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爱恨迷离2
大森给辛丽珍打电话:“我们结婚吧,下周三,怎么样?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考虑不成干脆就不用找我了,我反悔的时间是很快的。”
辛丽珍一听,连问:“真的吗?玩笑么?”
“我没有闲情雅致跟你开玩笑。”大森说完挂断了电话。
辛丽珍愣了片刻,坐不住了,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兴奋,激动,不安,烦躁,她都不知该如何思考了,赶紧给盟盟打电话,盟盟说:“你不要上当,他这么着急可能是个圈套,钻进去你没准就被狼吃了。你这傻瓜。”
丽珍吱吾着说:“我若不答应,他若反悔了怎么办?我会后悔的,可是答应他,我也有些害怕,他只给我两天考虑时间。”
盟盟急得直跺脚,说:“天下男人有的是,你为什么这么不自信呢。他若真喜欢你,是不会在乎晚一天甚至一年的,结婚是很庄重的一件事,怎么能这么草率?这又不是战争年代,你总得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吧。一失足成千古恨,女人的青春只有一次,你要珍惜自己。”
丽珍对着电话半晌无言,盟盟说:“你问问你的父母吧,看他们答应不答应你这么仓促的婚事。”
丽珍关了手机,发了会愣,又打电话给父母,母亲接的,母亲说:“我怎么都没听说你有对象了呢?”
“妈妈,是我没好意思告诉你们,我们已经交往很长时间了,我们打算婚事简办,他是个孤儿,他不想大操大办,所以,我提前也没通知你们,希望你们能理解我。”
“他是个孤儿,是干什么工作的?经济条件怎么样?你跟他会不会受苦?”
“不会的,他是给人家当司机的,他还做着一个很赚钱的生意,我们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我和他结婚不会受苦的,您放心吧。”
“你可别上当啊,把他带回家来我们看看怎么样?我们对你不放心,对外面的男人不放心啊。”
“他很老实的,对我也很好。你和父亲商量商量,看同意不同意我们结婚,我们只领个结婚证,就算是结婚了,不举行仪式。我也不喜欢请客之类的事。婚后我们回家看你们。”
“我越听越不对味,我们商量商量再给你打电话。”
丽珍焦躁地说:“一天时间,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唉,不用商量了,我都决定好了。妈妈您想开点,只要我们俩好,形式是不重要的,他长得可帅了,比我大几岁,知道照顾我呀,他又有房又有车又有存款,您就放心吧。”
母亲还是说:“我得跟你爸爸说说,看他怎么说。你说得再好,我们也没见着人啊。”
过了一会,丽珍的父亲又打电话来,说:“珍珍,我们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们很不放心,你还是把他领回来,我们看看,心里也有个底,再说了,领了结婚证,婚礼也可以推迟些时间再举行吗,咱们这儿都这样的,他没有父母,我们给你们操办,不用你们费心的。”
“唉呀,我不喜欢太啰嗦的生活了,生活越简单越好,领个结婚证就算是结婚了。我不认为不好。你们放心好了。”
“你还是把他领回家来我们看看吧,婚姻大事,你这样仓促地告诉我们,你眼里也太没我们这做父母的了,我们也得先看看他这人吧。”
“好吧,我和他商量商量。”
丽珍于是给大森打电话,大森说:“怎么?回你们家看看?我可没想过这个问题,难道你真的决定下周三跟我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那我问你,你看上我什么了?”
“我看上你什么了?看上你有钱而长得帅了,就这些,没别的了。”
大森嘿嘿冷笑,说:“你还算是挺直率,不过,你不会得到我一分钱的。”
“我看上你有钱,并不说明我想要啊,婚后,我会花我自己挣的钱。”
“你不觉得自己贱吗?”
“跟你这人我就不要什么尊严了,谁叫我喜欢你呢。好了,一言为定,下周三我们结婚,你不许反悔,明天咱们开始办结婚证。反正我的户口在我们老家,你也得跟我回家一趟啊,只求你见了我的父母有礼貌些,给我些面子,对我显得好一点,我就非常感激你了。”
丽珍跟公司请了假,开始为自己张罗婚事。她想:结婚是自己的事,与别人没关系,这样也挺好。
她又想:如果自己是一只小鸟,就是愿意往枪口上撞,不怕死的。
等到盟盟再打电话给丽珍,丽珍一看是盟盟的号码,便关了机,不接盟盟的电话了,她想:自己现在根本不能动摇,人生有时需要刺激,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玩。等生米成了熟饭,谁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人有时就得自己给自己做主。
她们真的结婚了,丽珍没有买新衣服,也没有披婚纱,拿着那张结婚证,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住到了大森的大房子里。
早晨起来,大森慵懒地躺在**,看着坐在镜子前梳洗的丽珍的后影,陷入了沉思……丽珍在镜子里望到了他,笑着说:“喂,想什么呢?今天早晨吃什么?你这儿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我们吃什么?下馆子吗?”
大森伸个懒腰说:“我早晨不吃饭,你自己解决吧。”
丽珍说:“啊?我成饿肚子的新娘子了,也好,我去买份盒饭,给你也买上一份,吃不吃由你了。”
大森嘿嘿笑了,停了会儿,说:“也不能对你这么苛刻。好,等我起来,我好好请请咱们俩。”
……
巧玲到市里帮忙照看店铺和巧荫去了,秋月因为在汪家待过,很受玉润信任,玉润就让她帮忙管理厂里的工人,封她为主任。她就不再专门干那些计件的活儿了,而是每天处理事务。这样她就有了很大自由和空间,也有权了。玉润外出时,她俨然成了一个主管。她很开心。渐渐地,对玉润也能敞开心扉谈一谈自己的心事。
“25岁了,还没有婆家。前些日子回家见了一个,也不是很顺心,觉得说不来。他才初中毕业,什么也不懂。”
“你中专毕业,就看不上他初中毕业了?”
