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考上了北京大学地质系学习,一读就是六年,毕业后就在湖南大学任教,并担任系主任,带有研究生。那时新哥黑脸狸狗屎脑牛八等人知道后,就托父亲带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贺信给我,并还捎给几百元。那次,父亲起早贪黑跑了近二十天的时间,才从家里来到了长沙,那时,交通很不方便,家乡又地处深山冲里,要来一趟这里实为难上之难的事。我分下来时本该趁着时闲回一次家乡,可是国家规定的到野外考察的时间非常紧迫——因为国家当时正处在恢复期,我们的建设要跟帝国主义争时间抢速度,因此在无奈中便将此念头打消了。半年后,我的第一封向家乡人民报喜的信,半年后才到达。新哥和黑脸狸接到信后,就高兴得不得了。据当时父亲告诉我,新哥在上级党组织的支持下,他创立了山冲的第一个党支部,也就是雷公岭片党支部,他是第一任支部书记,黑脸狸狗屎脑牛八等人前后分别入了党,黑脸狸当上了雷公岭村的副支书,狗屎脑做上了村长,牛八做上了秘书,其余的好多党员是别村的,他们那里还没有支部组织,如三性寨村,王坑岭村,武公冲村那里的党员也全是新哥给他们发展的,也全是在新哥这里开着会。党支部成立后,在新哥的带领下各村的生产、学习、生活以及各项工作都在轰轰烈烈地开展着。新哥他们知道后,在信中夸我是山里人的骄傲,是山里人的状元,是山里人走向文明与科学的先行者。最后,他在信中的部分对我说,要我一定要努力工作,报效祖国,不能辜负党和人民对自己的培养,并还强调,叫我在努力建设好祖国的同时,也要对自己的家乡雷公岭的物质建设和精神建设等方面要来作出贡献。当时,我还没把信看完,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我知道最后这些话既是对我的鼓励与鞭策,也是新哥的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与他整个人生坦然的直露。看完信后,我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总在想着新哥这个人,总在想着这封信的重量,总在想着我应该要怎么如新哥一样去建设着这落后的山冲。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时时刻刻都记着在努力地为党的事业祖国的事业奋斗着的同时,也在想着怎么去报效家乡。

正当自己的事业大展宏图蒸蒸日上的时候,有些事情也渐渐地拉开了序幕。我们终日惶惶不安,食舍不宁。

结果,还没到下午,我就去了大队部。因为我想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也顺便看看家乡的变化,刚回来那天就听父母亲告诉我,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要搬进集体农庄去住居,他们第一批前年就搬进去了。听了后,我当然很高兴——在当时我离开家乡的时候,这里还是多么样的落后和贫困啊,现在听新哥和父母说,这里还能建起集体农庄大队部学校还有俱乐部,当然是件了不起的大事,算是我们山冲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是新哥来这里近二十年的一个伟大的夙愿吧。据父母亲说,集体农庄建得很漂亮、结实与美观,据说建成后好多地方也赶来了参观学习和取经,包括周边县市,还有好多记者也赶来。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更是甜甜的,我顺着去大岭坪的山路,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路出门走去。在路上,停停看看,一个小时左右才到了。

