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搅尽脑汁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给芳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住在店里了,这里的事情太多,明天再回家。
芳子好象正在迷糊,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我无聊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对金高说:“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花子那边睡,不回家了,我担心回家跟芳子吵架。”
金高从挂衣橱里找出一条被子,摔摔手说:“走吧走吧。”直接蒙上了头。
花子还在忙碌着写请贴,我直接躺在他的**睡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坦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匆匆洗了一把脸,我又拨了春明的手机,还是关机。
在楼下呆了很长时间,心悬得老高……春明,你到底在哪里?
漫无目的地出门溜达了一圈,我把林武喊到了我的办公室。林武一见我就咋呼上了:“款爷,怎么今天才跟我联系?想找我喝个庆功酒?”我笑都笑不出来了:“春明失踪了。”林武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说,昨天晚上。林武拉我坐下,急匆匆地说:“别着急,把情况先跟我说说。”我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下,林武皱紧了眉头:“这事儿大了,我估计刘三没有那个胆量抓春明,我太了解他了,当年在看守所,这个混蛋没有我给他撑着腰,跟个‘逼虱子’没什么两样……别慌,把胡四和祥哥叫过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我的脑子整个晕了,站在门口打电话的林武在我的眼里成了一团模糊的阴影……
林武打完电话,黄着脸过来抱了我一把:“胡四和祥哥一会儿就到,别紧张。酒呢?给我拿瓶酒。”
我递给他一瓶啤酒,蔫蔫地坐下了。
林武作痴呆状愣愣地盯着我看了一阵,双手捧着酒瓶仰面就灌,酒瓶盖没打开,他尴尬地笑了:“我是不是像个‘迷汉’?”
门“咣”地被踢开了,董启祥和胡四站在了门口:“什么事儿这么紧张?”
我笑了笑:“你问林将军。”
林武起身关了门:“没事儿,开玩笑呢……目的就是让你们来一起喝个团圆酒。”
胡四舒了一口气,上前踢了林武一脚:“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我给吧台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送几个菜上来,拉大家坐下,把春明的事情说了一下。
胡四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沉吟了半晌,开口说:“我明白林武喊我过来是什么意思了……没事儿,春明的失踪跟咱们的事情没有关系。蝴蝶,你也别着急,我估计这里面又是李俊海搞的鬼。也许是他知道了最近你在‘设计’他,他想先把春明扣在那里,逼迫春明把一切都说出来。春明这孩子我了解他,他是条硬汉子,不会怕他们的。最终的结果是,李俊海什么也没捞着,乖乖地把人送回来,然后编个类似误会这样的话打个圆场……他还没有杀人这个胆量,就算他有这个胆量,他也不敢,因为春明是被刘三喊出去的,春明一旦死了,他逃脱不了干系……等吧,耐心等待,春明不会有事儿的。”
胡四这个老狐狸果然有头脑,让他这么一说我稍微放了一下心,转头问董启祥:“你那边有没有动静?”
