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玉——玉凤!
玉凤回来,差不多十点钟了,当昌一声惊呼,迎面而来时,扁了扁嘴,似笑非笑的脸上,突然垂下两行泪珠。
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一丝颤抖吐出一串珠玑,娇躯扑入怀,有些许困倦,也有些许眷恋。
你的衣服,你的衣服——抱在怀里的女孩衣衫褴褛,丝丝肌肤**,浸出丝丝血迹。
我以为你掉进山沟里去了,我也就掉进去找你!玉凤抬起头,轻轻呢喃一句。
你——我们也到处找你——!昌心里一乱,一边语无伦次,一边用泪水湿润她的鼻尖。
玉凤看着他,闭上眼,柔软的手握住昌的手,紧紧地握着,越握越紧。嘴唇微微翕张,缓缓吐出如兰气息。
你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你。
故意关机的,因为那件事,却让你担心了。走吧,去里面——换衣服。昌静了静心,抱起玉凤的娇躯,不管身后一脸惊诧的霜,也不管瞪大眼睛盯着他的香,旁若无人地进入山洞。
我在旁边等你。
嗯,等会你要帮我擦口红,上次你带来的那种。
哦,好。话声没落,玉凤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现在,你先帮我擦。
迷乱的气息带着急促的喘息,铺天盖地向他席卷而来,刚刚迈出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的身后,抱着一团迷乱。
他转过身来,倩影恍惚。他揉揉双眼,还是一团迷乱。
玉凤双臂张开,我累了,抱着我。
他点点头,接过伸出来的手,虽然握住的手有点冷,但很柔软。
口红在哪,我帮你擦。
嗯,好,我去拿。玉凤离开他的怀抱,在一个角落的包包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笔筒样的东西递给昌。
不是这个,拿错了。玉凤一脸羞涩,又去角落里摸出一个笔筒状的东西递给昌。
哎呀,这个也不是,我再去拿。玉凤一阵心慌意乱,脸上挂满红霞,从娇靥一直到粉红的脖颈。似乎整个山洞都是红霞,急促的喘息,春意盎然。
昌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他怕一动,就会惊散那个迷乱的气息。或许,那还是很多年以前许下的一个承诺、一个愿望、一份期待!
这支——一定是了。如释重负般,玉凤轻轻吁了一口气。
像画一幅画,画一幅作品一样,口红凌空飞舞,一点一横一写意……
你看,我画成了月牙了。他笑着,做了个很嫌弃的动作,顺势用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西施若在,必会以为你是她的太阳。
你瞎说了。她捂嘴轻轻一笑,脸颊两片红霞乱飞,怦怦心跳像鹿撞,很急,狂乱,但乱得真切。
我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你的影子;有时候我的心很宽,可是,你一来,她又满了!
地脉?地脉找到了?高个子矿工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砰砰跳跃不止。我们等的就是地脉的具体位置。
他挂断电话,拨通另一个电话,溪老,地脉,找到了,嗯嗯,我们尽快打通地脉……
云委身身后的石旁,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杜甫?你画的是杜甫?香站在昌的后面看着他作画,终于看出端倪。
手腕一弯一曲,手背青筋一鼓一舒,杜甫草堂便有了主体,有了光泽和灵气。
绘画还要运气?我只知道练武需要运气。香一副奇怪的样子,看昌的眼神多了一分好奇。
绘画就是练功,需要一股气,这股气,是气息:经脉为里,支而横生为脉,脉之别者为经……所谓气息,潜行于经脉之中,以气充形、以息为功、功行气动、以气抑息……这就形成了画的气韵,绘画不仅需要气,更需要韵……于是,画就有了灵韵、有了气息。
风怒吼,暴雨骤,屋顶茅草散江岸;我那床头雨漏床尾风狂的茅草屋,终为秋风破,秋风破。老妻、饥儿,何时方可拥有广夏千万间,让我,我们,让天下的贫寒都能睡个安稳觉!
凤血之魂——建国七十周年系列作品展。
昌没有停止运笔,他头也不回地说,画一组,一幅一个故事,杜甫草堂、长安沉吟、洞庭水声……记录下杜工部一生的沉沦,画好用鸡血石雕刻,也许,会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是玉凤的意见,她提出来的。提到玉凤,昌停下笔,回了回头,一双清澈的眼眸向他投射过来,淡然、憧憬、如春风拂柳。
他在的时候,眼角看不到云雾缭绕,也看不到若隐若现的那一滴泪滴。
你是不是我这一辈子的尽头?会不会到了半途,你又独自走了?
可千万不要一如初见,又是别离。
……
情字是一把刀,你想好了!
只为那一世轮回,苦——算什么?
也许,你的一生会为鸡血石终老,而此情,未必能终老。老领导微微一笑,以手扶额,凤儿,你若不愿留下,就随我们离开,我们——不为难你。
纵然化为丹青,只为了那一回,足够了!玉凤看着老领导,眸光里透着毅然而决绝。
用情至深,你会很痛!
痛?当忍受的痛可以换取一世长安,痛,那又如何?
好吧,等到那一天,即便以鲜红的血铺满你的痛,也别忘了人间之美!
噢,老领导也和父亲一样,说到了人间之美!
我是过不上那种安稳日子了,你要替我好好过——
云躺在昌的怀里,一身血污。她想用手擦拭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昌用衣袖给她擦了擦,脸上恢复了些许冷艳。
就这几天,他们会炸毁地脉。云喘息未定,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我很任性,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想要云起,就要有云起,想要潮落,江潮就要平息,总惹得我们不开心,但大是大非我还认得清,我想阻止他们,可是……他们要杀我,我只能跑,拼命地跑,跑到后面,感到后背一阵**,头一晕便摔了下来!
昌在悬崖下四顾,脸色突然一变。
华也是死在这个地方。
华是被她的父亲推下山崖的,她父亲的手下又逼得她从悬崖上摔下来。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你不会有事的,医生很快就会到。昌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袖,捂住她破损的后背。
不要了。
云却微微摇摇头,从他们刺我那一刀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希望,只是不甘心,会死那么快,死那么快!
去年我们说好的,今年的生日还和你一起过。昌打开背在身后的背包,取出蜡烛、蛋糕、饼干、三明治,啤酒……
云总算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惨淡。谢谢你,谢谢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
我没忘,一直记着。昌把啤酒打开,来,走一个。
云却没有喝,痴痴的眼神望着昌。好歹我也是你的未婚妻,要记得去你丈母娘的坟头上上香,还有,还有,我想要你的一个吻,一个,就够了,也许,你不懂我,可我爱你。
云说话的声音很虚弱,虚弱到气若游丝,说到后面,像是一个生命在做最后挣扎时的低吟。
一滴泪水打碎了空山。
昌俯下身,向两爿没有了血色的嘴唇吻了下去。
这一吻,眉间小字锁住了前生;这一吻,我请大山为证,一袭秋色香如故。
哥哥,我是为了你才留在了这座深山,从此,春夏秋冬,我一个人过。
云妹妹……
他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就是那一声呼唤,他说他的呼唤是她永远的故乡。
昌轻轻吻上了云的嘴唇,却吻上了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