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又出乱子
我这里正搂着芳子伤心,金高推门进来了:“哈哈,让我逮了个正着,两位贱人,还不松开?”
芳子不撒手,依旧揽着我的腰:“出去出去,没看见我们夫妻俩在培养感情嘛。”
金高大大咧咧地过来扯开我俩,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全安排好了,大家全体动员……”我亲了芳子一口:“听见了吧?我也没闲着。”芳子扭身站了起来:“这还不是你应该做的?好了,你们忙,我回家打扮打扮二子他媳妇去,我发现这个小姑娘很受打扮,打扮起来比我还漂亮,要不人家二子就整天抱着她呢。”金高腆着脸嘿嘿:“你们家的人都漂亮,就我拉倒,跟个狗熊似的。”
芳子走到门口,回头指着我的脸说:“把胡子刮刮,再这么邋遢我可不跟你玩儿了。”
我抬手摸了摸下巴,沙沙响,这才想起来我有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
芳子一走,我顿时感觉有些困意,冲金高抱歉地一笑:“你忙去吧,我睡一会儿。”
刚要往沙发上面躺,金高一把拽起了我:“几点了还睡?我让厨房炒了几个菜,吃饱喝足了再睡,起来。”
无奈,我扑拉了两下头皮坐了起来,脑子还是有点儿晕,唉,昨天喝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小广把健平送去戒毒所了没有,这孩子真可怜,好端端的一个青年就这么完蛋了。忽然就想起来几年前在入监队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可真精神啊,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一个刮得瓦亮的光头,让他的全身透着一股英气……我记得一个叫大彪的犯人欺负别人,我在收拾他的时候,他不服气,跟我毛愣,健平从一个角落里伸出脚,一下子把他绊了个嘴啃泥。过后我跟他闲聊,健平说,远哥,出去以后我要跟着你混,跟着陈广胜混没意思……我们俩谈了很多,他的脑子清醒极了,甚至还劝我别找小广的麻烦了,他说,你们俩都是不错的人,千万别再发生什么冲突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大哥……可是现在他成了什么?他在胡四的办公室里从桌子上抓起钱撒腿冲出屋子的那一刻,跟一条狗有什么两样?是白粉害了他……李俊海,你害人不浅啊,我要让你再也不能害人,我要让你在监狱里呆上一辈子,直到把牢底坐穿。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摸出了手机,三两下就拨通了小广的手机:“广哥,你办完事儿了吗?”
小广的嗓音很沮丧:“没有啊,健平见了我就跑,怕我打他……算了,以后再说吧,你在哪里,我去见见你。”
我想了想,开口说:“我这里很忙,春明也出去办事儿了,改天再说吧。”
小广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又接了关凯的一个电话……唉,我没法不管他了。”
我说:“那你就管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吧,注意别跟常青发生冲突,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小广嘟囔了一句什么,怏怏地挂了电话。
“蝴蝶,别怪我多说话,类似小广这种鼻涕汉子,你去管他干什么?你不知道他现在在社会上都成什么了?”金高瞥了我一眼,“这事儿我得向着常青说话,你小广不知道常青跟关凯闹到什么程度了?你瞎鸡巴搀和什么呀。再者说了,他明明知道常青是咱们这条线上的人,大小也应该给你个面子吧?我看他这是彻底‘愚’了,脑子连个小孩儿都不如……再说那个关凯,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街面上谁不知道那是个白眼狼?用人的时候靠前,不用人的时候,他隔你远远的。依我看,这种人应该把他归类到李俊海那边去,咱们应该帮着常青砸挺了这个混蛋。”
我摇了摇头:“没意思,砸他用不着咱们出面,掉价儿……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金高沉默了半晌,悻悻地拨了一个电话:“常青,今天没事儿吧?”
常青在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阵,金高挂了电话,冲我一笑:“本来我想劝劝他,人家常青不听,呵。”
我冲他喷了一口烟:“刚才还说我多事儿呢,你呢?”