大队部就建在进大岭坪的路口,我在老远就看到了这门口两边的墙上,自上而下很对称地写了两副长条幅般的队训(当时称为标语),我知道这上面的字全是新哥写的,在这里唯有他才能写得出这么遒劲与优美的好字。右边是:认真学习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狠抓思想文化建设;左边是: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各行各业经济建设抓好革命促进生产。这支部办公室就在大队部里面。整个大队部也是早几年新建的,大岭坪的地址就在雷公岭对面的山背那边,也是当年新哥绘给陈大队长看的那幅集体农庄图上所指的地方。这大队部前面是一敬四个栋房子的样子,但又与传统的四个栋不同,它显得宽敞高大,两层楼,厅屋很细很窄,只作过道而已。从厅屋穿过去,沿着那石板梯就去上楼,进门一抬头看,右侧的门上就挂上个大木匾似的牌子。我还在一层层地登着楼板,就听见新哥高出八度训人的声音,于是,我就静静地站下来了……“要做一名党员容易,要做一名好党员就不容易。牛八啊牛八,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们怎么不帮你?黑脸狸狗屎脑与你同样是我们孩提时的兄弟,可他俩是怎样的表现好?你还比他们早两年入党……噢,我们是党员,而且你也有好几年的党龄了。党员就应该更讲究原则,讲究忍让,讲究风格,就更应该要严格要求自己。上次分房子的时候,你与社员陈年仔争那间好一点的多了一间房子的屋,你与他家争得脸红耳赤,还差点动起手来。你看黑脸狸狗屎脑他们俩同样是干部,同样是党员,可他们俩是怎样讲风格的?他们俩第一次分的房子,他们俩就让给那两个“五保户”住了,第二次分给他们俩的房子,他们俩又让给别生产队的那两个被雷打死了男人的明生和年涛家的两位寡妇。可你,你就不能让给年仔家吗?结果让他把房子让给你,事后他对你,对我们支部多多少少还是有意见的。怎么做社员的还把方便和实惠让给我们做干部的做党员的吗?我们要始终记住,我们是党员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社员们着想的啊!党员不吃亏谁还吃亏?党员不忍让谁还忍让?我们是群众的父母官,是社员的父母官,他们的冷暖就是我们的冷暖,他们的痛苦连着我们的肝胆啊,你看见吧,我一直还住在我下放时来这里小牛家的杂屋里,这么二十多年了,我怎么不去与人家社员争着分集体农庄房子呢?当然,我不是在这里向你表功自己受奖,我是在提醒你我们是党员是干部是楷模是榜样,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要首先考虑好的是要把社员群众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放在至高无上的地方。这农庄等社员全部住上了,我们才慢慢地住进去也不为迟嘛。另外,第二件事。”新哥说到这时,他那说话的声音更大了,如嗥如啸如嘶。话停后的一阵时间内,只听见那室内静静悄悄的,什么声响也没有。这时我在猜想,或许这时牛八在认识着自己的错,在反省着自己,因而在新哥面前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或许这时新哥在激烈地喘息着气儿,吐着刚才的气愤与火焰。在我再往后想的时候,突然间,便又听到他的手掌在猛地一下拍打着桌子的声音。声响后好久,似乎在闷闷地没有声响。接着这声音如爆出地如炒地闷出来了,“你总累教不改,我教了你多次。你看,她是妇女主任啊,你和她都是全村的领导干部啊,人民的带头兵哩。可你和她总是鬼混。你们这丑事在全村社员里哪几个不晓得?真是鸭蛋无缝有盐进,你们俩以为别人不晓得,干着这掩耳盗铃的事。她同意的,同意也不行。我总对你说了,我们是共产党人,共产党人就不能乱来,更不能有了自己的妻子还去找别人的妻子。”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似乎缓迂慢了好多,低沉了好多,在一字一句地板着说:“你要知道你有自己的妻子,而且你妻子是美丽的聪慧的,你有儿女有自己的家庭。她——妇女主任,她是有自己的男人的,也有自己的家庭。”这时,我听见另一种声音在回答着说话,“对。”牛八,这声音一定是牛八的细细的声音——这屋里我一直听到里面只有两个人在说着话。他说,“我们这山里偷偷婆娘不那么追求计较,和女人开开玩笑不要紧,从来就没有人说着闲话。只是黄花乃仔妹子就不行——山里吗就是一直这样,黄花的东西不能偷,破了界的随你来。我们这里的俗话是这样说,哪个山上没乱柴,哪个女人不偷人。只要偷了不让人看见了就可以;别人看见了不要紧,只莫让自己的男人看见了;自己的男人知道了不要紧,只莫让他亲眼见到了。偷个婆娘有什么要紧。另外我和陈主任一直是情投意合,我们双方都自愿,这也算是鸡毛蒜皮……”牛八还没说完,新哥的声音又大起了,在说,“陋俗,这是陋俗。我们是共产党人了,我们要用党的条例和纪律来要求自己。牛八啊牛八,我们是自小以来的兄弟啊……你写,你一定要把保证写好,下次犯了该怎么样……”这时,新哥的声音说得细了,但很急促很深沉。他还在说着。牛八就没有发出声音了。