“的确是说不来,他大概初中也没上好,说话都不在点上,你说现在农村里,考上学的都不回来了,剩下在家里的,都是些小学毕业或初中毕业的,看着都没教养。我又不愿意凑合。”
“学历并不重要啊。你在外面读过书,心就大了。”
“不是这样,的确是他们不行。其实他们有的挺有钱的,不读书,做个生意,有的挺有钱,但有什么用呢?”
“啊,现在这人都讲实用呢,找对象先看有没有钱,你太浪漫了不好。”
“我妈也这样说,但我就是想找个有学历的。可是那些有学历的都在城市去了,我天天在这农村打工,也遇不到他们啊。”
“那你登个征婚启事吧。”
“那不行,丢人。”
这秋月能和玉润谈论自己的婚事,玉润也会跟她聊聊他和巧荫的事,聊她们在学校里如何谈恋爱,秋月很是羡慕那种浪漫的情怀,更加感慨自己命不好。
玉润虽然比玉缘略矮瘦些,但眉眼还是有相似的地方,基本上不难看。秋月不由得在心里比较这两个人。这秋月离开了汪家,才明白自己真正对玉缘动过心的。她也伤心过。今天,汪家有人肯这样认真地听她说话,她很开心,觉得没去给巧荫看店是对的。这玉润很好相处,从来不气不恼,总是和颜悦色,而玉缘总是冰的,总是那么一种拒人千里的表情,脸上的棱角很硬,让人难以琢磨。
巧荫怀孕后来厂子少了,有时来了,看玉润抢着干活,不让她插手,她坐坐就走了,别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干,而巧荫必须静下来,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每天会听听音乐,也注意吃得好一点,会定期去医院检查。她买了电脑,但也不经常看,怕有辐射,但待着实在无聊,她又跑去买了防辐射服,不知管不管用。但穿在身上是一种安慰。这样,她可以学学电脑。她学会了打字、上网及一些基本软件的用法,也算是没白待着。她就觉得自己如坐在火车上,周围的一切是窗外风景,哗哗地过去,只能看看,却不能去亲历,好遗憾。
没事时,她找出一些陈年旧物,有些是读书时和玉润互送的东西,有些当时送的卡片之类的,上面还写着些已褪了色的字,那些幼稚的话让她发笑,她又想起了那过往的可爱的天真岁月。她发现,她已与那时如两人了。她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生活中的人。是生活改变了她吗?她发了会儿呆。
她现在把最多最多的爱给了小樱,生怕再生一个孩子会委屈了她,或让她感觉有什么不适。她给小樱零花钱时,怕那些硬币不干净,她就在水中洗,洗干净了再给她。她喜欢小樱,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她本应该享受父母最多的爱。如果剥夺她这权力,是罪过。巧荫现在对小樱就有罪过感。她看见小樱就惴惴。
“你别觉得欠她,别太宠着她。你们姐好几个,不也很好地长大了吗?再生一个,可以让小樱将来有帮手,让她知道好东西要有人分享,她不是这世上的唯一。也许,对她成长会有帮助。”开超市的邻居李大妈说。
“应该是吧。”
巧荫没事时也读些书,她已好多年不读书了,她开始把玉润的一些书找出来看。再闲了,就做了一些婴儿的小被子之类的东西。她的总是急躁的、忙碌的、不接地的心渐放下来。
……
玉润晚上回市里的时候并不多,他要一直忙到夜里十来点,他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也壮实了,搬那大捆大捆的布,也不觉得累,不是才出校门那时候了。每天做出的成品内衣,他要运到批发市场去,发给那些批发商客户,然后再运些料回来,有时回来很晚。
工人们有的要加班到晚上9点,是主动加班,为的是多出点活儿,多挣些钱,秋月见玉润没赶上厂里的晚饭,在大家都下班后,看玉润还忙活,就主动给他泡碗面,劝他别累着。秋月是住在厂里的宿舍里,一同住在宿舍里的还有十来个外地女工,别的工人们都是当地的,都回家了。因秋月在玉缘家里待过,所以她跟玉润关系最近,别的工人们想说点汪家的坏话,也不当着秋月说,怕她当奸细。
有一次休息,一个女工叫小兰的,跟几个女工说:“汪木生的公司不行了,欠了好多债啊,都不还。村里人说要抄他们家呢。他们家没好人,也就这玉润看着还像个人,别人那是男盗女娼……”
这话正好被秋月听到了,她有些不服,看那小兰就是这村的,也不敢深得罪,笑着说:“咱还是少说这些吧,咱都不知道内里详情,说多了不好。”
“哟,你是谁啊?噢,怪不得呢,你在他家待过。我说呢,哼。”那小兰就撇着嘴不服气,“下次,检查我的活,是不是又得多挑出点毛病来?”
“你什么意思?大家都在,谁的活我没挑出来过?不好就是不好,有毛病就是有毛病,不挑出来,卖了也得返回来,那不是明摆着的理儿吗?况且这上面都打着你们的印,返回来再让你重新回工,不更难看?还不如现在改了呢。”
“哼。还一套一套的。我的话你听到了,是不是要去汇报啊?我不怕谁,都一个村的,谁怕谁?大不了不在这干了。”
“哟,你这是什么话?可没人赶你走。”秋月转身离开,怕再没接没完的。现在工人难找,走一个工人,多一分损失啊。她还怕在玉润那说不清呢。她虽忙别的去,远离了那小兰,但她也生气。
“算啦算啦。”别的工人们说。
“浅薄,无知,蠢……”秋月在心中骂这小兰。由此,她就想,这农村里没文化的女人们这样,男人们也好不了多少。比较之下,这玉润又比玉缘更有涵养些。
考虑了考虑,这秋月还是没把跟小兰的争执告诉玉润。自己以后惹不起躲得起,少搭理这小兰就行了,但那质检,还是按标准来。
……
那天,紫烟回到家,接了个电话,是大森打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她问。
“噢,我是问了那个美容店,跟她们说我是你朋友。”
哼,以后再也不能去那个美容店了,都不知为顾客保密。紫烟想着,气不打一处来,又因为是这大森的电话,所以她的腔调都变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道歉,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现在已经结婚了,结婚证都领了,也没大办。我想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我没有亲戚,在心里,还是把你当亲妹妹看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你说完了吗?翻来覆去这一套。我以后要换手机号了。请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噢,你不要生气。”
紫烟挂了电话,不再听下去,想着快快去换个号。
“谁给你打电话?”
