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地脉?地脉在哪?
地脉在龙脊之上,地核表层,山川走向皆以其为标志。
地核。
地脉被毁,地核必乱。地质变化,是不是自然灾害?
高警督吓了一跳,当机立断,把警力分作三个组,一组保护玉凤安全,一组以玉溪的矿山为中心展开搜索,另外一组追查凶手。
玉凤是上级派来的地质专家,高警督把她归入重点保护对象。
昌还和以前一样,拿着一把雕刻刀,嚓嚓地在矿石上雕刻。
地脉的消息有可能是妹妹透露出去的,你要留意一下,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还有,你和霜一起去拍卖行,是为了吸引我的吧,你和霜上山途中的滚石,是父亲安排的,当初是父亲要我嫁给你,现在,因为你出现在玉凤身边,担心你不能让他如愿,又想杀你。
昨天,云苦笑着告诉了他几个惊人的讯息。
你们那一家子啊。昌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们那一家人走的路,还真的太不一样了。但他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这么想,她的那个家,家里的变化,是她这一生永远的阴影。他控制着心里的急促和狂乱,给她拂去脸上泪水,脸上波澜不惊。
我是过不上那种安稳日子了,你要替我好好过……昌的鼻子酸了酸,一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悄悄地探出眼眶,掉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怕打碎了手中的鸡血石。
她没有错,错在那个贪婪的家庭,是那个家庭害了她。
他回来的时候,玉凤问他,他缓缓地吐出一口叹息,也是这样和她说的。
那时,玉凤很惊诧,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她才伸出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轻轻抹了抹,说了一句,过了这个生日她才二十五岁,剩下的日子你要替她好好过!
她没有等他的答复,牵起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的身上,释放出一种奇妙的气息,这种气息很迷人,让沉迷的人一下子变得轻盈、清醒。
鬼使神差的昌就这么任由她紧紧地把手握着,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
别忘了鸡血石、雕刻。当时两个人都是沉默的,只有这句话,很真切。鸡血石是上古遗落的丹石,是你一想到就会去捂胸口的罪孽!
说完这话,玉凤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那迷雾一样的眼眸,轻轻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放开手,退开几步,静静地看着他。
昌的心里猛然震动了一下,这位仙女一样的女孩,又细又长的睫毛一开一合,正在他的对面吐着柔柔的气息。
他静了静心,缓缓地走了过去,用轻柔的手在她脸上轻轻划过。
玉凤,你,终让我释怀!
天气越来越凉,风卷残云,落叶纷飞。
偶尔有几声大雁的唳叫划破长天。
矿山关了又开,开了又关闭。
矿山不像山了,像蜂窝。
矿石越来越少,开采的潮流却不见减退,在一次矿山大面积塌方又伤了一批矿工后,政府终于又来了一位领导,将矿山彻底关闭。
矿山关闭后,矿工们和矿山包工头们带着兴奋、遗憾和失望的各种情绪从哪来,又回哪里去了。赚得钵满盆满的,回家盖房子、开店,或者经营矿石生意,亏了的回家卷起铺盖外出打工,另谋出路去了,从此与矿山再无相恋。
直到现在,地脉没有被毁,也没有谁知道地脉具体的位置是哪。
昌还和以前一样,绘画,雕刻,上山又下山。
霜像个无所事事的女孩,成天不是陪着玉凤就是黏在他的身边。
你这玲珑塔已经雕刻了一个月吧。霜围绕着他转了几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嘻嘻一笑。有几层?五层,六角,叫什么,好像是叫六角玲珑玉塔吧。
到今天刚好一个月,还有几天可以完工。昌笑笑说,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绝活,里、中、外三层,里面两层套玉,外面一层是鸡血石,完工后轻轻吹动,里面两层会上下左右旋转,有光柱投射出来,还有悦耳的铃声,像风铃,也像口琴。
嗯,我听舅舅说过,他说里面旋转起来,有时候还会像万马奔腾。霜又围着玲珑塔转了一圈,表哥,你这是给我雕刻的吧。
给你?昌一脸嫌弃的样子,这是参加建国七十周年雕刻艺术大赛用的。
噢,趁着我们家的绝活还没失传,那你下一件帮我吧。霜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几乎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呼出的气息撩拨得他脸上痒痒的,娇憨的味道十足。
一边去。昌一把扯下缠上来的手臂,别影响我。他拿起刻刀,从矿石底部那个洞口伸进去,也不知雕刻刀在里面雕刻什么。
艺术,是天人合一,是形神交融。
昌闭上眼,手臂上经络一张一舒,用心体会咔嚓咔嚓的雕刻声和矿石粉末交织混合的场景。
我找嫂子去。霜丝毫没有泄气的样子,嘟哝一句,向玉凤走了过去。
嫂子。
玉凤站在山边上,望着远方。她总是这样,有事没事望着远方。
她听到了昌和霜的对话,听到霜叫了她一声嫂子。
嫂子?也许,这一辈子都可以这样称呼吧,也许就那么几次,但她只在心里有这个念头,保留一份美好在心里,留作永远的记忆。
恬静的容颜,微微泛起一丝羞涩。动人的羞涩衬托起神圣不可亵渎的神秘感。
隔着那一层神秘的面纱,玉凤更美了。
香最近都有什么活动?
