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项目合作达意向朱王联姻生路障
一
李捌两位于长江边的棋牌阁酒楼总店，装饰风格充满着浓郁的荆楚文化基调，象棋红帅是酒楼的标志，也是棋城葫芦洲市的重要文化符号。一楼大厅可以同时容纳500人进餐。二楼22个包间的名称，分别是“上行下效”“大展宏图”“人贵自明”“可喜可贺”“知难而进”“礼尚往来”“孔明茅庐”“甲乙双赢”……都是用当地的一种“上、大、人、可、知、礼、孔、乙、己、化、三、千、十、七、土、八、九、子、二、四、五、六”22个花牌字作为开头组词而成。三楼32个包间的名称，分别是“帅印在握”“将遇良才”“车行天下”“马到成功”“象大无形”“相辅相成”“仕途坦**”“一炮走红”……都是用“帅、将、车、马、象、相、仕、炮、兵、卒”10种中国象棋字作为开头组词而成。
葫芦洲市有几个参加项目合作谈判的人员，都是郑蜀君那部纪实中篇小说描写过的。在来葫芦洲市洽谈项目合作事宜之前，为了让秦董一行，提前了解对方谈判组成员的性格特征，以及对葫芦洲市的地方文化有所感受，诸葛南淼征求老领导郑蜀君同意之后，特意把郑蜀君那部纪实中篇小说打印成册，每人发了一本。动车行进途中长达八小时，大家通过这部纪实中篇小说，对葫芦洲市参加谈判的几个人员多少有了一些认识。当李捌两打电话征求秦董意见，问他对今晚的食宿有什么要求时，秦董专点了条件相对落后的棋牌阁酒楼总店。想必葫芦洲餐饮大王李捌两这个合作伙伴，已在秦董的大脑中留下深刻印象。
谈判的双方代表，已入座棋牌阁酒楼总店三楼“马到成功”厅一号包间。招待宴会未开始前，诸葛南淼走出包间，从三楼下到二楼、一楼，再从一楼上到二楼、三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座用航运楼改装的酒楼。酒楼的布局，二十多年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设备更新了，装修变样了。无论这座酒楼怎么变，它留给诸葛南淼的历史记忆是永远定格不变的——
寒冷的冻天，久旱无雨雪，风干物燥，遇火即燃。在生产队仓库北边和牛栏屋东边的场地上，那一匹大山似的湖柴堆遽然着火烧起来。
“起火啦！起火啦！快来救火呀！”耕牛饲养员曹立坤第一个发现火灾，挑着一担水，一边呼叫，一边冲向火场。
“救火啦！救火啦！”外地人窑匠师傅史官秀，第二个发现火灾，急忙跑向仓库大门呼喊。
大队主任司马福财，正在仓库里组织60多名群众学习，他闻讯冲出来，镇定自若地指挥：“共产党员、基干民兵、贫下中农跟我上……”
两个多小时的紧张抢救，虽然那匹着火的湖柴堆全变成了草木灰，但两匹被转移的湖柴堆和仓库里三万多公斤棉花、几万公斤粮豆种子全保住了。
参加救火的群众像被锥子刺破的皮球，精疲力竭，趴在地面不想动弹。受惊吓的曹立坤，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
司马福财倒是精力旺盛。他抹了一把烟熏火燎的脸，命令两个基干民兵：“给老子把曹立坤和史官秀抓起来，捆到仓库里候审。还有另外几个一同到仓库赔罪。”
被五花大绑的曹立坤，如实交代了发现火灾的经过：这场火灾是由李捌两、黄顶峰、李宽裕三个小孩点燃稻草取暖引起。司马福财听罢，将信将疑，马上安排一名基干民兵叫来李捌两、黄顶峰、李宽裕，以及他们的家长李大壶、黄保管、李德财对质。
“捌两，你先说！是不是曹立坤放的火？”司马福财呵斥道。
曹立坤用祈求的眼光看着小舅子李大壶和内侄李捌两，并不奢望他们袒护谁，只希望他们如实作证。
“捌两，你给老子说实话呀！千万不要胡说八道啊！”一旁的李大壶警告说。
“是——”李捌两吓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泡尿从他那不停地颤抖的瘸腿裤管口潺潺流出。
“不是曹立坤大伯放的火，是我点燃稻草取暖引起的，赖不得别人。”李宽裕勇敢地说出了真相，主动承担了责任。
