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过小年

骆马浑身起了疹子,脸还肿了,鼻涕喷嚏止也止不住。戴怡连忙把他送到了养老院的医疗部。

经过一番复杂的检查化验。医生告诉戴怡:“这位先生很奇特,是洋桔梗过敏,就是你说的,上午他接触过的那束花。我从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呢。症状嘛挺严重,在这里住几天吧,吃点药休养一下。”

骆马的脸肿得跟猪头差不多了,说话也含混不清起来:“什么?要住几天?这都快过年了,我还要回谷岛去呢!”

戴怡:“小年还没过呢,你着什么急。先在这养着。再瞎叨叨明天给你包洋桔梗馅儿的饺子吃!你以为你那车玻璃不修好,你还走得了?”

可怜的骆马浑身都痒,吃了药也没马上止住,只能静静地躺在**休息,手机都玩不成,他感觉自己要憋疯了。

戴怡联系了车行修好了骆马的挡风玻璃。对于送上门来的汽车她不想让它闲着,星期一立马让蒋天齐开着它一起去上班。下午两人又提前下班,跑到大河马市场,取回了市场方面提供的赔偿:那架惹祸的无人机。

无人机看起来并没有很大,但是往车子后座上一放,别的东西也都放不进去了。蒋天齐一面开车一面嫌弃地从后视镜里扫了那飞机两眼:“你不是说不要这个飞机吗?”

戴怡:“没办法,别的东西死活没有,钱也不给。估计是保险公司给他们赔了一架新的飞机。听他们说这一架也找人修好了,也能用。”

蒋天齐:“你能用它干吗?坐着飞回家吗?”

戴怡:“没用也先收着。听说这东西挺值钱的呢。”

蒋天齐:“我就纳闷儿呢,咱们以前在谷岛那边工商局的时候,人家消费者买了啥投诉了,想怎样就怎样,要钱就得给人赔钱,要东西就得给人赔东西,怎么到了这儿不想要这个飞机都不行呢?”

戴怡:“咱们谷岛那个地方,毕竟比这儿发达,机制也比较健全。这边基本还是本土保护主义比较严重,租飞机的是坐地户,我倒是外来户,投诉到哪儿去也没人向着我,还是认命吧。能拿什么拿什么了。回头咱俩也玩玩这个飞机,你看,遥控器都给我了。”

戴怡扛着遥控飞机回到养老院的套间,开门一看,不禁喜出望外:闺女骆羚来了。

骆羚见妈妈抱着个无人机,感到十分震惊:“妈,你不是最讨厌机械产品么,竟然买回这个?”

戴怡:“说来话长,这是人白给的,不能不要。你是来跟我在这儿过春节的吗?”

骆羚:“我倒是无所谓呀,在这儿也行回谷岛也行,其实这次爷爷让我开车过来,一方面为了跟你俩过小年,另一方面是为了接你们回去过大年的。但是我尊重你的安排,你说回就回,说不回就不回。”

戴怡高兴地坐下来:“我肯定不愿意回呀,总算找到一个盟友!”

骆羚连忙撇清:“不不不,我不是谁的盟友,我是中立者。其实我刚才先见了姥姥姥爷,他们明确表示不愿意留在这儿过年,你只要能说服他们,我就跟你留在这儿。”

戴怡叹口气:“好个人精,谁也不得罪。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得服他俩呢?还有个你爸在这儿捣乱。”

骆马的脸经过一天的恢复以及消了肿,说话也不含糊了:“我这是捍卫传统,你才是捣乱呢。”

戴怡也不跟他着急:“你先别得意。你那过敏啥时候能好还说不准呢。今儿先好好过过传统的小年吧。养老院今天包饺子,等会儿我让人多送一些上来。”

蒋天齐早早地回到妈妈身边,母女俩一起吃饺子。蒋老太太骨折之后只能躺在**,精气神儿不太好,她夹一个荠菜饺子咬了一半,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着:“不知你姐今天吃上饺子没有?”

