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蓑烟雨2
那汪木生气得脸变了颜色。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快死了,你们还在说这个,公司完了,我死了,你们爱去哪去哪。”汪木生说完,转身开车回公司去了。
“好啊,玉静,你说得痛快,让他知道我们的态度更好。”玉润说。
“那批料啊……”玉缘说不下去了,长长叹口气。
“我觉得你爹也老了,又不正干,都是那个肖易荣带来的秽气。这公司不要让他管了,让玉缘来管吧。”佟小花说。
大家看了看玉缘,起初没人说话,停了片刻,玉润说:“大哥接过来吧。爹毕竟老了,观念跟不上时代了。这公司两年都没赚,一个劲往里赔,赔赔就没了。”
“我觉得爹不会同意的。那样一来,他花钱就不方便了。”玉静这样说着,同时想着,若是大哥接管了公司,自己再想从妈口袋中掏点钱也不容易了。
“他不会同意的,他对谁都不放心。自己总赔不算什么,别人赔他就急了。再说了,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玉缘说。
……
几天之后,那汪木生招架不住孩子们的压力,经过反复考虑,去跟肖易荣谈判。他的确给肖易荣买下了两室一厅。他跟肖易荣讲:“我一次性给你10万,这房子反正是在你名下,往后,你嫁人吧。我不再来了。家里不干啊。儿子大了如老虎,他们会吃掉我。再说呢,我也老了,你跟着我没前途,你还是另找人吧。”那肖易荣跟前夫离了婚,她给了前夫5万块钱。让他去另找老婆。大女儿让前夫照料。
“那哪行?10万块够干什么?一个孩子的成长只需这么点钱吗?我养不了。这钱太少了。”
“要不,我抱走他,我来养。现在我公司里没钱,你要也没有。许多债主整天堵着我门口要钱,哪有钱给你?你也得体谅体谅我吧,我们这好几年的关系,不能没一点情谊吧。这孩子我也很喜欢,你若觉得养不了他,我不怕别人笑话,我抱回去,自己养。”
“那更不行。”肖易荣想,若把孩子给他,以后没了可要钱的借口了,不能给他。她就死死抱住孩子哭。那孩子一岁多了,都会走路了,也会说简单的话了。他会给汪木生叫爸爸。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拉着那儿子胖胖的小手,汪木生肝肠寸断,他错了吗?如果跟这肖易荣断了来往,他的儿子啊,去给别人叫爸爸?他想不下去。眼泪在眼眶中转,但他真的很疲惫,他没有太多的精神应付公司,应付儿女。往远处想,终有一天,他死在了肖易荣前面,她们还是要走的。干脆从现在一刀两断。少了一样烦恼。可是,他的儿子啊,会有什么样的成长?他或许会看不到。他62岁了,还能活多久?他记得他父亲活了75岁,他能越过去吗?他恐慌。
“这段时间,我身体也不好,前几天检查,心脏也有了毛病,时常气喘。我比你大许多,这是我不想娶你的原因。我终究会先死,你终究会再嫁人,晚嫁不如早嫁,你早走是好。晚走就糟啦。我那公司现在水深火热,似乎那火山就要爆发了。告诉你,我不只欠银行的钱,我还欠乡亲们的钱。我没钱啦。也就只能再给你10万了。晚了,连这点钱也没了。”汪木生说得情真意切。
那肖易荣不听他这一套。非得要20万,不然的话,她就要抱着孩子到公司里去闹。汪木生不知如何筹措这笔钱,他搜索枯肠,最后决定把自己这辆奔驰ML320卖掉,这款奔驰是1998年买的,当时花了77万块钱,性能非常好,内饰都是真皮的,他开这车非常省,到现在才跑了6万多公里。卖了实在可惜。他很心疼,但他现在没了办法,欠了乡亲们许多账,再开着这好车也没意思。肖易荣又急着要钱,干脆卖了吧。于是他开始找朋友帮忙卖车,这车就跟新车没啥区别,卖了真让他伤心。
有一个做皮革生意的大庄村人想买,大庄村与东留岗也就二十多里地。大庄村皮服行业很发达。这位朋友出价30万。
“这太少了吧,才跑了这么点路。等于新车。”
“这就不少了。跑再少也是二手车了。我是看着这车品相还好,才出这个价,再多就不行了。”
汪木生没办法,那肖易荣追得急。他就签了协议,把那车给卖了。然后拿出20万给了肖易荣。
剩下了10万块,他花5万买回一辆旧桑塔纳,还有5万的剩余,交到佟小花手里了。
“你养小老婆这两年,得花了有100万吧?”
“没那么多。”
“你给她买房,还给她钱,这次是20万,那偷着背着的,我不知有多少了。”
“你随便怎么说吧。”
“你这次是真跟她断啦?”