李宽裕的话一出口，让他的干爹司马福财大所失望；让李大壶和黄保管感激不尽；令曹立坤五体投地、感恩戴德，曹立坤头如鸡啄米，连声说：“感激裕娃子！感激裕娃子！”
司马福财还是不信干儿子李宽裕说的话，大声呵斥道：“史官秀，我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说实话，这火，是不是曹立坤放的？”
“司马主任，我敢用自己的一颗不值钱的癞痢头担保，这火不是曹立坤放的，哪有自己放火又呼喊救火的人？”史官秀颤抖地说，“他既然放火了，为什么不远远地躲起来，让大火烧光那些湖柴堆呢？”
“闭嘴！你少说几句屁话行不？”司马福财喝住了史官秀。
既然真相大白，司马福财也不好意思追究其他人的责任了。他公事公办地对李德财说：“兄弟，你是大队会计，大小也是一个干部，也是裕娃子的法定监护人，应当承担一切经济损失。那就分三年抵扣工分，赔偿那堆被烧成灰的湖柴吧！”
司马福财说罢，背着手，迈着方步离开了。
李大壶上去给了李捌两一巴掌，又骂一句：“瘸狗日的！养你不如养一条狗。”
李捌两从小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他更窝囊的是惧内，见到老婆“一把手”，就像老鼠见到猫。李捌两二十三岁那年，因为腿瘸和家里穷，好不容易娶到冯口镇一个大他八岁，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为妻。
老姑娘名叫冯耀娥，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不够孝顺，十分吝啬和霸道。她跟李捌两订婚那天，立下了君子协定。
“捌两，你真想娶我吗？”
“当然，那还有假？”
“那我有一个条件。”
“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也答应。”
“我嫁到你们家，从此我当家。一切由我说了算，我就是家里一把手。”
“那些大男子主义的婚姻太低级了，女人说了算的婚姻才是高级的婚姻。我妈死得早，我需要一个像妈的人当家，我完全同意。”
李捌两和冯耀娥就这样协定结婚了。那天，李捌两自作主张，把家里三毛钱拿去大队代销店，给他爷爷李三斤买了一盒二毛七分钱的游泳牌香烟。为了讨老婆欢心，用剩下的三分钱给冯耀娥买了三颗水果糖。李捌两回到家，把三颗水果糖殷勤地献给冯耀娥，冯耀娥把三颗水果糖如数收下，欢心却没有一分表示，倒是对李捌两未经她批准乱花钱的行为不依不饶。于是小两口打起来，冯耀娥如猛虎掏心，一把抓住了李捌两的**，李捌两疼痛难忍，连声求饶。冯耀娥说：“这下你知道我一把手的厉害了吧！”引得前来劝架的邻居们哄堂大笑。从此，“一把手”这个外号叫响了，却忘记了冯耀娥这个大名。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人活八十八，不知跛或瞎。”酒英雄李三斤老人米寿那年，真的就一病不起。他在临终前的弥留之际，整天叫唤儿子和孙子的名字，左一声“大壶吔！”右一声“捌两哎！”
儿子和孙子，应声来到老人家床前，听候训示。老人家说：“我李三斤这一辈子就好一口酒，都快入土了，没别的要求，我要求也不高，不指望你们每天给我弄大壶三斤或小瓶八两的，哪怕只弄三两或八钱的酒给我喝也行呀！你们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我的祖先那铁拐李李玄。当年，他为啥非要把那只酒葫芦丢在我们鸭子湖呢？”
儿子和孙子听到老人这一番话，面面相觑，面有难色，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拿什么去买酒？那时候都穷，家里即便有一点钱，都是“一把手”掌管着，只能进不准出，否则吵闹你个三天三夜不罢休。
儿子和孙子都丢不起那个脸面啊！儿子不敢问老婆要钱，况且是给一个快入土的废人买酒喝的钱。老子更不方便问儿媳妇要钱，因为李三斤是他的爹不是儿媳妇的爹，一辈管一辈这规矩是人还没掉尾巴的时候就形成的。
