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雾里观花1
汪木生被送到了省第一医院,经检查,他得了脑血栓,昏迷了十几个小时,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左腿不能动,左胳膊能动一点点。医生给他输液,说大概得一个月左右才能出院,出院以后也得加强康复训练。医院里地方小,这么多人在也没用。大家商量着谁留下来。
佟小花说:“玉缘必须回去,要放年假了,公司里得有人管才行,玉润也回去,巧荫刚生了孩子,内衣厂也得有人料理。反正也这样了,她自己侍候就行。”
“我在这吧,我没事干,正好可以服侍病人,妈自己会累病的。”黄斌说。
“我不想看见你,你回去吧。”小花冷冷的。
“妈,两个哥哥都有许多事,你自己是不行的。我留下来正好。我地里又没活了。正好在这照顾病人。”黄斌执意要留下来。
玉缘觉得自己确实是不能待在医院,但自己又是最应该待在医院的,他很为难。到年底了,缘润公司面临放假,工人的工资得发,一系列的放假安排得做。
“爸的病已经这样了,你们都待在这也没用。还是回去吧,不就是输输液吗?又不用手术。没事的,我自己就行。”佟小花说。
“哥哥们都回去吧,我在这儿。”黄斌坚决要在这儿,他要好好表现自己。
玉缘和玉润回来了。路上,玉缘跟玉润提起黄斌的事,玉润也挺生气。不过,他觉得如果黄斌真心悔改,可以暂时原谅他,以观后效。
“盟盟傻,要是我,永远不原谅她。马上跟他离了。”
“哥,离了婚,盟盟再结婚,也算是二婚了,也不是很能找到合适的,如果盟盟觉得可以原谅,我们就不要说什么了。”
“唉,没有血性。盟盟就是一碗清汤挂面,太没血性。”
“哥,盟盟跟玉静不一样,盟盟是单纯,是善良,玉静怎么说呢?那才确是窝囊,听说她经常挨打。她还忍着。但你想,若盟盟挨了打,她肯定马上就离了。她没选择马上离婚,也是有原因的。”
“唉,两个妹夫,一个好的没有。没一个长脸的。”玉缘气愤。
“不过,你看黄斌这表现还不错,抢着侍候爹,你看玉静两口,没事人似的,早回家了。这就看出来了吧。”
“……”玉缘想说什么没说下去。
那黄斌在医院待着,盟盟经常打电话问小花爸的病,她没打电话给黄斌。
晚上的时候,小花在病房支了一个简易床陪睡,黄斌睡在楼道的地上,铺了几片泡沫。他感觉自己做了点有意义的事,他挺喜欢在这待着。似乎自己也为汪家人做了点什么。
汪木生头脑还是清醒的,他有些急自己的病,十天过去了,见效甚微,他怕自己落下毛病,那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他也很着急公司里的事,看看腊月过半了,他问玉缘放假的事,玉缘让他放心,他正安排呢,有要账的见年底了,纷纷来要账。其实是那些债主听说汪木生病了,都急了,想着人死账烂,汪木生若死了,不就完了吗?所以每天逼着玉缘还账,不还就闹到医院去。玉缘都没跟父亲说这样的话。
玉缘趁一个晚上,偷偷把工人的工资都发了,让他们走了,并说好明年让他们还来。玉缘看了公司的账,这半年下来,总算没赔,但赚得也不多,发完工资,多出来20万块钱。他打电话跟汪木生商量,这钱是留做明年公司用呢,还是先给百姓们还点账。
“他们怎么说?”汪木生问。
“他们整天围在公司,说是公司不该给工人发工资,而欠着乡亲的,说我们应该还了他们账,而欠着工人的。都在闹呢。如果不给他们点,这年又过不消停了。”
“那就拿出十万来,每个人分一点,哪怕一家三千两千呢,也算咱们还了点账。你跟他们把话说好,不要弄僵,要好好说。”
“噢,我就差给他们磕头下跪了。行,我给他们集中开会,每家分一点。”
玉缘把倒卖设备赚的钱,也拿出10万来,凑了20万,打发那些债主。
“爹的账你不该还的。”紫烟说。
“我不还谁还?爹哪辈子能还清?明年公司不定赔赚呢。”
“你爹又不只你一个孩子。”
“我是大哥,我得帮爹还账。”
“那记着点,到时候也让大伙知道。”
“行,记着呢。”
“再赚了钱,先给我买车啊,我总不能用我妈的钱买车吧。”
“好,明年肯定给你买车。”
……
腊月二十八,汪木生和佟小花出院了,总不能在医院过年吧。汪木生的状况有所改善,拄着一个拐能自己行走。但那条腿还是不利索。医院让他多锻炼。
“回来吧,我给你扎针灸。”王医生说。
“别介,你会吗?就你那两下子,我不相信你。”汪木生跟王医生不用客气的。
“别小看我,能行的,我扎好过呢,村东刘三,就是我扎好的。”
“让他试试,试试不行就不扎了。”佟小花信赖王医生。
汪木生就让王医生试试,王医生又连夜看了些医书,就在汪木生腿上胳膊上扎起来,还别说,汪木生感觉还可以,轻松了些。就让他接着扎。
“黄斌侍候我一个月,辛苦了,过年了,让他回家来。”
“让他回来干吗?让他在地里看着他的粮食吧,不是还有没卖的粮食吗。”盟盟赶紧阻拦,她至今还没搭理黄斌。
佟小花倒是不那么反感黄斌了,这一个月,他们共同在医院里,黄斌跑上跑下,侍候得很周到,也很细心,还经常扶着汪木生在室内锻炼。佟小花想,这老了指望谁啊?儿子们女儿们这都忙着,也不知谁是指望得上的。黄斌呢,看着倒是心地厚道。
“黄斌啊,你看我这身子这样了,玉缘又在干别的,要不,明年你帮我在公司里干吧。”汪木生说。
黄斌笑了笑,低下头:“爸,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还是种地吧。今年我种的地,赚了有大几千块钱呢。”
“唉,还没人家一个月工资多呢,你种地有什么出息?”