“真断了。”汪木生长出一口气。
开着这旧桑塔纳,不顺手,不顺心,觉得哪都不对劲。他都不敢开快了。怕它散了架子。也是心理原因吧。
这肖易荣见汪木生卖了车,觉得他真是没钱了,便有了走的意思,汪木生和肖易荣立了字据,孩子由肖易荣带着。以后双方断绝所有来往。肖易荣另嫁人后,孩子可以随继父姓。不许汪木生再去探视。
肖易荣得到钱后,把汪木生给她买的房卖了。抱着孩子去了哪儿,暂时没人知道。
汪木生处理完和肖易荣的事,一下子显老了,腰也有些弯了。情绪消沉了几天。好像做了一次大手术,他身上某个器官被割走了,人伤了元气,一下子缓不过来。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想。
……
魏辉的头脑里总是闪出盟盟纯净可爱的影子,渐渐地他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了,他见她结了婚回家的次数也不多,他的心蠢蠢欲动,但他请不动她,她再也不和他一起吃饭,也不和他一起出去,总是坐在电脑前打字,有时中午休息她也在电脑前不肯离开。其实那是盟盟在练习写文章,以排解心中烦恼,魏辉想着没准盟盟是在网上聊天,他又不好意思走近去看,他估计盟盟和老公感情出了问题,所以找网友闲聊。魏辉也上网,进聊天室,随便加好友,想方设法从那一个个网名中分辩哪个有可能是盟盟。他和那些不知是男是女估计是女的网友闲聊,结果是一个比一个粗俗,让他很失望。于是,他就更想探究她电脑前的秘密。也更想知道盟盟心里在想什么,他察言观色,总觉得盟盟的确有心事。是什么呢?猜不出来。他会在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盟盟的名字,似乎要把这个名字嚼碎了,就像孙悟空嚼碎毫毛,啐出来,变成无数个孙悟空一样,他若能这么咀嚼着,啐出来,一个个美丽的盟盟站在身边,多好。可是,他没那本事。
其实,盟盟近来是为了家里的事心烦,不想回去面对。哥哥的事还好说,他的伤肯定能好。爹的事怎么办?他和那个肖易荣不清不楚的关系成了大家共同的心病,而今那公司又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不知能不能走下去。这么多年,盟盟虽没在同学同事们面前炫过富,且心中一直平淡,但她也没为花钱的事挂过心,花钱虽不是很大方,但也没算计过。如果家里真的没钱了,会是什么样?
成了黄斌他们家里那样也没什么,是对于盟盟来说没什么,但是,别人接受得了吗?佟小花接受得了吗?爸爸接受得了吗?他会不会想不开自杀?不是有大企业家们破产了便自杀的吗?如果这样想想,她就后怕。她觉得他们喜欢过好日子,上天就让他们永远过好日子吧。不要让他们受难,否则,盟盟会很难过,她可以吃苦,但养尊处优的她的亲人们不要吃苦啊。她会心疼他们。她爱这个家。盟盟虽心中难过,但不表现出来,也不跟人谈家中的变故。只是静下来时,她就忧心忡忡。回去看到的都是愁容,自己又没办法拯救,她就少回去。省得伤心。
辛丽珍这几天有些兴奋,盟盟便套她话:“是不是认识了帅哥?”
丽珍忍俊不禁:“倒是个帅哥,不过,和那种关系还沾不上边。”
“说说看啊。我帮你参谋参谋。”
辛丽珍说:“事情是这样的”她顿了顿,轻咳一声,笑了笑。盟盟急着说:“你好啰嗦,别卖关子,直接入正题。”
辛丽珍抿抿嘴,接下去:“那天啊,我在街上转,我走路一向不看道的,低着头,哼着歌,你知道啊,除了上班时间,我的耳朵总插着耳塞子,脑袋里是一团团的音符,哪还有别的。结果,骑着车子慢悠悠晃来晃去,挡了一辆小货车的路,那地方修道,可走的路面很窄,他在后面按了半天喇叭,据他说是足有十分钟,而我就是听不见,车子照样S型地晃。后来,那人终于到了我前面,骂我:‘找死啊!’我抬头一看,是个,噢,你说的,帅哥,他瞪着眼,极不顺眼。我不甘示弱,说:‘你才找死呢,我惹你了吗?别见我骑了自行车你就耍横,有本事你撞前面那宝马,冲我嚷什么。’那家伙挥挥拳头,说‘我一拳能打扁三个你这样的,你太不经打了,今天就饶了你,别再碰上我,再让我看见你这样骑车子,小心我把你的车子拧成麻花。’我一听,说‘我天天这样子骑车子,你这么横我惹不起你,干脆你今天就把这车子拧了吧,我以后步行也照样会挡你的路。’那家伙一听乐了,说‘你比我还厉害,我倒要领教领教’说完,下车,把我的车子举起来扔到了车厢里,我一看,急了,说‘干什么,抢劫啊,我可嚷了。’他说‘嚷什么嚷,别人以为是两口子打架呢。别撒野,上车吧。’我说‘上车去哪?’他说‘上去就知道了。上吧,我不是坏人。坏人不长我这样,坏人是三只眼的。’或许看他真不像强盗,或许看他太帅气,鬼使神差,我上了他的车,他开始问我在哪儿上班之类的闲话,我显出不高兴的样子,爱搭不理的。而心中却不安,想着上了这贼船,若真遇到坏人,该用什么对策,摸摸身上,有一只小水果刀,想着,或许也可以一用。我把车窗摇开,想着不行就呼救。车子停下来,他说,‘该下车了。’我一看,这是哪儿啊,原来在鸿祥酒店,下了车,脚沾了地,我才踏实了,他却不给我拿出车子,说要请我吃饭,没办法,就和他一起吃了饭。就这么认识了。有时会通通电话,对了,他还有一辆白色帕萨特呢。”