最后，还是李大壶厚着脸皮，跑到县政府办公室找诸葛南淼借了十块钱，去到县金粮酒厂买了十斤散装高粱酒。县金粮酒厂厂长司马良富是同村人，也算酒界人士，他佩服李三斤老人一身酒名酒胆，另外多给了二十斤酒。
李大壶高高兴兴提回三十斤高粱酒，陪着老人家只喝了两天。那扑鼻的酒香被“一把手”闻到了，“一把手”闻酒生怒，紧追李捌两老实交代，问那个小老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钱给大老东西买酒喝的。为什么还要浪费钱？为什么要给即将见阎王爷的大老东西买酒喝？李捌两无法说清小老东西李大壶给大老东西李三斤买酒喝的钱来自何处。
“一把手”开始骂街了：“两个老不死的东西，联合起来喝猫尿糟蹋粮食和银子，是不是要把这个家喝空了才肯罢休唦？”
奄奄一息的李三斤老人，听到孙媳妇“一把手”那恶毒的语言，一口酒堵在咽喉处，再也吞不进去，一命呜呼了。
当李大壶来到李三斤的床前，从老人家紧握的右手中，接过那张已发黄的葫芦仙高粱酒配方时，老人家才合上了眼。
老人家入土圆坟那天，李大壶提着余下的二十多斤高粱酒，绕坟茔三圈，把酒浇洒在那些冥纸和花圈上，一根火柴点着，熊熊大火仿佛在李大壶心中燃烧。他看到老爷子抱着一坛子葫芦仙高粱酒，朝鸭子湖方向飘去。
当天，李大壶把儿子李捌两叫到老人家的灵位前，如吐铁钉般丢出几句话：“捌两，你如果还是一个男子汉，就休掉冯耀娥。要么你就休掉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我不想走我老爷子你爷爷李三斤的老路。”
一周后，李捌两和“一把手”，去县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因为他们没孩子，也没啥共同财产，手续办起来十分简单。
……
李捌两从小到大给诸葛南淼的印象，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因此，当后来改革开放大力扶持个体工商户的时候，李捌两要贷款开餐馆，诸葛南淼哪敢相信。那天，诸葛南淼正在县政府办公室赶写一篇关于农业银行大力扶持个体工商户的通讯报道稿件，李捌两遽然找上门来，说要去承包长江边闲置的航运楼开餐馆，要诸葛南淼帮他贷款和出主意。诸葛南淼感到十分惊讶，主要原因是李捌两的能力和胆识让诸葛南淼怀疑，另一方面是发展个体工商户工作举步维艰，从县里到区（乡、镇）给每个干部下达的指标很难完成。半小时前，农业银行和信用社的朋友，都打电话找过诸葛南淼，要他帮助完成发放扶持个体工商户的贷款任务，李捌两竟然送上门来了。
“行啦，捌两叔！我帮您贷款和出主意都没问题，只要您有本事把舅外公叫过来一起谈。”
“我把我爹叫过来没问题，但你要帮我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没问题。”
“你说的？”
“我说的。”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李捌两真把李大壶叫来了。“三骡子，你说帮捌两介绍媳妇是咋回事？”李大壶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问。
李捌两连忙“嗯嗯”两声，朝诸葛南淼挤眉弄眼的。
“噢——噢！是这样的，舅外公您先歇一会儿喝口水，我慢慢跟您说。”诸葛南淼看到李捌两的表情，已明白李捌两是借婚姻大事撒谎，把他爹骗来的。于是就将计就计，对李大壶说：“捌两叔虽然瘸了一条腿，但他是独子，人品也好，女方看得上。不过，就是嫌李家太穷，看不到什么希望。”这时，李捌两顺势说：“爹，我想贷款开餐馆……”
李大壶犹豫一会儿，考虑到传宗接代续香火是大事，也就同意了。接下来诸葛南淼帮李捌两贷了款，又要老五诸葛中垚策划了一个酒楼装修方案……棋牌阁酒楼就这样搞起来了。
