

该吃晚饭了,肚子也饿得直叫。东学潮决定去吃烤牛排,他觉得牛肉劲最大,特别是烤七成熟的牛肉,吃了效果更大,浑身发热,硬邦劲整夜不退,要比那些壮阳药好得多。

到西餐店吃烤牛排回来,把自己彻底清洗一遍,把内衣**全换成新的,东学潮很愉快地上床睡了。

大脑还是有点兴奋,高兴和悲伤也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转换。中校长越来越把他当成了亲信,也越来越倚重他了;而他,也越来越干得漂亮,每一件事,中校长都是满意的。这样满意下去,以后的路当然是一片光明,副教授顺利评上了,再努力一把,早点做准备,三四年内破格晋升教授,估计问题不大。有了教授这个头衔,许多事情就好办得多,不仅搞研究方便容易,兼职或外出讲学,也没什么问题。再努力一把,说不定能当院长副校长什么的,如果搞出点名堂,也说不定能到省厅或者地市任个职,以前的几个校长副校长,就当了厅长或者副市长。只是一切来得晚了一些,自己觉醒得也迟了一些。如果早几年觉醒,早几年这样努力,也不至于四十岁才这个样子,更不至于妻离子散,如果一家人现在还团团圆圆,那该多好。

只是可怜了女儿,当时一时气愤离婚,就答应了由万兰抚养女儿的要求,而且也昏了头,竟然同意了不经她同意不得探视这样的条款。现在也不知女儿怎么样了,会不会受那个老畜牲的虐待。但不管怎么样,女儿离开自己的亲生父亲,突然认那么一个老贼做父亲,孩子内心的痛苦,肯定是剧烈的。真的是苦了女儿,最痛苦的,也应该是女儿。

女儿是孝顺的,也是可爱的。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有次问女儿长大了想干什么,女儿说想收废旧报纸。问为什么,女儿说收回来让爸爸看报纸。还有一次,他带女儿去吃饭,他决定给女儿买肯德基,女儿摇头不肯,问为什么,女儿悄悄说省下钱给妈妈,要不然妈妈总骂没钱。可惜当时他并没太感动。东学潮禁不住泪流满面,然后哽咽失声。

记得万兰那个老情夫是小眼睛,黑红脸膛,看一眼就不是个善良之辈,女儿犯在这种流氓手里,也不知遭了多大的罪。哪天必须得去看看,至少得打听一下,如果虐待,就报警,然后起诉到法院,要求法院改判抚养权。

即使女儿没受虐待,也不能管那个老东西叫爹。等有了更强的能力,升了教授当了领导,就把女儿争夺过来,给她最好的生活条件,把失去的爱补回来,决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后半夜了,仍然没有一点睡意。这不行,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精神不好哈欠连天,马珍珍会以为他对她不感兴趣,至少也会说没有**;如果和她上床很快就睡着,就进一步证明对她没有爱。东学潮开始数数,数了几个一百,感觉仍然很清醒。东学潮烦躁得想打自己的耳光。这样烦躁不平静的心情更难入睡。东学潮坐起来,深呼吸平静一阵,抱了被子来到客厅,打开电视,将音量放小,躺在沙发上心平气和认真看一部电视剧,果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点五十,马珍珍就打来电话,说她就在楼下,要他赶快下楼。东学潮急忙起床,一下有点慌乱。想让她上来等他,但房间太乱。只好匆忙洗漱一下,带了包往楼下跑。

马珍珍手拉着儿子,站在车旁等,儿子在车里开始摁喇叭。东学潮闪亮的眼睛黯淡了一下。看到这个儿子,他心里就有阴影。两人去谈恋爱,带个不听话的儿子,确实是一大障碍,她完全可以把儿子放到姥姥家。上了车,东学潮又释然了。谁的骨肉不是骨肉,自己的女儿遭遇了可恶的后爹,就不要再让人家的儿子遭遇一个冷酷的后爹。

来到世界大商场,一进门就是首饰珠宝,而且那么多璀燦夺目的金银珠宝柜台连成一片,感觉就是一个金光灿烂的世界,让人不垂涎欲滴也难。商家也有点太精明太缺德。东学潮一下觉得应该买件首饰给她,对情侣来说,最应该买最能表示爱的,就是这些东西。而马珍珍的眼睛,也闪现着金光,视线也在金光中流连忘返。东学潮急忙说:“那次外出,我看到一个玉坠不错。人家都买,我就给你买了一个,今天正好带了,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把玉坠给马珍珍挂到脖子上,马珍珍摸摸玉坠,只是笑笑,并没太大的高兴。东学潮说:“如果想买首饰,咱们就把订婚的戒指也买上。”

马珍珍说:“钻戒可是很贵的,你钱带够了吗?”