盟盟听完,担忧地说:“这马路上认识的,不知道底细,别深交啊,要小心,社会上什么样的坏人都有,未必看上去都是面目狰狞,我毕竟比你大,比你更知道些什么叫险恶,哪天,你领那个人来,让我给你分辨分辨,最好啊,你到他们单位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这么个人,再打听打听他的家庭情况,别上了当还不知他是哪的,那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我还没问过他家情况呢,不过我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哪天,我到那个单位去看看,问问看大门的,看有没有这么个人吧。”
“你可别看人家长得好,又开了车,就不知东西南北了,找朋友要先看人品,先把人品弄准了。”
“是,是,我知道,不过,太没有经济基础,也不是我的理想型,我不像你啊,我可不敢找个一穷二白的。”
盟盟笑了笑,不反驳她。
此后,辛丽珍便活在一种憧憬与想象里,那个人很长时间才给她打次电话,让她都有些急。
盟盟说:“你也别误会人家的意思,没准人家没那个意思呢,你还是继续找着别的男孩子吧。心急了更容易上当。”
“哪呀,急什么,我哪里着急了。”
“我看得出来,你在我面前装不出什么来。”
“你真成恋爱专家了,我糊弄不了你,我是挺喜欢那人了,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意思。”
月底发工资时,盟盟的工资袋中多了1000元钱,还附有一张加薪的通知,原来,经理给她加薪了,她不知是不是所有职工都加薪了,魏辉有规定,职工之间不许互相打听各自的薪水,如有意见可以直接跟他提,所以,职工们谁都不知谁挣多少钱,每到发工资时,各人会领到一个密封好了的信封。盟盟拿着那多出来的1000元钱,高兴,但又有些不安,因为她上月才加了薪,也是1000元,这个月又加,为什么呢?不明白,是不是特殊照顾自己呢,她有些怀疑。
魏辉很想看看盟盟加薪后的表情,他偷偷观察着她,见她一点兴奋的样没有,脸色倒更冷了,他琢磨不透,若是别人加了薪,虽不会在同事间宣扬,但,起码言谈举止会显出高兴来,看魏辉的眼里也会充满感激,而从盟盟脸上,他什么也找不到,他感到纳闷,一次,没人时,他悄悄跟在她身后,追上她对她说:“谢谢你给我们公司做出的贡献,希望我们以后会有更愉快的合作。”
盟盟转过头看着他,问:“谢谢,为什么?”转而又明白了,说:“魏总,两次给我加薪当是对我工作的认可,我应该谢谢您才对,我希望我们公司会更真诚地与客户合作,以赚取更多的利润。”
魏辉笑了笑,说:“盟盟真可爱。”
盟盟正颜道:“经理对职员夸奖不应该用这样的词语,希望经理以后说话注意。”盟盟转身就走了,没管后面的魏辉会是什么表情,其实盟盟心中颇不平静。魏辉注视着盟盟的背影,好久才转过身。
盟盟不喜不忧,她不愿意去随便感激谁,她也没必要感激谁。但她不能不让自己静下心来考虑魏辉对自己的好。自己应如何对付?喜欢他吗?不,但有时一个人的好意是很难拒绝的。
远远的,他见她来了,会主动为她开门,天凉了,他低声叮嘱她多加些衣裳。听到她一声咳嗽,他就让她多加休息。他眼神中的关切,他举止的体贴,都是黄斌身上看不到的。她不知从哪天起,开始把他和黄斌暗自比较,她被自己的思想吓了一跳。她努力扼制这个念头,她知道,有这个想法是不对的,人生有许多**,望之云霞缭绕,但人不能跟着**走,就像狗不能跟着骨头走,没准什么时候会中了毒。
她对自己说:“我不是一个需要别人特别关心的人,我需要活得干净。”
宁可清贫,不可浊富,这是盟盟才从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她细细想着这句在这个社会已经过时的话,现在的人们是宁可浊富,不可清贫了。她对自己那涨了的工资有些闷。
又有一天,盟盟从家里回来,坐在自己电脑桌前,从桌腿底下捡起一个打火机,米黄色的,盟盟心中一动,这不是魏辉的吗,他来干什么?检查我的电脑吗?盟盟把那个打火机放桌上,盯着看了会儿,她打开电脑,发现电脑又被动过了,她心中明白了。她趁魏辉不在,把这个打火机放在了魏辉办公室门外,估计他回来时一低头便能捡到。盟盟心中疙疙瘩瘩的。
盟盟暗自对自己说:“他是个不洁净的人,商场把他搞污秽了,应当离他远一点。”盟盟便有了去意。
想到此,盟盟对黄斌说:“你知道我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吗?”
“不知道。”
“我能挣好几千了,我们经理这两个月连着给我加薪,都加了两千了。”
“公司效益特好吗?”