诸葛南淼记得酒楼开业不久，李捌两不仅生意红火，而且情场得意，很快就要把常素雅娶进门了。那天订婚酒席结束，一场大雨刚过，李大壶客气，非要瘸腿儿子李捌两随他一道，送亲家老两口和常素雅回鸭子湖去。两家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泥巴路上，醉酒熏熏的李大壶，看到儿子一步一跛紧跟常素雅走在最前面，他猛地“吧嗒”几口长卷筒叶子烟，嘬着嘴，如鸭屁股拉屎喷出一口涎液，自豪地说：“亲家公亲家母，你们莫看我儿子捌两腿跛，只是小学毕业，其实他蛮有文化的。你们看他走路的姿势，都是写文章的样：右脚尖向前一点再向内侧旋转半圈，就是一个逗号；右脚尖原地一顿，就是一个顿号；右脚起步向前，脚尖点一下再点一下又稍微向内侧转半圈，就是一个分号；右脚起步用脚尖旋转一圈，就是一个句号；右脚紧跟左脚向前拖一步，就成了一个标准的感叹号。嘿嘿，你们再看，他左脚横溜，他右脚横滑，左右脚之间出现的横线不是一个大大的破折号吗？”
常素雅的爹，迎合准亲家李大壶奉承道：“恭贺亲家，贵公子说不定是铁拐李转世哩！定有造化。”
二
葫芦洲市参加项目谈判的要员有七名。政府官员有：副市长兼鸭子湖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司马良华，以及司马良华的老婆、统战部副部长兼工商联党组书记肖婷，鸭子湖镇副镇长兼开发区管委会招商办副主任车文革。企业界的代表有：鸭子湖旅游置业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朱科举、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朱株柳，葫芦洲市棋牌阁饮食服务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捌两，新疆和田万里回马建筑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黎建疆。
先前，诸葛南淼走进棋牌阁酒楼“马到成功”厅一号包间的时候，就着重介绍了司马良华、车文革、朱科举三位葫芦洲市的代表，特意强调说：司马良华副市长是政协主席司马良荣同母所生的娘家长弟；车文革是司马良荣的儿子；朱科举是柳叶的先生、朱株柳的父亲。秦董明白诸葛南淼这番介绍的意图，是在帮助他回忆那本纪实小说故事中的风云人物——女主角司马良荣和男主角朱科举。
诸葛南淼再次回到“马到成功”厅一号包间，接待宴会的菜肴还在筹备中，司马良华副市长说：“南淼老弟，正等着你哩，我还是先介绍一下葫芦洲市的基本情况吧。”
诸葛南淼说：“好呀！”
司马良华副市长，给秦董一行介绍了葫芦洲市的历史沿革、自然环境、资源条件、区位优势、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发展概况、对外招商引资一系列优惠政策……
总之，司马良华副市长介绍的内容，大致就是招商办副主任车文革给每人派发的《万里长江三峡游千年棋城葫芦洲》宣传画册的翻版。
司马良华副市长介绍完毕，请秦董发表此次考察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之行的意见。
秦董的讲话十分简单，既没有官腔调，也没有学究味，倒是有些泥土气。首先，他用困难时期邻居汪瘸子一家人，每天煮一锅稀饭能过日子，随着人口增加越来越吃不饱的故事，诠释了新鲁班企业集团为什么要来长江省葫芦洲市，拓展房地产项目的道理。
“穗城的房地产行业已是僧多粥少，我们葫芦洲僧少粥多。”朱科举一语道出了他理解的意思。
“朱老板是性情中人，说得极是。”秦董伸出大拇指说，他又用传统的火车头带动列车奔跑的弊端和现代的动车组共同做功推动列车前进的优点，阐明了新鲁班企业集团为什么要联手王强富老板来葫芦洲市，寻找合作伙伴共同组建旅游地产项目开发公司的构想。