“我这不是想让他安稳安稳嘛,他安稳了,咱们大家都安稳……常青这小子也是个一根筋,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刚才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他正在‘忙活’关凯的事儿,他看见关凯正在往小广家的方向走……”
“别唠叨了好不好?”我打断他道,“让我的脑子清净一会儿,一听这事儿脑子就乱。”
“看来今天晚上关凯要出事儿……”
“管他呢,他死了该谁的事儿?”
“用不用给小广打个电话让他防备着点儿?”
“没这个必要,常青不会伤害小广,我的话他还是听的。”
花子端着几盘菜进来了,我没让他走,示意他坐下,问他:“请贴都写好了没有?”花子说:“写了一部分,还没写完,天顺正一个一个的想呢,累得这家伙直淌鼻涕。远哥,有些多年不联系的朋友也得写吗?”我点点头:“凡是能想起来的全写,我家亲戚那边我自己来。”金高笑了:“哈哈哈,这是要指望这个发财?”花子说:“大财是发不了,估计这次收他个十万八万的没有问题。”我摇手不让他们说了:“别这么下作,这样干主要是为二子高兴。”
金高和花子喝着酒,我又给芳子打了一个电话,芳子说,你就别操心家里这边了,有我呢。我问,二子在家干什么?芳子说,抱着你爸爸的照片说话呢,跟个真事儿似的,唠叨了一个多钟头了。我嘱咐她给我爹上好香,挂了电话。花子用筷子沾了一滴酒,洒在地下,摸了我的手一把:“远哥,最近给老爷子上坟了没有?”我说,上了,老爷子什么都知道了,他听说二子要结婚了,一定会很高兴。花子咧着嘴笑了:“哈哈,远哥是个孝子,以后大家都应该像你这样。”金高嘟囔道:“我太粗心了,也应该给我妈去上上坟了……”我转头问花子:“广元的骨灰还在天顺那里吗?”花子说:“十五那天我跟天顺一起去把他送到了广华陵,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们找的是最好的位置。”
心莫名地有些忧伤,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向了这些故去的人……我默默地走到窗前,外面很亮堂,但是看不见太阳。一些残雪挂在树枝上,风吹过去,它们一片一片地往下落。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在这样的天气里,趴在我家的窗台上看外面,我的目光看不远,因为我家有个很高的院墙,院墙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瓦蓝瓦蓝的一方天空,只能看见我家院子里那些枯萎的向日葵杆。杆上也有这样的残雪,可是它们不会被风吹落,它们化成了冰粘在上面,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才会消失。我弟弟也喜欢跟我一起这样呆望窗外的景色,他很沉静,依偎在我的身边不说话,我们俩经常这样,一看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起床很早的时候,我俩还会躺在被窝里看着黑夜在窗外如何消散,看着初升的太阳如何映红了我家的院子。有时候我们还会看见我爹在院子里做操,嘴巴里哼着广播体操的音乐,热气会从他的头顶上冒出来,晨曦一照,泛出五颜六色的光来,我爹是那么的健康,那么的英俊,那么的快活……
