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昌和霜又返回了拍卖行。
霜还和早上一样,牵着昌的胳膊再次走向原石,在原石堆里翻找出一块大约两斤来重、表面没有一丝裂纹,纹路还有一些花,椭圆如鹅卵石状的原石,你看这块怎么样?昌接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又轻轻放下。
这堆原石都是筛选出来的低质品,很便宜,很难开出料来,懂行的都不会买,外行人没经历过,买来也就尝试一下赌石的快感。
这一块吧。昌从中挑选出一块圆鼓鼓的原石,在手中掂了掂,他把原石递给霜。这块应该是被看走眼了。
这位,看中了?两千块,便宜,差不多送人的价格了。村里的那位领导走过来,肥得流油的脸上颤动了几下,咧开嘴笑着,牵起嘴角的一条缝。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发财的机会。
这原石,有料?观众多起来了,疑虑地看着那块原石。
昌笑了笑,没说话,他付了账,带着霜去了旁边的解石室。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带着疑虑的观众。原石拍卖其实就是赌石,而赌石,就从解石开始,一刀上天堂,一刀下地狱。
只有解石才能知道什么是天堂和地狱。
价值几千万上亿的原石,解出来也许一文不值,价值几百、几千的原石,解开来也许成了富翁。
这原石,也解?解石师傅接过原石转了转,疑虑地问他。昌点点头,用手指在原石上画了几条线,这样解吧,也许有意外。
昌拉着霜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解石师傅。
解石就是切割。师傅按照画好的线路,用切割机切出一条线路,下去大约两公分,便有红色粉末冒出来。
出来了。
想不到这么一块原石,竟然有料。
别急,看看后面,也许就这么点。
昌看着他们的议论,笑着,没说话。
切割机停下来,水管冲走切口粉末。这,这是,血,血……解石师傅看着那一抹鲜红,吃惊地张开嘴。
五万,我要了。
六万,我要。
十万!
……
十二万,两千块的原石,解开后卖到了十二万。
成交后,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一转手就是十万,再加个十几二十万,都可以造一套新房子了。
在矿场做矿工,一年下来也才十来万,还冒着塌方的危险,省吃俭用也要十来年造一套房子。
心太高了。解石师傅不以为然,不是在矿场做矿工、做保安,那么好的洋房从地上冒出来的?有了新房子,以前的泥坯房说不要就不要,那财大气粗的样子。
……
这边在赌原石,那边的角落,云在悄悄打电话。两千块的原石,他竟然卖了十几万。
好,你在那盯着他,不要放过一举一动。
电话那头,那个低沉的声音叮嘱她。
好,我会的。云挂掉电话,远远看着昌,红红的脸上突然脸色一阵惨白。
他是你未婚夫,但他不能阻挡我的计划。父亲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不会,不可能……云摇了摇头。他不会阻挡我们的计划的,他不是那种人,会不会是爸弄错了。
哼——看来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为了他顶撞自己的父亲。说完再一次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拂袖而去。
云低下头,咬着唇,用低低的声音说,胆子再大又能怎样,这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会不会……她打了个冷战,没有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俄顷,咬咬牙,还是跟上了父亲的脚步。
到了中午了太阳还是藏着半边脸。霜抬抬头,向前方望了望。如果我们住在这里,到了晚上大山会不会扑面而来?
山水歌都是在寂寞的深山旮旯里唱。昌笑了笑,你看到城市里是山清水秀吗?
玉溪?偏僻的玉溪村靠的就是丹石发迹。
玉溪山上的鸡血石改写了一个时代,改写了这个村子,村子里的人。
十年前,风雨飘摇的土坯房委屈了这里的山水;十年后,整齐划一、清一色的小洋房改变了这里的世界。
鸡血石如果产生在城市里,轮不到玉溪村喝一口汤。
昌和霜从拍卖行出来,拐过一条街,横过泛着青色的水泥路,推开一家国石雕刻专店玻璃门,没几分钟,他和霜又从雕刻专店出来。
进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出来时肩上多了个泛青色牛仔背包。
回山吧。昌掏出手机看了看,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回头?霜犹疑地点点头,想回头,又没回,一低头,挽住昌的胳膊。
后面有人跟着我们。昌往肩上拉了拉牛仔包,用低低的声音说,云,她一直在跟着我们。
云?她,她不是……是你……霜一声低呼,声音有一丝颤抖,她,她怎么会……
她希望她要云起,就会有云起,她想要潮落,江潮就会平息。昌轻轻叹口气,他把目光投向村口那栋还在建设中的小洋房。
那套房子,是不是村里最高的?
昌说的那套房子,是那栋还在建设中的小洋房。
这栋小洋房,是玉溪村新建的办公楼。
旁边的老房子,轰隆隆掠过推土机后轰然倒塌。
三改一拆政策如火如荼,到处都在搞清街靓镇,到处都在拆违建。
以旧换新,得符合国家政策。
村里人富起来了,因为鸡血石,哪天鸡血石没了,他们怎么办,外出谋生路?开店做生意?
话是霜说的,她说的只是事物的表象,偏偏把他从沉醉于事物的表象与本质中拉扯出来,她说的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而他,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几句话释怀。
如果离开了鸡血石,他们会怎么办?总有一天,鸡血石会离开我们!
霜看看他,撇撇嘴,不以为然。
鸡血石——
不由自主地,玉凤的影子浮现在眼前。
定会对我绽唇一笑,因为那个笑,这个世界都是你的。
这是玉凤的魔力。
为什么叫玉凤?那一天,他问她名字的来历。
因为我的前世是凤凰啊。她笑了,这样回答他。
他奇怪她为什么被老领导安排在这里。
没有谁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说完这话,她抬起头。
他看着远方,以手去捂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