“秦老板，您不用多说了，我老朱愿意跟你和王强富先生合作。”朱科举在当下葫芦洲市的商界中，讲话是蛮具号召力的。他的话一出口，李捌两、黎建疆纷纷表明态度，愿意跟秦董和王强富老板合作组建项目公司，一起开发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
秦董也欣然同意跟王强富、朱科举、李捌两、黎建疆这四位民营企业老板合作，共同开发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合作的基础，除司马良华代表葫芦洲市政府表态大力给予优惠政策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合作者朱科举和李捌两值得秦董信任。秦董认为朱科举具有超前的思维和浓厚的商业意识，朱科举在那段特殊历史时期的工作经历和情场艳遇，虽然没有恰当的标准来评判他是对还是错，但足以证明朱科举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至于李捌两从小的苦难经历，无疑是他改革开放之后创业的动力和无形资本。没想到在接待宴会前的一小时内，双方的谈判就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因此，宴会的气氛更加轻松惬意，谈判双方几个回合的敬酒之后，司马良华副市长提起了郑蜀君那部纪实中篇小说。
“南淼兄弟，老郑同志那部大作能不能借我一读呢？”
“呵呵！良华兄你不是不知道，老郑从小在农村就爱好收集歇后语和写写画画的，只是图笔头子上和嘴皮子上痛快，那部中篇小说没什么好看的。”诸葛南淼心中十分清楚，郑蜀君那部小说中关于司马家人和车家人的描写虽是事实，但也有几分狗血，是万万不能让司马良华和车文革看到的。否则，就会给郑蜀君带来麻烦。
“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老郑在那部作品中没少骂我司马良华，我不会为难南淼兄弟的，我不看了。”
“谢谢良华兄高抬贵手。因为老郑再三嘱咐过我，他的作品在公开发表之前，未经他本人允许，我是不能把他的作品给其他人看的。今天来葫芦洲市的高铁上，我是先征求他同意之后，才分别发给秦董的随行人员过目的。”
“理解，理解，看来我和老郑之间的隔阂一时很难消除了。公事私事，乡情友情……我这个副市长难当啊！”司马良华感叹道。
三
翌日，秦董一行在朱科举、李捌两、黎建疆、车文革等人陪同下，分乘三部越野车，前往鸭子湖地区实地考察。
上世纪三十年代，鸭子湖乡绅曹行知在曹家河镇西街修建的那座三层高的木制吊脚楼，已被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十五层高楼取而代之。如今的这座高楼，是朱科举鸭子湖置业旅游公司的商业大楼，是曹家河镇的制高点。一楼、二楼是湖乡特产超市，三楼至七楼是“宾归”连锁商务酒店，八楼至十五楼是办公用的写字楼，顶层平台上设计建造了一座“望湖阁”。朱科举带领客人乘电梯直达“望湖阁”，放眼四望，整个镇子就像漂浮在湖边的一只母鸭子，镇上的房子就像一只只好水的雏鸭。鸭子湖的波光水色尽收眼底：湖心东西走向的楚河汉界两边，各十六个如棋子分布的岛屿上，点缀的楼台亭阁依稀可见；造型如鸭子的七八艘黑白相间的电动游艇，载着游客，穿梭在种有莲藕、菱角的各岛屿之间的水域。如果游客是夏天来此处游玩，定能在缕缕荷花和菱角的香飘四溢中，逐渐进入荷花仙子的佳境。
每逢周末的双休日，城里人纷至沓来，整个湖面游艇如织，忙碌穿梭。各个岛屿上呈现的是一派农家乐的休闲度假景象……
朱科举自豪地介绍完毕，对身边的车副镇长说：“文革，你母亲明天要带政协的一批退休老干部来这里度假，我给他们把费用全免了。”
“谢朱伯关照！”车文革说。
“都是自家人，客气啥呢！”朱科举说。
是呀，如果朱科举和司马良荣成为夫妻，车文革就是朱文革了。秦董听到朱科举和车文革有几分暧昧的对话，自然联想到郑蜀君那部纪实中篇小说中的一些故事情节。