金高和花子说话的声音很小,嗡嗡嘤嘤的,像我家院子里飞舞的蜜蜂发出的声音。那些蜜蜂可真够忙碌的,它们从初夏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忙碌到深秋。我们家的院子里有很多花花草草,它们一刻不停地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有时候蝴蝶也来添乱,它们飞得不忙碌,它们飞的姿势很优雅,扑闪扑闪地追赶蜜蜂。我弟弟经常坐在院子里的那块大石头上盯着它们看,不时吆喝一声,嘿,嘿嘿……我能看见我爹进门了,他悄悄把自行车支在门后,然后就蹑手蹑脚地靠近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猛一出手,然后就笑嘻嘻地冲我弟弟扬起手,傻儿子,过来拿。我弟弟跑过去,他够不着我爹的手,就那么一蹦一蹦地往上跳,我爹哈哈地笑着,绕着院子跑。我弟弟不干了,他坐在地上哭,地上的尘土被他蹬起来,像是在扬场。我爹就把那只蝴蝶往天上一扬,走到自行车上摘下挂在车把上的包,从里面抓出三两颗糖果,蹲在我弟弟对面逗他,叫爸爸,叫爸爸,不叫不给。我弟弟不哭了,一把抱住了我爹的腿,嘿嘿地笑。
眼前模糊了,我以为我哭了,使劲摇了摇头,感觉很清爽,我没有哭,原来是天黑了。
花子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回头只看见金高在抽烟,烟头一明一灭,像鬼火。
我记得我姥姥在我们家住的时候,经常指着远处隐约的灯光说,那就是鬼火,鬼魂们寂寞了就在那里跳舞。
我爹知道了就对我说,别听你姥姥胡说,世界上没有鬼魂,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相信我姥姥的话,我相信世上有鬼魂,不然我为什么会经常看见我爹呢,那么清晰。
“蝴蝶,七点多了,警察们开始行动了吧?”金高灭了烟,闷声问我。
“警察要行动?行动什么?”我突然有些紧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抓恭松啊,恭松七点半在通远宾馆……”
“哦,”我吐了一口气,“应该早布控了……李俊海,你跑不了啦。”
“我觉得应该派个人过去看看,作到心中有数。”
对,我应该随时掌握这个事情的进展情况!我稍加思考,抬头对金高说:“你去对春明说,让春明到那附近去观察着,有什么情况赶紧打电话,别人我不放心。”金高说:“春明中午就走了,好象有人请他吃饭。”我猛然想起来了,春明被刘三喊去喝酒了,拍拍额头笑了:“我这脑子要生锈了……”金高站起来就走:“还是我去吧,我很关心李俊海的下场。”我喊住了他:“你不能去,李俊海的人都知道你跟他的过节,或许他的人也在附近盯着,让花子去,别告诉花子是去干什么,让他找个隐蔽的地方盯着门口就可以了,花子干这事儿合适。”
金高迟疑了一会儿,走到门口把花子喊了上来,嘀咕了几句,花子转身就走。我抬头看了一下挂钟,七点一刻,去的正是时候。
春明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坐到办公桌后面,拨了春明的手机,关机,继续打,还是关机。
我有些纳闷,春明从来没有关机的习惯,这是什么意思呢?心里隐隐有些紧张,莫非春明出了什么事情?按说不应该啊,春明是被刘三喊出去的,经过春明的“攻坚”,这阵子刘三已经跟春明成了哥们儿,出事儿也不应该在刘三的酒桌上出啊……那么他为什么关机?路上出了事儿?出车祸了?不可能,出车祸他也不应该关机的……我的手心开始出汗,猛地拍了桌子一下:“大金,不好!”
金高被我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什么事儿?”
我招手让他靠过来:“春明关机了。”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关机怎么了,谁不关机?”
“你不知道春明的习惯……”我把刚才想的那些告诉了他,“你分析一下是不是出事儿了?”
“有可能!”金高跳了起来,“刘三在哪里请春明?不对……谁知道刘三的电话?”
“稍等,”我翻出了老七的手机号码,直接拨了过去,“老七,你知道不知道刘三的电话?”
