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上级巡查

对于璩凤娇来说,上级集团巡查组很可怕,也很可爱。一直以来,她对巡查监督之类的玩意儿,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但今天,她对巡查组充满了好感,她发现,自己突然喜欢上巡查组。这些天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巡查组给盼来了。

要做的工作,都已经做差不多。如果说还缺什么,那就是再补补功课,把活做得更漂亮点,更扎实点。

这些天,她常来十八楼。丁帅真是个难得的保健医生,哈,同时还是她的生活秘书,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对她这个长期远离家庭、在异地任职的女人来说,她多么渴望家的温暖,男人的体贴。而在十八楼,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她喜欢十八楼的按摩,喜欢丁帅用自己的双手,舌尖和身体轮流着抚慰她。抚慰她的身,抚慰她的心。在种全方位的保健护理下,她的身体越来越好,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见到她的人都说,首长您更漂亮了。按俗常的思维,这是低级的恭维话,可事实上,她真是更漂亮了。

就在丁帅的舌尖第一次游览蓝洞风光的第二天,秦江药业附属医院领导班子就专门召开会议,向全体医护人员宣布一件事:前段时间,有群众反映丁帅自分管基建后有经济方面的问题。组织上为更好地查清问题,暂时停止了他的职务。经过有关部门查实,丁帅在经济方面是清白的,工作也非常认真负责,成绩有目共睹。现在,情况已经弄清楚,有必要帮丁帅公开澄清一下。同时,公司决定让丁帅继续履行其院长助理职务。院方根据上级的建议,也决定恢复丁帅同志保健中心主任的职务。

当然,至于事实上是重新任命,还是恢复职务,附属医院的人谁也没闲心去计较。再说,组织上也不想朝三暮四,多少也想维护点自己的面子。

董事会办主任老马也郑重地交代收发人员,立即把那份暂停发放数日的任命文件发给全市有关部门。并且特别强调,其中一份得交给游美田本人,以便留存。收发人员把文件递给到她手上时,极其礼貌地说:“这份是您的文件,游处长!”哦,这是她收到文件后听到的第一声“游处长”。紧接着传来的“游处长”不绝于耳,越来越多。但是,即便世上所有的声音都会听厌,人家喊她职务的声音,再多都不厌。在她心目中,这个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有人叫她“游秘书”,叫她“游处长”。

这两天,游美田守在璩凤娇外侧的办公室里,像宫廷里的大内总管一样,负责将几套班子领导分批分次地引进璩凤娇办公室。每个人进去的时候总是神神秘秘地,出来的时候,则在神秘的脸上增添了兴奋和喜悦的色彩。游美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上很平静文雅,内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得意。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带给他们似的。

“璩董事长,我年龄大了,能够支持董事会的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是我的职责,那是理所应当的。”公司职代会主席老杜客气地说。“如果说有什么困难,呵,困难也谈不上,就是我那个儿子,说起来也真是不争气,在公司里干了十几年了,还是个科长。我常教导他,别看重职务,努力把工作干好。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家里的人全都出来和我唱对台戏,一个个都劝我把儿子早点提起来,让他进步快点。可是你想,这也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这一方面要靠他自己的努力,另一方面,也需要组织上培养……”

“老杜啊,你的这点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就放心吧。”璩凤娇笑了笑,继而又严肃起来。“跟你说实话吧,上次动了两批干部,我就已经把你们家的小杜列进名单了,可我初来乍到,下面两位副董事长都和我观点不一致,我的意图实现不了啊。龚和崔两位,总是把他们拉拢的那批人提到会议上来,非要我同意他们的名单。最后议来议去,还不是牺牲了你们小杜那些人?他们对你们这些老领导,表面上显得关心和尊重,但关键的事情,他们并没有帮你们去考虑。也请你原谅工前段时间的工作,没有能力把这件事做得更好,让你满意。”

“璩董事长,您客气了。”老杜激动地说。“您能够这样想着我们,我已经很开心了。至于事情能不能办成,也不着急。回去以后,我会教育他好好工作的,关键是把工作干好,不辜负组织上的期望。”

“对,让他把工作干好。”璩凤娇点头道。“另外,这次巡查组来秦江药业,也希望你实事求是地把集团公司的具体情况向上面反映反映。咱们既不夸大,也不遮丑嘛。如果大家都不肯说实话,上级怎么会知道我们基层的情况呢?又怎么能改变当前工作上的被动局面呢?所以,老杜啊,董事会的许多工作,需要你多多支持啊。”