“是小敏。”
“不可能吧?跟小敏关系那么铁,还至于为了她换手机号?”
紫烟脸一下子涨红了,知道瞒不住,说:“是那个大森。”
“噢,是他?那个犯罪分子啊,你怎么又跟他搅和到一块了?”
紫烟恼怒地说:“什么搅到一块?偶然碰上的。”
玉缘一笑说:“好,我相信你。你这是生什么气呢?”
“没有啊,我要去洗衣裳。”说着,紫烟随手搜罗了一些衣裳要去洗。
“洗衣裳?”玉缘笑道“这不都是昨天洗过的吗?你糊涂了?”
紫烟这才看看周围的东西,原来,果真是她洗过还没穿的。想想刚才的晦气事,她恼羞成怒,说:“你管得着吗?我愿意多洗几遍。反正也没事干。”
玉缘叹口气说:“好吧,随你便,不过,我听盟盟说,你那车原来是那个大森买了,怎么回事?你们串通好啦?”
紫烟一哆嗦:“你这是从何说起呀?”
“我说得是假?”
紫烟嘟起嘴,说:“我哪里知道,车是你卖的,协议是你跟人家签的,谁爱买谁买,关我什么事?”
玉缘不再说话,出去了。紫烟在心中嘀咕玉缘到底去哪里了。他这几天正忙那二手设备的事,正在拆车。过几天就要运到买主那去,他渴望能挣一笔钱,干这行是稳赚的。
她忧心忡忡,同时,大森的可恶的嘴脸一直在她心中清除不了,让她懊恼。她什么心情也没有了。见玉缘走了,她也不洗衣裳了,她坐着不动,发愣,冥想。
他耳边响着大森这名字,这名字他挺熟,但他没见过这人。年轻那会儿,紫烟常提这个人,说是年轻时一起玩的,没什么,无父母,跟人打架进了监狱,紫烟还去监狱看过他。出狱后紫烟也去看过他。那时候玉缘一心想着雪宁,脑子里什么也进不去的。紫烟的事他更懒得想。如今,他脑子里清净些了,把那雪宁也算放下了,起码想起来不那么痛苦了。到今天,他怎么这么在意大森这名字了呢?他一直跟紫烟有联系,听紫烟电话中那口气,他们有什么瓜葛吗?玉缘打算有时间细细究问这事。这么想着想着,鬼使神差,他本来要去厂子看设备,却来到了黄斌的地里。索性看看他在干什么。多日不见,就不知这人是死是活了。
……
正是夏天,玉米苗好高了。看着也挺喜庆。那房子门前放着农具。
门关着。
他顺手推了推门,说:“黄斌,干吗呢?”门从内插着,他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病了?他大声说:“黄斌,这么胆小,天还不黑就插上门了?”
里面仍没动静,玉缘大声说:“黄斌,怎么回事?病啦?快开门。”
又是一片沉静,玉缘忽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用力朝门踹去,门一下子当地被撞开了。玉缘抬眼一看,里面是吓呆的一对男女。只见一女子**躺在床沿边,大气不敢出,脸煞白,拉一破被单盖身上,惊恐地望着玉缘,黄斌站在画架前,手里拿着一画笔,也是哆哆嗦嗦,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
这一幕,太出乎玉缘的想象了,彼此对峙了片刻,他禁不住冷笑了:“很好啊,很好。黄斌你说说,好不好?”
黄斌张口结舌,“这——这——唉,大哥,我,我——”
“我什么我?我个屁!”玉缘的眼中迸着火星,就像孙悟空看到了妖魔。
这女孩子正是雪芬,黄斌给她画过画的。雪芬冲玉缘笑了,说:“喔,你是盟盟的大哥吧,我听说过你,缘润公司的,我和黄斌没做什么呀,他只是想给我画幅画。”
玉缘看这雪芬急了忙了找衣裳,慌里慌张穿也穿不上,他气得真想扬起胳膊打这个雪芬一巴掌,可是她是个女的,玉缘从不在女人身上下手,只见他飞起一脚,朝了黄斌的腿踢过去,黄斌“扑腾”一下子趴地上了。玉缘又连着踢了几脚,边踢边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你这没良心的,还不如我们家的狗,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黄斌趴地上不还口,不还手,他有口难辩,被大哥撞见,实在没脸,实在后悔,他闭上了眼睛,把脸贴在地上。
雪芬见黄斌被打,急忙说:“你何必欺负人?我们没做什么。”
玉缘怒不可遏:“你离我远点,你这不要脸的臭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廉耻吗?滚!”说完,又接着打黄斌。
雪芬哭着喊着:“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你到底干什么啦?”玉缘边踢边问黄斌。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黄斌一连说着。
“我们没做什么。”雪芬一遍遍说着。
“没做什么?什么叫没做什么?你们还想什么样?”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盟盟来了,她一手扶着自行车,停到了门外,大家一见盟盟,都更加慌张,玉缘怕盟盟受不了,不再踢黄斌了。
盟盟一下子晕了,这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扣子都系错了的雪芬,这倒在地上的黄斌,这凶神恶煞的哥哥……盟盟不禁浑身发冷,有些站立不稳,她努力微笑了,说:“大哥,不要生气,你不要打坏了他……”盟盟走过去,蹲地上看了看黄斌,黄斌捂着脸,不敢看她。盟盟只看到他那苍白而细长的手指,盟盟颤抖着说:“你要紧吗?我哥哥有没有打坏你?”