老七的声音很紧张:“远哥,我在常青这里……他把我给抓来了。”我厉声喝道:“我不管你在哪里,告诉我刘三的电话号码!”老七说话仿佛在哭:“我不认识刘三,怎么会知道他的电话?”我啪地扣了电话,一步跨了出来,谁知道刘三的电话呢?那五,对了,那五应该知道,我跳回去直接拨了那五的手机,响了很长时间,那五接了电话:“谁呀,是不是远哥?”我说,那五,我有点小事儿想接触一下刘三,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不知道?那五没多问什么,好象是在通过手机查号码,少顷说话了:“远哥你记一下……”说完了号码,嘟囔道,“远哥,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快要完成了,我正在开始进军李杂碎的内部呢。”我叮嘱他别乱嚷嚷,挂了电话,拿过金高的手机拨通了刘三的电话,响了两声,挂了。我又重复拨了一遍,那边关机了。我赫然明白,春明真的出事儿了……神情一下子恍惚起来。
“难道说春明被刘三控制了?”金高猛地抓了我一把。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怪我,怪我太小瞧对手了。”
“别紧张,我估计暂时他没有这个胆量……”
“没有这个胆量?他什么事情不敢干?看看你的腿!”我陡然发火了。
金高猛一跺脚:“我要杀了他!”转身就要往外冲,我来不及拉他,干脆伸出脚把他绊倒了:“你疯了?”金高翻身站了起来,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你说怎么办?”我屏了一下呼吸,拉他坐回了沙发:“别慌,别慌,千万别慌……让我考虑一下。刘三这么干是什么意思呢?奉了李俊海的指派?不能啊,李俊海要是这么办,还不如直接来绑架我呢……什么意思?刘三到底想要干什么?”一时间我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早知道会有这个结局,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先把刘三“办”了,看来办任何事情都不能过于谨慎啊,实指望这样按部就班地办事儿来得稳妥,谁知道……可是刘三这么办没有道理啊,他绑架春明干什么?要绑架你应该绑架我呀,至少你也应该绑架金高啊……我彻底糊涂了,脑子似乎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金高这时候反倒沉静下来:“别着急,也许咱们想多了。”
对啊,也许春明的手机没电了,他自己又不知道……可是刘三为什么挂电话呢?哈哈,难道是我真的想多了?人家刘三不愿意接不熟悉的号码,金高这个号码他根本就不知道,挂了也很正常啊,我自己还有不回陌生号码的习惯呢。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刚想自嘲两句,我的手机响了,是花子的声音:“这里来了不少特警……”
哈哈,成啦!恭松,你逃不掉啦!李俊海,等着去死吧!
我让花子慢慢说,花子喘了一口气:“看见了,看见了,有几个便衣进了宾馆,有人还扛着摄象机呢。”
我嘿嘿了两声:“挂了电话吧,继续在那儿盯着,我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
金高似乎忘记了春明的事情,拖着腿来回地走:“好,好好,这下子李俊海算是轰动了,这小子又要上电视啦,咱们这步棋走得漂亮……可惜了,他被警察抓走了,我不能亲手干他了。”我坐回沙发,点了一根烟:“先别高兴得太早,李俊海也不是个一般人物,警察想要把他提溜出来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儿,看事情的发展吧。不过我有个感觉,只要警察抓的是恭松的现行,李俊海早晚会浮出水面,等着吧。”金高不踱步了,站在我的面前沉吟道:“我记得前一阵你跟我说过,李俊海几年前派人把排骨精打死了,这事儿你不是正在搜集证据吗?”我说:“很难,这事儿当初让他给滑过去了,过去这么多年再拾掇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我想好了,如果这次再让他滑过去,我就‘戳’他打死人这件事情,证据尽管不是那么充足,但足够罗嗦他一阵的了……警察不是吃素的,有一点蛛丝马迹就不放过。”
手机又响了,还是花子的:“远哥,宾馆外面热闹极了,警车也开过来了,从里面押出两个人来。”
我冷笑了一声:“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李俊海以前的兄弟,叫恭松的?”