“爸,我干别的更不行。种地呢?饿不着。我还给我们家邮6口袋面回去。”
“那邮费得多贵啊?你还不如卖了给他们钱呢。”
“也不算多,200块运费。”
“这还少?”佟小花和汪木生真可怜黄斌那智商了。
“200块足能买4袋子面粉了。”小花的鼻子都气歪了。
“这是我自己种的,好吃,没农药啊。”
“唉……”汪木生彻底对黄斌做生意的头脑失望了。
“只可惜,那面我没看着面粉厂磨,不知磨的是不是我那几口袋麦子。”黄斌犯嘀咕。
汪木生和佟小花忍不住扑哧笑了。
……
“你怎么回事啊?我看着你怪怪的,对黄斌也不热情,你这么冷淡他,他还来吗?既然嫁了他,成了一家人,就不能看不起他。”汪木生说盟盟。
“你别管啦。没事儿。”盟盟说着这话,心里也别扭,虽说是不告诉爸爸,但这大过年的,自己在家过,黄斌在地里过,也不是个事啊。爸肯定能看出毛病来。但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呢?接受他?太难了。离婚?就像扔掉一个旧东西,他是不是彻底没用啦?
“今年呢,我又出不了门,就不买春联了,让黄斌来写,小花你给他打电话。盟盟你去买20张红纸。再买两盘胶带。”汪木生吩咐。
盟盟不情愿地去了。
三十那天,黄斌提着几个袋子来了,他也学乖了,买了几斤鱼,买了一些水果,唯唯诺诺地跟汪木生说话。
“就住这儿吧,明天就是春节了,不用回去了。一家子多热闹。”汪木生说。
“噢。”黄斌应着。
“你那画怎么样了?”
“我觉得我这两年比刚出校门那会儿画得好了。主要是我对画画的认识有了提高。也就带动我的水平有了提高。”
“怎么个认识有了提高?”
“画画啊,它不纯是一种技艺,他是一种对生活的发现,我们从哪个角度看生活,我们对生活是怎么样认识,我们就会画出什么样的风格。那画不纯粹是画,是有思想的,有感情的,有温度的。画画与音乐与小说等是相通的,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有空的时候拿几幅来我看,我会看。”
“行。”黄斌很高兴。
玉缘年三十也是忙的,一天没见人影儿。黄斌帮着写了对联,摆了满屋子晾着,汪木生看他写的字,古朴端庄,心里觉得挺好,但没表扬他。黄斌又拿了胶带把这些对联贴在大门及屋子的小门上,又贴了许多“福”字。
黄斌他们结婚时的房子在三楼,佟小花给他们晒了被子褥子。她对盟盟说:“唉,女人啊,有时要受点委屈的。但看他还算知道改过,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一定不能迁就他。”
“你们也真是,干吗非得让他在家住。”盟盟哭丧着脸。
“大过年的,让他去哪儿?再怎么说,他也算咱们的上门女婿,乡亲们都看着呢。对他不好,大面上过不去。”
除夕了,盟盟和父母一起看春晚,大家都很喜欢那个《千手观音》,黄斌先自己回房了,他给爹娘打个电话,说不回去了,问家里好。他自己在屋里等盟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怎么开口向盟盟道歉。等到夜里零点钟敲过,盟盟才磨磨蹭蹭上来了。她沉着脸,指着沙发说:“你睡那儿。”
“噢。”黄斌不敢抗命,抱着自己的铺盖到沙发上。那攒了许多的赔罪的话儿一下子都飞了,他规规矩矩地睡在沙发上,连身也不敢翻,怕惊醒了盟盟。
2005年春节了,鞭炮声里,农村人过年是起床很早的,约6点来钟,紫烟的三个孩子都穿着时髦的新衣裳公主少爷似的下来了,紫烟也下来,佟小花已煮好了头一天包的饺子。还有一桌子菜,大家围一圈坐好了,吃饭。
“等明天让玉润他们和玉静他们都来,咱们照全家福。那次没照成。明天一定照。”汪木生兴致很高。
“他们打过电话了,也知道你好些了。玉润肯定得来,别让巧荫和贝贝来了,贝贝小,这村里鞭炮响得厉害。省得把孩子冻着吓着。你就别没事找事了。”佟小花说。
“玉静打电话了吗?”