我当然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我等了好一阵,知道这时自己不进去为好。但是,我来到板梯上也有好一阵了,接下来应该还有好一阵,为了打发这一阵的时间,我便把脸儿转过来,往楼下看看。刚进来时也很匆匆,便没顾及。这楼下就是一敬大礼堂,四周粉刷得洁洁白白,对面就是大舞台。它可供全雷公岭村的社员群众坐在一起开大会或做其活动足够之用。据后来才知道,在这礼堂里,在这舞台上,在新哥的带领下,这里经常开展文艺表演,放电影,科学文化知识讲座,读书大比赛活动等等,大家都搞得热火朝天,活活生生的,大大丰富了雷公岭人的精神文化生活。整个全村的广播室也就在这舞台上的那间屋里,每天早晚就是从这个屋子里把歌曲按时传播出去的,每天全雷公岭村的社员们,一听到这歌声的时候,就忙着出早工;听到雄壮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时候,就准备着收晚工。我想在这样古老的山冲里,在这极端的艰苦的生活环境下,新哥带着大家能可建成这样高标准的大队部和礼堂,也是不容易的啊,而且他还能做到很好地带领大家开展好丰富多彩的精神与文化生活的种种活动,大大丰富了村里人的精神空间,这确实是了不起啊!我想,不管是谁,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穷困与富裕,精神文化的建设可万万不能丢啊,它不能叫人有一时的空虚与颓败。只有它的饱满才能叫人人充满着热血与意志,才有信仰的追求和精神的支柱。不难怪我回来后这几天,他经常对我说,生活穷不要紧,但精神不能穷;精神穷了,一切都就穷了。我知道在我出去后的十几年里,新哥一直没有停止着在雷公岭村里,一手在抓经济发展,一手在抓好学习文化知识与思想教育。这里的村民们都在各自的土地上,山头里忙着各自手上的农活儿,上山的活儿。晚上,他们都会来到这里参加学习,听着新哥的讲课。有时的晚上,大家都聚在这里看看电影和幻灯片;有时的晚上,大家在自编自演着节目,开展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新哥总对大家说着,也用鲜红的大字,队训的形式写在礼堂的台前的上方:知识是消除愚昧的良药,学习是与时进取的处方;贫困在我们的足下,精神在我们的头顶。这话说得多好啊,几十年过去,每当我回想起他当时说的这些话,心里总是无限的崇拜与佩服啊。这么短短的十几年当中,新哥就是凭着那股牛劲,除了把教育文化抓好外,可还把村上的集体农庄基本上建起了,把学校办起了,把大队部和礼堂砌建得这么漂漂亮亮。这是多么的了不起啊!我还在往礼堂里看着看着,想着想着。突然那楼上的门在“吱呀”一响,我忙把头转了开去。

但是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只听见新哥在大声地责问,“牛八啊牛八,你能改?你能做得到吗?好。只要下次出现了这类败坏事,我们就不会容忍的——我能容忍你,可组织上不会容忍你的,我们是党员,一定要按党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当我还想继续听上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便闪了出来了。在我一瞥之间,那人很沮丧,眼眶里露出悒闷和淡红的色调。他勾着头,没有一点表情地迎着我走来了。我便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是他,他就是牛八,大名叫力强。牛八见着是我,忙把脸往后一偏转了过去,左手也跟着摆过去了,袖子飞快地往他自己的脸上一擦拭后,便落回来了。看上去,他的这一整套动作很快就完成了,如翻着一张书纸的一般快。随后,他那脸儿的变化也如翻着一张书纸一样的快,笑容便自然地往脸上嚯地一堆,并越来越厚实着。几个眨眼间,他变得满脸笑容可掬了,这时他已来到了我的跟前。一见着就嚷开了,“哎呀,这么多年不见,小牛的变化可大啊。你看,长高了长胖了长俊了,到底是在省城里长大的,一切就都不一样。哎呀呀,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昨天还是听咱们新哥说的,你回来了。哎呀哩哩,你是我们这里真正的秀才啊,又在省城里工作,真了不起啊,人高一等,气高一尺哩。现在我们这些大老‘土’你看不起了吧?”我一边看着他这样子,一边在回答着:“哪里哪里,牛八哥你不要这样揶揄我啊,挖苦我啊。你从屋里出来,只因我反应慢,没首先叫上哥哥的大名,其实,我一切都跟你哥哥是一样的啊,没有任何区别。我们永远是孩提时代的伙伴啊!”说到这里,他那孩提时代的样子便闪电般地在我脑海里复苏过来了。