东学潮知道她是在玩笑,但也是真考验他。东学潮立即说:“钻戒买不起可以买金戒指,一万块现金不够,还有卡,卡里有几万公款,我可以随便支配。”

马珍珍说:“戒指就算了,还不到时候。我想买件好点的大衣,然后再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也让你看着舒服一点。”

她只穿了毛衣和西服,样式老旧,看着也低档,是应该换换装了。东学潮豪爽地说:“要买就买最好的,留一个永久的纪念。”

女式大衣很多,但好点的都要过万。过万的大衣马珍珍嫌贵。马珍珍说:“穷人买东西,先考虑的是价钱。咱们得先给自己定个位,就买七八千以下的,你看怎么样?”

定位成穷人,也不知是说她还是他。好像是说他,因为今天是他给她买衣服。他觉得她还是小看了他,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穷人,至少也是小中产阶层,可见他在她的心目中地位还是不高。怎么女人的心都这么高?前妻如此,马珍珍也这样,难道她们心里都只有大款?东学潮感觉受到了伤害,他态度坚决地说:“为什么只买七八千以下,我说过买好的,一万以下的不买。”

马珍珍笑了,然后挎着他的胳膊,将他挎到刚看过的一个摊位前,指了一件兔皮大衣说:“你看那件怎么样?”

样式确实不错。东学潮看一下标价,竟然是一万六千。他的心不由得缩一下,看来物价上涨的幅度,比女人的心涨得更高,自己挣的这些钱,确实已经不算多,几个月的工资,才能买一件大衣。当然,如果买米买面,倒能足够装满一小车。自己也许一直在用买米面的眼光来看待金钱,如今金钱用在女人身上,才知道金钱的便宜。而且感觉涨得最凶的,应该是人心,特别是女人的心;女人的心涨了,才逼得物价上涨。见马珍珍在盯着看他,东学潮喊声服务员,问大衣打几折。

服务员坚持最低打七折,算下来是一万一千多。那就买吧。

大衣稍有点宽大,肩没完全撑起来,刚要换一个号试试,儿子却将母亲抱住动弹不得。刚才上到二楼时,儿子就要买一把刀,这当然不行,道理虽然讲了一大堆,儿子还是坚持要买,软磨硬泡,现在变成了耍泼皮。马珍珍甩开儿子时,一下扯断了皮衣袖口的一根装饰带。售货员立即说“不管怎么样,这件衣服都是你们的了”。

恼怒让马珍珍不顾一切将儿子摔倒,然后在儿子的屁股上打了几巴掌。这样的场面东学潮始料不及,他是希望马珍珍狠狠教训一下儿子,这样任性下去确实后患无穷,但现在闹腾得像杀猪,他的脸也没处搁。东学潮只好硬着头皮将儿子抱起来,答应可以买一把玩具枪。但儿子哭喊了就要刀,而且是蒙古长刀。东学潮也真想给他几巴掌,如果是他的儿子,他非得剥他一层皮。东学潮叹口气,发现整个商店的人都看着这里,效果比站在那里的比基尼美女模特还好。东学潮只好答应去买。

来到卖刀的二楼,儿子看中的刀锋利无比。东学潮将儿子拉到一边,蹲下来和儿子商量,能不能换成一把练武术的剑。东学潮说:“那么锋利的刀,稍不小心就会把手割掉,割掉了手,疼得要死,也什么都不能干了。而买把练武的剑,可以提高武功,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儿子立即点头同意,然后跑去挑选剑。一直恼着脸跟在后面的马珍珍却哭了,一下扑到东学潮的怀里哭。东学潮立即感到了伟岸高大,他抚摸着她的头,觉得儿子捣蛋也未必是坏事,他如果能教育好儿子,不仅能显示他的智慧和能耐,也会把母亲感动得死心塌地爱他一辈子。东学潮清楚,这件事将促成马珍珍快速嫁他。增加一个管教孩儿的父亲,这样不仅母亲轻松一些,也有利于儿子的成长。东学潮自豪地从她的包里掏出纸巾,给她擦拭眼泪,说:“不用怕,有我,什么都不用怕。我一定能把他教育好。”