“也打了,问你好来着,也说不来了。天硕感冒了。”佟小花这是瞎说,其实是那钱天硕大年三十喝多了,初一没起了床,正打算初二去输液,看胃是不是有毛病了。
“好好,不来,不来算了。”汪木生觉得遗憾。“他们都是把电话打给你,就不打给我。”
“我告诉你了就行了呗。”
玉缘吃了碗饺子,就去串悠着给族里的长辈们拜年去了。
“你今年行啊,听说赚了不少。”人们见了玉缘就说。这指的是那倒卖设备。玉缘倒对那赚钱没多少喜悦,也就干了那一单买卖。没什么值得骄傲。
“噢,没什么。凑合。”玉缘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是高兴的。有一种成功感。这与跟着爹开公司是不一样的。这起码是自己的成就。但竟然这么多人知道了,他也没想到。
“我给你入个小股怎么样?”有朋友说。
“赚不了多少,瞎忙活。算啦。”玉缘心想,我现在是赚了,若赔了的时候,你们又赖上我,我决不干这傻事了。自己干自己的,倒霉的时候,自己承担。
……
初二的时候,玉润来给爸妈拜年,他带了小樱来,小樱越长越像玉润了,她的头发是很朴素的一个马尾辫,不像纹纹绣绣都烫了发型,小花悄悄对盟盟说:“这扎个辫子多好,纹纹绣绣这么小就整天出入理发店,没见过这样的。”
“妈,你少管闲事,嫂子喜欢那样就那样,也挺好。”
“我不管。”
这几个孩子几年就大起来了,小樱7虚岁了,纹纹11岁了,绣绣9岁,宝宝8岁了。几个孩子在屋里跑来跑去,显得热闹而有生气。
佟小花把从后院树上摘的石榴拿出来,给孩子们吃,说:“今年的石榴又大又多,我分给了好多家,你上班的时候带几个给同事们吃吧。”
“好啊,我想带几个给辛丽珍,她刚结了婚,大概不久会怀孕,就喜欢吃酸的了。”
“你看,我们家今年有了贝贝,这石榴就长得这么好。我希望明年也多多长石榴,你也生个孩子吧。就差你了。”
盟盟的脸立即冰住了:“算啦,别说啦。”
……
汪木生接了一个电话,竟然是那个没了联系的肖易荣打来的,肖易荣说她要把孩子送给汪木生,因为她得乳腺癌了。
“你说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不会咒自己的。”
汪木生将信将疑,说:“我带不了啊,我现在刚出院,我得脑血栓了。”
“可是,我怎么养这个孩子呢?你给我的钱,我都治病花了,再说了,我这天天病着,怎么照顾孩子呢?我前些日子请了个保姆,现在,我连请保姆的钱也没有了。如果我住了院,这孩子放哪儿?”
“可是,咱们说好的,也签协议了,说这孩子归你养,抚养费我也出了。你不能再找我了。”
“你若不要这孩子,我只能把这孩子送人,我也想养大他啊,可是,我怎么养呢?我这样子,又不能出去工作。还不定哪天死了呢。”
“乳腺癌不大要紧的,再说了,我给了你20万,总不可能都花了吧?应该花不了这么些钱的。”
“唉,不是初期了,医生说已经转移到肺了。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把孩子给你的。”那肖易荣说着,哭起来。
“你先别哭。”
“你听听孩子说话的声音。他天天找爸爸。”那肖易荣把手机放孩子嘴边,让他喊爸爸。那孩子就喊了。
汪木生听到那童稚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汪木生想着那孩子是2000年阴历9月26日的,今年过了年应该是6虚岁了。他的小老虎。他一听那声音就心有灵犀的样子。
“我考虑考虑。”
汪木生一下子闷起来,放下电话,琢磨着那肖易荣的话,也不像是假的,这可怎么办呢?他没心思吃饭了,话也懒得说。本来王医生要给他扎针灸的,他也不许扎了。这事真让他苦恼,他现在真的是后悔了,如果没有当初,怎么会有这一连串的闷事。他老了,又病了,他让佟小花给他养孩子,那怎么可能呢?
“大过年的,怎么了这是?”王医生看汪木生明显没精神,以为病又重了。
“唉,大概是因为贝贝没来,没照成全家福。”佟小花接茬。
“以后有的是时间,这有什么?你怎么越老越想不开了呢?”