董启祥摇摇头:“没有。”
林武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到处找金高:“大金呢,大金呢,喝酒的时候没有他可不行。”
我打了金高的手机,让他上来,冲林武笑了笑:“刚才你的表现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
林武的脸红了:“唉,别说,结了婚,尤其是有了孩子,人就不一样了……”
金高拖拉着腿上来了,大家开了一阵玩笑,开始喝酒。
谈到小广,我把昨天夜里发生的情况对胡四简单说了一下。
胡四的眉头打气一样慢慢凸了起来:“蝴蝶,我建议你以后少跟他来往,这种人没有头脑,一沾上他就容易坏事儿……”接着,唉声叹气地说,去年他找了李俊海的人帮他处理黄三的事情,本来想卸黄三的一条胳膊,谁知道那伙计下手狠了点儿,把黄三给弄死了。那伙计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乱说,说这事儿是小广找了胡四,胡四收了小广的钱,把人给弄死的,警察罗嗦了胡四很长时间……这几天不知道因为什么,警察又开始调查这事儿了,传过胡四几次,因为没有证据,这才拉倒了。胡四心里别扭,就找人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儿,反馈回来的信息是,那个人被抓住了,供述说他收了别人的钱才办的这事儿。因为胡四没有亲自找他,他也不知道是谁给的他钱。警察知道他曾经跟过李俊海一阵,这阵子又开始调查李俊海了……我笑着推了胡四一把:“这不更好?你逃了,李俊海来麻烦了。”
胡四晃了一下脑袋:“都照你这么想还好了呢,我总觉得我逃不过这关去。”
我说:“别瞎操心了,谁能证明是你找的他?再说,你在‘白道儿’那边……”
胡四急了:“别提这事儿,别提这事儿,我不想牵扯别人。”
董启祥插话说:“我建议,常青跟关凯还有小广的事情大家都不要插手,这几个人都没什么脑子,别连自己也陷进去。”
我横了他一眼:“当初义祥谦刚成立的时候,还不是你提议把常青拉进来的?到现在,他谁的话都不听。”
胡四摆了摆手:“别说了,既然他已经是咱们的人了,就应该好好对待他,至于他的脾气大家都清楚,以后物尽其用就是了。”
我把自己对常青的打算对胡四说了,胡四笑了:“还是你厉害,对,就这么办,派他去济南,不是孔龙还在济南吗?让他跟孔龙合作。常青有这个脑子,很快会在‘杀手’界混起来的。咱们只要掌握着以后把他排除在核心圈以外就可以了。”我想了想:“这么办我还是不放心,让天顺跟他一起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跟天顺随时联系,天顺是当年小杰带过来的兄弟,跟我绝对贴心,就这么办了。”胡四笑道:“好,这块儿你自己看着办好了。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也许连二子的婚礼都不能参加了……”我打断他道:“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要当二子的主婚人了吗?想临阵脱逃?”胡四面相痛苦地摇了摇头:“没有办法,这一阵我得出去躲躲。”
“别管他了,”董启祥拉了我一把,“老四也有他的难处,随他去,主婚人我来当。”
“你?”金高撇了一下嘴,“你当还不如我当呢,拉倒吧。”
“四哥你真的非走不行吗?”我瞪着胡四问。
“看看吧,我尽量在二子的婚礼以前不走……万一我走了,我觉得凤三可以当主婚人,你说呢?”
“只好这样了,”我讪笑道,“好了,我不拦你了,随你的便吧。”
闲聊了一阵,胡四站了起来:“我那边还有点儿事情,你们慢慢喝着,我先告辞了。”
董启祥也站了起来:“我也得走了,打从得了那么多银子我就没睡个安稳觉,全是钱给闹的……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儿,我回家睡一觉去,这几天太累了。”林武反着手挥了挥:“都滚都滚,你们两个老家伙在这里唠唠叨叨的,我他妈听着烦,来,大金,咱哥儿俩走一个。”董启祥推了林武的脑袋一把:“少喝点儿,喝多了支不起‘棍儿’来,马大姐又要骂街了。”
这两个家伙可真能喝,天刚擦黑就一人一箱多啤酒了。看得出来,金高的酒量不如林武,林武还在一口一杯地干,金高已经开始打嗝了。我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瓶子,不到两个,讪笑着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屋里烟雾缭绕,我反手打开了窗户,外面全是雪,月光下的雪格外的亮,像涂了一层银粉。茫然地看了看天,刚想梳理一下思绪,电话就响了,我有预感,这是春明的!果然,话筒里传来春明急促的声音:“远哥,带上家伙赶紧出来,我在后院!”
“别喝了,春明来电话了!”我来不及挂电话,忽地冲到保险柜那边,抓起枪就冲到了门口。
“谁?谁来……来电话了?”金高的舌头打着卷,眼也有些发直。
“你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把枪掖到后腰上,冲林武一摆头,“跟我走!”
