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妇孺老幼命一线诸葛开枰战池田
一
五个春秋过后的又一个腊八节,丢失执湖会长这个肥缺宝座多年的司马光宗耿耿于怀,他经过一番刻苦准备,又重新坐在了本年度鸭子湖象选执湖会长棋台船上的棋桌上。
经过前两天的团体大循环淘汰制积分比赛,司马光宗代表鸭子湖镇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取得了最后与上届执湖会长曹行知对决争夺下一届执湖会长的资格。如果曹家河镇要想继续保住执湖会长,只要诸葛智弈、诸葛开枰这两位棋手二者其一出阵,司马光宗是不可能夺走执湖会长的。然而,诸葛开枰不仅自己拒绝充当棋手参与地方财主的利益之争,也不允许儿子诸葛智弈再次介入鸭子湖司马光宗和曹行知两家人的斗棋之事。
决赛进入关键时刻,曹行知和司马光宗各胜一局。就在双方稍作歇息,已摆开棋子做最后一局拼杀之时。日军池田好弈大佐率领三个中队的日军,分乘六艘汽艇,从长江水道扑向葫芦洲,欲从李家河镇的李家口进入鸭子湖。日军却遭遇驻守东边李家口的抵抗,顿时,枪声大作。不到半小时,枪声渐渐稀疏,紧接着是南街小学那边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
曹行知和司马光宗,不约而同地从鸭子湖中心水面的棋台船上站起,向湖外东边集镇的南街方向眺望。
“司马贤弟,不该来的真的来了,这个会长还选吗?”曹行知问司马光宗。
“是福推不脱,是祸躲不过,曹兄你说咋办?”司马光宗反问曹行知。
“我们两家斗了几十年,那毕竟都是一个大家庭里自家人的事。”
“你别教训我,虽然我司马光宗平时喜欢在家里逞强,但内外和主次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还是能分清的。”
“好!我曹行知要的就是你司马贤弟这句话,我们双方的火枪手赶快撑渔划子埋伏到南北两边的芦苇中去。然后,我俩继续下棋,见机行事。司马贤弟放心吧!不管谁输谁赢,这个执湖会长的位置,我是一定会禅让给你的。”
“丁是丁,卯是卯,管他个球的会长。只要小日本敢在鸭子湖撒野,老子让鸟枪发言,用抬铳说话。”
曹行知、司马光宗两个冤大头很快达成了默契,迅速指挥自己的枪鸟队、抬铳队,撑着渔划子进入芦苇丛中布阵。棋台船上,只留下几个保镖和裁判员、公证员,继续观看他们对弈。
李家口镇和曹家河镇方向的枪声停了。随着轰隆隆的马达声,第一艘满载妇孺老幼乡民的汽艇已拐进了楚河汉界东段。
三挺歪把子机枪呈品字形架在汽艇的桅楼上,一挺机枪正对甲板上手无寸铁的乡亲们,另两挺机枪分别对准南北两边的芦苇丛。第二艘汽艇随后,桅杆上一面太阳旗,就像曹行知贴在屁股上多日的一块伤湿止痛膏。
日军池田好弈大佐,双手拄一柄东洋指挥刀,立在第二艘汽艇的船头,他两只鹰隼般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中转动。左边是他的学生日军特高课情报官山本次郎少佐;右边是他的翻译官狗汉奸哈皮欢。
前三艘汽艇团团围住棋台船,后三艘汽艇扇形散开在外围警戒。
立在第二艘汽艇船头的池田好弈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大声嚷道。
“哪位是曹桑?”
“我就是!”曹行知坐在棋台船上稳如泰山地回答。
“哪位是司桑?”