马珍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孩子没有父亲,心理严重扭曲,也好像没有一点安全感,所以才喜欢舞枪弄棒。嫁人,实际就是为儿子,就是给他找个爹。你能对儿子好,我就放心了。”

东学潮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还真让他猜对了,这当妈的,真的把儿子看得比她还重要,他没对她儿子发火是聪明之举。但和这个调皮任性的孩子搞好关系,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以后的麻烦肯定不会少。他以后有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他也有点怀疑。

帮儿子挑了把铝合金长剑,刚想再给马珍珍买条裤子,儿子却提出要去动物园,看动物园的老虎怕不怕他的剑。东学潮只能无奈地看马珍珍。马珍珍对儿子说:“先陪妈买东西,然后再去动物园。”

儿子刚要哭闹,东学潮麻利地将儿子抱起来,说一会儿就走,儿子才不再坑声。

买了裤子,马珍珍要给东学潮买件衬衣,说他的衬衣太老旧了。看中了一件一千二的衬衣,马珍珍也不讨价,掏出钱包抢先付了款。

从动物园出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三人的肚子都饿得直响。儿子提出吃肯德基,马珍珍不同意。眼看儿子又要闹了,东学潮急忙说去大宾馆吃大餐,鸡鸭鱼什么都有,想点什么菜就点什么菜,儿子才不再坚持。

很快儿子又提出吃手抓羊肉,东学潮觉得也好,今天母子俩都是上帝,他是敬奉上帝的信徒,按上帝说的去办就对了。

要了两斤手抓羊肉,也要了三个炒菜。手抓羊肉上来,儿子就把盘子抢到了自己面前,不让别人吃,而且竟然把两斤肉吃干净了。

马珍珍悄悄对东学潮说:“儿子从小喜欢吃肉,有次我煮了一个猪肘子,他一个人差不多吃完了,感觉就像个小伙子。家里没人吃肉,他能吃肉,让我感觉家里有了男子汉。”

东学潮感觉她还是思念她以前的丈夫,也把儿子当成了以前丈夫的化身,她以前的丈夫肯定爱吃肉。东学潮心里还是有点隐隐的难受。

吃过饭,两人商量再转转商店,可儿子却要回家睡觉,而且一定要回。只好一起回。

马珍珍进卧室伺候儿子睡觉,东学潮功臣一样躺到沙发上,他要看看她,看她伺候完儿子,伺候不伺候他,亲热不亲热他。如果她不像小狗一样躺进他的怀里,他就不主动亲热她。

马珍珍从卧室出来,果然立即给他倒茶端水果。东学潮高兴地一下站起,揽住她的肩让她坐到沙发上,说:“宝贝,你穿高跟鞋走累了,我来给你服务。”

已经四五年没有男人为她服务了,男人的温暖已经很是陌生。马珍珍一下鼻子发酸,也突然特别想享受一下男人伺候的温暖,但她却一下感动地扑进他的怀里,将他死死地抱紧。当他把她抱进另一个卧室时,她在他耳边轻声说:“等一等,我想洗一洗,要不咱们一起洗。”

两人还没脱掉衣服,突然儿子喊肚子疼。马珍珍急忙系好衣服去看,儿子却跑出来到卫生间呕吐。儿子很剧烈地吐一阵,也没吐出多少东西。将儿子抱回卧室,儿子仍然喊肚子疼,感觉确实疼得厉害。马珍珍只好穿好衣服,将儿子抱在怀里,说:“吃了那么多羊肉,又喝了两瓶饮料,肯定是把肉吣在了胃里。”

儿子吃肉时,他就担心,如果是亲生父亲,他肯定要制止,但人家的孩子,制止当然是舍不得让吃肉。以后这样娇惯孩子,当然不行。东学潮想说这些,又觉得此时说已经没用,只好恼着脸什么也不说。