“当然,那当然!”老杜高兴地说。“我们一班人都听您的。其实大家也一直在议论,公司经营层和董事会之间存在的不和谐因素,已经有好几年了。璩董事长您来了之后,仍然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问题不在于您,而在于政府那边。大家一定会把这层意思向上面如实反映的,也希望上级督促经营层领导多讲政治,不能把经营工作游离在董事会的领导之外。党领导一切,这个观念一定要加强。”

“说得好啊,老杜!”璩凤娇终于听到了最漂亮、最感人的话。“这些话,你一定要多讲讲,把道理讲清讲透彻。在向巡查组反映之前,也多做做其他同志的工作。特别是监事会和工会的同志,也要多向他们讲讲。”

老杜走了以后,公司工会主席老任进来了。这个快六十岁的老头,每根头发都染得乌黑,衣服穿得也很整洁。平时穿得挺休闲,今天居然打得领带。看来,见美女首长前,他做了精心修饰。一进门,他就伸出双手去抓美女首长:“璩董事长啊,啊呀呀,不简单啊。美女董事长,给我们秦江药业带来一股春风啊!今天真是抱歉,本来应该早点来的,这不,省工会来了个调研组,我刚陪他们出去走了走,提前赶了回来向您汇报工作。”

“任主席,越来越年轻啊!”璩凤娇夸道。“今天这打扮,看上去像新郎官一样,真的很精神呢!”

“被您这一夸,我还真觉得自己精神起来了。”老任开心地笑道。“听说巡查组已经进驻秦江药业,明天就要开见面会了吧?”

“是啊,任主席在秦江药业工作几十年,是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了,您说话的份量,大家都有数啊。”璩凤娇逗他道。“在巡查组面前,您这位老帅哥,可得给我多说说好话哟?”

“那是当然,璩董事长。”老任认真回答道。“您来秦江药业时间不长,但做了几件事,让大家刮相看,干部职工都是看在眼里的。通过组织人事制度改革,用了一些工作务实、没有任何背景的优秀干部,这很好啊。”

见璩凤娇细细倾听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继续道:“不过,任董事长,我也给您提点建议。人事制度虽然要改革,但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任何一场改革,动作过大的话,总会造成一些伤害。所以小平同志提倡摸着石子过河,才让中国改革开放取得巨大的成绩。听说您以后要更多地推行竞争上岗,这样做,也会让一些干部寒心哪,毕竟不是所有的优秀干部,都擅长考试的呀。”

“谢谢任主席啊,谢谢你给我提了宝贵的意见,以后我们一定会根据你的建议,进一步把工作做好的。”璩凤娇先虚心接纳,后敞开心扉。“不过,有些事情,主席你可能不太清楚。我来秦江药业时间不长,对竞争上岗的推动也只是一个尝试。其实,我何尝不认为许多德才兼备的干部,并不是考试能够考出来的呢?就比如说我,要通过考试来选拔,哪能选到我来当这个董事长呢?秦江药业那么多干部,比我能考的人多如牛毛啊。所以,能够到秦江药业来工作,我很感激上级集团的信任和培养呢。”

“那您对下步的工作有什么打算呢?”老任问。

“竞争上岗只是个探索,组织人事改革要不断深入。”璩凤娇说。“但总的看,还是要多条腿走路,通过多种途径,把真正好的人才选上来,比如说,您任主席家里的两位,我一直都非常看好,准备好好培养一下。如果都采取考试,那岂不耽误了他们一辈子?”

“噢哟,您对我两个儿子的情况也知道啊?”老任一激动,手一挥,差点把杯子打翻。“我那大儿子没什么出息,干个科长也不管他了。最要命的是小儿子,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现在在一家小公司上班,整天嚷着要到秦江药业公司来上班。我说,你小子还以为是十年二十年前啊,那时候今天在这家企业,明天在到那家企业,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现在,什么都要考试,就算老爹做了工会主席,也帮不了你这个忙啊。”

一席话,听得璩凤娇哈哈大笑,面带桃花,粉面含春。

“您说得真有趣。不过,你的事啊,我已经替你考虑过了。您的大儿子,我准备在明年适当的时候,让他再上个台阶,干个副处长,但您务必让他低调一点,现在公司员工上对官二代盯得比较紧,我们千万不能张扬啊。张扬容易坏事。”璩凤娇的话说得老任无比兴奋,血脉贲张,像是获得了和眼前的美女领导**的资格。但这种兴奋没完结,因为璩凤娇的话,正继续地让他的血脉贲张起来。“还有您的小儿子,在小公司上班也不是个事儿,让他好好准备准备,争取调入我们公司。”