“老子就是专办丧事的,你家谁死了?”司马光宗瞪了一眼池田好弈,抖动着络腮胡子,用鸭子湖的土话回答。
“司马先生的不够礼貌,大大的坏。”池田好弈真不愧为中国通,鸭子湖的方言土语也能听懂。
“八格呀路,死了死了的!”池田好弈身后一名头戴钢盔的卫兵狂叫着。“哗啦”拉开了三八大盖枪栓。
司马光宗盯着脚下那把短柄鱼叉,正欲伸手,被曹行知用脚踩住了,示意司马光宗不要轻举妄动。
“你的不要,翻译官的说话。”池田好弈抬起右手喝住了身后的卫兵。
“是!”翻译官哈皮欢向前一步,开始发话。
“鸭子湖的乡亲们:大家不要害怕。皇军是来征军粮的,只要大家老老实实地交出粮食,皇军是不会为难大家的。皇军大东亚共荣的政策大家是知道的。以后,皇军要长期把我们鸭子湖作为军粮供应基地,怎么会伤害他的‘粮民’呢?但是,咳咳!哼哼!如果不交粮食的话,皇军是不会把大家当良民的,我不敢说皇军会不会动怒,那船上的妇孺老幼嘛!……”哈皮欢指着前面船上被抓的那群乡民说。
两个日本兵从船舱里拉出了几个女人和一群孩子:有司马耀祖的老婆魏氏,她手里牵着8岁的独生儿子司马福财。还有李三斤的老婆汪氏和11岁的儿子李大壶。还有曹立坤的老婆李荷菱和双胞胎女儿曹艳荷、曹香菱。唯独不见诸葛家的诸葛黄氏和孙子诸葛宏宇、孙女诸葛金凤。
一条伸出长长红舌头的大狼狗“吠吠”两声,欲扑向那几个女人和孩子,狼狗被另一名日本兵紧紧勒住了。
“爷爷!爷爷呀!快救我们……”孩子们的呼救声一片。
“爹!爹!快救我们……”那几个女人哭哭啼啼。
“吠、吠、吠”日本兵正准备松开发怒的狼狗。
“且慢!”曹行知站起来大喝一声。他看见被抓的儿媳李荷菱和两个孙女,以及司马家和李家的妇幼,已明白刚才南街小学方向枪响的原因了。这几天,孩子们都在南街小学补课,日本鬼子突然到来,他们猝不及防。日本鬼子抓一批妇孺老幼乡亲的真正目的,是要拿人质换粮食。
“曹会长有什么要说的?”哈皮欢问。
“你能保证日本人说话算数吗?”
“皇军说话当然算数。”
“日本人要多少粮食?”
“不多,大日本皇军就要一千石稻谷或者一千石小麦。”
“啥?一千石!”曹行知怔住了。他库存的稻谷、大小麦、高粱加起来勉强可以凑足五百石,去哪里弄那么多的稻谷和小麦?兵荒马乱的年月,眼下又是年关,过了年就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莫说是财主曹行知,老百姓更困难,让人怎么活?月初,他已收到大儿子曹立乾寄来的家书。大儿子在家书中说,日军正在筹备枣宜大战,曹立乾已申请从浙江调往第5战区张自忠将军所部,正准备开拔到枣阳集结跟日军大干一场。大儿子提醒他说,鸭子湖是有名的粮仓,日军有可能到鸭子湖抢粮,要他有所防备。接到大儿子家书的第二天,曹行知分别约见司马光宗、李三斤商议,先将库存的粮食放在木船上藏进鸭子湖的芦苇丛中,待局势明朗之后另做打算。今天,强盗果真来了。如果日本鬼子到各家各户去搜查,肯定会扑空。饿极的狼扑了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看来,不得不先喂饿狼一口了。