“没事,没事。”汪木生让王医生坐下,趁小花不在的时候,悄悄告诉他肖易荣的事。
“大哥,你别听她的,那女人不得了,手段多,她骗你呢,这是明显的骗局,就是给你要俩钱,要完钱她的病就好的,你别上当。”
“我听着她声泪俱下,不像假的。”
“大哥,她走了这两年,不定交往了什么人,也不定有什么样的经历了,再说了,她带着个孩子,又不能去打工,坐吃山空,她想再从你身上捞俩钱呗,你别信,千万别信,你只说没钱也不养孩子,看她怎么着。”
“他说要把孩子卖掉。”
“卖了孩子你就告她,让她卖去。看她有那个胆不。”
“那毕竟是我的孩子啊。”
“不定是谁的呢,你当初就不该认。肖易荣诡计多端。”
“我一眼能看出是我的孩子来。”
“哥,现在可以做亲子鉴定,你去验验真假。”
“不用验,我看不错。跟玉缘小时一样。”
“你别瞎说,她的孩子怎么会像玉缘?让玉缘听见了不得了。”王医生笑。
“净瞎扯。”
“你就待着,或者关机,别搭理她,没完没了了。”
汪木生笑笑,那是无奈的苦笑。现在孩子们都在家,人来人往的也多,他不能把这事告诉佟小花,但早晚得告诉她呀,肖易荣即使说的是假话,她也不肯善罢甘休的,如果是真的,那可真麻烦了,怎么解决?不和佟小花协商是解决不了的。自己现在这个状况,行动还得靠人照顾,已经够给佟小花添累的了。让他再养个这样的孩子,这怎么开口?
现在汪木生有了这心病,他很怕肖易荣的电话再打过来。他甚至很怕那电话响,那响声像炸弹,会把他炸得血肉模糊。他想换了号码,但是,躲是躲不过的,她又知道他住哪,她要想找来,太容易了。只求那肖易荣是一时心血**地闹着玩儿。过一阵子就消停了。
过完了年,该准备公司开工了。现在汪木生拄着一个拐可以自己走,虽走得艰难,但他很刻苦地锻炼,他的胳膊没事,可以开车,他为了方便,住在公司里,佟小花也搬来公司照顾他。家里没了佟小花,紫烟感觉真是畅快,以前虽然佟小花总是在牌局里或出去念她的阿弥陀佛,但终归她是住在家,出来进去难免见面。现在,她们老两口搬去公司了,她一下子觉得头上散去一块阴云,呼吸顺畅许多。加上近来与玉缘关系不坏,她的脸色好看多了,心情好的时候也辅导几个孩子功课。她觉得她唯一不痛快的就是大森的事了,如果大森真的结了婚,不再纠缠她了,最好了,这是她的苦恼,有时她想,他若能从世上消失就好了。她想象着他出了车祸死掉了。
汪木生公司里今年来的工人更少了。也就几十个人吧,与前几年的几百人相比,真是天上地下。整个镇上都这种状况,大街上明显冷清了,不像前些年的熙熙攘攘了。那夹杂着不同省份地区方言的青年男女们不见了。远方的工人都不来了。当地人只剩下了怀念与缅怀。人们都说,这地方要没落了。连街面上的门市都不行了。以前饭店服装店多红火,现在,大都开不起来了。
“都是被计划生育闹的。”
“不对,是全国大多数地方都发展起来了。人们跑发展得好的地方去了。”
“我们这一代老板们不讲理,拖欠工人工钱,谁还来呀?”
人们都议论纷纷。
汪木生的公司还得开,他指望着能赚些钱,老了老了,却越来越缺钱了。真是危机啊。
玉缘渐渐放下那个雪宁了,他觉得这种放下好像让他死掉了一半,从外表上看,他身上好像没了什么光彩,以前他身上是发光的,一种青春的向往的理想的光芒,这种光从他身上消退了,他的心渐渐硬化,也显得有些老了,他觉得这种放下不只是放下了雪宁,还放下了许多东西,他身上的棱角少了,他开始包容紫烟,他开始看护孩子们。他觉得正在过无味的生活,但还得去硬着头皮过,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人品的放纵了。他对自己品格修养不要求的那么精致了。他有时会为自己这种改变痛心。
但他还会有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梦到雪宁找来了,他会伤神,会看到那青春的返照。看到他年轻的样子,正在一步步远离。那流逝在岁月中的自己的影子与他互相打量。彼此抚摸与辨认。
……
玉缘听紫烟说了关于肖易荣得癌症要把孩子送来的事,是紫烟接孩子时从某些家长嘴里听来的,不知真假。玉缘很不高兴,但爹没提,他就装不知道,也不告诉娘。他是长子,家里的事早晚都得他管。那个孩子比宝宝还小,如果来了家里,那让大家多难堪,肖易荣也不想想,大家能给那孩子好脸色吗?再说了,爹这身体状况,那孩子来了,让谁照顾?玉缘听了这事,就更不愿去公司了,让爹自己折腾去吧。他顶多挣了钱帮爹还还账,不要让他扛着账进棺材就算孝顺了吧。
他还是从网上寻买主,倒腾那个二手设备。
“你还是帮我开公司吧,别干那个了,虽说挣钱快,但被人看不起。”汪木生说,在他看来,汪玉缘是放下身段去干那个,有些委屈他。
“我不干这个,咱们也被嘲笑被骂呢。”汪玉缘这样想,但他不敢直接对父亲说。他恨父亲与肖易荣的事。汪家子女都是要脸面的人。汪木生也是如此,但他犯了这样的错,是修改不了了。
汪家从有了这段艳事,不只生意坏了,连在村里的声誉也坏了,那积了几世的好名声,没了。
“自己当初真是错了。不该与肖易荣来这一腿。”汪木生这样想,但众人面前,他不讲这些。即使肖易荣不找来,但那孩子是永远存在的,他过不好长不好,或长大成了社会渣子,也都是自己的责任啊。
“勾引别的女人生孩子是很重的罪,有的要现报,有的是来世报,反正要遭报应的,你看,多准,你就是现世现报,你钱没了,还脑血栓了,这不是报应吗?”