“春明出现了?”林武的动作很迅速,披上大衣,一步跨了过来。
“可能出事儿了,赶紧走,”我回头盯了金高一眼,“别随便出去,在这里等我的电话。”
冲到楼下的时候,我站住了,整整衣服,让一个服务生把天顺喊了过来。天顺见我的脸色不好,急急地问:“远哥,出什么事儿了?”我把他的身子扳回去:“别问,回去拿你的‘家伙’,我在后院等你。”天顺头也来不及点,撒腿跑回了他住的地方。林武边穿大衣边跑了下来:“你带着‘设备’吗?”我没有回答,拉着他就到了门口。
门口站着几个客人,有几个人认识我,上来打招呼,我敷衍几句,快步走到了后院。
后院是个停车场,密密麻麻排满了各色车辆。
我和林武刚站住,春明从一辆车后面冒出了脑袋:“远哥,我在这里。”
我疾步迎了上去:“你去了哪里?让我这一顿好找。”
春明的头发散乱,衣服好象也破了,满身都是尘土:“出了点儿麻烦,先别问了……”转头问林武:“林哥你开着车吗?”
林武不说话,转身向他的车走去。春明跟在林武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我回头看了看,天顺黑着脸风一般跑了过来,我拽着他上了林武的车。
林武发动了车,转头问春明:“去哪里?”
“红日小区,快,”春明的嗓音有些发抖,抽出一串钥匙摇晃着,“刚才我从那里跑出来了……”
“别紧张,”我摸了摸他的肩膀,“喘口气,慢慢说。”
“直接开进去?”林武问。
“直接进去,在B座……”春明稳了一下,“别,把车开到花园,咱们直接上去。”
“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儿。”我说。
春明狼一般盯着前面,急促地说:“刘三和老八绑架了我!刚才刘三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我瞅个空挡把老八放倒了,现在被我绑在厕所里……估计咱们这么迅速,刘三还不一定能回去……远哥,给我一根烟,”我把手里的烟给他插到嘴里,春明抽了两口接着说,“真没想到这个混蛋这么大胆……全怪我,太大意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给我来这么一下子。昨天中午我去了刘三约我的饭店,起先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说了一阵话,刘三说让我帮他去看看他刚买的房子。当时我有些警觉,我又不是卖房子的,他让我去看的什么房子?刘三说,你不是当了广告公司的经理吗?肯定有些艺术眼光,帮我看看,然后回去跟懂设计的人说说,我想装修一下。我就相信了他,跟着他去了。刚进门就被藏在门后的老八摁倒了,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操他娘,受那个污辱你就别提了……我问他们想要干什么?刘三不说话,老是笑。问急了,老八就把我的嘴巴用胶带缠上了。”
春明接着说:“到了晚上,这两个混蛋在旁边大吃大喝,把我晾在一边。半夜的时候,刘三出去了一趟,老八就把我的嘴巴解开了,跟我胡乱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那五,他说,那五跟他姐姐谈上恋爱了。我就趁机跟他讲道理,我说,那五跟远哥关系不错,我是远哥的人,你们这样对待我,让那五和远哥知道了多不好?老八起初还大骂那五是个傻逼,后来就开始说那五的好处……我简单点儿说,最后他有些心软,让我吃了点儿东西,说我不该搀和蝴蝶和李俊海的事情,我这才明白他们绑架我是什么意思。天快要亮了,刘三才回来。一回来就搭拉着脸,好象遇到了什么事情。我没理他,假装睡觉了。刘三和老八在**睡了一会儿,我偷偷把绳子松了一下……大约半小时以前吧,刘三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老八还在睡,我直接把他砸懵了,绑到厕所,拿了他的钥匙就跑出来了……远哥,我是这么想的,一会儿咱们上去,万一刘三还没回去,咱们就躲在屋里……”
“到了,”林武在一个花园旁边把车停下了,“先别下车,春明,你说什么?”