“可是,现在我们公司用人也是逢进必考呀。”老任知道这里面大有猫腻,但他想听璩凤娇当面承诺。

“是啊,逢进必考,程序肯定要走的。”璩凤娇说。“到时候,我会跟人事部门打招呼的,在考试的条件设置上,给予倾斜。只要入了围,后面的工作就好做了。你让他多看书多复习,实在不行,找个培训班强化一段时间,只要别考太差,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璩董事长啊,您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哪。”老任激动得嘴巴时张时合,就差落泪了。“都知道您璩董事长好,没想到您这么好啊。璩董事长,以后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好了,我老任一定两肋插刀,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啊。”

“哈哈,瞧您说的,任主席,您这么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我哪能让您赴汤蹈火呢?这不是我们晚辈虐待您老领导么?”璩凤娇仍然客客气气。“我们想请您做的事,就是保重身体,安度晚年。同时,带领公司职工积极参与管理,为董事会政府献计献策。特别是我们董事会的许多工作,都要仰仗您的支持哪。”

“璩董事长您放心,我们工会一定认真听从董事会的号召,努力在挖掘工会优势、实现充分履职做文章,一定搞好协调,做好服务。”看得出,老任态度极其诚恳。“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行。”

“您也知道,巡查组已经来秦江药业了,明天见面会之后,就会分头谈话,特别是像任主席这样的老领导,他们会重点听取意见的。”璩凤娇最后才点了题。“希望您多多替我们董事会呼吁,反映我们董事会工作中的难题。有些事,我们不能说,但您从政协的角度,可以放开来说。”

“我懂了。”老任点头同意。“看得出,璩董事长您来秦江药业,是真想干一番事业的。但现在阻力不小,班子里面不太和谐。您放心,这方面的事,我一定站在您这边,多向上级反映您的难处。反正,我们坚决支持您!”

房间里传来阵阵欢笑声,如潮水般漫向岸边。游美田便是守在那岸边的人,听潮心动,为她的主子祝福,为她的谋略折服。

就在璩凤娇忙着找几套班子成员谈话的时候,集团公司经营层的一号首长龚延苹也没闲着。

集团公司接待办主任小桂是龚延苹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虽然最近也有向璩凤娇靠拢的意思,但无论如何都不敢在龚延苹面前露出马脚。龚是个作风专横、敢作敢为的人,一旦让他知道自己是个骑墙草,必定会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以后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小桂啊,巡查组那边的招待服务工作,做得怎么样啊?”龚延苹微笑着问。“有没有把握让他们满意啊?”

“应该不错,我们有信心。”小桂谄媚地说。

“别看人家是上级巡查组,是来监督我们的,可他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一定待遇的满足。”龚延苹从人性和哲理的角度分析当前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让小桂主任觉得首长是多么地高瞻远瞩。“听说其他兄弟公司,在接待方面互相攀比,一个比一个好啊。现在轮到我们秦江药业了,尽管经济实力比他们要差一些,可接待不能差,反而要比他们好。我知道对你有一定的压力,但只要我们认真去做了,相信巡查组会满意的。”

“总经理,对这项工作,您是否有什么指示呢?”小桂已经不止一次听总经理说起接待巡查组的重要意义,这次再听,确实有压力。“究竟应该怎么样才能做得更好啊?”

“我有个想法。”龚延苹说话,总是那么果断坚决,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以前你们接待太皇老总级领导,应该有些经验吧?这次来的巡查组,组长也只有中层经理级。为了接待好他们,我们不妨提高一个规格,按照老总级别来接待。你看怎么样?”