“还行吧。”
“那你就好好干吧,又不累。”
盟盟心想:这傻瓜。本想告诉他点什么,她又咽回去了。过了会说:“我打算离开这个公司。不想干了。”
“为什么?”
“挣钱太多了,我觉得也没意思,哪天我再找个公司,换换环境,人在一个环境中时间长了会腻的,再说,换个环境,又可以学到新鲜的东西。”
“随你便吧,你觉得怎么高兴就怎么生活。”
回去后,盟盟果然跳了槽,她想在流言未起之前,选择离开。
……
巧荫自从二姐去世后,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总是梦见二姐坐在身边哭,紧张的生意也让她身心疲惫。她又想把小艺接过来,父母的思想老了,教育孩子落伍了,小艺这孩子若管不好,没准就废了。二姐夫很快又娶了一个新媳妇,带过来一个儿子,小艺说什么也不往自家去,说是怕看见那个后妈。其实那女人也没打过他,只是瞪过他两眼。
巧荫不知玉润同意不同意把小艺接来住。她感觉很为难。跟玉润商量,玉润半天才说:“住几天可以,算是换换环境,驱除孩子心中的阴影,长时间住不合适吧?他毕竟是有自己的亲爸爸的,如果长期住下去,他跟自己的父亲会更生分了,不太好。这孩子也不该总住姥姥家,应该回自己父亲身边去,让他慢慢接受那个新家庭。好像这样更对他的性格有利。”
“我也不知怎么办,二姐夫似乎见了媳妇忘了孩子,总说让小艺往这边住着。跟他生气也没法,他傻。”
玉润笑道:“这不是跳河那会儿了。”
巧荫恨恨地说:“这种人就这样,典型的见一个爱一个,每个都爱得死去活来。”停了片刻又补充道:“谁都是这样的,我死了,你也一样。”
玉润忙说:“那当然,那当然,你死了,我娶十个,十个都叫巧荫,纸糊的。”
……
巧荫见巧玲真的再没了读书的意思,并且很喜欢打工挣钱,她也没了办法,渐渐地也就认可了。她又指点巧玲,说:“你如果真喜欢这个,我出钱让你去学服装设计,学出来也是一门技术,学好了也可以挣钱多,怎么样?”
巧玲说:“不用你出钱,等我攒够了钱,我花我自己的钱去,那样才学得痛快。”
“那也好,有志气就行,干一样要干到底,干什么都不能三分钟热度。你好好干吧。”
巧荫的服装厂又扩充了设备,增加了工人,规模比原来大了一半。几个月下来,已挣了快二十万块钱了,玉润问巧荫:“我怎么觉不出挣钱的欣喜了?”
“你真是,这么点钱就把你烧坏了,真是太没出息了。”
玉润说:“人生就是这么忙来忙去吗?乐趣就是数钱的那一刻吗?况且我数钱也没快乐,我总数错。我当真羡慕冬日里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傻子,他们是有吃的也行,没吃的也行,从来不需要钱。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享受阳光,享受春风,而我们则不同,我们一天中连朝天上望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不这样又怎样?你真想当傻子可以去尝试一下,你明天去做一天看有没有乐趣。”
“不是真正的傻子尝不出其中之乐,我总希望我们有自己的时间,可以静静地躺一会儿,感受一下周围的环境,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想,有时间想想过去和未来,可是,我经常什么时间也没有,我总感觉精神会出现危机。”
“我们挣的钱还不够多,如果真得多了,够我们一辈子花了,什么也不干当然好。可是,我看公园里那些退休的老人,无聊得很,人一歇下来就迅速老了,人是需要事情做的。”
“是得做事,但也不能整天转个不停吧?5点起来,晚上10点收工,我都不知活着的是不是我,只有我想这个问题时我才发现我在活着,我干着活时简直不知活着的是不是我。”
“唉,你怎么总这样想,你的话好没道理,有这瞎琢磨的时间就是不忙。”
“我真是很忙的。”
巧荫心想:我也知道你忙,可是,挣钱的事没好事,就得忙才有钱挣。我也有你那样的感觉,可是我不会说出来。现在的人活得都没理想了,也实在不知应该有个什么样的远大理想来支撑人的精神。似乎挣钱养家不能算个理想,不足以满足人的精神需求。小时候考大学算个理想,可以支持一个人十几年坐冷板凳而不觉苦,上完大学就没了目标了,有个什么样的目标可以支持人的一生去努力而不觉得苦呢?实在找不到。
玉润说:“也不知我们那些同学们毕业后都干什么去了,有时还真想他们,想和他们探讨探讨应该如何生活。”
“和别人不能探讨吗?”
“你看我处的环境,那么一群小姑娘,还大多连高中没读过,我们不是一个年龄阶段,不是一个文化层次,哪里可以探讨问题,她们只知道叫我书呆子,说我抽空就看书,我不读书又如何?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这些日子,你又不在我身边。”
“要不,你培养一个得力助手,把你换回来。”
“二十个人呢,还有好多东西,我离开哪行?万一出点事,了不得。”
“干事业就是这个样子——你这样想想就行了。”
“这叫事业吗?我真弄不明白。”
“当然,你想,我们才毕业几年,就有了孩子,还当上了老板,已经有了一定的积蓄,没准许多和我们一起毕业的人还在给别人打工,看人眼色和脸色,挣一个花俩呢。我们这样一想,不是应当算是不错的了吗?”