“别问了,”我一把打开了车门,“下车,直接上去。”
“远哥别动,我先下去看看。”春明跳下了车。
天顺提着一把雨伞,跟着春明下去了,伞里夹着的是他的猎枪。
春明和天顺野猫似的贴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没影了。
我突然有点儿难受,眼前浮现出春明被人绑着的情景,春明尽管不屈,但他被人绑着的模样让我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林武冲车窗外猛吐了一口痰:“他妈的,刘三竟然敢跟咱们叫板?一会儿我就让他难看。”
春明回来了,情绪激动:“上面没有动静,刘三肯定还没回来。”
我跨下车,冲林武一摆头:“将军,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一行四个人走得很沉稳,淡淡的月光照在身上,让我感觉有些悲壮。
这是一座刚刚交付使用的新楼座,楼道里没有灯,我们摸着黑上了三楼。
在一个门口,春明停下脚步,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了听,回头点了一下头。
我把枪摸出来插到腋窝里,示意他开门,天顺已经将猎枪指向了里面。
随着“喀嚓”一声响,门被打开了,天顺端着猎枪冲了进去。厅里亮着灯,茶几上杯盘狼藉,我挨个房间看了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春明已经把五花大绑的老八从厕所里拖了出来。我没有看他,慢慢走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关上门,用枪指着老八走了回来。天顺倒提着猎枪站在门口的过道上,林武坐到沙发上架起了二郎腿。老八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我,我走上前,一把撕掉了他粘在嘴巴上的胶带:“看什么看?不认识你家老大的把兄弟了?”
“原来是远哥啊……”老八长吁了一口气,“我认识你,我跟海哥一起去监狱里接见过你。”
“别跟我套近乎,”我用枪顶着他的眉心,阴着嗓子问,“刘三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不信你问春明,刘三走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那我就不问你了,”我收起了枪,“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不会难为你的,不过你暂时还得受点儿委屈。”
“远哥,我知道你的为人,前几天我还跟那五说起过你……”
“这事儿我知道,”我冲春明一摆头,“你陪老八去里间说话,我在这儿等刘三。”
老八还想罗嗦,我笑了笑:“老八,不是我笑话你的,我听说你也是当过兵的人,怎么这么‘熊蛋’呢?走吧,我不难为你,抓到刘三我就放你走。我听那五说,你想跟着我干,好啊,表现好了我可以收留你,去吧,听话。”春明拖着老八一走,我冲林武摇了摇头,“呵呵,要不李俊海就隔我差了那么一大截子呢,你看他都用了些什么人?没一个跟他铁心的,这个老八还是他的贴身保镖呢……哦,我明白了,这事儿绝对是李俊海安排的,这家伙还在电话里跟我‘演花’呢,呵呵,我这才明白我是怎么吃的亏了,他是个演员,我是个追星族,他奶奶的。”林武不停地按指头,喀喀响:“当初我劝你你不是不听吗?有一次还跟我瞪眼,这回知道了吧?记住我的话,一个人只要他曾经害过你,你一定要记住他,决不可以跟他继续交朋友,继续交朋友的话,下一次他将加倍害你,因为你没有记性。”
“别给我上政治课啦,你也不是个有脑子的。”
“我怎么了?我犯过你这样的错误吗?”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的学问还没有我大呢。”
“跟我比学问?我会作诗你会吗?”
“哈哈,别提你那首糟烂诗啦,啊,人生……去,我不知道人生?”
“你知道个屁……”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我一把拉起林武,一起蔽到门边,天顺提着枪撤到了拐角处。随着一声开门声,刘三进来了:“妈的,外面可真冷啊……老八,老八,快他妈烫酒,冻死我了。”我确定外面没人了,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反脚踢关了门。刘三猛一回头,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嘴巴张得像是能塞进一只脚去。林武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没等刘三弯利索腰,一膝盖顶在他的肚子上:“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刘三似乎很懂得保护自己,一声不吭,双手护着脑袋,过电似的迅速把身子蜷缩成了刺猬。
我揪着他的后领,像拎一条死狗似的将他拎到茶几底下,就势坐在了沙发上。
天顺冲过来,照脑袋踹了他两脚,提着枪站回了门口。
林武冲进厕所,从里面拽出一根拖把,一抬腿磕断,没头没脸地砸向一堆垃圾般的刘三。