“可是,在接待方面有严格规定啊,老总级就是老总级,中层级就是中层级,要是说出去,怕授人以柄,给人以攻击我们的口舌啊。”小桂担心道。

“哦,没关系。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龚延苹歪着脑袋说。“你让公司的同志包括招待所的干部职工们提高思想认识,提高一个规格来接待。但在场面上,别说什么级别,你自己掌握好就行了。”

小桂前脚刚走,集团办主任刘是则就踏进了门。“龚总经理,听说董事会那边有动静啊。”刘是则把嗓音压得低低的。“这几天谈话很频繁,要防止他们做工作,在巡查组面前说坏话啊。”

“怕什么?怕他们说我坏话?”龚延苹黑着脸骂部下的时候,通常是把这位问下当作自己的心腹。对心腹之外的人要么不骂,要么就是眼睛里射着毒光。但对刘是则,他只是黑着脸,骂只是一种爱的方式。“古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嘛。他们敢出恶招,我们也不会甘心情愿地低下头任人宰割。”

“怎么办呢?”刘是则问。“得想个招啊。”

“他们有他们的人,我们也有我们的人。”龚延苹发出指令。“这几天我们抓紧做工作,即便让他们的人说我们坏话,我们的人也要说他们的坏话,从而在巡查组那边实现一种平衡,防止出现一面倒。大家都扯平了,他们说了就等于没说。另外,是则啊,在接待服务方面,可是我们政府的工作。这方面工作做好了,也可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嘛。”

“嘿嘿,难怪刚才小桂……”刘是则阴阴地笑道。“这次接待,肯定要高规格了。”

“接待方面,总不可能由董事会办公室出钱吧?”龚延苹说。“财务是我一手掌控的,接待费再高,还不是我一支笔的事?要让巡查组知道,我们经营层对他们是很热情的,很诚恳的,然后,让他们别听信某些人的诬蔑诽谤,多替我们‘上天言好事’啊。”

“明白了,我一定协助接待办做好这件事。”刘是则表态。“在接待联络方面,我们集团办也责无旁贷。”

第二天上午,上级集团巡查组全体成员与秦江药业班子成员举行了见面会。太皇集团巡查组组长作了讲话,指出本次巡查的具体任务主要有五个方面:一是了解集团公司领导班子及其成员遵守纪律,执行总公司的路线方针政策,特别是贯彻落实科学发展新理念新思路的情况;二是贯彻执行民主决策的情况;三是贯彻落实安全生产责任制以及廉勤情况;四是选拔任用干部情况;五是妥善处理改革、发展与稳定的关系、维护职工群众切身利益的情况。

这位组长指出,巡查组将在秦江药业工作20天左右。期间,将与秦江药业部分领导干部个别谈话,召开多层次的干部座谈会,并受理公司干部职工的举报,全面了解情况。

董事长璩凤娇对上级集团巡查组到秦江药业开展工作表示欢迎,并要求各部门及各级领导配合好巡查组开展工作。璩凤娇还代表秦江药业董事会向巡查组汇报了秦江药业“坚持以科学发展理念统领,努力推动经济效益又好又快发展”、“认真学习贯彻太皇集团提出的一系列重大方针政策,同上级集团保持高度一致”、“认真贯彻执行民主决策制,进一步提高决策能力和领导水平”、“严格执行干部人事纪律,坚持选好用好干部”、“深入开展勤廉教育,推进廉洁经营不断取得新的进展”及“切实维护职工群众的根本利益,努力促进社会和谐”等6个主要方面的工作。

见面会结束后,巡查组便在公司监事会门口挂起了举报箱。

到了下午,一个极度刺激公司职工感官的丑闻开始在集团公司上下传开——龚延苹自担任总经理以来,凡有求于她的本公司女下属、公司外的一些女老板,只要有几分姿色的,都陪他睡过觉。甚至有人说,但凡秦江药业漂亮一点的下属,都被他搞过了!这些女职员、女企业家的丈夫们,为了保护自己妻子的身体不再被糟踏,纷纷向巡查组举报龚延苹的丑行,正式发起了“驱龚运动”,口号是:“要想做个好老公,就得赶走坏老龚!”

巡查组的同志在谈话期间也听闻了这方面的消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晚上拆开举报箱,竟收到了上百封举报信,除少部分反映璩凤娇的外,大部分都是反映龚延苹以权谋私、乱搞妇女的。下午大家传说的那个丑闻,以及干部群众的“驱龚”口号,也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举报信上!