黄斌无语。
玉缘说:“他死不了。你不要管他。”
盟盟见黄斌不言语,她站起身,说:“哥哥,既然你没打坏他,那我们走吧,你不要生气啊,哥哥,这不算什么。”她拉起玉缘往外走,雪芬背过脸,一直没看盟盟。
玉缘不走,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他的妹妹,比什么都重要的妹妹,竟然受了这么个小人物的欺骗,这是画画吗?这能画出什么好画来吗?有些事他们做没做谁能知道呢?这真是对他汪家极大的侮辱。
盟盟央求着:“大哥,快走吧,走吧,你犯不着生这么大气的。”盟盟的眼里涌满了泪花,刚才她还没觉得悲,而此时,巨大的悲痛从心底升起,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玉缘心痛地看了看盟盟,也不想在此逗留,那样,只能让盟盟更难受,他冲黄斌说:“限你明天8点前离开这里,不许住在我们的地方。”
玉缘和盟盟往外走,盟盟推了自行车,跟在哥哥后面,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她实在不想再往大哥身上加什么砝码,大哥一直在为家操劳,她对不起一心呵护她的大哥。
盟盟哭了片刻,轻声问:“大哥,真没打重他吧?”
“不会的,我只是踢他腿几下子,没踢他要害,我也没用太大的力气。他没事的。不过,我明天要派人来看他走了没有,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咱家不能要这么个贱人。”
“对不起大哥,都是我不好。”
“小盟盟,你哪儿都好,你太善良了。”玉缘无比怜惜妹妹,他一直想让妹妹跟黄斌离婚,但他不忍说出来。
一句话说得盟盟泣不成声。她说:“哥哥,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只说他自己回家看望老人了。不要告诉别人这些。我不愿意让他们生气。爹经不住什么事了。”
“我知道,但是你不要太难受,你要承受得了打击,这世上本来就有多种人,多种事。没有过不了的坎,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啊,明白吗?我对你不放心。”
“我知道。我实在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啊,大哥,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哇哇地哭出了声。玉缘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慰着,说:“小盟盟,这没什么,没什么的。”
玉缘开车在前面慢慢走,盟盟骑自行车跟在后面,玉缘也没心情去厂子了。天黑了,他领盟盟到家时,盟盟已擦干了眼泪。她有些精神恍惚,好在佟小花买东西去了,没人看到她哭过的脸,她看到宝宝玩累了,手中拿着一个玩具枪,蜷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想到了紫烟——她的嫂子,会不会笑话她,这个家,这是怎么啦?这么不顺。玉缘走过去,抱起宝宝,把他放回**。
玉缘说:“盟盟,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没事的。”盟盟咬着嘴唇,强忍的泪又流下来。一切都没有征兆。或者她太粗心了,她是见过他给她画的画,他说她是附近工厂的一个工人。赶集经常从这过。但没**画啊。难道他们?真的那样了?
“盟盟你好好休息一下,事已至此,就这样了。以后,哥帮你找个好的。”
盟盟把头靠在沙发上,勉强笑了笑,她站起来说:“我回我房休息去了,省得妈妈回来看见。”
“行,你去吧。”
盟盟回到自己房间,洗了脸,抹了些粉,对着镜子照了照,看不出痕迹了,她还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晚饭,她只能把眼泪憋在心里,那痛苦几乎是铺天盖地淹没了她,她的婚姻竟然以这种方式结束了吗?没想到啊,天长地久在哪里?哪里有啊。连黄斌这样老实的人都会背叛,这世上的男人哪还有可信的。盟盟呆呆的陷入了冥想,而心却一剜一剜地痛起来,太阳穴也随之痛了。
盟盟他们走了,雪芬把黄斌扶起来,黄斌两眼发直,神情落寞,雪芬问他痛不痛,他摇摇头,他已没了对身体的知觉。他做了什么事啊?明明知道会对盟盟造成伤害,还存了侥幸去做,他还是人吗?是雪芬引诱了他吗,是他在引诱雪芬吗?是在画画吗?说出去肯定会传成种种画面。他怎么就这么懦弱,禁不起一点点**呢?雪芬要求给他当模特,自己脱光了衣服,他起初犹豫,后来就同意了,他错了吧?大哥打他打的对。他仔细想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龌龊的念头。他原来是个卑劣的人,他以前还没认识到自己这点。也许,他并不纯是为了画画。大哥打得对。他想以后在玉缘和盟盟面前辩解,想了想觉得不能辩解,这事越辩解自己越黑。
是啊,这荒郊野外,一个男人和一个**的女人,为了艺术?
请我们每个人打开自己的心灵仔细看看,我们到底在想什么?此时的黄斌,他在看自己的灵魂。他一动不动,如木鸡。
雪芬见他呆愣愣的样子,说:“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我们不怕他们。”
黄斌淡淡一笑,说:“他们根本不想对我们怎么样。”
“那……?”
“你走吧,天还不太晚,你不是还得打夜班吗?”
“我说的是我们以后怎么办?”
“以后,我们有什么以后?”
“怎么会?我们还得结婚呢,干脆我辞工不干了,我们回老家结婚吧。”
“我们怎么能结婚呢?”黄斌惊愕。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画画?还让我脱了衣裳?”
“不是你要那样吗?”
“呀,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们男人真没好东西。”那雪芬气得扭过脸。
“你打算干什么?”
“你怎么赔偿我?”
“你?不是你自愿的吗?”
“自愿的也得赔偿啊。这说出去多难听。我们厂里的女工都说我给你当模特是看上你了。当然啦,这事啊,肯定村里也有人知道了。”
黄斌一听,更觉后果可怕。他从没想过这些。
“赔偿多少?”