刘三似乎知道这种时候他不能出声,挨一下哆嗦一下,脑袋几乎钻进了裤裆。我悠然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欣赏刘三的惨相。眼见得刘三的脑袋变成了一块被踹烂了的地瓜,这才冲林武摆了摆手:“住手吧,再打下去咱们三哥就死了。”伸手拨拉了他的脑袋一下,“刘三,抬起头来,看看还认识我不。”刘三在地下哼哧了半天,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已经被血水染成了西红柿:“远哥,我知道你会来的……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我抬脚勾起了他的下巴:“嫌我来得早了?”刘三一说话,血水就喷一下:“不是……不是,远哥,我不是那么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想到刘三这么快就摊上了……刚才在路上我还想,我见了远哥应该怎么解释这事儿呢?我还想……”
“坐起来说话,”我蹬了他的肩膀一脚,“你他妈说话絮絮叨叨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了……”刘三猥琐地看了林武一眼,“林哥,你还是继续打吧,打完了我好好说。”
“我不打你了,”林武丢了棍子,“我想先听听你的解释。”
刘三的眼睛睁不开了,头上的鲜血糊住了他的眼。我丢给他一个沙发垫子,刘三用垫子使劲擦了两下眼睛,鲜血依旧往他的眼睛上面流。林武抓起床单,撕下一块,三两下给他把脑袋缠住了。刘三感激地看了林武一眼:“林哥,你还是我的好哥哥。”林武冷笑了一声:“别他妈废话,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刘三撇了一下嘴,看那意思是想哭,我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别跟我装!你砍金高,砍黄三的时候哭过吗?再装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刘三镇静了一下,好象在考虑他应该怎么说,春明拉着老八出来了,刚要开口,刘三扑通跪了起来:“春明,刘三对不起你,你跟哥哥们好好说说……”我瞪了春明一眼:“回去。”春明拉着老八退了回去。我用枪把子敲了敲刘三的脑袋:“接着刚才的话说。”刘三翻了翻肿胀的眼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刚才我去见了海哥,不,我去见了李杂碎……李杂碎说,让我赶紧把春明给你送回去,告诉你说,这是一个误会……远哥,我觉得我是上了李杂碎的当,是他让我把春明扣在这里的。我也不知道他让我扣春明是什么意思,不信你问问春明,我根本就没跟春明说几句话……”
“刘三,我告诉你,如果你为了保自己,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马上可以给李俊海打电话。”
“远哥,不用打电话了,李俊海跑了,他告诉我要出去办事儿,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一定是跑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了解他……再说,他知道恭松出事儿了……李杂碎害怕了。”
“恭松是谁?”
“远哥你不知道,恭松跟李杂碎之间肯定有什么案子牵连着……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我把枪管戳到他的嘴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凭直觉他没有撒谎,我笑了:“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刘三的身子又开始哆嗦:“远哥,你能不能把枪挪开一点儿?我很紧张,我怕你走了火……谢谢远哥。他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去外地过年,因为这边的事情太多……然后我问他,春明怎么办?他不认这壶酒钱,他说,谁让你这么着急绑人家春明的?现在杨远找他都找疯了,我不管了,你自己跟杨远去解释吧……你说他这不是个杂碎是什么?还有,当初绑春明的时候是他出的主意……远哥,我的脸很疼,你就别拿枪打我的脸了,事到如今我全跟你说实话,我知道你早晚会找我的,我逃不过去的……现在李杂碎又跑了,他把我一个人丢下跑了,我刘三跟双破鞋似的,他穿够了就把我扔了……远哥,我如果说了实话,你不会杀我吧?”
这小子语无伦次,我听得都不耐烦了,我用枪管猛地戳掉了他的一个牙:“再罗嗦我这就送你上西天!”
刘三的眼里闪烁着临死前的迷惘:“远哥,我求求你,千万别杀我……你还记得你跟芳子曾经在我家住过一阵吗?我刘三对你不错啊……算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我跟你说实话,敲诈小广那事儿是我干的,但是那全是李杂碎安排的……”
我冷笑着打断了他:“这个我知道,你不用罗嗦了,就说这次你绑架春明的事儿。”
刘三喃喃地说:“也怪我,当初春明老是找我喝酒,我有些怀疑这是你安排他来接近我的,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李俊海,李俊海让我装成对他有意见的样子,跟春明周旋……后来李俊海忍不住了,让我抽时间扣押春明,他要当面审问春明……结果,昨天我绑了春明,报告李俊海以后,他骂我添乱。我问他,既然已经这样了,怎么办?李杂碎说,先把他押在那里,我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儿再说。结果今天他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我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李俊海见你的时候谁在场?”