儿子开始哭叫,哭叫得很惨。马珍珍翻抽屉找了一阵,也没找到合适的药。马珍珍抚摸观察一阵儿子,决定送医院治疗。马珍珍说:“说不定是食物中毒,饭店的东西,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肉放坏了。你看,儿子疼得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东学潮摸摸儿子的头,并没发烧,食物肯定没问题,也就是吃多了。小的时候,每当有好吃的,他也会吃多吃坏,有时症状比这厉害,母亲并不当回事,用小勺挖一勺做馒头用的苏打,给他灌下去,满嘴的苦涩还没散去,咯的一声饱嗝就打出来了,一连几声饱嗝后,肚子就一下轻松没事了。东学潮问有没有苏打,马珍珍竟然不知道是什么,当然也没有苏打。东学潮打消了自己治的念头,在马珍珍看来,不去医院,那就是对儿子的轻视和冷漠,甚至会认为心肠狠毒。等她给儿子穿好衣服,东学潮背起儿子就往外走。

给儿子化验了屎尿和血,都没问题;做B超时,说儿子的胃胀得满满当当,就是吃多了。医院建议输液治疗,说胀这么满,单凭吃药恐怕不行,得输点**补充体液,明天如果不见好,就得采取洗胃的措施。

跑上跑下办好手续将**输上,天已经黑尽。东学潮喘口气,在方凳上坐下,心里又止不住有点翻腾,感觉他和马珍珍的事,真的不是很顺,总有这个孩子搅局,而且就在关键时刻搅和。你看,这三瓶**输完,差不多得一晚上,这一晚,就什么都做不成。事情不顺,也许就是一个预兆,预示他和她的事,也可能不太顺利,也可能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好。

马珍珍坐在床沿双眼盯着输液瓶,看都顾不上看他。他也只能坐在方凳上发呆。

昨天中增长就给了他两篇硕士论文,是外校一位老师的两个研究生要进行论文答辩,中增长有事不能去,要他代替参加答辩会。中增长反复叮嘱,要好好看论文,找出一些问题,也要讲出一些道理,意思是不要给他丢脸。当论文答辩委员会的委员,他当然不敢答应,因为他还没拿到副教授资格证书,按规定做答辩委员至少也得副教授。中增长说他已经和那边说好了,说他已经是副教授了,而且中增长鼓励说他的水平已经达到了教授,只是没履行手续而已。可到现在,他还没看论文,计划好了今晚要看的,今晚肯定是不能离开了。

东学潮决定把论文取来在医院看。刚说清意思,马珍珍就很吃惊地看着他,这意思他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压到头上,儿子痛苦得不停地哭喊,他竟然想的是看论文。东学潮想解释,但又觉得解释不清。马珍珍真的生气了,冷冷地说:“你干脆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管,这一回也没问题。”

回去当然不行。同病室刚好有一个孩子得了急性肠胃炎,孩子的父母爷爷奶奶都守着,满屋子都是他家的人。东学潮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晚上肯定睡不成,我匆匆看一下,明天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马珍珍说:“你还想着明天就离开,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不说该不该走,我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看出你一点都不急不怕,如果是你亲生的,你能不急不怕吗?你还会想明天的工作吗?”

道理是对的,记得有次女儿高烧不退,嘴上都起泡了,输一天液仍不起作用,这一天他就一直将女儿抱在怀里,那种焦急,那种害怕,那种盼望,现在都历历在目。她一个女人带孩子,肯定更加胆怯小心,也肯定吃了不少的苦,他确实不应该有走的念头。但明天不去开会,又怎么向中增长交待。刚评了副教授,刚得到了信任,就不听话就松懈怠慢,中增长会怎么想,这样的人以后怎么用,用了怎么能放心。东学潮只能解释。马珍珍却哭了,说:“不用解释了,那你就走吧,我一个人真的能行。这么多年一个人都扛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回。”