“5000块钱吧。”
黄斌忽然觉得一切都是丑陋了。他是被什么蒙了脑袋啊。
“好的,秋后,我打了粮食,卖掉,还你。”
“你还秋后算账啊。人家让你明天8点就走。”那雪芬扑地笑了。“你看你这熊样。像被吓着的小猫。我不在乎什么的。不会赖上你。算了吧。看你又没跟我结婚的意思,那就算了吧。以后呢,我也不让你给我画画了。咱们算是两清了。”那雪芬脸上罩上一层悲伤,“其实,在厂子里,好多女工男工就随随便便同居了。然后呢,到走的时候,各自走了,唉。”
“我们清啦?”黄斌怯怯地问。
“清啦。其实有好多东西,你们读书人看得比天还重,没必要的,你看盟盟那样儿,真让我小看她。”
黄斌沉着脸,脸上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他不看眼前这个人,也理解不了这个人。他眼睛半闭着,说:“你先走吧,再晚了,会不安全的。”
雪芬迟疑片刻,说:“好吧,你站在门前望着我,像以前一样,看见我进了那厂子,你再进来,我害怕。”
“好。”
黄斌送她出来,雪芬开始不回头地往厂子方向走,黄斌望着她,望见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望见,他的眼中是空的,雪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融入夜色,消失了。黄斌突然明白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寂寞的,需要一些温暖的打工妹而已。她们在生活中一点点失去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空壳之后,就回家了。黄斌忽然很悲伤。不能自已。
梦啊。
黄斌给盟盟打电话,盟盟关机了。
黄斌拿出纸笔,给盟盟写封信,写了撕了写了撕了,任何表白都是无力的,任何辩解都是没用的。事实是无论如何抹不掉了。
黄斌一夜未眠,第二天,他整理好行李,把自己的画从墙上摘下来,卷好,他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放在桌子上。锁好门,他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大概要去流浪了,也许可以当一个流浪画家吧。
第二天,玉缘派人来看黄斌在干什么,来人对玉缘说,他已经走了。玉缘于是开车带了盟盟来看,盟盟从门下一个缝隙中拿出钥匙,开了门,四壁皆空,里面属于黄斌的东西他都带走了,二人在屋内默默地站着,谁也没说话。
盟盟走到桌子前,把黄斌那个眼镜拿起来,用手擦了擦,说:“他怎么忘了戴眼镜呢?”
玉缘说:“他就不该长眼睛,还戴什么眼镜!”
盟盟没言语,把眼镜放到自己的包中。她脸上一夜之间有了沧桑之色,她已不想在这个地方哭了。
她们出来,重又锁好门,玉缘把钥匙放自己口袋里,盟盟要回公司上班去了,玉缘送盟盟去坐班车。
玉缘说:“你不会有事吧?”
盟盟笑笑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你冷静考虑一下,如果离婚,越快越好。这人真的没法要了。”
盟盟点点头。
盟盟上了班车,玉缘不放心地望着车开走了,一阵心酸,种种事涌上心头,眼中含满了泪花。
结了婚的丽珍来盟盟单位看盟盟,兴高采烈地,说:“独自结婚的感觉也挺好的,清静,没人打扰,我建议你下辈子也选择这种结婚方式吧。”
盟盟的大眼睛一轮,看着天花板说:“我现在选择独身了,这样更清静,一辈子没人打扰。”
“这是什么话?你独身,那位大画家怎么办?”
“大画家走了,不要我了,幸亏他还不能算个画家,唉……”
“开什么玩笑,你们那么铁,我才不相信你呢。”
盟盟再也禁不住,捂着脸大哭起来,把个丽珍吓了一跳,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闹点别扭没什么的。”
盟盟不回答她,一味地哭个不止,丽珍的心凉了,心想,莫非是真的?
“丽珍,他竟然和一个打工妹在**,这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盟盟喊出这几句,又是泣不成声。
丽珍一听气炸了肺,说:“他怎么能这样?畜牲!”
盟盟说:“算了,别骂他,人性本如此,骂又有什么用。我怎么这么倒霉?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分文不值,没有任何回报,只有伤害,你说,感情是不是人活着最没用的东西了?人是不需要感情的,对不对?人是不需要善良的,对不对?恶人是不是就没有烦恼?我真不明白啊,丽珍,我真不明白啊,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着?”
“这只能说明他不配你。再找新的吧。”
“还找什么新的?我的感情已经浪费没了。我现在已失去了判断好坏真假的标准了,前几天我还指责你呢,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啊,我应该像你一样,认识一个人,别管他好坏,人就是人,动物一样的人,没好坏之分的。”
“你别这么自我否定,你以前是对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说我是应该的,咱不提这个了。你听我的,咱们出去转一圈,散散心,这屋内太憋闷了,我们出去跳舞吧,我们跳舞去。”
“我从来不去那个地方的。”
“我带你去,挺好玩的,跳累了你就什么都忘了,我们玩个通宵。”
“你还是走吧,你先生会骂你了。”
“我们二人互不干涉,这是婚前他给我订的,他管不着我,走吧。咱们痛痛快快玩去。”
在酒吧里,盟盟喝了不少酒,她和丽珍疯狂地跳着舞着,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盟盟的生活一直中规中矩,从来没有任性地发泄过自己的感情,没想到这一切竟意外被魏辉看在眼里,他奇怪盟盟怎么会来了这里,他端了杯酒,穿过灯红酒绿的人群,过来打招呼,盟盟现在是看到男的都恶心,她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喝吧,少烦我们。”魏辉一脸笑意,看盟盟气色不对,不知她是怎么了。丽珍直言快语:“盟盟要离婚了。”
魏辉脸上的笑立即收敛了,心头咯噔一下子,不禁睇视着盟盟愣住了,盟盟对那眼神更加反感,站起来对丽珍说:“我不喜欢这里,咱们走吧,这里更让我没好心情。”丽珍连声说:“好,好,我听你的。”跟着盟盟往外走。魏辉紧跟两步,说:“我有车,我送你们。”
盟盟摆摆手,说:“不用,你玩你的。不要这么假惺惺的。”
丽珍冲魏辉笑笑说:“对了,你快回去吧,不要这么假热情。”
魏辉望着她们出了门,他心中说:“盟盟是个多好的姑娘啊,不知哪个有福气的男人会得到她。”
路上,丽珍对盟盟说:“你知道吗?那天,魏总的夫人竟然到公司去了,她已经好几年不去公司了,夫妻二人关系也极稀松,人们都很好奇她的到来,就像看到一个外星人一样,魏总的表情也极复杂。魏总介绍她叫小曼,小曼在公司待了半天,极随和,看着是个挺好的人,后来,二人一起开车回家了,魏总这几天好像心情不错。”
盟盟懒散地说:“是吗,我认识小曼,她近来正致力于改善夫妻关系。倒是我力劝她这样做的,可是我现在想来,你说夫妻之间若出现裂痕,再努力往一块粘,还能粘好吗?虽然我劝别人那样,若轮到我,我可能会做不到。我现在才知道,这种伤是这样痛,比伤筋动骨还厉害。我都不知怎么生活下去了。这不是对我以前生活的全部否定吗?”