“他那种狡诈人还能让别人在场?没人,就我和他。”
“呵呵……”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刘三啊刘三,你可真够“彪”的,等着死吧你就。
“远哥你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旁边真的没别人,李俊海那种人你还不知道?他怎么可能……”
“我相信你,”我把脸往前凑了凑,“绑春明这事儿有其他人知道吗?”
“也没人,就是李俊海,我,还有老八。”
“我明白了,”我舒了一口气,收起枪,摸了摸他粘满鲜血的脑袋,“好了,没你什么事儿了。”
“远哥,你绕我了?”刘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我饶你了,下一步就看金高能不能饶你了,跟我走吧,去见见你金哥。”
“你那不等于杀了我嘛!”刘三声嘶力竭地嚷了起来,“我不去,我不想死!”
林武抓起放在茶几上的一卷封口胶就把他的嘴巴缠上了,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到了门口。刘三好象疯了,晃一下身子,一头向门撞去,被天顺直接一枪托砸在脚下,顺势踩住了。我把枪在沙发上蹭了两下,插到后腰上,拍了两下巴掌,春明出来了。我低声问春明:“老八有什么表现?”春明不屑地横了横脖子:“傻了,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地表示要跟着你干,我没理他。”我想了想,拍拍春明的肩膀说:“一会儿我跟大家先下去,在车上等着你,你再安抚老八一阵,目的是别让他知道我把刘三带走了。然后你再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地和茶几都擦擦,别留下咱们来过的痕迹,老八愿意在这里就随他的便,你下去找我们,然后我再给你安排任务。”春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刘三,”我转过头冲天顺做了个押他出门的动作,大声喊,“你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什么意思?”林武过来扯了我一把,“让他走?应该把他交给金高啊,多好的‘口子’?”
“还不快滚!”我推开林武,大声喊,“快滚!看进你我就来气。”
天顺明白我的意思,提溜着刘三就出了门。我趴在林武的耳朵边,嘿嘿一笑:“傻了吧?我能让他随便走了?让他走了,金高还不得骂死我?”林武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咧开嘴笑了:“哈哈,真有你的,行啊,你早就应该这么干了。”我说,这事儿早了不好,现在还正是个机会,李俊海“尿”了,他们也就算暂时散了,给老八放上个烟幕弹,再把刘三交给金高处理,没有别的人知道,让金高看着办好了。林武一个劲地点头,故意大声嚷嚷:“今天真便宜刘三这个混蛋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他‘晃晃’,我他妈还揍他。”我估计差不多了,冲里屋喊了一嗓子:“春明,我先走了,你在这里把咱们的情况跟老八谈谈,愿意去的话过几天我给他安排个活儿干。”春明说:“放心走吧,我在跟老八拉家常呢。”走到门口,老八在里面喊了一声:“远哥慢走,我还绑着,不方便送你……”我摔门走了。
林武的车里,天顺脚下踩着刘三,刘三跟死了似的,连哼哼声都没有。
林武坐进驾驶位,我坐到旁边,心忽然就是一阵空虚,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是胜利还是失败,茫然得很。
刚抽完一根烟,春明一溜小跑地赶了过来:“走吧哥哥们,一切顺利。”
车开到后院,我没有让林武熄火,低声对他说:“我和春明先下去,你把天顺和刘三拉到天顺家,然后你就回家,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林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不在的啊……操,前面的我也不在。”我没理他,拉开车门下来,走到后门冲天顺勾了勾指头,天顺下来了,我对他说:“你把刘三暂时拉到你家里,一会儿金高就过去了,不管金高怎么处置他,你别管。”天顺说:“可千万别在我家里杀人啊,不吉利。”我说:“不可能,我会嘱咐金高的,你就不用担心了。”说完,我冲林武挥了挥手,拉着春明进了酒店。
酒店里熙熙攘攘。
我和春明从侧门上了楼,金高站在楼梯口不住地往下面张望,我高叫一声:“天王盖地虎!”