“也是。这样想想也是。”玉润终于不再争辩。
秋月在巧荫的内衣厂很快学会了裁剪、缝纫。她出的活儿又多又好。计件挣工资,虽然累点,但比在玉缘家痛快多了。女工们有二十来个,大家休息时可以聊天,可以玩闹。比在缘润公司也好,那里比较死,一人一个岗位,是流水线,每人是线上一个小机器人一样。在巧荫这呢,计件,你干少少挣,干多多挣,有时不舒服,就自己歇着,时间上不那么赶。精神上放松了许多,也不用看谁的脸色。秋月渐渐把一些无聊的心事淡忘了。她觉得巧荫和紫烟比起来,还是巧荫这样好,有个事做,自己挣的钱自己花,多痛快。有时她想,等自己将来成了家,也弄一个这样的小厂子。肯定不会比巧荫差。但她总在这女多男少的地方,对象不好找啊。她今年都二十三岁了。
那肖易荣这次是当真想离开汪木生了,搬走了,还换了手机号。天地茫茫,她们真的成了陌路。汪木生有说不出的落寞。晚上会梦到那个孩子,无人可诉说。
佟小花渐渐愉快起来,腰疼病也轻了。她觉得这家渐渐走向了正轨,可以顺口气了。玉缘和紫烟也不闹离婚了。玉缘打架的事不了了之了。双方见面也不说话。但心里都仇视。也都觉得不值得。
佟小花督促汪木生给玉缘盖房子,她怕汪木生把那钱都赔完了,就没钱给玉缘盖房子了,两个儿子,就一套房子,虽然这房子大,有什么用?大家不能总往一处住着,别扭。再盖一套,他们住不住的,反正有。
汪木生说:“给玉缘盖,就得给玉润盖。一样对待。但现在没钱。”
“不用给玉润盖,等我们死了,这套房子就是他们的,叫养老腾宅。别人家这么着,咱们也这样。一般都是小儿子要爹娘留下来的房子。再说了,这套房子多好啊,这么大的院落,还有后花园。现在,这么大的地方买都买不到了,当初,咱们这是合并了好几家才买来的。给玉缘要的那块宅基地,盖个四上四下就行了,再盖个陪房,垒个大门。够他们住了。让他们一家五口搬出去,我就清静了。”
“这么大院落,留下你一个人,你觉得挺好?”
“我反正是不想跟他们住一起了,离远了听不到他们打架。或者咱俩去住那新房。把这大的让他们住。”
“我就喜欢一大家子住一起。多热闹。我不喜欢冷清。我告诉你,你别嫌人多麻烦,你走不动了,想让人家来人家都不来侍候你。”
“你到底盖不盖?”
“多麻烦,谁有那个精力。公司里的事就快头疼死了。先这么住着吧。我们压的那批料,一个劲地降,真没见过这样的行市。越降越出不了手,别的公司宁肯不生产,也不进料。”
“那怎么办?”
“等着赔吧,没办法。”
“其实你不是不想盖,是没钱盖了吧?”
“你知道就行。咱们是真没钱了。”
……
2003年春,缘润公司来的工人比去年更少了。村民们看到缘润公司这么不景气了,那些在公司里放了款的,都坐不住了。
春天的缘润公司,垂柳依依,梨花洁白,桃花粉红,满院清香,而汪木生内心已是乱了套,公司贷款压了那批原料,价格大跳水,折腾到现在才处理完,这一年下来,公司里没有利润,算上利息,算上工人工资,一下子赔进去百万块钱。过年的时候,工人的工资东拼西凑算是都发了。汪玉缘不忍看着远方的工人们两手空空回家。所以他不听别人先欠工人工资的劝告,他说,我宁肯卖房都不压着工人工资。那是丧天良的事。
玉缘也陷入了恐慌。汪木生像铁人一样硬撑着,可是这不是硬撑能撑得起撑得住的,这新的一年,怎么个经营?工人要工资,机器要运转,每天总得有钱哗哗地流出去。他的头发几个月来又白了不少,这个公司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他眼看着它迅速垮下去,快得让他来不及眨眼,来不及喘息。公司里各层的领导不是为公司努力想办法,而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准备着后路,尤其是那些沾亲带故的,此时好像都换了面孔,汪木生看着他们,一时间懂得了世态炎凉,以前他们像巴狗一样看见汪木生便围上来,嘘寒问暖,以求得公司一个比较肥的位置,而今却悄悄地远离了,生怕汪木生看见他们,大概是想汪木生会向他们借钱,他们便怕了,汪木生打定主意,即使倾家**产,也不向这些人开口,他对他们没有恨,人情本如此吗,怪只怪自己没把握好。他汪木生是没有后路的,他自己是他自己的后路。他看着眼前随风散落的桃花,捡起一片,看着眼前这些建筑物,这是他曾经的成就,即使失败了,他曾经的成就也是别人抹杀不了的,公司垮了,但他的意志不能垮,他生平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老而益坚,他绝不让人看到他颓废,他永远不为失败而叹气,大不了再回到以前养猪养鸭粗茶淡饭的生活,他要为儿孙做出榜样,失了钱财,但要保留住生活的勇气。