“你别那样想,你这样想吧,你就想自己彻底认识了一个人,生活经验增加了,以后再不会上当了。你得好好地生活下去,不为自己,也得为父母呀,许多时候,人活着是为了父母亲朋,自己好,大家才好。你要保持头脑清楚,不要做什么傻事。”
“放心,我还不到自杀的程度。”
“我放心不下你呀,我告诉你个排除烦恼的秘诀,我就是这样做的,很有效,就是呀,用唱歌来打发苦闷,唱哪个歌呢?就是《解放区的天是艳阳天》,来,我们俩一起唱,解放区的天是艳阳天……”
“谁像你这么神经,我哪会这么老套的歌。”
“你不知道,这歌特能提精神,保管能把人唱得心中都是大太阳,不信你试试啊,唱时得特别投入才行,要声情并茂,反反复复地唱,像嚼甘蔗一样,你试试啊。”
“算了,我和你不一样,你这方治不好我的病,我问你,你老公对你好不好?”
“还凑合,没出现什么要命的矛盾,我看我们也出现不了矛盾,我们谁都不管着谁,谁都不要求谁,只是一起吃吃饭,一起睡睡觉,有时连一起吃饭睡觉都免了,上面没有公公婆婆小姑监视着,下面没有儿女麻烦着,矛盾无从产生。”
“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夫妻呢。”
“我理解不了你。”
“说实在的,我并不了解他,他也不让我了解他,我也就不去了解他的内心,有时知道的多了会很失望,雾里看花,再加上点想象,是很美也很幸福的事。”
“这是自己欺骗自己。”
“这样也很好啊,自己没有烦恼。”
……临别,丽珍一个劲地叮嘱:“别忘了唱那个歌啊,烦了就唱唱。”
玉缘暂时没跟父母提黄斌的事,他也怕他们受不了。他想看看情况再说。倒是有个客户跟他从网上联系二手设备,他一下子来了积极性,在村里找了几套,如果有得赚,可以给紫烟买辆新车了。老天照顾呀。多多挣钱呀。
……
秋天的时候,黄斌给盟盟发短信:
那玉米该收了,我可不可以回去收玉米呀?收了玉米,要种小麦的。
我现在在一个广告部帮忙做设计。
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错了,100%是我的错。
如果你能宽恕我,我保证再也不犯这样的错。
我其实跟她没什么,只是给她画画了,唉,只是一时糊涂。
这月我领了2500块钱工资,但我不喜欢这种复制样式的工作。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你能给我改过的机会吗?
我希望我每天生活在土地上,每天低头看到土壤,抬头看到蓝天。
你原谅我吧。
……
盟盟没回这些短信。
“别理他,你提出离婚吧。那些玉米,让它们烂在地里算了。或者,让那些地主来收吧,就当交了租金。”玉缘对盟盟说,他对盟盟迟迟没有提出离婚感觉生气。
“你不要像你姐那样没出息,你读过书,不要那样窝囊。他有什么好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还做出这样下三烂的事,你就该当机立断,不要他了。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找个像样的小伙子,满可以找到的。你跟着他,只能一辈子受罪……”玉缘苦口婆心地说盟盟,就怕她耳软心活。
“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还没发现有哪个好男人值得我去付出,你看那些名人,那些明星,那些当官的,那些发财的,哪个不是三天两头换老婆,表面上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照样不是人,黄斌他不虚伪。”
“你看你,又向着他说,真跟你没办法。”玉缘真替盟盟着急。“别让他回来,回来我打死他。”
“其实我啊,哥,好日子过得,苦日子也过得,我对这世上的繁华看得很开,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什么意思,你看我,不做头发,不美容,也不喜欢多么时髦的衣裳,什么房子,车之类的,这些物质的东西,我没兴趣。”
……
黄斌见盟盟不理他,他左想右想,还是想回去看看那地,他其实就在市里,离盟盟的单位也不远,只是他不敢去找她。他不喜欢这上班的生活。他想那玉米该收了,他坐卧不安,他好像闻到了那玉米秸杆甜甜的香味。好像感受到草丛里的蚂蚱在脚边跳来蹦去,那灰色的翅膀乍开来,像个小飞机。夜幕下,蟋蟀在远远近近地鸣唱,那欢乐的,成熟的,湿润的秋天的夜晚,躺在那小屋中,身心融到这夜色中去,肤骨化为那绿色的露珠,那是多么美好的良宵啊。而在这城市里,躺在钢筋水泥丛中,伴着冷漠的许多人的呼吸,宿舍如尸柜,有什么意思?