花子停顿了一会儿,开口说:“全用衣服盖着脑袋,看不清楚。”
不用看了,估计里面肯定有恭松,我说:“你先别着急回来,再在那儿观察一阵。”
手机里传出一阵警笛的鸣叫,花子挂了电话。
我无声地笑了,哈哈,李俊海,这下子够你受的了。
突然想吃东西,我不理在一旁唠唠叨叨的金高了,端起盘子就往嘴里扒拉已经凉了的菜。金高走起路来喀喀响,一条腿像是绑了一只沉重的沙袋子,我抹抹嘴,冲他笑了笑:“大金,不管怎么说,咱们这已经是初战告捷了。”
“是啊,李俊海即便是逃过这一劫,元气也大伤了,很可能下一步就开始连你都怀疑了……”
“他怀疑不到我的头上来的,我安排得天衣无缝,要怀疑他只能怀疑他们内部的人。”
“那就更好了,依这个杂碎的一贯做法,他又要开始大清洗了。”
“我就等着他走这一步呢,到时候咱们乘虚而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拿下他指日可待。”
金高靠在办公桌上沉默了一阵,哈哈笑了:“其实拿下他也挺容易的,刚出来的那阵还到处培植势力呢,这不,到现在一个也没用得上,管用的全是‘间谍’。哈哈,我真佩服老七和那五这两个人,简直无孔不入……”我指了指他,让他住口:“也有失败的时候,比如春明,刚才我突然又怀疑起来,我总是感觉春明出事儿了。当初我让春明接触刘三,是通过刘三的大舅子,刘三的大舅子跟咱们店里的一个厨师关系很铁,如果刘三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刘三十几年前跟我一起在看守所呆过一阵,我还算是比较了解他,这个人尽管心理阴暗,但是很会来事儿。你就说当年吧,当年在看守所他是林武的一条狗,我刚进去那天林武‘审’我,他很会看林武的脸色,可能是因为我的眼神有些毛愣,他把我的鼻子打破了。后来我成了那个号里的老大,这小子直接不跟林武了,成了我的狗。李俊海在劳教所的时候,他也在那里,又成了李俊海的狗,甚至利用经常出来的机会,伪装成我,帮李俊海‘戳弄’小广,让小广误会我……废话不说了,现在他铁了心当李俊海的狗,因为什么?他知道他当不成我的狗了,他一定知道我在里面接触过金成哲了,还因为他砍过你。而李俊海这一阵不太理会他,也许是他想通过绑架春明来重新取得李俊海的信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事儿弄不好连李俊海都不知道,他想通过春明得到关于我的一些内幕。”
“我听得有些糊涂,”金高晃了一下脑袋,“当初就应该‘办’他,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后悔的话就不要说了,你说我应该不应该给李俊海打个电话?”
“你脑子进水了?”金高猛拍了一下桌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打电话,你就不怕引起他的怀疑?”
我想了想,忽地站了起来:“你说错啦,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才应该给他打电话……”我扑到办公桌上,迅速拨通了李俊海的手机,响了没几下,李俊海就回了电话,声音相当沉稳:“蝴蝶,又想我了?呵呵,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吗?”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微笑道:“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用这种口气跟弟弟说话?呵呵,有点事儿,二子准备元旦结婚,你当大哥的要来参加婚礼啊。”李俊海哈哈笑了:“这事儿我听说了,就等你的通知呢……我还以为你不会通知我呢,哈,看来我想多了,咱哥儿俩还是好兄弟。”我陪他笑了几声,换了一种严肃的口气说:“俊海,有件事情本来我不想麻烦你,可是我想来想去,不麻烦你不行了。是这样,我一个叫春明的兄弟被刘三喊出去喝酒,从中午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关机了。我这个兄弟是个火暴脾气,我怕他跟刘三有什么言差语错,‘将将’起来……你是知道的,你我之间有些不好的传言,他们为了各自的大哥……”李俊海爽朗地笑了:“你别罗嗦了,哈哈,不会的,不会的,刘三这个混蛋现在跟我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了,他怎么可能为了我去找春明的麻烦呢?放心,一会儿我就派人去找他,让他把春明给你送回去……蝴蝶,我真佩服你,对待手下跟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似的。”
“别表扬我,”我舒了一口气,“那我就听你的电话。”
“好,挂了吧……”李俊海顿了顿,“还有,二子结婚那天我当主婚人行不行?”
“咳,你怎么不早说?这活儿让胡四给抢去了。”
“得,还是我不够资格,”李俊海悻悻地说,“看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在你的眼里什么也不是啊。”
“哪能这么说话呢?你永远是我的大哥,没别的事儿了吧?”