他那满脑黄毛头发,干松毛一般,看上去似乎有随时被火星子引着燃烧的可能。那饥瘦的脸上,时时露出许多细细碎碎癣斑的纹痕,似乎如时常被风霜吹打受了寒冻的一般,鼻子上吊挂的两条“黄龙”时时在不停地出没,那双脏脏的小手间或地在眼毛上摘着吊挂的“金胡桃”。那细细矮矮的个子,年头到年尾总不见往上长着,十三四岁的人总好像被铁水浇铸矮缩了一样,让人见了觉得他只有八九岁孩子那么大的年龄,站在小黄牛旁,也只有它那么高。后来才知,他牛八的这小名,大概就这样得来的。他家也如我家一样苦着穷着,那双细细的足儿上总拖着一双坏得没有后趿的布鞋儿,在“叭哒叭哒”地响着,走急了的时候,这声音就韵成了一部曲,好听极了。我们同在一起上夜校,可他的学习非常认真,新哥常常表扬他,后来他在新哥的特殊辅导下,他更舍得己读书练字。新哥箱子里的书他单独读了好多好多。没过多久,他就写得一手好字。在夜校里成绩也算他的好,新哥经常拿他做我们的榜样,我们的楷模。他的学习精神在鼓舞着我们。后来据说,在我离开家乡后的十几年里,他都一直是这样都在认真地看书练字,肚子读了好多书,雷公岭的人叫他“土秀才”,新哥很喜欢他,可以说是他的得意弟子中的弟子。接下来,他做上了村里的秘书,并还入了党,这完全跟他自己认真读书,埋头工作有着紧密的关系啊。牛八今天站在我面前完全跟他孩提时代不同了,叫我开始时差点把他认不出来,好过他眼额交际之处一直长着一颗大黑痣,高高地立着,如颗熟透的黑葡萄挂在墙上一般。他那平顶大西装头,毛发儿密密厚厚地盖着,如盖儿一般,每根头发都粗粗亮亮的,显得十分的乌黑,那圆圆的脸蛋儿白白净净丰丰满满的,连半根纹痕都不想在上面驻足。浓浓的眉毛下嵌着一对亮亮的大眼睛,莹莹亮亮,神采奕奕。毛茸茸的小嘴上总挂满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他好似一位小生或旦角。他穿着老蓝色的家织棉布做的崭新的中山装,上衣小口兜里,插着支“和平”牌自来水笔,那银色的笔插子,在阳光下熠熠闪闪,象征着一种崇高与威严。整体看上去让他显得十分的端庄与俊秀,也显示出了青春的绽放与活力。

看到他这时灿烂的笑容,想到我们俩相隔这么十几年没见面了的情感的内召力,又恰在这时相见,就凭这三个方面,就凭老乡这分亲近的情愫,我们俩便都有许许多多的话儿要来说说着。但想到新哥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我的时候,我便把他紧紧抱紧着我的手,便轻轻地松了松着说,“小老兄,到时候我一定亲自到你家里来拜访拜访,俩人好好聊聊我们心仓里存满的话儿。”他终究是个领导出身的人,会听我话里的意思。他一听完,便轻轻地怔了一下,望望我,快捷地对我点了点头后,也忙把手散箍一样地从我身上松开下去了。于是,他那活脱脱的眼光一亮,就亲切地说,“小牛弟啊,这还差不多,够兄弟。来,咱们拉拉勾子——表示个誓愿。”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伸过来了。我们把手拉完勾子后,他就笑嘻嘻地离开了。

我继续往里走去,穿过了几间小房子,发现那间办公室的门在半掩半开着,我猜是新哥的办公室,我一推门就进去了。他没注意到我的到来,正低着头在那儿边整理着文件和资料,边在自言自语地说,“屡教不改怎么行啊!还辩还顶。好,我总要治治你……”“哥,新哥,我来了。”我大声地朝他喊着,并在说,“你一个人在这儿说什么。”他忙地抬起了头,也忙地将他那口里的话锋一转,在说,“哎呀,小牛哩。你到底是个按时间办事的工作人哩,我叫你什么时候来,你就什么时候来,做到不折不扣,真是时间观念强,好、好,坐着坐着。”他用袖子把另一条凳子拭了拭后,就忙示意我坐上。