东学潮觉得更不能走了。坐到凳子上,马珍珍却将他拉起来,哭着将他推出了门。

今天也真的倒霉,今天也不是个好兆头,这个样子,如果结了婚,又怎么能平静快乐地过日子。在门外站一阵,又觉得也没什么问题,过曰子就是争争吵吵,磨合一阵就好了;而且马珍珍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哭过了也就没事了;儿子就是吃多了,消化药起作用后,很快就没事了,明天儿子好了,她自然就好了,也自然就理解了,他当然就可以去参加答辩会。东学潮急忙打车回家,拿了论文又急忙打车回来。

进了病房,东学潮就觉得气氛不对,两位大夫围在床前给儿子会诊。东学潮急忙上前小声问怎么了,马珍珍看都没看他一眼。会诊完,大夫说最好的办法是刷肠洗胃,但要等到白天上班了才能做,要么等待明天上班,要么转到大医院去。

马珍珍一下没了主意,哭着问东学潮怎么办。东学潮细看,儿子疼得满床打滚,疼得眼睛都红了,可见真的疼得不轻,如果胃穿孔,那就麻烦大了。东学潮考虑一下,说:“我先到大医院去问问,如果人家晚上能做,我们就转过去;如果不能,就不要中断这里的治疗,这家医院也不能算小医院。”

马珍珍点头同意,东学潮急忙往省医院跑。

省医院也只有急诊接收病人,大夫告诉东学潮,如果不是特别急的病,他们急诊也只做一些简单处理,上班后转到有关科室。儿子的病情当然算不了特别急,转来再等上班反而耽误治疗。回来和马珍珍商量,这时儿子已经不再喊疼,一会儿呼呼睡着了。

夜安静得有点沉闷,病室里的病人都已输完液回家。东学潮在对面病**坐下,拿出论文稿。马珍珍说:“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特别的倒霉,特别的麻烦。”

东学潮不知该怎么回答。反正今天是够糟糕的了。但她好像还有别的意思。东学潮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马珍珍说:“我看出来了,你对儿子特别反感,你看儿子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和恨意,一整天都忍着。我不知道你能忍到什么程度,忍不住了怎么办。”

这是什么话,原以为她会感激,竟然说这种话,难道还要我跪在你儿子面前吗?东学潮拼命压住恼火,用平静的口气问:“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还想让我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马珍珍说:“如果你是亲生父亲,你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应该做什么。”废话,当然不是亲生的,但亲生的又能怎么样,他亲生的老子也活着,但人家看都不来看他一眼;再说了,如果是亲生的,他会将他打得喊爹叫妈服服帖帖,哪里会让他吃坏肚子成现在这个样子。东学潮说:“我想让你说具体一点,如果是亲生的,该怎么做。”

马珍珍说:“你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别说感情。一整天,你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照顾他,你也是看我的面子。比如买东西,你一句都没提给我儿子买件东西,想都没想。如果是你亲生的,你至少会给他买个玩具,或者是一本书,一件衣服。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样苛刻的要求,分明是不讲道理,也没有一点理性。东学潮说:“我感觉你是在故意挑毛病。就是亲生的,有母亲在,买什么不买什么,母亲自然会考虑,做父亲的未必会想那么多。你这么苛刻的要求,恐怕很难有人能做到,就是亲生父亲,也做不到。”

马珍珍说:“所以我要你认真考虑一下。对我来说,儿子就是我的全部,我不可能让他受委屈,特别是受继父的委屈。我再嫁,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儿子,想给他找一个能够爱他疼他的亲爹。所以我很慎重,也希望你把这些考虑好,免得匆忙在一起,再闹得不欢而散。”

确实应该考虑清楚。她这样护着儿子,这样吹毛求疵,结婚后整天在一起,怎么能生活下去。如果整天闹矛盾,整天吵吵闹闹,日子又怎么过。而且这才接触几天,就感觉她也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至少不像她平日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不在乎什么。

屋子再一次安静下来,空气也有点沉闷。两人一动不动坐了一阵,马珍珍不再理他,将凳子放到儿子床前,趴在床沿开始休息。东学潮再次翻开论文,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也真的是倒霉,和马珍珍的事,一开始就

不顺,好像就有一种东西横亘在中间捣乱。第一次上床,她子宫**,这一次逛商店,儿子又肚子疼,一切坏事都往一起凑。他尽了那么大的努力,不仅没落半点好,还惹得她一肚子不满。都说婚姻是缘分,也是天意,难道天意不让他和她结合?如果是,天意难违。当然,婚姻应该随缘,不能强求;强求来的,终究不会幸福。这样的情况,是应该好好多考虑一下了。