六角玲珑玉塔完工后的第一件事,是关于香的话题,除了玉凤,他最关心的就是香。
霜的回答是山下去几天,又上来几天,然后又下山几天,如此往返。
有一次她说想去她姐姐的坟上看看,没让我们去,去了很久才回来,回来时后背的衣服上带着血迹。她似乎想起一件事,回忆了一下,这样说。
血迹?
昌心里一顿,这似乎不是好兆头。
我——也看到了。玉凤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她回来后直接进了帐篷,进去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但我看不出哪里有不对。
太平静了,不正常。一股不祥悄然袭上心头,你们俩今晚开始住一块吧,我申请几名警察过来。
矿山关闭后,山上一直没有动静,布置在山上的警力大部分撤走了。
霜搬进了山洞后,外面的帐篷就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影子了。
帐篷里的香透过月光投递下来的残影,辗转反侧。一会,她摸出手机,编了一行短信,按了发送键后,突然有一行泪水滑过白惨惨的月光。
安装在玲珑塔里的玉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形的球,采用万向绞工作原理,核心部件是中间那个向心关节轴承。
终于好了。昌舒了一口气,对着塔里吹了吹,塔里面的玉球开始滴溜溜旋转,五层塔,六个棱角,五颜六色的光线在旋转,山洞里也有五颜六色在旋转。悦耳的铃声,像是鸡血石的前生在吟唱一段悠远的岁月。
玉凤和霜都听懂了,那是一段回忆,是鸡血石一生的回忆。
六角玲珑玉塔,是我们昌家人世代相传的雕刻绝技,曾经一代一代不断推陈出新,但到了太爷这一代,却怎么也雕刻不出来。看着套在玲珑塔里的玉球慢了下来,昌又吹了一口气。
你,雕刻出来了。玉凤轻轻呢喃,话里满是兴奋。
五层玲珑玉塔里散发出来的光柱颜色都不一样,每个洞眼的光柱也不一样,彩色光柱不断在玉凤脸上闪烁,她的脸也成了五颜六色。
多年以来,一直都有人尝试着六角玲珑玉塔的雕刻,谁也没有雕刻出来。
玉凤轻轻抚摸着六角玲珑玉塔,手指停留在脉络般分布在矿石上的斑斑鲜红色血迹,这才是凝聚了鸡血石质地和雕刻技艺的精品、灵魂!
其实我是为了你呢,你信不信?昌眼含笑意,看着她,声音低低的,俯下身,习惯性地勾起一个手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嗯?为了我?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
多年以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掉下来一片丹石,丹石落在玉溪山上后化作一位仙女,那仙女就和你一模一样,后来还梦到过几次。直到十年后,白胡子老人指点了我,我就上来找你了,换作别人,我不会来的。
说到后面,他把目光移向山洞纵深处,借微弱的亮光寻找着什么。明天我去省城一趟,六角玲珑玉塔、杜甫草堂、女娲飞天,还有很多印章都要带去,参加建国七十周年活动。末了他补充一句,高警督和我一起去,作品送到我就回来,这几天你没让我看见你,你先欠着,等我回来你再补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