大街小巷都知道了。银行一趟趟来人催款,玉缘每天舌战各个债主,他对汪木生说:“爸爸,无论出现什么结果,你都要坚持住,实在不行,公司破产了,我们留得身体在,我们会伺机再起,你一定要想开些,不能倒下。”
汪木生看着玉缘,笑了笑,点点头,说:“我没什么,你放心好了。什么样的风浪我没经历过。这不算什么。”
玉缘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有了最坏的打算,心中的焦虑也就减轻了些。
父亲刚才的笑让他心疼不已,也气愤不已,公司到这样,父亲有大部分责任,父亲到现在还笑得出来,他是给儿子看的,看他的刚强,父子再怎么有矛盾,天性也是相通的。玉缘心情不能平静。
给玉缘盖房子的事算是黄了。缘润要倒闭的消息,成了大街小巷议论的话题。
“我们放在他们厂的钱怎么办?咱们快去要吧。”
“我从年前就去,可是,他们说没钱。我都去好几趟了。”
“可是,如果我们不去要,万一银行要收回贷款,法院把他们厂子拍卖了,把卖的钱都给了银行,我们就什么也捞不回来。”
“是啊,我们去搬他们厂子点机器,先拿自己家来,卖了废铁也是个钱,否则,我们一分钱也要不到。”
“我们去抢他的公司吗?乡里乡亲的,不好意思。”
“可是,我那是血汗钱啊,那是我全部积蓄,10万,我不能让它打水漂啊。”
“我们再去要。他们没钱就卖财产呗。我们一起去要,人多力量大。”
于是,这村民联合了二十多个人,一起来跟汪木生要去年放在公司的钱。不要利息,要回本钱也行啊。他们吵吵嚷嚷,在公司围住了汪木生,似乎要把他吃了。
汪木生又对那些个债主劝导:“我公司陷入了困境,我想大家应给我喘气的机会啊,在座的各位,有的和我粘亲,有的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有的是街坊邻里,对我汪木生还不了解吗?我宁肯倾家**产,只剩下一条裤子,也会还你们的。一辈还不完两辈,两辈还不完三辈,我给孩子们都讲好了。我赔了钱,但我得保持我一贯的人格,我们汪家人是有骨气的。”
“你就别说这些了,骨气有啥用?拿钱来是正理。”人群中满是不平和气愤。
“这可是我们一家人的血汗钱啊。”
“我们的孩子需要读书。”
“我们要给老人看病。”
……
“大家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凡事得一点一点地解决吧?大家容我想办法。总得给我点时间吧。你们就是一刀一刀地把我割了去,解恨,但有啥用?”
“我们要拉公司的机器顶账。”一位老头蹲在后面吐出一句。
汪木生伸着脖子看了看他,笑着说:“大叔,我们还是本家呢,我说句难听的话,大家当初把钱放在我这,也是自愿的,那两年效益好,大家也分了不少利息,如今公司到了这一步,也并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但是,如果我们商量不成,可按法律程序解决,你拉机器那可叫抢,你会触犯法律的。”
“我们不怕和你上法庭的,我们是看在多年的关系上跟你要,你要想打官司,我们不怕你……”一位中年妇女激昂地说。
“不至于,不至于。”另一个人紧跟着说:“你把你那厂里的机器趁早卖了,还了我们得了,至于你那些贷款,反正是国家的,你坑了国家可以,别坑了我们。我们这些人加起来没几十万,你先还了我们吧,万一你这公司被封了,我们这些小户可是一分钱捞不着了,咱们出来进去,不见面了吗?祖祖辈辈一个村住着,光屁股一块堆长大的,你要想清楚。”那位小厂长说。
“我知道,大家说的我都明白,我这样说吧,我是既不坑国家,也不坑个人,因为坑了谁我的日子都不好过。大家放心好了。”
……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孩子等着交学费啊。你先还了我钱吧。”
“我老娘病在**,你不把钱给我,医院就不给她治了。那是救命钱啊。”
汪木生和玉缘让这些人进入会议室,汪木生笑着说:“大家先不要激动,我们世世代代住在这个村里,我不会欠账不还的。但大家得给我点时间。得等着我筹钱呀。”
“我们等了这是多长时间啊,我都来好几趟了。你先还了我吧。我有急用啊。”
“这样吧,欠大家的钱我这里都有清单,等我们有了钱,我会给各位打电话。”
“那不行,你不是没钱吗?你把那些机器给我们吧,我们把它卖了。就不跟你要钱了。”
“大哥大叔兄弟姐妹们,咱们乡里乡亲,我们怎么会不还钱呢?只不过是一时困难,希望大家谅解。”
“但是,如果你们找不到钱,我们怎么要啊?”