这时候新哥也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忙与我对面坐下来了。他没等我神静心停着,就对我说,“小牛老弟我把你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嘿嘿地一笑完后,便把手掌按在后脑勺上,在傻愣愣地望着他,不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这时他没容我多想,便直坦坦地说,“小老弟啊,依我看现在国家的形势,在城里在山外乃至全国,这乱哄哄的局面,不会在一两年内停,甚至有三五年,这样一乱教育会停滞经济会落下。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把你留下来,是为咱们雷公岭村打着小九九的算盘——国家不发展,咱们这里要发展,对,你和她(新哥他自己的妻子)两人一起,一定要把咱们村里的教育事业办好。当然,我这时知你内心的想法,咱们村里的教育是一个小田坝孔里的水,怎能容得下你这条大江大河里的鱼呢?你是教授级了,大秀才哩,在这里真算是大材小用,把个杵槌当牙签使罗,嘿嘿。当然比起你在那里……这里就好多了,这里就给了你的自由与愉快的天地。我也没办法,只好驼子背行房——霸蛮勉强。咱们村里的学生已经有四五十个了,加上外村来这里上学的学生差不多有九十百来个,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实在很辛苦,有时她忙得回家连饭也吃不下去,另外她身边还哺育着不满两岁的孩子。当然,你在这里教书,我也不会占你的便宜,拭你的油水,我妻子她每天是工分,每天与队里的女劳动力一样多的工分,可你呢,我和村支部商量好了,每月也发工资给你,而且加倍,不会拖欠……”我一听,哎呀,感动得差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新哥啊新哥,我知道你,我深深地知道你,自从你来到这山冲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把知识对山冲里的灌输,把文明对山冲里的传播就当作你来这里的首要任务来看着完成着。今天在这种时刻,你能给我有这么个好的容身之地,有这么个容身的学校,还给我这么崇高的尊严,这不叫我感动万分吗,这真叫我乐之不尽啊,还谈什么工资和待遇,有了这样就是我的天福和地福了!今天,可你却还把知识,把知识分子的我看得如此的重要与厚爱,这是实实在在的难得啊!他还没说完,我就抢着说,“新哥啊,你不能这样,我一定要做到与你妻子一道跟村里的社员一样,同工同酬,不搞任何特殊化,再则我也是雷公岭的人,就算做点贡献我也乐意。我是知的,咱们村里还是穷得很。”“不不……”他抢着说,“不行。我们砸锅卖铁也不会少你的工资,俗话说,饿、不能饿孩子,穷、不能穷教育啊。你是我们这里的特殊人才啊!今天不是你在困难的时候,我拿钱也请不回你啊,这也是咱们村里因祸得福哩!另外,我跑遍了山里的前一百里后一百里左一百里右一百里,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老师啊——山村里的教育事业还是很薄弱的。还有,我知道,你这几年回不了长沙了。看后面的情况怎样。当然,我会约法三章,国家真正需要你回去在长沙大学里为国家作大的贡献的时候,我不会留你。现在在家乡,你除了教书,还要给咱们这村里和周围的村里培养一批老师,这样就不会竭泽而渔。星期天你休息的时候,你还要为我们改造好雷公岭多多出力献智啊。”我听着他布下了这么多的任务,我一身感到担子与责任不细啊!

这时,大队部雷公岭以及大岭坪到处都响起了歌声,我知道今天下午的时间不早了,这歌声一播出社员们就会散工了。他给我谈了好久好久,可以说是整整一个下午。我虽然从头一开始就这么坐在这条硬木凳上,可我还是不觉累。那天下午他基本上没有停着口,连点茶水也没喝。他给我谈完村上的教育事业后,接着就谈村里的经济发展情况与今后规划的蓝图。他告诉我,他的第一步计划差不多要实现,大部分村民基本上从雷公岭的山坡里搬下到了大岭坪的集体农庄里。我知道大岭坪就在大队部再往前头走上一里路左右,转了那个山肘弯,在一片四周都被大山包围着那片很是显开阔与低矮的地方。他说,“等到第二批农庄建成后,雷公岭山头上就差不多空出来了。我想空下的雷公岭不可能让它完全荒凉下来,咱们就要因地制宜,就要充分利用好这上面的自然资源去为全体雷公岭人造福,你知,你是学地质的是内行,你最有发言权的。雷公岭上方圆几十几里的磁铁矿石,这是一个偌大的天然资源库,也是一个大财宝啊,而且全是露天的,品位很高,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次就带着矿石到长沙磁矿贸易处验证过,这品位就高达百分之六十二点四,据当时说,这个品位在全国还是最高的。小牛老弟啊,我们要准备来开采好。第二我们还要把雷公岭改造好——你要研究出更好的防雷仪器,在这方围十几里路的地方都安上,再不能让雷电肆虐了;西边那山峰上几股四季长流的巨大瀑泉流,我们要建好水力发电机组,给全村人见上光明。”我听完他的话,我便轻轻地摇了摇脑海。新哥啊,看样子你给了我两副不轻的担子。这两副担子,一副是教育教学的担子;一副是建设好雷公岭村,发展经济的担子。我的脑壳这么一摇,倒被新哥看见了,他眯眯眼睛在笑着说,“小牛老弟啊,你就畏缩吗?害怕吗?怕什么,我来给撑腰,钢要用在刀刃上,学到了这么多知识难道就压在肚子里吗?”听下他的话后,我便响亮地回应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新哥拉着我的手在一步一步地往雷公岭的家里走回去了。两人在路上还是谈了许许多多。最后,他约好了我第二天要先到学校去看看,再到雷公岭的山头上去考查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