黄斌越想越想回去,是啊,回去多好。只是玉缘让他回去吗?他给玉缘打电话,只要打通了,玉缘就关机。
“我错了错了错了,大哥原谅我吧……”黄斌不停地发短信。
“你死去吧,少来这一套,别让我再看见你!”玉缘一怒之下,把黄斌的电话加了黑名单。
后来,黄斌见没人理他。他索性辞了工作,自己偷偷跑回东留岗他的小屋,他想,他们就打死我,我也不离开这里了。死了就变成这里的土了。他像发现了宝藏一样,觉得就适合这种种地的生活。多好,没人管,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整宿看流萤飞舞,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把人圈起来,这才是自由的人。
他精挑细选了一些嫩得流水的玉米,装了一口袋,壮着胆子送到玉缘的家里,玉缘不在,佟小花和汪木生不知道黄斌的事,佟小花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来?弄这么多干什么?又吃不了。”
“现在只这些嫩的了,别的都老了。快让孩子们吃吧。”黄斌讷讷地说。
紫烟是听玉缘说黄斌的事了,她斜睨着黄斌,不搭理他。看他怎么表演。
“盟盟怎么最近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佟小花问。
“噢,她忙吧。”黄斌心虚地说。
“哈——”紫烟禁不住笑了一声,又绷着脸冷起来。
黄斌短短坐一会,就要走。因为他受不了紫烟那嘲讽的目光,同时,也怕玉缘回来。他像只遇到猎人的小狼,夹着尾巴匆匆逃回自己的小屋。回来后,他是欢快的,觉得自己没准会遇敕的,他合掌谢天谢地。然后,开始着手准备秋收。
“我看见他们俩就头疼,他们这日子怎么过?”佟小花对紫烟说。
“把他的东西给他扔了!”玉缘听紫烟说黄斌送来了玉米,火一下子上来,拎着那袋子就扔到了外面的垃圾堆里。
“你怎么这样?妈可没说让扔。”紫烟说。
“怎么扔了那玉米?黄斌拿来的。”佟小花喊。
“噢,我以为是垃圾呢。一块扔出去了。”玉缘搪塞。
“你就不长眼,也不看看。”
“你以前都是先把垃圾装袋子的。我就没打开看。”
“哼。”小花跑出去找,早被拣废品的拾走了。
……
天黑了,玉缘偷偷开车来地里找黄斌,见了面先是一巴掌甩黄斌脸上:“谁让你回来的?不是不让你回来了吗?”
“大哥,我错了,我改,你原谅我吧。”这黄斌说着,就给玉缘跪地上了。
玉缘伸腿就向黄斌踢去:“你就看你这熊样,真让我看不起你,你是个男子汉吗?你连人都够不上。”玉缘一顿怒踢,那黄斌不还手,口口声声说改,跪地上不起来。
那玉缘也怕打坏了这黄斌,停下来。他坐在床沿上,气得呼呼喘气。
“盟盟怎么跟你说的?”
“盟盟说只要大哥原谅我,她就原谅我,求大哥原谅我吧。”黄斌也会编谎了。
“我不原谅你,我永远也不原谅你。你是什么东西!”玉缘的火是下不去了。
……
折腾到晚上11点,黄斌也不起来。他静了静,倒说了句人话:“大哥,你看我知道我错了,我来承担错误,我不想辩解和逃避,你总该给我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这些日子,我也好好反思了。我永远不犯错了。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大哥啊,我不是人,我对不起盟盟。”黄斌说着,声泪俱下。
玉缘看着地上这个男人,感慨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一时间,他什么也说不出。如果盟盟真的原谅了黄斌,他这当哥的,能说什么呢。他若硬把黄斌赶走,盟盟会不会接受不了。正踌躇间,没想到那黄斌说出更惊人的话来。
“哥啊。盟盟是个好人啊。他在我心中,其实和女神是一样的。我也恨自己无能,但我的心绝对在盟盟身上。我只是一时糊涂。大哥,我是有苦说不出啊。我想告诉你个真相。我虽然和盟盟结婚快两年了,但是,盟盟她还是个处女。我,我无能啊。所以,你应该确信,我是不会对那女子有什么事的。”黄斌抬头看玉缘的脸色,发现玉缘的脸都绿了,嘴唇哆嗦。他看到玉缘又抬起了腿,照着他的屁股踢来。恨恶之情难以言表。
“哥啊,你打死我吧。你听我说完。那天,那女孩子来了,我正在画画,谁知她就脱掉衣裳了。不是我让她脱的,我从来没想过这些。哥啊,盟盟在我心中,是不可替代的。我宁肯今生为她做牛做马。哥啊。我现在真的能行了。真的能行了。我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了……”这黄斌就又哭起来。似有无数的委屈。那泪就倒不完了。
……
阴历11月2日,巧荫顺产了一个儿子,小名贝贝。大名汪金锋,是排着宝宝叫的,宝宝大名叫汪金铭。
到腊月初二,过满月的时候,巧荫和玉润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东留岗,在佟小花这办了满月喜酒。本来巧荫不想办这个,但汪木生非常想办满月宴,汪家添了男丁,这是家里大喜事,一家人该趁机聚一聚,再照个大合影。汪家这两年喜事不多,大家也该趁此换换心情了。给家里添点喜气。巧荫想自己的婚事都没好好办过,女儿小樱也没过满月,生个儿子,有什么好庆祝的。明摆着重男轻女。她也不想母以子贵,大家也没必要因她生了个儿子就高看她,该恨她的还恨她,该小看她的还小看她吧,她已习惯了汪家人那各种各样的眼神,还照样吧。但玉润说爹老了,不想让他扫兴,跟巧荫好说歹说的,巧荫只得同意了。