“请大家相信我汪玉缘,大家的钱,我肯定连本带利都给你们的。”
“嘴上说说没有用。你们欠银行好多钱,万一法院把你们这公司拍卖了,钱都给了银行,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到时候,你们拍拍屁股走人,住在了城里,或者去了外地,我们到哪找你们去?这样的例子不少啊。”
“你们看我汪木生是那样的人吗?大家不要着急,银行的工作我已经做通了,它们不会要求法院拍卖我们的公司,那就是杀鸡取卵了。这公司开了二十年了,发展到这样不容易,如果有机会翻了身,大家的钱就不用愁了。”
“我们觉得看不到你们翻身的那一天,我们也等不及了,我们还是搬些机器拆些设备吧。”
“大哥,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如果你搬动这公司的机器,那是犯法的,那叫抢劫。我汪玉缘可要报警的。你那5万块钱我会给的,但如果你因抢劫进了监狱,我可捞不出你来。”
“那你们快想办法。不然的话,我们都要来搬机器了。”
“我们会尽快想办法。”
“唉,我们干吗抢呢?我们借,哥,你这电视不错,我那孙子天天喊着看电视,我先借几天啊。”说着,一位这村里同姓的表叔,把那会议室的电视搬起来,往外走。
玉缘想去拦,汪木生伸手制止了。
“这个椅子不错,看着像是皮的,我家正缺这个,先借几天坐坐。”又一位村民搬了那个椅子出去。
“这空调好大,咱俩搬着,我弄不动。来,搭个手……”有两个人开始弄那空调。
玉缘想报警,汪木生制止。汪木生觉得这些人好陌生。
“各位亲人们,我汪木生还有几间房,还有十几亩地,如果我真没钱了,我卖房卖地也会还给你们。但你们得给我机会,给我时间。”
“那你现在卖吧。”有人说。
汪木生语塞。
不一会儿,这会议室中能拿走的,都被这二十几个人借走了。
“我开这车吧,桑塔纳。”一青年上去开汪木生那车,那车没锁,他开了一会儿,开不着,那车买了之后就不好着。他只好悻悻地下来。
折腾到天黑,众人才散去,有的还骂骂咧咧的。汪木生仰天长叹,没了钱便众叛亲离,汪木生把保安招集起来开会,因为竟然有个主任偷偷运公司里的东西去卖,还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呢,唉,这人性真是可怕。他照顾他们这么多年啊,这些亲戚们到这时还不如外人呢。他才明白他们原来是为了利益才凑到自己身边,以前人们这么说,他还不相信呢,记得他以前有一次生病,竟然有一百多人去医院看他,送的东西用车往家拉,现在,人们是盼着他病,他倒下后众人就可以哄抢这个公司了。汪木生明白这些,其他倒闭的公司有先例,他看多了。
好不容易,这些人走了。汪木生和汪玉缘谁都不说话。清静了,玉缘蹲地上呜呜地哭。
“老百姓,就这样。你哭什么,这算什么?”汪木生安慰玉缘。
……
“他们也不是非得花这些钱,他们本来是作为余钱存在公司的,等着生利息的,他们就是看我们没钱了,怕还不了,就都来要。”
“你说,那么远的工人的工资我都给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乡们的钱,我能不给吗?怎么说起话来都这么不讲情面。有的人在公司里放钱好几年了。当初效益好的时候,都找关系要把钱存在这里。”
“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我们还是尽快想个办法吧。”
“有什么办法可想。现在最关键的是把公司办下去,终会有翻身的那天。”
玉缘对这个说法感觉茫然,这个行业似乎是不行了,那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我让紫烟把车卖了。大概能卖20万。那是35万买的,没开多久呢。”
“绝对不行,我的车可卖,紫烟的车不可以。这让他父亲怎么看我们?即使这些要账的把公司拆了,紫烟的东西都不能动。”
“不行,我不同意。”汪木生觉得那是极没面子的事。
“她要车有什么用?出门坐公交也挺方便的。”
“你就别说了。她放着不开也不能卖。你怎么这么不明白道理。”
玉缘沉默。他不想再见到那些债主。
“银行那边真说好了吗?”
“真说好了,那里有我一个同学,他现在升主任了,答应再让我们继续经营,贷款的事先缓一缓。”
“噢……”汪木生听如此说,心中宽解一些。他现在每天该吃吃该睡睡,倒把一切想开了,觉得这事也不是全没好处,他的孩子们从这件事之中得到了历练,增长了经验,这也是一笔人生的财富。
玉缘回来,跟紫烟商量卖车的事。
“哼,卖车,都到这地步啦?你爹卖车是为了给小老婆钱,你卖车为什么?”
“这不是有许多要账的吗?你是没看见那阵势,这些人几乎要把我和爹吃了。我算着把这车卖了,可以卖个20万,先还那些厉害的,他们就不这样闹了。再说了,欠着别人钱,还开着这车到处跑,也让人家说。况且,万一哪天你开着出去,被这些债主扣了,不更难看吗?”