不由得再次去想白玉婷。

那天请南功和白玉停吃饭以表示感谢,南功没答应,白玉婷却没有拒绝。而且白玉婷的表现让东学潮感到意外惊讶,见了面,白玉婷一脸愉快,好像根本没有那场职称争夺,也好像不是平日的那个白玉婷,那副冷美人的面孔,那副高不可攀居高临下的气势,那副昂首挺胸不搭理人的傲慢,一下都不见了。让她点菜时,她拿起菜单先问他想吃什么,而且还要了一瓶葡萄酒。席间,她的话不少,问了许多他的情况,从少年的成长到为什么离婚,而且还细问他目前对前妻的态度,感觉像要考察他嫁他。现在想来,很可能有考察他的意思,因为她毕竟未婚,也不一定一辈子不嫁人。那天她喝多了,最后吐在了桌子上。回家时,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到家上楼梯,他差不多是把她背上去的。进屋,他才感觉有点问题,也好像有点暧昧,但他不敢造次,也不敢往深处想,他怕她突然翻脸,对她的脾性,他感觉是那么陌生。他想把她放到**,让她睡好,然后见机行事,她却挣扎着坐到沙发上,抱着头一脸难受。他给她倒一碗水,里面加了醋,顺便也拿了一把小勺。用小勺喂她喝水时,她没有拒绝,却一下哭了。给她擦眼泪,她才摇头拒绝,然后自己将服泪擦干,然后要他回去。让他后悔的是当时竟然很听话地回去了,如果坚持一下,再试探一下,也许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再进一步,就说怕她醉酒发生意外,她很可能感动得答应他留下陪她;即使不答应,强行留下来看守她一夜,说不定她也会感动,说不定能发生什么奇迹。可惜他当时什么也不敢多想,就那么听话地走了。

东学潮后悔得在心里骂自己傻瓜,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傻更老实的人了。孤男寡女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又将她扶回屋里,又伺候她喝水休息,这能是一般的事情吗?这能是一般的同事吗?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糟蹋了。白玉婷会怎么想,不说他老土呆傻,也会觉得他没情趣,甚至会觉得他没男人的欲望和能力。

和马珍珍比,白玉婷当然要高出几个档次,仍然是姑娘没有孩子不说,长相和身材,也要好许多。如果马珍珍能得六十分,白玉婷至少应该在九十分以上。即使白玉停高傲的气质,也是他内心喜欢的,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虽然见了她心里就紧张,就胆怯,但他还是从心眼儿里喜欢她,佩服她。尽管喜欢她没有道理,她的高傲和冷峻也让他生畏,但内心就是喜欢。

娶自己喜欢的女人当然是幸福的,白玉婷再高傲,毕竟也是单身女性,一个人生活,当然有许多不便,当然也渴望嫁一个人,成一个家。他虽然不是那个最好的,甚至不是她愿意嫁的,但嫁不到如意的,退而求其次,他也不是不可以供她选择。那晚兑醋开水给她喝,他细看了她的厨房,锅里有剩下的炒菜,炒菜很简单,是土豆和白菜一起炒的素菜,可能是剩到晚上吃。这样孤寂的生活,当然是难熬的日子,嫁人,自然已很紧迫,说不定答应和他一起吃饭,就是试探一下他,就是考察一下他。再仔细回忆,那天她确实有嫁他的意思,至少有试一试和犹豫不决的意思,要不然人家一个姑娘,问你那么多家务事干什么,和你一起吃饭并且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但她那么低沉,又自己喝醉,说明她是苦恼的,也是犹豫的,也是矛盾的,也是不甘心的。让她嫁他,当然还有难度,也需要他做许多努力,也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但和马珍珍的事,真的应该冷静考虑一下,好不容易成了单身有了一个选择的机会,就一定要慎重,也一定要把握好。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女人,至少要影响三代人,“男弱弱一个,女弱弱几代”,能争取一个更好的,就不应该放弃,就应该勇敢地追求。东学潮决定找个机会,再和白玉婷谈谈,再试试她的心,如果没嫁他的意思,再考虑马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