“没事儿了,挂了吧,我马上给你联系刘三。”
挂了电话,我冲金高一笑:“看样子李俊海不知道这事儿。”金高刚才一直在听,推了我一把:“不是我说你的,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就他这么几句话就把你给俘虏了?好好想想,当年他‘掂对’你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像这样装得人模狗样的?别相信他,这个杂碎会装着呢……你再给春明打个电话看看,万一是咱们误会了呢?还不得让李杂碎笑话死?”我边拨春明的手机边说:“你太小瞧我了,我给他打这个电话,一半是找春明,一半是给他放个烟幕弹。”
春明的手机还在关着,接着拨刘三的手机,照样关着,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花子回来了,冻得直跺脚:“下雪了,外面可真冷啊……完事儿了,警察抓了两个人,听说是流窜犯。”
我又详细问了问当时的情况,跟我想象的差不多,警察动作很迅速,上去就把人抓了下来。
“远哥,你怎么对这事儿这么上紧?是不是关于李杂碎的事情?”花子问。
“就是,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警察要去抓一个叫恭松的,据说这个恭松是李俊海的人。”
“对,有这么个人,”花子拣起一块牛肉填进嘴里,“看样子这小子‘作’得不轻,去了二十多个特警呢。”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别对别人说。”
花子搓了两下手:“刚才在路上碰见小广了,小广好象被什么人追,拉着一个大个子贴着墙根跑,一眨眼就没影了。”
我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忙去吧,你写字漂亮,帮天顺写请贴,拉夜也得给我赶出来。”
春明回来灌了一阵啤酒,哈着嘴出去了。
我冲金高摊了摊手:“听见了吧?常青这个混蛋到底还是动手了。”
金高笑了:“动手好啊,早就应该动手了。看样子没把小广怎么着,他还能跑呢。”
我摇着头拨了常青的电话,常青的声音很沉闷:“是远哥吗?我派人抓关凯,让他给跑了,我的一个兄弟受伤了……不跟你解释了,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一会儿给你电话。”我说声“注意保护自己”,挂了电话。闷头想了一会儿,我拨通了小广的手机,开着机,不接,拨了几次还是不接。干脆不拨了,他娘的,让你别搀和这事儿,你偏不听,这下子来事儿了吧?活该!我估计这次的事情不能小了,常青的兄弟受了伤,常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报复,小广继续这么搀和下去,弄不好连他一起捎着。
金高在一旁闷声问:“刚才常青说什么?”
我说:“他没抓到关凯,让他跑了,还伤了他一个兄弟。”
金高瞪大了眼睛:“真的?好嘛,这下子利索了,关凯这个年不用过了。”
我说:“难说,关凯‘设计’常青不是一会半会了,他敢于出手伤人,就证明他有这个魄力跟常青斗。”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斗?他拿什么跟常青斗?我敢说,不出三天他就得完蛋。”
我摇了摇头:“别管这事儿了,一会儿常青可能会来电话,到时候我嘱咐他一下,别太拿这事儿当真。”
喝了一阵闷酒,我对金高说:“你在这里再帮我值一阵班,我想回家睡觉,这几天太累了。”
金高反手挥了挥:“你走吧,一会儿常青来电话,我嘱咐他,妈的,正经事儿还没完呢,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刚走到门口,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转回身抓起了电话:“哪位?”
“我,广胜,”小广的声音冷冷的,“刚才你找我了?”
“是啊,我听一个伙计说,你拉着一个大个子贴着墙根跑,没跌残废了?外面那么大的雪。”
“你还有心跟我开玩笑?你兄弟想杀了我呢。”
“我开玩笑?你才开玩笑呢,我哪个兄弟想杀你?别吓唬我。”
“常青,常青的人去了我家,朝我家开枪,把玻璃都打碎了……”
“不会吧?”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别生气,你慢慢跟我说。”
小广气哼哼地说,他回家以后,关凯在他家里,两个人喝了点儿酒。晚上,关凯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他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就把健平喊过去了。健平没犯毒瘾的时候很听他的话,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关凯就打来了电话,让他赶紧离开家,说他出事儿了,常青的人很可能要去他家闹事儿,说了一个地址,让他去那里等他。他拉着健平刚下楼,就看见老七带着人冲上了楼,那几个人见小广不在家,冲他家放了一枪就走了。后来他拉着健平就往关凯说的那个地方跑。现在他一个人呆在关凯租来的房子里。我问他:“关凯回去了没有?健平呢?”小广有气无力地嘟囔道:“关凯带着健平出去了,一起去的还有好几个人,全带着枪,他妈的,谁也不听我的……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蝴蝶,你曾经答应过我,常青不找我的事儿,可是现在呢?他还是找了我的事儿……唉,我陈广胜这是怎么了?”