金高猛地转回头来:“哈哈,看样子不错……宝塔镇河妖,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春明接上了:“正晌午说话,谁也没有家,哈哈,金哥,想我吗?”
金高扑过来,抱起春明打了一个转:“想,想啊,我还以为你成你表哥了呢,我会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一手一个搂着他们进了办公室,屋里烟雾缭绕,看样子金高在这里抽了不少烟。我打开窗户,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真冷啊……金高带上门,急匆匆地问春明:“你去了哪里?刚才我还担心你呢。”春明仰起脸微微一笑:“我给你报仇去了,跟杨子荣差不多,我也玩了个深入匪窟……哈哈,让远哥告诉你吧。”我简单把情况对金高说了一下,金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刘三呢?”我摸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来回打量他的脸:“来,让我看看你消酒了没有?还行,看不大出来。”金高打开我的手,脸都变形了:“别闹了,我是上酒快消酒也快,快告诉我,刘三这个混蛋在哪里?”我故意不回答,把脸转向了窗外,外面漆黑一团,隐约可见风舞动树枝,犹如鬼魂飘**。“金哥,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春明在喊金高,我连忙回头,春明横着身子挡在门口,金高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你给我闪开,再挡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跳过来,一把推了金高一个趔趄:“你就不能稳当一点儿?好好好,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金高不坐,取一个斗牛士的动作,来回扭动:“快说,快说。”
“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说。”
“我答应你,你说。”
“见到刘三以后,你怎么折腾他我不管,千万别出人命。”
“我答应你。还有吗?”
我笑了:“没有了,他在天顺家,现在应该到了,你去吧。”金高此时反倒沉稳下来,整整衣服,抓起桌子上的烟盒,慢慢掂出一根,用嘴巴叼出来,很沉稳地点上,一甩头走到了门口,回头冲我一笑:“你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野蛮。”我笑了笑:“那就好,顺便问问他李俊海的动向……今晚你不用回来了,办完了你的事儿好好睡一觉。后天你去趟威海,把咱们的银子存上,顺便带刘梅回来,她小叔子结婚,让她也高兴一下。”春明上前抱了抱他:“金哥,千万控制一下情绪,咱们的目标不是他,是李俊海。”金高冷笑一声,歪了一下脖子,侧身出门。
外面的风不停地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让春明关了窗户,问他:“饿了吧?”
春明似乎方才想起他已经将近两天没吃饭了,一下子咽开了口水。
我指了指门口:“下去吃吧,吃点儿好的,我一个人在这儿清净一会儿。”
春明一走,我歪到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推我,我睁开了眼睛,是芳子。我问她,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芳子嗔怪地哼了一声:“你有十几天没回家睡觉了吧?”我坐起来,揉着眼皮想了想,是啊,打从我买了新房子就没正经在家睡过,歉意地笑了笑:“嘿嘿,差不多……我那不是怕你晚上折腾我嘛。二子在家吗?”芳子说,前几天二子跟他媳妇在老房子里住,这几天忙,芳子没法过去照顾他,就让他们在我家睡觉,她出门的时候,小两口刚睡下呢。我起身穿好衣服,给春明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家,让他上来替我守一阵电话,拉着芳子下了楼。在楼下碰见花子,我问他,请贴都写好了吗?花子说,全写好了,已经发出去一部分了,剩下的明天他和天顺一起去送,我点点头:“汤勇和凤三那边的你们不要去,明天我亲自去。”花子问:“老辛和长法那边呢?”我说:“长法的让天顺去,你给老辛那边送。”
花子跟到我门口:“下午齐老道让人推着来过,你跟四哥他们在上面喝酒,我没让他上去。”
我问:“他知道二子结婚的事儿了?”
花子说:“他知道,他说他跟小迪也要来。”
我想了想:“那就给他们也写请贴,让他们来……他的腿怎么样了?”