第二天上午,龚延苹听说有不少人写举报信,还有人已经在宾馆等候,准备当面向巡查组反映问题,遂怒气冲天,逼着手下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巡查组的住的宾馆四周,严防职工群众上访闹事,名为保护巡查组的人身安全。因为有当地公安部门便衣的协助,集团办的同志工作取得了一定成绩,好多上访群众被挡在宾馆外围,无法靠近。

但集团办组成的严密的工作链,很快被更强的攻势所打破。到了下午,上百名群众围在宾馆门口,分成几个小组进攻,有的缠着集团办干部,有的缠着公安便衣,还有的趁机冲进宾馆,往巡查组包下的第五层楼进发。

当巡查组的接待人员发现上访群众时,他们吃惊这些群众居然对巡查组的住处了解得这么清楚。在干部接访时,群众要求向组长反映问题。可时接访的同志说:“对不起,现在组长正在和一些公司领导在个别谈话。”

董事长璩凤娇、总经理龚延苹、副董事长蒋承筐、监事会主席鹿和乐等人都已经谈过。现在,组长正在和工会主席老任个别谈话。

这话倒不是为了应付上访群众,而是事实。

当组长问老任“班子主要领导不和谐,谁的责任更大”时,老任激动地说:“那我们要实事求是地反映一下,璩凤娇同志还是相当不错的,觉悟很高,也很谦让。问题的根子,主要出现在龚延苹同志身上。这个同志工作能力不错,但比较武断,听不进不同意见。不但经营管理工作把得牢,董事会工作他也经常插手。比如在干部人事方面,他经常要安排他自己的人,以种种理由反对董事会主要领导的意见,以前崔笙簧在的时候,他们联络起来赶走毛丰盛。毛丰盛走了以后,又一起对付璩凤娇,搞得董事会的工作很被动,很尴尬。”

“有人反映龚延苹同志在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方面都有问题,你怎么看?”组长问。

“工作作风方面的问题,我刚才谈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确实做得不妥。”老任说。“至于生活作风方面,我没有亲眼看到,不敢乱说。不过,公司员工私下传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与他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志,他会特别关心,甚至越级要求提拔此人。从种种迹象上看,说他生活作风有问题,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你对董事会和行政领导和谐问题有什么建议呢?”组长问。

“当然,我希望他们都能够互相谦让,增强团结。如果你们上级集团巡查组能够点一点,他们可能会有改进的。”老任的建议重点在后面。“但是,我个人认为,批评教育的作用始终是有限的,特别是对龚延苹这样的个性,是很难改变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建议将龚延苹同志调出秦江药业,到其他更适合他的岗位上去。这说这话是负责任的,你们想,和好几任董事长都配合不好,闹不团结的人,更应该反省的是他自己。组织上也应该考虑让这种人换个岗位,可能对他更有利。”

老任走后,职代会主席老杜进来了。他谈的问题,与老任差不多,无非是说龚延苹把持着公司管理权,帮助亲友安排工程项目,乱花公司的资金,挑战董事会,与董事会主要领导一向不团结,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方面的议论很多,等等。

当组长问他有什么建议时,老杜的态度也很坚决:“我的建议是,把龚延苹同志调出去。现在秦江药业的情况是,其他人都很团结,主要是他夹在这当中,搅混了一潭水。如果他走了,相信秦江药业的领导班子,都会非常融洽,非常团结,这对我们秦江药业的发展,肯定会起到积极的失去作用。所以,我建议让龚延苹走,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因为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组长便让下面的同志把群众代表请进来,听听他们反映的情况。这几位群众反映的问题有好几个:有的反映他们村里的房子被强拆,违反了国家法律;拆迁后的房子安置不合理,赔偿款没到位,房产商与龚总经理关系不正常,有人说他们是在合伙做生意;有的反映他们那儿的企业污染严重,但政府监管不力,不闻不问,村里好多人死于癌症,而在以前几乎都没听说过有癌症的;有的反映马路上脏乱差,政府对市容卫生管理不力……还有一位手里拿着举报信,是举报龚延苹生活作风问题的。他说他代表公司里面好多不愿露面的干部职工,要求组织上把龚延苹这只色狼抓起来,即便不查他的问题,也要尽快让他滚出秦江药业。

坐在办公室里璩凤娇,从鹿和乐的嘴里听到了一些风声。她说:“群众反映公司管理方面的问题多也不奇怪嘛。平时,他们的手不是伸得很长吗?管得多,当然问题多了。我们董事会务虚为主,想务点实,都插不进手。如果干部职工把反映的问题集中到我们头上,那才是奇了怪呢。”

鹿和乐知道璩凤娇对巡查工作的进展比较满意,于是献功摆好道:“巡查组那边,我已经帮助做了好多工作了,私下也已经把经营方面的一些问题摆出来了,正式谈话时就谈得更细了。接下去啊,我还想陪他们出去走走,我们秦江药业没别的地方好看。除了南湖,秦江上游生态不错,让他们坐坐船,看看山水,吃吃农家菜……有机会呢,再把有些问题强调一下。”