“广哥,这里面绝对有误会,”我有些内疚,“你等着,我马上联系常青。”
“来了来了,我听见关凯他们在开门了……我挂电话了啊。”
“开着机,一会儿我跟你联系。”
那边没有了声音。我迅速拨通了常青的手机,一个陌生的声音问:“找谁?”我说,我是杨远,让常青接电话。那边说,原来是远哥,我是老黑啊,青哥受伤了,正在医院包扎呢。我火了:“我管你是老黑老白呢,把电话给他!”一阵忙乱的脚步声过后,常青接了电话:“远哥吗?没事儿,不小心绊了一跤……我不是说了嘛,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做事儿自己有数……”我猛然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愿意去管你这些破事儿?我不是告诉你别找小广的麻烦了吗?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让你的伙计朝人家家里开枪?”常青咳了一声:“这事儿真的不是我吩咐的,你听我解释……我抓关凯的时候把人分成了两帮,一帮跟着我,一帮直接去了小广家,谁知道小广不在家,我那个伙计又是个急性子,直接冲里面放了一枪……”我大吼一声:“我告诉你,这事儿从此了断,我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了!”常青干笑道:“远哥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我还是那句话,关凯我不想放过他,小广我绝对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了,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请求他原谅,这还不行吗?我常青什么时候还求过人?你放心,我会给他个满意的交代的。”我压了压火气,沉声说:“刚才我听说关凯带着人出去了,刚回家,你受的伤不会是跟他有关系吧?如果是,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处理这事儿。”常青嘿嘿笑了:“就他?嘿嘿,就他那个鸡巴样还想伤了我?我伤了他还差不多。对,他带着几个伙计想来抓我,被我打跑了,我撵得快了,摔倒磕了一下,没事儿,包扎一下我就回家,明天我去见你,我还想帮二子出点儿力呢。”我消了火,悻悻地说:“好好在家呆两天,年前千万别出事儿。”
“远哥,你先别挂电话,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解释一下。”
“你说。”
“我想砸老七一把,因为朝小广家开枪的那帮人是老七带去的。”
“我知道了,你不强迫人家,人家怎么会带人去找小广?”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想尽快给小广个交代,这样就必须砸老七一下。”
“那就砸,注意啊,别砸厉害了,老七是我的人,尽管他只是一条狗。”
“我有数,做个样子给小广看罢了,他爱面子,我这么办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我做错事了呢。”
“好吧,先这样了,我再嘱咐你一遍,不管你想干什么,不许出事儿。”
“远哥你放心,退一万步讲,就是出事儿了我也不会牵扯到咱们‘公司’,放心吧。”
金高在旁边唠叨个不停,我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老是在想,常青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这么固执呢?不由得就想起小杰来,小杰为什么不让常青呆在他的身边了,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看来这种人以后我不能用了……一个想法渐渐在我的脑子里成熟。过了年我就想办法让他走,不是胡四曾经说过要暴力输出吗?让他去外地发展这一块,一旦他去了外地,我尽量少跟他联系,让他自生自灭,即便是将来他出了问题,我也有个退路,因为我没跟他犯过任何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前摆了三个酒瓶子,我这才发觉,自己又喝了不少。抬头看看挂钟,将近十二点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脑子累,身体也累,我应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摸出手机拨通了小广的电话,小广开着机:“蝴蝶,还没睡?别为我担心,我挺好的,睡觉去吧。”
“我正准备睡呢,”我打了一个哈欠,“刚才我批评常青了,他说这里面有误会……”