“不能少一点吗?”曹行知问。
“不行!”哈皮欢答。
“杂粮不行么?”曹行知再问。
“坚决的不要。你的想一想,皇军的是金贵之身,怎么能的吃杂粮呢?”哈皮欢学池田好弈的口吻,回答中特意加了几个“的”字。
“呸!你这狗汉奸。小心老子抓住你剐掉你的皮。”司马光宗气愤地说。
“我只能拿出三百石稻谷和一百石小麦,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吧!”曹行知说。
“哎哟!”随着痛苦声传来,只见对面船上一位老人的大腿,被日本兵的刺刀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住手!余下的粮食我认了。赶快放人!”司马光宗大声呵斥,那个正要向老人刺下第二刀的日本兵罢手了。
“这就对了嘛,何必刚才吹胡子瞪眼睛呢?”哈皮欢说着,示意前面船上的日本兵释放乡亲们。
“放人的不要!”池田好弈举手制止了手下。
“池田先生不是深谙中国文化吗?中国有一句古训是言而有信。看来池田先生是一个假中国通喽!”曹行知说。
“曹先生的大大的正确,我的十分佩服中国文化。听说你们的祖先铁拐李和吕洞宾,当年把两副棋、一个酒葫芦丢在了鸭子湖。从此,你们鸭子湖的人,大大的会喝酒,大大的能下棋。我今天要见识见识的。如果大日本皇军输了,我统统的放人。”
“小日本,你说错了,铁拐李和吕洞宾也是你们的祖先,那二仙一步腾云驾雾几万里,连你们那小岛都是二仙经常下棋和撒尿的地方呢。”司马光宗插话道。
“八格呀路,死了死了的!”池田好弈身后那一名头戴钢盔的卫兵又狂叫起来,“哗啦”拉开了三八大盖枪栓。
“你的不要,我和曹行知先生的说话。”池田好弈抬起右手,呵斥身后的卫兵。
“池田先生想如何见识我们鸭子湖的棋艺和酒量?”曹行知问。
“我要和你们鸭子湖的象棋高手诸葛开枰比棋,其他人的不要。我的学生山本次郎少佐出场比酒,你们的可以随便的派出一个。”池田好弈说。
这下可难住了曹行知。比酒,鸭子湖大有人在。比棋,专点诸葛开枰,他可无法控制。因为自从日军入侵中国两年以来,诸葛开枰寒暑假总是外出遍访棋友不归。昨晚,曹行知去吊脚楼渔行巡视,路过诸葛开枰的住处,顺便去拜访老朋友诸葛开枰,欲邀请他今天来象选执湖会长决赛现场助阵。诸葛家里只有诸葛黄氏和诸葛宏宇、诸葛金凤三人。诸葛黄氏说,公公爹诸葛开枰去沙市、宜昌、枣阳访问棋友一月有余未归。
时间快到中午。曹行知思忖着对策,现在的局面,也只能如下棋走一步看一步了,尽力拖延时间,等待机会行事。
“池田先生,我们先来一个君子协定行吗?”
“曹先生的请讲无妨。”
“皇军是威武之师,既然到了中国,就要入乡随俗。比酒必须用鸭子湖的葫芦仙高粱酒,你们日本国的青酒劲道不够。比棋嘛!就一局定输赢如何?”
“哟西!曹先生的大大的对。”
“口说无凭,见字为证。曹某代表中方,池田先生代表日方,双方先签订一份比酒、比棋的契约,再进行比赛行么?”