“秦董，西北角湖边那块地，就是港商投资租用的六千亩农用地，正在兴建三十六洞高尔夫球场，计划明年国庆节前，有十八个洞开杆对外营业。”朱科举的话，把秦董从郑蜀君小说的故事情节中拉回现实。
秦董是第一次来到内陆长江省的荆江分洪区，看到如此依江傍湖的几万亩平坦土地，着实兴奋，他越看越感兴趣。他要求深入那块三千亩建设用地周围实地察看。
越野车前后四轮同时驱动，好不容易来到那一片滩涂荒地。这里原来是农田，上世纪七十年代，诸葛南淼外出上大学之前，曾经在这里种植过棉花、水稻、高粱、黄麻。他就是在这一块棉花田中，背着喷雾器打农药时，第一次认识江城下乡女青年肖婷和黎英的。当天，那两位美女刚到鸭子口大队，李捌两就匆匆忙忙当向导，带两位美女来到棉花田边见了诸葛南淼。两位美女当时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如今的肖婷即将于年内退休，昨日的黎英却被杀害三十年多了，且沉尸在再往北行走大约三百米的鸭子湖水中。如果黎建疆真是黎英的亲哥哥黎群，他此刻站在这块荒地上，又作何感想呢？
在三千亩建设用地和水产品养殖基地之间，有一片大约一百亩，明显高出两边地块五十米以上的丘地，在几万亩平坦的湖滩上显得十分突兀，杂草丛生之中，间或冒出墓碑一块、二块、三块……还有几座花圈残存的新坟。
朱科举介绍说，前不久，从松采县请来一位风水先生看过，这里有几块莲花宝地，如果亡灵安葬这里，有利后人升官发财。
诸葛南淼心想：难怪司马良华当上了副市长，司马良荣当上了政协主席，朱科举、李捌两都发了大财。原来是因为司马魏氏、司马耀祖、朱翰林、李三斤等前辈先后葬在这里占到了莲花宝地吗？
项目建设用地实地考察结束，朱科举坚持要以个人的名义，去鸭子湖镇骚鸡公酒楼，用湖乡特色菜和葫芦仙高粱酒，招待穗城市远道而来的客人。司马良华带着已修改好的合作意向书，赶上了骚鸡公酒楼的午宴时间。
“秦董，今天上午的市政府常务会议一致通过，同意在出让鸭子湖那块三千亩土地时，把挂牌的起拍价，确定在您认为可控的范围内。同时，在城市建设配套费征收上给予适当减免。如果您和其他股东没异议的话，我们是否在午餐前，把合作意向书签订下来呢？”司马良华说。
“司马市长的工作效率真是神速啊！”秦董赞扬说。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我们政府工作人员，就是要为企业投资人及时做好服务工作。”司马良华说。
“谢谢！不过，我今天实地察看项目用地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如何开口。”
“秦董请讲无妨。”
“为了那三千亩建设用地统一规划，跟西边的水产养殖基地连成一片，形成‘吃喝玩乐住’一体化的格局。可否将夹在中间的那片坟场墓地征用过来呢？那片坟场像是栽在眼中的一根刺，实在是不舒服。”秦董说。
司马良华十分清楚，那片坟场被开发商征用后，将夷为平地。他不情愿让别人把自己的祖宗翻尸盗骨，况且他躺在病**正奄奄一息的父亲司马福财，早已请风水先生看中了其中一方莲花墓地。尽管现在人死了必须火化，但传统的习俗是入土为安。尸体火化后的骨灰也需要一方土地掩埋吧！可是，司马良华又不想让业已成功的合作意向书就此搁浅。因为，他为了促成这一即将给葫芦洲市带来巨大经济效益的招商引资项目，已在上午的市政府常务会议上力排众议，得罪了不少人。更紧急的是，在昨晚，他姐司马良荣打来电话说，姐夫车抗战的老爷子车建党的原秘书、现任夷陵市委组织部部长文星传来了消息，夷陵市委常委会已原则通过，春节后，司马良华就要调往麦城市进入常委班子、担任常务副市长了。这是他因龟趺桥坍塌事故，被摘掉葫芦洲市委常委帽子以来，至今耿耿于怀的心病。眼下，必须有几项明显的工作政绩作支撑！否则，他易地升迁的希望就会成为泡影。所以，司马良华不得不采取缓兵之计：“秦董，十分抱歉，关于征用坟地的事，已超出了今天上午市政府常务会议的议题，等下一次签订正式合作协议书时，再考虑行不？”
“行，我能理解司马市长的难处，征用那块坟地的事就等下一次再说吧，合作意向书现在也先放下。”
“秦董您？难道……”司马良华惊讶地问。