花子说,从膝盖一下全没了,腿上搭着条毛毯,狼狈得很。
我笑了笑,呵呵,这就是太勤快了的报应,嘱咐花子看好店,转身上了车。
车拐上大路,我看见几个醉汉在打架,满地乱爬,呻吟声和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好象几条狗在咆哮。一个女人在尖声喊叫,好象她的男人被打了,她在保护她的男人,尖叫声像闪电一样划过夜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冬天也可以下雨,雨线硬硬的,被车灯一照,仿佛千万只飞蚊往地下砸。我开了雨刷,雨线碰到雨刷,发出咔咔的声响。芳子依偎在我的肩膀上,头发一颠一颠地往我的脸上拂,真香啊……没来由地又想起那天在胡四办公室里跟王慧的癫狂,心不由得一阵迷乱,感觉自己非常龌龊。还是把王慧忘记了吧,把她当成自己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就像眼前的这些雨滴一样,让她匆匆地来,匆匆地消失……芳子的胳膊又缠上了我的腰,越搂越紧,让我不得不挺起了胸脯,我觉得她就像生长在一棵树上的藤蔓,起初是很小的一根苗,一点一点地长大,最后跟这棵树融为一体了,我就是那棵树。
停车、下车、上楼、开门,芳子一直采取这种姿势缠绕着我,直到我关上门在门后抱紧她,她才换了一个姿势,把两条胳膊勾住了我的脖子。我吻她散发着清香的头发,吻她带着甜味的脖子和脸,吻她温湿的嘴唇,最后轻轻抱起她进了卧室。我们俩像两条蛇一样纠缠在一起,彼此都不出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我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突然推开了我:“慢着,你这个老流氓……”我以为她又要问那天我在胡四饭店里的事情,心蓦然一紧,随之有些沮丧:“又怎么了?”芳子伸出指头戳了我的额头一下:“先别着急,我去洗个澡,你也应该跟二子说会儿话了,弟兄俩是不是得有半个月没见面了?”我笑了笑:“好老婆,想得真周到,好吧,你去洗,我跟二子说会儿话。”
芳子在一边换衣服,我站到二子的房门口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动静,我继续敲:“二子,我是大远,出来我跟你聊聊。”
莲花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是大哥呀,二子睡得死死的,推都推不起来……”
我苦笑道:“我这当大哥的真拉倒,弟弟这是不理我了呢。”
我弟弟粗重的嗓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知道你是大远,姐姐都跟我说了,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在跟爸爸说话,爸爸刚才对我说了,你不是我们老杨家的孩子。”我扒拉开莲花,一步闯了进去:“你真的知道我是大远了?”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起来,让我好好教育你一顿,连我这个亲哥哥都当了外人。”我弟弟光着屁股蜷成一团,还跟小时候睡觉一样,他可真胖,身子白花花的像一块大蛋糕。
我弟弟不看我,使劲拽他的被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来烦我了……”
我给他盖好被子,讪讪地坐在他的床头上点了一根烟:“呵,二子真有性格,这样一来,我倒成了弟弟。”
莲花隔着被子拧了他一把:“你这人怎么了,真不懂事儿。”
我挥了挥手:“你别管他,他这是对我有意见呢……二子,元旦快到了,咱们元旦娶媳妇,哥哥都给你安排好了。”
我弟弟翻身坐了起来,依旧不看我:“我知道,我都跟爸爸说了,爸爸说,好啊好啊,二子长大了……爸爸是在海边跟我说的,他坐在一条大船上,船上的人真多啊,全都是解放军,扛着枪,还有大炮……爸爸的眼镜没有了,他的那只眼也睁开了,”突然抱住了我,“哥哥,我想爸爸了……原来咱爸爸那么漂亮啊,他比你还高,他没有胡子,头发也比你的多……爸爸说,二子,等你结婚那天,带着你媳妇来海上看我,你不认识道儿就让大远带你来……”
我的眼睛模糊了,抱着我弟弟就像抱着一个软弱的婴儿,我看见我爹真的站在一条船上,不过船上没有那么多人,只有我爹自己一个人。海上的雾很大,海和天连在一起,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海鸥不多,三三两两地在我爹的身后飞,它们的翅膀不扇动,一根直线似的飘……我爹冲我招手,儿子,你干得不错,是我们老杨家的汉子。海风吹过来,把我爹的中山服口袋都鼓起来了。我爹迎风站着,那条船沾了我爹的光,周身通亮,大雾一下子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