“大大的好,我的同意。”
曹行知见日本人已表态,大声吩咐身边的紫脸大汉说:“屈老大,快去我亲家李三斤的糟坊,取来葫芦仙高粱酒二十坛。”
“是,曹会长!”紫脸屈老大闻声应道,撑着渔划子要走。
“慢!”狡猾的山本次郎,喝住了屈老大,安排两名日本兵上了渔划子随同而去。
二
大约过了半小时。屈老大载着二十坛葫芦仙高粱酒和李三斤、诸葛智弈还有那两名日本兵回到了比赛现场。
“曹桑,现在的可以开始比赛了吗?”池田好弈催促道。
“请稍候,刚才忘了,契约书还没写好。”
“叭嘎!快快的写。”池田好弈身后那一名头戴钢盔的卫兵再一次狂叫着,“哗啦”拉开了三八大盖枪栓。
“太君息怒,现在就写。”裁判员乙吓得直打哆嗦。
曹行知示意裁判员乙慢慢起草契约书,小声吐出一个字“拖”。裁判员乙心领神会,不是找不到毛笔,就是找不到纸张,或者不小心将早已研好的墨水洒落在船板上。
“叭嘎!快快的写。”池田好弈身后那一名头戴钢盔的卫兵狂叫着,“哗啦”又一阵拉开了三八大盖枪栓。
“就好,就好!”裁判员乙用颤抖的双手将契约书呈送给曹行知。
曹行知一目十行看完契约书:“请池田先生到棋台船过目。”
池田好弈挥手,山本次郎代表他的主子来到棋台船上。山本次郎看完契约书“哟西”一声认可。
“请中日双方代表在棋台船签约,准备开始比赛。”裁判员甲宣布。
池田好弈在卫兵的护送下来到棋台船,在契约书上签字画了押。曹行知也在契约书上签字画了押。
但是,曹行知的心是悬着的,他眺望东西两边的楚河汉界,他多么希望诸葛开枰出现在眼前。如果偷梁换柱的伎俩被日本人识破,不仅有损于中国象棋的诚信精神,而且有可能给鸭子湖众多百姓带来杀身之祸。有什么好办法呢?池田好弈专点诸葛开枰对弈,曹行知却没有孙悟空的本事复制一个诸葛开枰出来。他用诸葛智弈冒充诸葛开枰,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笨办法。
“请棋手和酒手分别就位!”裁判员甲宣布。山本次郎和李三斤已站在公证桌前面。桌上桌下分别摆着十坛葫芦仙高粱酒。
池田好弈将那把东洋指挥刀抱在胸前,坐上了刚才司马光宗坐的那个位置。诸葛智弈正准备坐上刚才曹行知坐的那个位置。山本次郎上下打量诸葛智弈一会儿,突然如梦初醒。
“叭嘎!你的不是诸葛开枰的干活。”山本次郎抽出武士刀,向诸葛智弈逼近。
曹行知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咽喉处,司马光宗瞄准棋桌下那一把短柄鱼叉,紧盯池田好弈的后脖子。空气顿时凝固了,随时都有擦枪走火的危险。
“住手,诸葛开枰在此。”话音未落,一个六十有五的教书先生,身着长衫,头戴礼帽,撑着一条渔划子向棋台船靠近。渔划子距离棋台船大约一丈有余,诸葛开枰右脚轻点船板起步,左脚轻触湖面,“嗖!”地一声跃上了棋台船。他身后的渔划子还在湖面旋转,人已稳稳地坐在弈棋的位置上。
当诸葛开枰的目光和池田好弈的学生山本次郎的目光相遇时,似有一道闪电火光碰撞。这小日本如此面熟,似曾相识,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久闻诸葛开枰先生的大名,今日的一见,果然是身手的不凡。”池田好弈翘起嘴巴上一撇一捺的八须胡,似笑非笑地说。
“废话少说,楚河汉界见分晓。”诸葛开枰毫不客气。
“哟西!我大大的欣赏诸葛开枰先生的性格。”
裁判员甲掏出一枚银元,银元一面是袁大头,另一面是帆船。他在棋手之间亮了亮问:“哪位先要?”