“不！司马市长不要误解。因为我昨天已承诺过，当双方达成合作共识，我要在李老板棋牌阁酒楼二楼的‘甲乙双赢’贵宾厅举行答谢宴会。所以，我提议合作意向书还是放在今天晚上的宴上签订吧。”秦董说。
“好！很好！就按秦董说的办。”司马良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午宴中，大家还在互相敬酒，诸葛南淼简单吃了些饭菜，离开酒席，去到六楼朱科举家里。因为在吃饭之前，柳叶就电话约他有事沟通，诸葛南淼自然明白，是关于王强富和朱株柳的婚姻大事要听取他的意见。
柳叶给诸葛南淼沏完茶落座，简单介绍了自农历年过春节，王强富第一次来到朱家，春节后朱株柳再去荔莞王强富酒店里学习半年，国庆节王强富又送朱株柳回葫芦洲，一年时间中，孤男寡女在一起走得更近了，可以说是木已成舟，或者说是生米煮成了熟饭。
从王强富的经济基础和年龄条件，以及大方、耿直、爽快、义气的性格来看，柳叶对这个准女婿还是满意的，就是对他目前从事的娱乐酒店行业不放心。另外，对他过去因殴打和抢劫阎志刚的钱财坐牢一事颇有看法。
诸葛南淼听完柳叶的介绍，客观公正地评价了王强富的优缺点，也中肯分析了王强富的过往婚姻史，但对王强富和朱株柳结婚组建家庭是否合适，他不敢妄加评论。说一切决定权在朱家人手中，旁人是不方便、也不合适给什么意见的。
四
秦董一行回穗城不久，葫芦洲市鸭子湖开发区管委会的法律顾问打来电话，说他的委托人不同意王强富作为自然人股东，参与组建“新鲁班鸭子湖旅游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受让三千亩建设用地51%的股权。
诸葛南淼征求秦董的意见如何处理？秦董毫不犹豫地说：王强富曾经在新鲁班企业集团最困难的时候，慷慨解囊相助，他现在又是新鲁班新材上市公司的第三大股东，于情于理都应该作为自然人股东和新鲁班企业集团法人股东搭档，共同组建鸭子湖旅游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分享一杯羹。更何况当初，前往葫芦洲市鸭子湖洽谈合作意向时，副市长兼鸭子湖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司马良华，口口声声邀请王强富参与投资，且在合作意向书上载明了的。王强富回到荔莞市之后，又紧锣密鼓地正在办理宝岛大酒店转让手续，人家把酒店都卖掉了，你要人家怎么用企业法人股东的身份参与合作？如果葫芦洲市方面，坚持不让王强富作为自然人股东参与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开发经营，无论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有多大的经济效益**力，我秦士儒宁愿放弃这一笔大买卖不做，也不会做不仁不义之事。什么是江湖义气？这就是江湖义气！何为商业道德，这就是商业道德！司马良华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黑字落在白纸上的事都可以出尔反尔，这是什么德行的基层政府领导？
诸葛南淼还是第一次看见和听到，一向儒雅斯文的秦董，竟然气得爆了粗口。他劝秦董息怒，说其中肯定另有原因，待他了解清楚后再做打算。
诸葛南淼一个电话打给朱科举了解情况，原来是司马良华和车文革从中作梗。原因很简明，就是朱株柳跟王强富相好了，车文革耿耿于怀，司马良华作为车文革的舅舅，也要扳回一点面子。于是司马良华，拿王强富曾经殴打阎志刚和打劫阎志刚被判过刑、坐过牢的前科说事，说王强富这种道德品质败坏的商人，商业道德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确保本地民营企业的健康发展和国有资产不受损失，不同意王强富作为自然人股东参与开发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朱科举是在特殊时期犯过错误、坐过牢的人，加之王强富已成为他未来的女婿，他不方便站出来替王强富说公道话。他只有建议，为了确保南粤投资商和本地投资商实现合作意向，他愿意退出项目公司，把他所占有的股份转让给王强富。但司马良华还是不同意。蹊跷的是，黎建疆也站出来反对王强富入股了。看来司马良华和车文革的统战工作做得足够到位了。