“报应?你也不比我好,你怎么不招报应?”汪木生急了时说。
“你胡说八道,你污蔑我。”佟小花是不想记着自己有什么不好了。她要选择性记忆。
“老了,我不想说你,你就别说我了。”
“她多像你,长得像你,脾气也像你。不是你的是谁的,她都这样大了,你还这样说她,你若这样说,我告诉她去。”
“嗯?告诉她?”汪木生还是第一次听小花这样说。她竟然这样说。“算啦,我不搭理你。你变了。”
“我变了?我还能变什么?不是你变了吗?你非得去找小老婆,有俩钱时,就不知东西南北了,现在好了吧?别让我侍候你。”
汪木生见她这样,知道那事更不能提了。好在那肖易荣这一个月没来电话,但愿以前说的是假的。
汪木生腿脚不方便,他就住在办公楼的一楼,每天早晨很早起来锻炼,他得自救,这种病就得自救。佟小花每天陪他一起练,扶着他,怕他摔倒。
出正月了,过了正月,这一年就快了。
“听说玉润和巧荫闹别扭呢。”佟小花说。
“她们闹啥别扭?”
“不知道,我听我们一牌友说,前几天巧荫去厂子,好像跟玉润吵了一架。至于为什么,她没说。”
“两口子吵架挺正常的。”
“巧荫生个儿子逞脸呗。”佟小花是觉得肯定是巧荫的错。
……
那巧荫这个年的确是过得有些别扭。厂子初六就开工了。巧荫虽买了新房,但没搬过去,在这店里住习惯了,且她还可以看孩子兼照看店面,就没搬。巧荫的孩子两个多月了,她感觉自己应该全力投入工作了,这个孩子由谁带呢?她的娘是身子骨不行,再说了,还得照看小艺,指望不上。佟小花呢,更没希望,除了她要侍候老头子外,即使她想看,巧荫也不让她看,巧荫就不希望看到她。让巧玲看吧,巧玲嫌烦,弄不了。
“你就歇着吧,他还得吃奶,你若去工厂,劳累辛苦,弄不好奶就回了,让他吃奶粉,不好。”玉润不同意她去。巧荫考虑了考虑,没有办类,只好还待在家里,但她对厂子也不放心,她歇了这将近一年,她觉得厂子好像没太大的发展,她知道玉润思维不缜密,她很想去厂子了解一下,隔三差五地去看看。这一看,她就回不来了,她觉得哪儿都是问题,布料浪费严重,对工人的管理也不严格。她就在那处理问题,整肃纪律,一去就是一天,那贝贝就在家里哭,巧玲也没办法。
巧荫回到家,跟巧玲这么一说,巧玲说:“姐夫就那浪**脾气,没火性,惯着工人们,我在时,谁也不敢违规。这走了,她们就反了呗。”
“那你还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去帮着你姐夫管理。太不像话了。”
这巧玲如笼子里的喜鹊被放出来,她高高兴兴地来厂子上班。来了之后,发现大家伙都听秋月的,不是前阶段秋月成了玉润的助理吗?巧玲来了之后,这秋月就退后了,不管厂里的杂事了,她帮着玉润去给批发市场的客户们送货。两个人早晨很早就起床,装好车,出发,一天送两趟,下午捎料回来。厂里的大事小情就归巧玲管。
巧玲倒没感觉什么,这天,她在自己桌子上看到一张纸,圆珠笔写的,上写:“出双入对,同吃同睡。关系不正常啊。”
“啊?”秋月一惊,不知是谁写的,看那字也看不出,但她一细思,觉得这秋月和玉润双出双归,难免有些麻烦。她就生气了。她把那纸给玉润看,玉润说:“别相信,那是开玩笑的。没什么。”
但巧玲还是对秋月冷了脸,摔盘子摔碗,指桑骂槐:“我姐姐辛辛苦苦挣下这份家业,又给你生了儿子,你别不知足,某些人也别给脸不要脸。这厂里不缺你一个,不好好干,走人。”
“你这是干什么?现在工人不好找,你别这样。”玉润说。
“哼,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么大了也不找婆家。”
“巧玲,你也不小了,别说这话。”
“哼,她都26了。我才20岁。”巧玲很为姐姐抱不平。
那秋月沉下脸来,觉得这巧玲莫非是在说她?什么原因呢?看那些女工们,有的偷偷看了看她,有的在暗笑,秋月受不了,她还怎么往厂里待?是不是冲上去跟巧玲打一架?正在此时,他听玉润说:“巧玲,你说话注意分寸。”
“我怎么不注意分寸啦?我说得不对吗?你这么不向着我,分明是有外心了。我要告诉我姐姐。”
“你傻呀,你别跟你姐说。”
“你为什么怕说呢?”