“诸葛先生的先请。”池田好弈大度地说。
“我要冤(袁)大头。”诸葛开枰一语双关。
“我要大大的帆船,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一帆风顺。”
“好的,我祝皇军一翻(帆)封(风)沉(顺)。”诸葛开枰附和道。
裁判员甲将银元向上一抛,银元落在棋桌上打了几个旋转,向上露出了袁大头那一面。
“诸葛先生的先行。”池田好弈说。
这时,裁判员乙已给两个比酒的对手讲完了规则。
挑选酒坛子,山本次郎显示出干特工的狡猾性和警惕性。他选中的酒坛子,非要李三斤先喝一口酒,以防酒中下毒。这小日本表面上显示公正,接过李三斤选中的酒坛子也喝了一口酒,以证明他在喝进腹中的酒量上没占便宜,实际目的是验证李三斤即将喝进腹中的是酒还是水。
“现在比赛正式开始!”裁判员甲宣布,裁判员乙点燃了计时檀香。
诸葛开枰执红先行,似乎没有听到裁判员宣布开始的口令。大约有两分钟是闭目静坐,气守丹田,不动棋子。
两分钟过后,诸葛开枰伸出右手食指,指点二路红炮,红炮自动跃起吸附在手指头上。红炮随着他的意念,轻轻地落在棋盘正中的轴线上。这一着叫“炮二平五”,是典型的当头炮开局。
观棋路,知其性,正如古谱《桔中秘》开篇所说:“起炮在中宫,比诸局较雄。”
比酒那边,李三斤还是那一招,捧起酒坛子,拔开坛塞,仰起头,张开嘴,“咕哝咕哝咕哝”一口气将两斤装的葫芦仙高粱酒喝了个底朝天。双手托举倒立的空酒坛子转身三百六十度,方退到公证席旁,用右手擤了一把鼻涕,又在肥厚的棉裤上擦了擦手指,再解开他的棉裤大围腰,掏出一把燋黄的臜辣椒米面和两个腌蒜头吃起来,耐心等待这一局棋下完,候听公证员检验他是否醉酒的结果。
山本次郎把一坛酒喝去一半,正在歇气。他已是头晕眼花,腿脚开始打绞,几艘汽艇上的日本兵,有的用日语,有的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叫喊着:“加油的!快快的!”总之,都在给山本次郎鼓劲打气。
李三斤走近,伸手对山本次郎说:“咪西一把米面臜辣椒的干活,比你们小日本的寿司大大的好咪西。”
“叭嘎!”山本次郎推开李三斤的手大叫一声,“垃圾食品的不要,咪西高粱酒的干活!”他铆足劲,将那半坛子葫芦仙高粱酒一饮而尽。当他举起空酒坛子示意完成任务之时,双腿瘫软摔倒在地。随着倒地那一刹那,他手中的酒坛子“嘭”的一声砸在船板上,一块碎陶片从池田好弈的头顶飞过,另一块碎陶片飞起,击落了池田好弈鼻梁上的眼镜,使池田好弈一声怨怒:“叭嘎!”
池田好弈正在聚精会神地考虑如何应对诸葛开枰的当头炮开局,是用屏风马?还是用飞中相?或是用斗顺炮?他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哪有心思去关注旁边的比酒局势,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池田好弈对中国象棋是半桶水,他感兴趣的是中国的棋古董。他更关心的还是他的学生山本次郎跟踪诸葛开枰一年多来,所提供的那些重要情报。据他的学生山本次郎报告:诸葛开枰将近两年时间,先后在上海、武汉、沙市、宜昌等地,以下“莫忘国耻”残棋的方式与大日本皇军作对。特别是近一个月来,诸葛开枰在枣阳各地的抗日宣传,势必影响日军即将组织的枣宜大战。因此引起了上司第3师团山胁正隆司令长官的不满,限期在年前除掉诸葛开枰。所以,池田好弈今天是以棋会敌下这盘棋的,输赢并不重要。又据学生山本次郎控制的线人密报:诸葛开枰有祖传三件宝,池田好弈又心存觊觎。池田好弈也有几分爱才、惜才之心。鸭子湖是鱼米之乡,是日军将来占领宜昌之后,实现大东亚共荣战略不可缺少的物资供应基地。司马光宗是有勇无谋,难以服众的一个废物。曹行知有勇有谋,难以争取,下决心要跟皇军作对,早已指挥鸭子湖地区的乡民们把粮食隐藏起来了,是一个必须死了死了的人。诸葛开枰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才,可以通过离间计迫使他归顺大日本皇军、为皇军效力……池田好弈想到这里,心里窃喜。