诸葛南淼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亲自打电话和司马良华沟通，司马良华在电话里，既拿腔作调，又打太极拳。诸葛南淼不得不使出杀手锏，说王强富是他和秦士儒最要好的朋友，这个面子看司马良华给不给？而且真正帮助他妹子司马良全逃出**窝的是王强富，只是司马良全不好意思对家人说出真相而已。这一份情，看你司马良华还不还？还有你司马良华不是急需政绩做支撑易地升官吗？秦董已明确发话，如果葫芦洲市方面不准许王强富参与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开发和经营，秦董决不投资葫芦洲市的任何项目，看你司马市长短期内去哪里招商引资出政绩？另外，诸葛南淼又用激将法开导司马良华和车文革，说世上女子千千万，一个堂堂留学加拿大的硕士研究生，又是仕途如日中天的国家公务员。在婚姻大事上为什么不自信呢？非要在朱株柳这个老姑娘的裤带上拴着？跟王强富争什么风？跟王强富吃什么醋？难道车文革不想娶老婆是为了娶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老姑娘回家当妈不成？你们看着办吧！
大约一周过后，葫芦洲市鸭子湖旅游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以正式的公文形式致函南粤新鲁班企业集团公司，同意王强富作为自然人股东入股新鲁班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公司。早已从朱科举口风中，得知司马良华和车文革阻止他入股的王强富，却成了摔倒在大马路上的驼背人——两头翘（俏）了起来。王强富说：“我从来不吃嗟来之食，拒绝参与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投资，我回麦城市投资五星级酒店去。”这就是重骨气的王强富的性格。
既然是王强富自己主动放弃了入股的机会，秦董也无话可说，他如果再说不投资葫芦洲市的项目，似乎就没理由了。遽然，秦董抓住司马良华急切促成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出政绩的心理，顺势提出了征用那片坟场地的要求，这就是商人的精明之处。尽管司马良华、朱科举、李捌两都十分不情愿项目公司征用那片坟场地，但最终没抵挡住各取所需大于挖自家祖坟的巨大经济利益的**。将近半个月之后，葫芦洲市鸭子湖旅游经济开发区管委会，才发函给南粤新鲁班企业集团公司，同意项目公司征用那片坟场地纳入整个旅游地产项目开发范围。在四月八日这一天上午，诸葛南淼代表新鲁班企业集团公司，前往葫芦洲市，签订了正式的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合作开发协议。
就在协议签订的第二天，司马良华给久病卧床不起的父亲司马福财冲喜，操办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七十岁寿宴活动，那声势、那气魄、那排场，不是一般家庭可以做到的。不知是哪位好事者，用手机拍下了那场景，贴上了互联网。顷刻间，网上像油锅里倒进了水，噼里啪啦炸开了，网民们纷纷拍砖、吐槽……
司马良华给父亲司马福财大操大办寿宴的举动，惊动了夷陵市纪委，有一名副书记来到葫芦洲市，亲自约见司马良华谈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