“你年龄小,说话没把门的,想说什么说什么,不行。”
“哼。”巧玲越想越不对劲。
那秋月见玉润并没向着巧玲,觉得自己不要再火上浇油,巧玲并没指名道姓说自己,自己去应战,岂不中了某些人的奸计。这肯定是有人跟巧玲说了什么。
所以,这秋月就忍了。
当晚,这巧玲就回了市里,玉润本来想回去,可是有一批订单需要加班,他就没回去。晚上忙到12点。
秋月万分委屈,也不理玉润,低头闷声干活。玉润倒笑着抱歉似得说:“巧玲这脾气,你别跟她一样。”
“什么?闹了半天,她说的是我?”秋月生气。
玉润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欠妥,巧玲并没直接这么说啊。于是改口:“她是瞎嚷嚷,谁知她怎么就发了神经。”
“哼,我觉得这几个月我一心一意为了厂里,却落得这样结果,实在没意思。我走了算了。”
“你这么能干,干吗走呢?她就那脾气,说过就没事了。”
“我就知道是谁,前些日子,我和她吵起来了,她怀恨在心。”于是秋月跟玉润讲了那次因唠闲话跟小兰吵架的事。
“你别跟她们一样。没必要生气。”
秋月还是意难平。不知怎么才出得了气。她想离了这里另找工作,可是,她觉得玉润对她好。
年前放假时,秋月说:“我为厂子也算尽心尽力,能不能送我回家啊?我也沾点光,省点路费。”
玉润想了想,也就一百多里地,一个小时就到了,她提出来,就送她吧。于是这玉润就送秋月回了家。两个人一路畅谈,很愉快。
玉润没有进她的家门,送到门外,他就返回了。
秋月这两年也谈过对象,但三两个月就吹了,她觉得人家不是这不好就是那不好。她觉得玉润要比玉缘好。这玉润性情温和,从来不会对人发脾气,连怒容都很少浮在脸上。他心地宽厚。可是她没想过,她有什么资格来评判这两个人呢?
秋月的娘催她赶紧着把婚事订下来,如果有介绍的,看看差不多就凑合着。别挑了。岁数不小了,农村没她这么大的了。
秋月只硬邦邦回一句:“不着急。”
“不急怎么行?不能当老姑娘。”
“离老还远呢。”
她娘就生气了,摸不清女儿的想法。
这心啊,有时端着端着就放下来了,不可收拾了,那玉润呢?也在那么一刻察觉了,他为自己的这一发现吓了一跳,但他也情不自禁了。
玉润这人就是这样,他学不会拒绝,他是天生软心肠的,他拒绝不了别人,有时也拒绝不了自己。他善良,寡断。
他忽然想:“这人为什么不能娶两个老婆呢?他为什么喜欢了巧荫又会喜欢上秋月呢?她们都是好女人,为什么不可兼得?”
