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荷塘堰闺女殉葬牛栏屋父亲悬梁
一
“小屈同志,我刚才讲的这些,就是我爷爷为什么改名诸葛戒棋的原因。”
“我好像看了一部电视连续剧一样。”
“算你说对了,我计划将来就写这部电视剧。”
“首长,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姑妈诸葛金凤和曹立坤的后人,他们现在怎样呢?”
“我姑妈诸葛金凤,早在解放前嫁到冯口镇一户地主家庭做儿媳,因病受了很多苦,已去世多年了。地主曹立坤是我的外公,他和我大姨的命运更悲催。”
“能讲给我听听吗?”
“我担心你听了今晚睡不着觉。”
“很恐怖?”
“怕不?”
“不怕。”
那是解放初期,农会会长司马耀祖,向工作队队长车建党检举揭发诸葛家人。所幸李三斤及其他众乡亲联名找车建党队长廓清了事实,车队长对司马耀祖语重心长地说:“耀祖同志啊!虽然你老婆曾经救过我的命,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我不能感情用事。我必须遵循党的实事求是原则。”为此,诸葛戒棋十分感谢当时的工作队队长(后来的葫芦洲县委副书记、书记、夷州地委书记)车建党。曹立坤则不幸,因为那场大火没有烧掉他家的吊脚楼及渔行旁边三间曾经借给诸葛家人居住的砖瓦房,还有湖边将近十亩水洼农田。所以他被划成了地主。随之而来的不幸,是他的老婆李荷菱又病故。
二
夏季的深夜,静也不静,只是隐去了人为的喧嚣。鸭子湖那边,偶尔有几声蛙鸣传来,间或伴有野鸭子的“嘎嘎”叫声。近处那几只纺线蝈蝈,似乎永远都有纺不完的线,总是不得安宁。
一阵夏风吹来,虽有几分热意,但送来了荷花的清香。夏风告诉湖乡的人们,现在正是纯洁的荷花绽放吐艳的季节。
月亮已渐渐当顶,曹艳荷已换上那件干净的粉红色大襟褂子。月光如水银流入父亲居住的内屋,洒在老父亲曹立坤疲倦的脸上。他能有这一刻安静的熟睡很满足。她没惊动父亲,她最后看了父亲一眼,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再走进厨房带上两个中午已煮好的糯米粽,她要把这两个糯米粽带给屈原。
曹艳荷沿着鸭子湖边的小路,向远处的一片荷塘走去。她途经外公李三斤鸭子湖边那间废弃的糟坊屋时,想起了那年腊月,想起了老师诸葛开枰先生,想起了朱自清先生那篇《荷塘月色》美文……
她曾经对《荷塘月色》爱不释手,且记忆犹新。一副清新、美丽的景象立刻映现眼前:田田绿叶,朵朵荷花,缕缕清香,溶溶月色。像朦胧的幻梦,像缥缈的歌声。那里有画,那里有诗,那里有深邃的意境。《荷塘月色》中,有一段文字这样写道:“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路上只我一个人……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第二天早晨,五七干校的耕牛饲养员肖弈轩老师,放牧来到鸭子湖荷塘边,发现了曹艳荷葬身荷塘的尸体。大热天,尸体不能久留。诸葛家人牵头,李三斤、李大壶参与,在“葫芦省”史官秀几个外来窑匠的帮助下,于当天下午借来生产队一个五保户的松木棺材,将曹艳荷草草入殓埋葬了。
曹立坤从得知大闺女曹艳荷跳荷塘自杀身亡的消息开始,一直到闺女下葬入土为安,没掉一滴眼泪。他默默地清理着闺女所有的遗物,能装进棺材的全部装进棺材。不能装进棺材的全部焚烧。
曹艳荷下葬的第二天,曹立坤把生产队的牛栏屋里里外外清扫干净,再给他的老伙计低角老水牛清净了身上的粪便,最后才用老伙计低角老水牛的鼻头绳悬梁自缢。
第一个发现曹立坤上吊自杀的人,是住在牛栏屋北边的窑匠史官秀,待其他村民们闻讯赶来时,史官秀已给曹立坤点燃了送行的三炷檀香和一沓黄表纸。那头和曹立坤朝夕相处的低角老水牛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哞哞”声,浑浊的泪水延绵不断从它的眼角流出。
曹立坤和曹艳荷死后的第七天,那头低角老水牛又无缘无故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