汪木生很高兴,请了亲戚朋友,欢聚一堂。巧荫娘家也来人了,来的是她的大姐巧莲和大姐夫刘章还有巧玲和小艺。巧荫的爹娘没来,她爹近来有些腿疼,娘也说自己见不得人多,不来了。
盟盟因心情不好,本来不想回来,又怕不捧场巧荫不高兴,就请假回来一天。汪木生让玉缘去叫黄斌,玉缘不去,说:“少他一个也不算什么。”
“这不是热闹吗,快去叫他。”
玉缘仍然不动。
“不用叫他。”盟盟说。“他又不喜欢人多,空让大家扫兴。”
“你这是什么话?他也算咱们家的人了。咱家有事不叫他,让外人看着是嫌弃他。咱们还得照合影呢。”汪木生依然不知道黄斌的事。玉缘和盟盟谁都不告诉他。
“别叫他了。我不喜欢他。”小花耷拉着脸说。因那玉米棒子的事,玉缘告诉了她真相。
“你们这都什么人?不可冷落他。玉缘你这当大哥的,这样不对。盟盟,你也不像话。”
“那给他打个电话吧。”玉润不知情地说。
“好,我打。”汪木生打电话给黄斌。
黄斌好好把自己收拾一番,换下那弄了好多油彩的工作服,忐忑不安地来了。来了也没人招呼他,他给汪家人一一点头问好,看到了几张板着的脸,他自知有愧,便抱了有罪的心情默默坐在一旁,见了盟盟,他不敢冒然去打招呼,也不敢看她。盟盟黄着脸,不想把这个场合气氛弄坏,去帮巧荫看孩子去了。
盟盟抱着那个有着圆嘟嘟小脸的小婴儿,那软软的脖子绵绵地落在她的胳膊上,有些不知怎么抱。
“你们也该有个孩子了。”巧荫试探地说。
“噢,不想这个,我先上班吧,刚换了单位,得好好干。”
盟盟叹口气,巧荫觉得盟盟的心不在跟她聊天上,也不在抱孩子上,不知在哪里,就说:“你去跟他们聚聚。不是有好多亲戚吗?我认识的不多。”
“跟她们有什么好说的,说不了三句就没话了。没意思。”盟盟放下孩子,说:“我去帮着烧些开水,饭是从饭店订的,一会就送来了。”
紫烟也过来看孩子,笑吟吟的。她近来跟玉缘还算好,玉缘倒卖的那批设备赚钱了,她笑着说:“早该生个儿子了。我看看这孩子像谁,唉,像你呀,不太像玉润。”
“唉,有什么意思呢?我现在觉得生这孩子也没什么意思啊?”
“养着呗,一晃就大了。男孩儿有力气,还是男孩儿好。”
“你这么重男轻女?”
“现实是这样。”
“我对这孩子喜欢不起来。”
“时间长了就喜欢了。小樱没不高兴吧?”
“她倒没什么,有时会偷偷看他。挺好奇的样儿。”
“噢,我告诉你啊,你可能不知道。”紫烟放低了声音“那个黄斌啊,竟然有一天跟一个打工妹上了床。”
“啊?真的?”巧荫太吃惊了。
“真的。被玉缘逮着了。玉缘揍他一顿。”
“唉——”巧荫长叹口气,替盟盟不服“他还能这样,什么人?没看出来。哼。”
“汪家的女婿没好人了。那姓钱的我最不喜欢了,你看那油腔滑调的样儿,还好,玉静活该受罪。不过,我倒真有点替盟盟不平,盟盟实在。”
“就是呢,盟盟都实在到傻了。我说她刚才看着有些不高兴呢,人也瘦了。脸色也不好。我还以为怀上了呢。”
……
吃饭的时候,贝贝睡着了,巧荫和人们一起到餐厅吃饭,摆了四桌酒席。席面很丰富。大家分桌落座。年长的亲朋都在汪木生那桌去了。巧荫紫烟巧莲等几个女的和孩子们在一桌。年轻男子一桌,其他亲戚一桌。
巧荫的大姐夫刘章当着村医,这两年生意好起来,赚钱多了,人也话多了,也人模人样的了。喝得脸红脖子粗。
“我这技术,不说别的,三乡五里的医生们,还算数得上的。”他自己给自己竖大拇指。
“你今天回去,我看呀,打针得找不到人家屁股,得打人脸上去。”一个汪木生的侄子辈的小伙子叫汪东青的逗他。
“打脸上去也照样能治好他的病。”刘章说。
人们就笑起来。巧荫觉得这姐夫太没个深浅,这什么场合,只会丢人现眼。她不满地看了大姐一眼,那大姐就拿眼瞪了丈夫。
“你别瞪我,回去我在你脸上试试。”那刘章越发疯了。
大姐气得鼓鼓的,想着回去就跟他算账。
那钱天硕,酒场上的老手了,他是惯会耍笑人的,耐着亲戚的面,他不说什么,但他会劝酒,劝着这刘章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恨得巧荫牙痒痒。
“没事,我送你们。”钱天硕说。
“我们人多,你开飞机送我们吧。”大姐也不喜欢这钱天硕灌丈夫酒。
“没事,都是亲戚,走不了住这就行了。”钱天硕笑。
“兄弟,哪天你也再生个儿子。还是有个儿子好啊。”刘章哪壶不开提哪壶。那钱天硕就皱了眉。喝着那酒越来越酸了。
“哼,她不行。”钱天硕说。
那玉静脸上冒起火来,摔下筷子门外生气去了。
大姐一看架势不好,赶紧着说回去还有事,该回去啦。拉着丈夫叫着小艺往外走。巧荫也不拦,觉得她们也该走了。就叮嘱她们路上小心。走了这一拨人,那不太紧的亲戚也就跟着撤了。
这饭吃得其实大家心中都不舒服。佟小花本来对这门亲家中人就小看,从心里看不上。巧荫便不理这佟小花,孩子也不让她抱。佟小花知道她不让抱,也不去揽那买卖,不凉不酸地在一旁跟邻居们聊天。大话小话的,听得巧荫头痛欲裂。想走,又觉得这人还没走完,自己先走不合适。
那汪木生抱着这刚满月的孙子,看着看着,仿佛抱着的不是贝贝,是自己那小儿子虎子,刚生下来时,也这么小不点的,他忽然悲从中来,又无法言说,还得强笑在脸上,他只觉得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晕倒了,好在还下意识地把那孩子扔在沙发上。那孩子哭起来,大家乱套了,手忙脚乱,都说要是那医生姐夫在就好了,才走了这十几分钟。大家也不懂急救,玉缘把他背上车,开着车就往市医院去,佟小花和玉润黄斌也跟着挤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