池田好弈思考了将近五分钟,应对的一着是“炮8平5”。双方形成了斗顺炮格局。池田好弈清楚自己的棋力不敌诸葛开枰,之所以没有采取上马保中卒的稳健着法,是因为不愿意失去大日本皇军武士道的威仪,大有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的架势,故以炮还炮了。
紧接着红黑双方落子如飞,行棋四回合。诸葛开枰每动一颗棋子,都是运气移动,招招见功夫,步步惊敌魂。
当双方进入第五回合,诸葛开枰故意虚晃一枪“车九进一”露出无根的八路马,引诱池田好弈“炮2进7”打马。这是梅花谱有名的弃马十三着布局,以一马当诱饵设陷阱舍子得势。这也是一着具有很大风险的欺骗之招,一旦对方识破,棋势将进入双方都有顾忌的缠绵之中,大有可能弈成和棋。诸葛开枰还是采用了欺招,他就是要欺侮一下小日本池田好弈。
虽然池田好弈的棋力不敌诸葛开枰,但他十分清楚诸葛开枰弃马这一招式的恶果。然而,池田好弈没有“士6进5”巩固中防,明知故犯地走了一着“炮2进7”打诸葛开枰的红马。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赢了这盘棋杀死那些鸭子湖的妇孺老幼,他不同于其他日军指挥官,把大开杀戒作为征服中国人的手段。他认为这样做,只能激起中国人更加顽强地反抗和报复大日本皇军。他的克制,正如翻译官哈皮欢所说:“怎么会伤害他的良民呢!”他要留下这批中国人,成为给大日本皇军生产粮食、运送粮食的“粮民”。
诸葛开枰对池田好弈如期跳进他设计的陷阱疑惑不解,且十分诧异。诸葛开枰心想,难道池田好弈的棋力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他突然想起,在枣阳下“莫忘国耻”残棋抗日宣传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那个身穿便衣紧随他到各镇观棋捧场的人正是山本次郎。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赢这一盘棋解救了那一船妇孺老幼的乡亲们再说。
接下来,诸葛开枰按照事先设计好的套路,收敛了气功,用平常活动的拇指、食指、中指捉棋子下到十三回合,池田好弈推枰认输了。池田好弈站起来,竖起大拇指说:“中国的象棋大大的好,诸葛开枰先生是大日本皇军的好朋友,我大大的喜欢。”
话说山本次郎醉酒倒下之后,李三斤为确保胜利万无一失,在诸葛开枰和池田好弈一盘棋未下完之前,他吃完腌蒜头和臜辣椒米面,又拔开一坛子葫芦仙高粱酒的坛塞,仰头,张嘴“咕哝咕哝咕哝”一口气将那坛酒喝去了一半。
“中方酒棋双胜,请池田好弈大佐履行契约诺言放人!”公证人员宣布。
“一手的交粮,一手的交人。”池田好弈回应道。
这时,司马光宗举起右手,将拇指和食指放在舌尖之上、两排牙齿之间,用力吹气,发出了“嘎——嘎嘎!嘎——嘎嘎!”的野鸭子叫声。只见楚河汉界中部的芦苇丛中,徐徐划出十条满载粮食的木船,每条船的桅杆上都飘动着“司马漕运”字样的三角旗。
池田好弈指挥日军六艘汽艇排兵布阵,分为前中后各两艘汽艇,紧紧护卫运粮船队驶出了鸭子湖。
“诸葛开枰先生,你的大大的好,大大的厉害,比你们中国军人大大的强!刚才在李家口,中国军队和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皇军交战,是不堪一击。”池田好弈得意地挥手告别。
诸葛开枰望着远去的日军船队,站在棋台船上沉思着。
“诸葛开枰兄,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感谢你在危急关头伸出援助之手,搭救我司马家儿媳和孙子司马福财性命。”司马光宗感激地说,“明天中午,我在鸭子湖镇骚鸡公餐馆摆酒表示谢意,你一定要给我面子大驾光临。”
“司马贤弟不必客气。”诸葛开枰说,“你也是一样呀!关键时刻仗义疏财,确保了那汽艇上的其他乡亲们没有成为日军的刀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