“好啊,巡查组也不能整天关在宾馆不出门嘛,那样别把人累死啊?”璩凤娇道:“平时的娱乐活动,也要适当安排安排,做到劳逸结合。游秦江的事,你尽管安排好,服务工作越细越好。经费方面,我已经跟事务管理局小桂说过了。”

“光陪他们游江还不行,我听说啊,前面几家公司除了陪他们出去游玩,还送了一些比较好的纪念品。”鹿和乐建议道:“我们秦江药业,可不能在这方面落后啊。”

“你说送什么好呢?既然要让他们接受,又不能太差。”璩凤娇吃不准巡查组的口味。

“我让人了解过了,前面几家企业,有送相机的,送爱拍(IPAD)的,我看,最近爱疯(IPHONE)比较流行,要不,给他们一人送个爱疯?”鹿和乐说:“至于组长和副组长,还要增加份量,索性再给他们一人一个笔记本电脑。那种小小巧巧的微型本本,携带也方便。他们肯定喜欢。”

“好啊,只要不违规,你们去办就是。”璩凤娇赞许道。“你是监事会主席,这方面你把好关。只要他们肯收,你们可以送,你大胆送就是,经费不是问题。我们秦江药业再穷,也不穷这几个钱不是?”

英雄所见,总是略同。当鹿和乐在向璩凤娇汇报陪游路程和送礼名目时,龚延苹也在办公室里对小桂主任耳提面命:“巡查组那边,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让他们提出来。他们不提,你就主动点。凡是他们要的,你都满足他们。”

“不行啊,我问过他们了,可他们说巡查组有纪律规定,一律不收被巡查对象的东西。”小桂无奈地说。“难道土特产也不让送?巡查组就不食人间烟火?我就不信了!”

“真是不收。过几天不就双休了吗?他们要回梅州。”小桂说。“我已经和他们说过,到时带些土特产回去。但他们一再强调,任何东西都不收,这是铁的纪律。”

数日后,巡查组回省城度双休,有人向龚延苹悄悄反映:“巡查组的车屁股后面,东西装得满满的,所谓铁的纪律,根本就是撒谎!”

后来一查,说送礼的是鹿和乐。龚延苹把鹿和乐找来问,鹿和乐笑道:“巡查组确实不收礼,他们有自己的纪律规定。但我们和他们是上下级,是同一条线的。送点土特产,关系不大。董事长和总经理的礼他们为什么不肯送?因为你们都是巡查监督的对象嘛。”

当巡查工作结束,巡查组撤出秦江药业后的第二天,小桂来报告,说监事会拿了个单子给他看,说是送给巡查组的礼品,要求经费从接待办的接待费上列支。因为璩董事长也过来打招呼,他就签了字。

说完,他把那张送送清单的复印件递给龚延苹。

小桂刚说完,龚延苹就接到了从省城打来的神秘电话,说巡查组写了一份报告给上级集团领导,把秦江药业的问题讲得非常严重,重点都是反映龚延苹的。还说,几套班子的成员,大部分都是要求把龚延苹调走的。对方在电话里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这次上级集团把你调出秦江药业,可能性很大,就等着听巡查组的汇报了。”

龚延苹问:“上级集团领导什么时候听汇报?”

对方说:“本来明天就要听的,但有两位领导在基层调研,可能要过三四天再集中听取汇报吧。”

放下电话,龚延苹两眼一黑,晕倒在坐位上。

小桂和刘是则焦急地呼喊着,要送他上医院。被他们喊闹一阵,龚延苹醒了过来,痛苦地挥了挥手,说:“不去,不去,用不着。”

他的脸扭曲着,抽搐着,像是胃疼、心疼。到秦江药业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辛辣的对手,尝到这么倒霉的苦果。难道,这次真的要栽了?真的要凄惨地被赶出秦江药业?难道自己辛苦经营这些年,真的不能带来最后的辉煌,就算要离开,也离开得风风光光?

他紧紧地抓住小桂送来的那张单子,狠狠地往桌子一拍。

忽然,他又铺展开来,细细一看,说:“有了,有了!”刘是则赶忙问“有什么”,龚延苹像个疯子似地,并不作答,痴痴自语:“噫,有了,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