其实,这个问题,他的爹也自问过。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就对这秋月产生了感情。
……
那巧玲回去后,还是生气,饭也不做,孩子也不看,她是存不住事儿的人,巧荫问她,她压不住火,还是说了。
巧荫一下子什么心情也没了,她没想过这样的问题,虽说厂里女工多,她倒一直对玉润放心,那些女工,大都小学文化,与玉润不在一个层次,不会产生什么交集的。但这秋月,不难看,又机灵能干,识文断字,莫非……自己去年曾要求秋月给自己来看店,她不同意,她就想在厂里。这几个月,她帮着玉润管厂子。玉润也经常夸她。她也老大不小的了,莫非……
这巧荫越想越疑惑,便安慰巧玲,说:“没事,快吃饭吧。”她打电话给玉润,问晚上回来不,玉润说有一批活要做,回不去了。巧荫思前想后,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那巧玲说什么也不去厂子了,说有秋月没她有她没秋月。
巧荫打电话问玉润巧玲怎么回事,只说巧玲很不高兴,是不是巧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这么回事,秋月前几个月听小兰说我们家坏话,她制止了一下,那小兰就恨她了,写了条子说我和秋月怎么怎么的,故意让巧玲看,巧玲就中计了。跟我发了顿脾气,你别往心里去,让巧玲也别为这事生气了。无中生有。我们也没必要为了这事跟小兰计较,都是一个村的,犯不着得罪她,再说了,她干活还行,若去跟她计较,她走了,我们会少了一个工人。秋月对我们厂一心一意的,巧玲不要跟她过不去。我们要会用人。不能内讧。这说出去让人笑话。”
“噢,你好自为之,你若让我抓住什么把柄,咱们没完。”
“哪儿的事,不可能。”
“不可能就好。我做做巧玲的工作。”
“噢。行。你跟她好好说说。”
……
这事情就是这样的,不知为什么,传出去成了巧荫跟玉润打架,其实是巧玲跟玉润有过争吵。
……
又是一年芳草绿,黄斌种的麦子绿油油的泛着清香味儿,他看着欢喜。他今年跟几个农户签了5年的合同,每年每亩地600块钱。他现在有20亩地了。去年卖完粮食,交完地租,他还剩了四五千块钱,算是赚出来的。今年他开了一亩地,专门用来种菜,他想着自己可以给这一大家子吃,他不用农药,是纯粹的绿色蔬菜,他想着,佟小花肯定高兴吧。当然,他更希望盟盟高兴。
“怎么不见你老婆来看你了?”附近地里的农民问。
“噢,她忙。”黄斌笑笑。
“你干脆让她回来跟你一块种地,或者你去城里找个工作,你们这两地分居也不像回事啊。”
“以后再说吧。”
盟盟住在集体宿舍里,和辛丽珍见面少了,有时打电话联系。
丽珍住在大森的两室一厅里,大森说等钱充足了,再买个大房。
“如果不买那个车,他是有钱买房的,这可倒好,他本来有车,非得买这个奥迪,他一个人怎么能开两个车?他非得那样,我说让他卖一个,他不干,我又管不了他,再说了,钱不是我的,所以我无所谓,房子小也无所谓。”
“那他为什么买那个车呢?”这一直让盟盟觉得奇怪。
“我不知道,他说是从朋友手中买来的,朋友是买另一个人的,他喜欢那车型,非得买了来。他不让我了解他,但他对我也不错。就是有时候三两天见不着人。可是呢,我见他也不怎么开那奥迪,停在车棚里,隔三差五地擦擦,或者买了只是为了看。”
“那挺奇怪的。”
“唉,他没实话,开始时他说是借的他干爹的,后来又说是买的。”
“他干爹是谁啊?”
“他干爹是一个退休的老头。”
“我打算辞掉工作。”
“那你干什么去?”
“他让我帮他看着卖那个宠物去。”
“他卖什么宠物啊?”
“他和朋友们倒腾来的水生动物,听说还是从外国运来的。我不想去,我不想看着那些东西,我觉得恐怖。”
“那你就干自己的工作,花自己挣得钱。多好。”
“嗯。对啦,我怀孕了。”
“啊,是吗?太好了,看我送你的那石榴多管用。”
“唉,你怎么办?你若不离婚,你就干脆跟那画家和好吧。我看你也放不下他。”
“再说吧,我说你啊,你现在这样子了,你最好换个工种吧,你最好在公司干销售,不要总离电脑近了。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也是,我跟经理说说。对啦,我们经理现在跟夫人挺好的了。没开学那会儿,那夫人经常会去公司视察一番。有时还带着他们的女儿。”
“噢。那挺好啊。”
挂了电话,盟盟感觉很无聊,又到星期六了,公司不上班,宿舍里有不走的姐妹,但她总觉得这些人不像丽珍那样说得来,也许是她们岁数小的缘故吧。她忽然觉得自己大了。28岁了。自己周日不回家,这几个小妹妹也觉得怪怪的,自己又没跟她们出去玩的兴致。她就躲在宿舍在她的笔记本上看小说。小说里就是一幅幅人生啊,但都跟她的不一样。她想找寻一些人生的经验,她找不着,她也缺少可谈心说话的人。她近来对工作有些厌倦,挣两千多块钱,够花,但就是觉得没意义,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内容,与机器没什么区别。起初上班时那种热情找不到了。况且,这为别人干活,干得好了是人家的,有一点干不好,还得听人批评。没意思。
她觉得自己有段时间不见小侄子贝贝了,她买了点奶粉类的东西,拿着去巧荫的店。
“这孩子看着瘦了。”
“是啊,他拉肚子了。一场小病就瘦下来了。”
盟盟抱着这小娃娃,觉得二嫂有些不高兴。
“二哥很忙吧?”
“是啊,说是很忙啊。”
盟盟听巧荫的口气有些不大对,是冷的。她有些不解。二哥二嫂闹别扭的时候不多啊。
“他也没时间照看孩子。小樱今年就要上一年级了吧?”
“是啊。”
“小樱将来有出息,大嫂的孩子们不行。纹纹绣绣看着笨,那宝宝倒还像回事,脑瓜儿活。”
“唉。”巧荫叹口气,没接下去。
“这店忙得过来吗?”