“卖吧……哼。”紫烟一屁股坐在**,闭上眼郁闷。“把这房子也卖了算了,能卖几十万吧,我们租房住去。”
“房子不能卖。这是我们的住房,到什么时候法院也不会拍卖我们的住房的。老百姓们只能搬走这房子里的东西,但房子他不能搬走。”
紫烟一下子蹦起来:“你怎么说得这样可怕?他们还要抢这屋里的东西?”
“他们不懂法,什么事干不出来?到时候,他们真的搬了咱们的家电什么的,我们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着他们搬,谁还真去告他们?”
“天啊,吓死我啦。”紫烟倒吸口凉气,“我还是把我值钱的东西拿我妈那儿去吧。”
“再者啊,你可把几个孩子看好了,亲自接送,万一他们绑架咱们的孩子呢?”
“啊?还有这事?”
“什么事都会发生。”
“把车卖了,让我怎么接送?”
“骑自行车啊。再不行就步行,反正也不远。不过1000米。唉……”玉缘长长叹息。“我们还得在这村生活下去,必须把该卖的卖掉,先还钱。否则,待不下去了。”
紫烟沉默片刻,心中越想越恼,拧劲上来:“我为什么要卖掉这车?我不卖,卖了我开什么呀?我才不怕这些人呢,钱又不是我借的。”
“开车有什么好?你坐公交不就行啦。”
“公交车又脏又臭,还不能说到哪就到哪,不行,我坐不惯。我就不卖这车。”紫烟满心不高兴。坐公交?她怎么能和村里那些打工仔、收破烂的,或者脏兮兮的老头老太太们一起挤公交?
“不行,我必须有车。没车我就没办法出门。我看谁敢把我怎么样?让那些刁民试试。敢瞪我一眼我都不干。”
“算啦,你别充愣了。那车又不是你花钱买的。”
一句话惹恼了紫烟:“好吧,这车是你们家给我买的,我不要了,你卖去吧。我回家去让我爸给我买一辆。”
这紫烟说着真的打电话,让爸爸给她买车。电话那头的袁桥还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听紫烟口气不对。觉得大概两口子在闹气。闹气为什么要买车啊?
“你不是有车吗?还买什么车啊?”
“玉缘他们家这就要穷死啦,要把我的车卖掉还账……”紫烟一连串儿难听的话说下去。
“那你值得这么嚷吗?”袁桥在那边听个明白,觉得还得说说紫烟,“卖就卖呗,有什么大不了。他家有困难,你应该帮忙,卖了是应该的。”
“那你再给我买一辆。”紫烟撒娇。
“你看你,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那是买个苹果买个鸭梨啊?以后再说,啊。”
紫烟气咻咻挂了电话。
“卖吧,卖吧。我反正是不要了。”
“卖了,你再买,那还不如不卖。我把这车卖了15万,你又花20万买一辆,有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你卖了这车,我当然再买一辆,我又不花你们汪家的钱,你管得着吗?你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我开车。那不行。”
“算啦算啦,我不卖了。你开去吧。”
“你已经说卖这车了,我就不能再要了。这车是你们家花钱买的。我也不想要了。我再买呢,是花我妈的钱,我开着那车多理所当然啊。再说了,巧荫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你卖去吧。我早不想要它了。”紫烟忽然释然了。
“你若再买新的,我就不卖了。”
“你不卖我也不要了,爱给谁给谁开去。我要花我妈的钱,花我妈的钱永远理直气壮。”
“你妈的钱也是钱。花谁的也是花。干脆这车不卖了。”
“我妈的钱就是我的钱,但不是你的钱。你管不着。”
“那当然。我也不想让你花你妈的钱。你应该花我的钱,等挣了钱,我给你买车。”
“哼,你在公司干这些年,哪些钱是你的?等赔完了,你分点账倒是你的。什么也没攒下,攒下一屁股债。我告诉你,公司若倒了,你别要你爹的账啊。”
“我傻啊?我才不要呢,法律上没父债子偿一说。”
“哼。现在好,什么也没了。我以后连凉水也不喝你家的了。省得以后说我沾了光。”
“你什么意思啊?怎么这口气像巧荫了?”
“哼,当初你就该跟玉润一样,自己单干,挣了钱是自己的。这倒好,在这锅里混,赚了,人家说你塞自己腰包了,赔了,也是你的不是。怎么着都不落好人。”
“你兄弟妹妹们能说你好吗?公司是在你和你爹手里赔的,你有很大责任。”
“算啦,我弟妹们没人跟我计较这些。”
“哼,不见得都那么大度。我若让我爹给买了车,说不准就有人说那是你私下腋下的钱买的。”
“你心脏。”
“哼,我最磊落了,我还心脏?不知谁心脏呢。我吃得花得都在明处,你妹玉静偷偷摸摸从娘那拐多少钱去?他们两口打架,他老公直说:你要钱去,要钱来我就不打你了。哼。一对不是人。”
“你说话怎么越来越不干净?你还会好好说话吗?”
“哼,我说错了吗?她花她妈的钱,我花我妈的钱,可我妈就我一个孩子,我妈若有第二个孩子,我就会一分钱不花了。”
“所以你现在还在啃老,一直啃到老了。”
“别人想啃还没地方啃去呢?谁也别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