“有误会让他亲自跟我解释,我等他的电话。”
“你妈的……”我突然有些恼火,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好,我不管了。”
“蝴蝶,原谅我,我一上火就控制不住自己,谢谢你,以后我再跟你联系,睡吧。”
总觉得心里还有什么事情,我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了回来:“李俊海怎么还不来电话呢?”金高说,你走吧,这个电话我来接。我笑了:“你跟他能说进话去嘛,还是我来接吧,”转念一想,我直接开始拨李俊海的手机,“不能干这么靠着,他不给我打,我给他打。”
李俊海接电话了:“好家伙,还不睡觉?我刚才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真对不起,我给刘三打电话,他关机,派了几个兄弟出去找,也没找着,他家里也没人,我估计没什么事儿,这小子跟我的一条狗差不多,要是真的有事儿他早就跟我联系了。放心吧,没事儿的,刘三知道春明跟你的关系,他敢随便动春明嘛。别的不要去想,好好在家打算二子结婚的事儿吧。”听他说话的口气,一点儿听不出来他知道了恭松的事儿,让我怀疑我的如意算盘是否打错了,难道他跟恭松没有什么联系了?不会吧,老七的消息是绝对灵通的,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也许是我太关心春明了,小杰走了,春明是小杰的表弟,我不管他谁管他?先这样吧,麻烦你了,你也休息吧。”李俊海干笑两声,突然变了一个腔调:“我也睡不着啊,呵,我一个兄弟出了点儿麻烦,让警察给抓走了,我正在纳闷呢,是谁在里面搀和事儿呢?”好,你小子终于开口了,我故作惊讶地说:“啊?这么巧?你的兄弟出事儿了,我的兄弟下落不明,这都什么事儿嘛……你哪个兄弟被警察抓了,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你帮不上忙的,他是个流窜犯,连我都帮不了他……哎,花子现在还跟着你干吧?”
“花子?”我的心懔了一下,“对,花子现在在我这里打杂,没办法,他找不着合适的工作。”
“哦,那伙计不错……呵呵,都是老伙计,你拉他们一把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他有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是吗?呵呵,没事儿,我只是随便问问……睡吧,我也要睡了。”
“那好,好好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二子结婚那天我好好跟你喝一场。”
放下电话,我沉默了好长时间。这小子还真不能小瞧他呢,看来他的人发现了花子在观察通远宾馆的情况……我很佩服他的“抻头”,他一直在憋着我呢。刚才他提起花子,意思就是让我明白,他李俊海什么都知道,别跟他耍心眼。好,那我就不跟你耍了,这次要是扳不倒你,一开春我就跟你来明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我突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冲金高嚷了一嗓子:“李杂碎什么都知道了,下一步直接跟他开始!”金高不解地瞄了我一眼:“什么意思?”我说:“听他刚才的意思,他知道是我在背后‘掂对’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想好了,这次他逃脱了,我就不跟他玩阴的了,玩阴的我不是他的对手,我想直接跟他‘造’!”金高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别闹了大哥,那不等于咱们跟他是一个级别了?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咱们不应该跟他这样来,这样来的话两败俱伤,即便是他进去了,咱们也不好受。你想想,李俊海知道咱们多少内幕啊,一旦他感觉没有活路了,他不跟你玩邪的才怪呢。别这样,咱们还是按照以前设想的来……你刚才说他知道了是你‘掂对’他?不可能,他又在咋呼你了。”
“不是咋呼,我能听得出来,因为他提到了花子,他的人一定是看见了花子。”
“看见花子能证明什么?别理他,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咱们装憨,继续操练他。”
“这样吧,”我想了想,“这几天你把你的人组织一下,我再跟林武通通气,作好李俊海狗急跳墙的准备。”
“行,防着点儿也好,走吧,我再呆一会儿也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