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你想把这些印章锁在深山,永不见世人吗?香在山洞里翻出很多鸡血石雕刻的印章,山水、河流、人物、动物……一枚印章一段记忆,一幅肖像一段历史,承载着玉溪村、昌城、昌城人几千年来的沧海桑田和斑驳陆离的记忆——长街、旧巷、风雨飘摇的老房子……透过白墙黛瓦,似乎可以看出,那些消逝的时光带着淡淡的忧伤。
这是一个地方的印记,一座城市的变迁史。
走出国门算什么,让她永远地留在岁月的记忆深处才是真理!
历史的回音,还在老墙、黛瓦上**漾;你若张开怀,纳入淡淡风声,和着淡淡迷离,岁月千般好,一起说笑,一起追,追逐照亮青石的月。
昌雕刻的,怎么处理,由他决定,这里只是一部分,另外的还只是画,还有的画,被偷走了。
说到画,她又想起了那幅《女娲飞天》,她和昌的合影画像……玉凤抬起头,沉浸在一幅幅画面里。
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玉凤又想起老是勾起手指刮她鼻子的那个人影,迷雾般的眼眸,有点偏高的鼻梁,那个把半边脸拧做一团的怪样,心里一乐,不由自主地笑了。
香看着她的笑靥,怔了怔,她怎么也没想到,玉凤绽唇一笑竟然那么美,一笑倾城。尤其是说到昌的时候,自然流露的目光,让人痴迷、让人心醉,让人心跳狂乱。
昌,该回来了吧。
一想到昌,玉凤心里不由自主地一紧。
该死的,你总是让人揪心的痛。玉凤以手去捂胸口,心里轻轻骂了一句。
溪潜入山上后,一个礼拜了一直躲在那个山谷旮旯里。
到了晚上,那里必有亮光闪烁。溪抬起头,头上的一顶草帽往上顶了顶,那里应该就是地脉,你们把矿洞开到那里,再沿东西向延伸,我在省城等,等你们好消息。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迟早矿山要被封闭,没封闭之前,你们都抓紧了。说着又特意看了一眼云,似乎是在和她说,又似乎是在暗示她什么。
虽然父亲才五十多岁,但头发早已发白,满脸的胡子,老气横秋。
爸,一路小心!
嗯——溪的鼻子里重重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在两名矿工模样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们俩是地质学出身,知道怎么做,这班矿工,交给你们了。
溪老放心,只要开采权在手中就没问题。那名高个子矿工应了一声。
溪没说话,再次瞥了一眼不断有矿工进出的矿洞,这才走了。
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在短短的几天苍老了许多,走路的步子都不如以前那么轻盈了,显得很沉重,似乎稍有不慎就会一头栽倒。云心里一酸,泪水差点就涌了出来。爸,再有几天就是我二十四岁生日了,去年他和我一起过,今年呢,会有谁和我一起过?
鸡血石的前世,是凤凰!
凤凰?凤血石的来历?霜心里一跳,难怪鸡血石的血色那么红。
是的,凤血和鸡血一样。昌笑了,他听玉凤说,鸡血石为什么叫凤血石,凤凰的缘故。
一说到玉凤,昌的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阵慌乱。
该死的!昌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在那一瞬的笑容里,眼神变得迷蒙、深邃了很多。
把包包给我吧。见他很吃力的样子,霜把他肩上的牛仔包取下来,背上肩时,牛仔包拉链拉开,里面的东西滑出来。
蜡烛?你用蜡烛干什么?还有鸡翅、三明治、蛋糕……这是,生日用的吗?
是的。昌把脸转向霜,还有几天是云的生日,去年答应过她,今年还和她一起过。
可是,她现在……霜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可能,她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了。
也许——吧!昌也不敢断定,他和霜坐在山路上的石头台阶上,眼睛望着墨色渐浓的远方。
或许他没有忘,那些远去的风景,曾经是两个人许下的愿望,或者又是一个承诺。
云!
云的脚步走得有点痛。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颤抖的灵魂。
是的,云是一个颤抖的灵魂,在十字路口吃力地挣扎、徘徊的灵魂。
来,走一个。云把手中玻璃杯倒上啤酒,他的也倒满,然后轻轻碰了一下。明年的今天,还要你陪我。
云不苟言笑,显得有点高冷,但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好。还有一年,他想不起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一年的时间,总该不会像梦幻般被我遗漏掉吧。
云是一个心里藏着很多寂寞的女孩。她的身上很难露出开心和快乐的五颜六色。也许是母亲去世得早,或许又是父亲走的路吧,才让她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她需要一个能够展示另一面的世界。
谢谢你,愿意陪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又有点缥缈,像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穿过饭店的玻璃窗,落在饭桌上。
那一次,云的嘴唇淡淡地涂了一层浅红色唇膏,面前的玻璃杯口,浅浅的印着一个吻痕,湿润湿润的。
那一天,是农历七月十四,农村里说的七月半——鬼节。云一身黑色的装束,脚底下也是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就连束在脑后的蝴蝶结,也是黑色的,整个人像是一只黑色的精灵。
晚上,我还要去给妈妈烧纸。
突然,她的眼睛晃起来,一滴水珠,毫无顾忌地滑入胸前敞开的领口中。
原来是母亲想看她的这一身装束。
昌的心里似乎有些沉重,像沉甸甸的夜色压下来,压得他好一阵子才听到对面那个像梦呓般低低的喘息。
你——想他了?像是带着一股子醋意,又像是故意地促狭,香来到玉凤身后,这么问了一句。
嗯——呜——玉凤没有回头,只是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压在胸口的小手轻轻放下,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墨色越来越重的大山。
他的手机到现在还打不通。香这样说,边说边拿出手机看了看,又看了一眼玉凤。
云雾渐渐多了起来,玉凤站在那里,还是一动不动,抬望眼,一片迷离。
昌还没回来,他就是从那下山去的。
玉凤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攥在一起,攥得手心冒出冷汗。
山风吹过来,吹入岁月,侵入落叶的肌肤。玉凤迎着山风,撩了一下头发,长长的黑发就这么一丝一丝从落叶的边缘滑了过去。
轰隆隆——不知哪儿传来一声沉闷的炸雷,接着又是一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玉凤颤抖了一下,迈着心神不宁的步子,走进墨色苍茫。
一旦联系不上就往坏处想的那个人,一定是牵挂他了。
何处闲来问灵石?偏有无情岁月,绕山东!
玉凤,玉凤——
隐隐约约有人在后面喊,但人却没有跟上来。
秘道?山上有秘道?霜看着昌,奇怪地问。
现在没了,从华跌下山崖后就没有了。昌耸耸肩,摊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应该是被破坏了吧。
迎面几名矿工用铁丝网包住一块巨大的矿石吆喝着抬下山来。昌拉着霜的手往路旁边闪开,双方即将错身而过时,吧嗒一声,抬矿石的杆子突然断裂,巨大的矿石带着惯性向二人碾压过来。
啊——霜一声惊呼,身子本能地往昌的身后躲。
昌一把裹挟住霜的身子,往反向一滚。
哦——
矿工似乎被吓住了,以手捂住嘴,怔在那儿,竟不敢呼唤。
霜,你没事吧?避开滚落的矿石,满头大汗的昌扶起霜,问,很焦急。
霜攀附着昌站起身来,摇摇头,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
你们俩没事吧,杆子断了,不好意思,幸好没事!一名矿工满脸歉意,看了看滚落山底的矿石,向二人走了过来。
你——站住!
路边突然闪出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挡在矿工前面。
我们是警察。高个子便衣从身后取出手铐一晃,闪出一道瘆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