“有巧玲呢,也就亏了她了。”
两个人沉默。盟盟不知自己是不是不该来,怎么这巧荫这么沉着,不悦写在脸上。
“盟盟,问你个事,秋月在咱家待着的时候,人品怎么样啊?”巧荫终于吐出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
“噢,我倒不知这些。我还把她叫来了,是看她能干。”
“人是能干的人。怎么,她有什么不好吗?”
“有些风言风语,说她和你二哥怎么怎么样的。”
“二嫂你别信,我二哥我最了解了,他不会的。他最忠于你了。”
“我就奇怪了,这秋月怎么到哪哪不太平?”
“要不,你把她辞退了吧,那还不容易吗?厂子是你的,你不想要她,一句话,她就走了。也解了你的心病。”
“我正这么想。”
“你别犹豫,打电话告诉二哥,让秋月走算了。这秋月也不懂事,既然有这种传闻,她应该自动离开。还没结婚呢,怎么着也不能弄出这种传闻来,对她也不好啊。”
“可是,你二哥说厂子里缺人手。不同意开了她。”
“我给二哥打电话吧。”
“不用,明天,我再去厂子闹一顿,我直说让那个秋月走。看她走不走,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巧玲说。巧玲一直窝着气。
“要不,我给秋月打个电话,你别太给她难看。”盟盟说。
“你怎么说?”
“我们公司正招人,我看她来不来。”盟盟说。
“她会干你们那工作吗?”
“没什么难的,一学就会,她可以在销售部上班。卖东西应该没问题。”盟盟说。
“那好吧,你看着办吧,我怕时间长了是个麻烦。”巧荫说。
盟盟回去后,立即打电话给秋月,说是有一份工作给她。
“不行啊,我不会干那些,我还是在厂子吧,我适合干些体力活。我也跟这熟了。我不想去你们那,不自由。这厂里多好啊,大家说说笑笑,活就干完了。”秋月说。
“这里很轻松的,活又干净。比在厂里强。”
“我还是不想去啊,谢谢你啦。”
这秋月任盟盟怎么说,她都不想去市里工作。
巧荫听说了后,火上来了,她直接给秋月打电话,说:“秋月啊,感谢你给厂里这些日子的帮助,我觉得你该换个工作了。你不适合在这待了。”
“什么?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是啊,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看你不适合在这待了。”巧荫直来直去。
“你们这么欺负人,用得着人时说好话,用不着人了就这么赶人走吗?”
“不是这么回事……我可以给你多发1000块钱,你另谋高就吧。”
“你——不讲理。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我真是看错你了。”秋月说着挂了电话,哭了一会儿,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自己这样走了,落个坏名声,索性就都挑明了,坏就坏到底。不能委屈自己。想到此,她发了条短信到巧荫手机上:“我和玉润已上过床了,你看着办吧。”
发完那条短信,秋月就有些怕了,但心理平衡了些,她打电话给玉润,玉润此时正在市里。
“我要走了,你老婆打电话赶我走,索性走个明白,我告诉她咱俩上床的事了。”
“你怎么这样?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那么不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给她留面子,大家说个清楚吧。我一个没结婚的姑娘,你们坏我的名声,我还怎么嫁人?你打算怎么办?你害了我呀。”说着,这秋月就哭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怎么能告诉她呢?”
“她污辱我,我就告诉她了?我错了吗?你说你也喜欢我是骗我吗?她那么厉害,我惹不起她。我走。”秋月哭得很伤心,玉润心就软了,想象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不忍心再说她。就安慰她:“你先别走,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商量办法。”
“不行,我得快走啊,不然她领她妹妹来打我,我打不过她,我得走了。再见。”这秋月越发说得可怜,急急收拾行李,租了一个三轮车,拉着东西去停车路口等车。
这玉润一时间乱了方寸,来不及思索,开了车就往回赶,只用了20分钟就到村口了,正好看到秋月站在路边,身旁是她的被褥衣物。秋月看到他来了,委屈痛哭起来。玉润走上前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我这一切可是为了你啊。我怎么办?我还怎么嫁人?我干脆自杀算了。我无地自容啊。”她抱着玉润肩膀嘤嘤地哭,鼻涕眼泪滴在玉润身上。
玉润见路边来往行人较多,怕被熟人看见,就说:“这样吧,我送你回家。你先在家住两天。以后再说。”
“我还有什么以后?你把我的以后毁了。”
听她这么说,玉润感觉很对不起她,心里一阵阵难受。两个人一起送货进货这么长时间,玉润自认为很了解秋月,觉得秋月温柔体贴。她和巧荫,分不出优劣,都是好女人。
现在让他舍下这个秋月,忽然像割他的一块肉,很疼。
“你爱我吗?”秋月问。
“我只是有些喜欢你?”
“我是说你爱我吗?”
“我说过爱巧荫,这话不能跟第二个人讲,但我挺喜欢你的。”
“噢,我还是比她差了一点。”
“你们是平等的,不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