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过大年（一）

戴老头儿跟戴老太太一路上嘴硬着说不想去公寓想回自己家过年，可是回家看了看，实在是没劲儿收拾，于是又跟着戴怡回来了。

然而回来了也是感觉不情不愿。戴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悠悠地抱怨：“我怎么感觉没有年味儿呢？”

戴怡正在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上剁排骨，一听亲妈这话不禁惊道：“这还没有年味儿？”她指着墙角堆放着的她网购回来的年货，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全部都有，堆得高达一米半：“我都买了这么多了！你还想要啥？我立刻就从网上买！”

戴老太太道：“年味儿哪是能买来的呢？这些东西哪样是你亲手做的？”

戴老头儿正在扫地，一听戴老太太这话不乐意了：“搁以前也不是你亲手做的嘛，大部分都是我做的嘛。阿呆这半辈子都很懒，这不假，可你也不是个勤快的。现在科技啊网络啊这么发达，大家都是这样过的，谁还全部自己忙活啊？”

戴老太太：“既没有年味儿，还一点也不热闹。大过年的连个走亲戚的都没有来的。”

戴老头：“住咱自己家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来走亲戚的，你姐姐哥哥都快90岁了，他们有劲儿走过来吗？”

戴老太太：“真是世风日下。老的走不动，小的也不来拜年。”

戴老头儿：“咱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父母，家家都只有一个，除了那些超生的。你哥哥姐姐的孩子大多在国外或者外地，亲爹妈都顾不上，何况你呢？”

戴怡感到菜刀很不趁手：“爸——给我换把刀。”

戴老头很听指挥：“哎，来了。”他冲到刀架旁边，见刀柄上都被戴怡用防水颜料写上了字：“你要哪一把？”

戴怡看看手里的菜刀：“这把洞爷湖切切菜还行，剁骨头不行。给我换把铁碎牙。”

戴老头给戴怡递了刀，扫完了地，跟戴老太太一起看电视嗑瓜子。戴老太太落寞地看着戴怡的背影，轻轻地跟戴老头儿说：“你说说，她这把岁数了也没个家，等咱俩那啥了，怎么办呢？”

戴老头儿：“骆马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俩要真还在一块儿，也是阿呆撑着家，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戴老太太：“你就非盯着一个骆马？不能有别的选择吗？”

戴老头儿：“她这把岁数了你还让她找谁去？再说天下胖马一般黑，他们这一代独生子女，男的，有几个不拿自己当地球中心的？”

另一间公寓里蒋天齐娘儿俩也在嗑瓜子，大过年的也没人来找他俩，除了嗑瓜子吃零食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了。

蒋老太太饶有兴致地吃着蒋天齐给她买的芝士、巧克力、海盐薯片，满足地赞叹：“这些东西这样好吃，以前我怎么都不知道呢？还有，以前怎么不给我吃呢？”

蒋天齐苦笑着看着她妈：“以前买给你，你舍得吃吗？肯定都给了我爸或者李子涵了。嘴上还要说‘我这把年纪吃这个干啥呀’。”

蒋老太太：“没办法。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周围的环境就是这样，一家里面的母亲或者媳妇，总归是吃最差的东西，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不然别人说闲话怎么办？”

蒋天齐鄙夷地扭过头：“得了，人家戴怡她妈怎么没这样，在家说一不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你苦了一辈子，别人也没放过你。还不是成天嚷嚷着要拆咱家的围墙……现在好了。房子也不是咱家的了，拆就拆吧。”

蒋老太太认真地说：“不不不，环境不一样，在咱们农村，闲言碎语了不得。你知道这些年因为你不结婚，我跟你爸听了多少闲话？”

蒋天齐又递给她妈一包薯片：“得了。听见闲话怼回去就得了呗，自己怂，还要怨我。一边被别人压迫，一边还认同他们，你不委屈谁委屈。也罢，从此以后，你就是自己的女王了，虽然财产少了点。”

蒋老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薯片渣都喷出来一块：“快80岁的女王！”

蒋天齐：“人家英国女王活了快一百岁还在呢。你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