蒋天齐嘴里咯吱咯吱嚼着三鲜馅儿的饺子:“放心吧妈。我姐哪是能受委屈的人儿呢?饶是我爸那样不讲理的,也不能在她那儿占了上风。”

蒋老太太:“今儿白天你上班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了,她好像有什么急事,说了两句就挂了。你说这是咋回事呢?”

蒋田也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的正中央,茶几上正对着她面前放着一份文件。李大脑袋坐在她旁边紧张地看着她。蒋老头儿坐在贵妃位上漠然地看着前方,好像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事儿跟他有关系,但老家的房子跟他没有关系了。蒋田也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冲着蒋老头儿抖着:“爸!你就自个儿在老家住了一个月,就把祖宅抵押了?”

蒋老头儿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像蚊子一样:“不是我抵押的。我只是给小董做了担保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蒋田也的嗓门越来越大:“就是那个一直活在传说中,从来没让我们见过真人的小董?他不是卖保健品的吗?什么保健品值你一栋房子,你拿出来我开开眼啊?”

蒋老头儿一向视卖保健品的小青年如亲儿子,说他本人可以,说小董不行,他的声音大起来了:“小董这次不是要卖保健品给我,他是遇上难事了!没有别人帮他他才来找我的,他说了,咱家就是他第二个家!”

蒋田也怒吼道:“谁同意他拿咱家当他家了?他拿你的房子去抵押,让你给他担保,现在他跑了!这下可好,老巢都没了!你不是文化人吗?不是聪明绝顶吗?怎么叫这么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蒋老头儿高叫一声:“小董未必是骗我!”然后声音越来越低:“我也不是认识他一两天,这是个好小子……那房子,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你们也不能回去住了,给他便给了吧。”

蒋田也:“你说得轻巧!那房子有我妈一半你不知道吗?叫你给我们姐妹俩点什么东西,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别人家的小子,只要是个带把儿的都是好的,给他房子都可以不在乎了?我们在你眼里算什么东西?”

蒋老头儿强自撑着气势:“你五十多岁了就这么跟你爹说话?你若嫌我了,我喝药跳楼了事,不拖累你,你放心!”

蒋田也腾地一下站起来:“要跳你也别在我家跳!这次过年就让妈跟你换个个儿。你以后别想在这儿住了!”她掏出手机当着蒋老头儿和李大脑袋的面就给蒋天齐打通了:“喂!齐齐!过年的时候把妈带回来!过完年你把咱爸带走!”

三十五、老屋塌

次日上班的时候,在办公室里戴怡向蒋天齐倾吐着一群人逼她回谷岛过年的纠结。蒋天齐使劲儿转了转脖子,揉一揉颈椎:“我又何尝不是呢?”

戴怡一听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蒋天齐:“我姐不要我爸了,要跟我换。我爸叫人忽悠得把老家的房子都弄没了。我姐恼了。”

戴怡仰天长叹一口气:“你也得回谷岛。看来我留在这过年的事是真的没戏了。”

蒋老头儿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从年轻的时候就经常扬言要自杀,虽然嚷嚷了一辈子也没付诸实施,蒋田也还是生怕他过年前就死在自己家,严令李大脑袋好好盯着他,一步也不能远离,怎么着也得耗到他去了蒋天齐那里再死。

小年过后各个单位就不怎么正经上班了。腊月二十五那天住在黍岛养老院的这帮人就一个不落地踏上了返回谷岛过年的征途。戴老太太跟戴老头坐着骆羚的车,骆马也塞在里面,蒋天齐开着骆马的车,蒋老太太躺在后座,戴怡坐在副驾驶上。

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心爱的大女儿,蒋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在后座上打着小呼噜。戴怡一路嘟囔着:“本来想给骆马下点洋桔梗叫他过年都离不开这儿,结果你们一个个儿的全要回去。算他命好,免了一场苦痛。”

蒋天齐:“真是最毒妇人心哪,你万一下得太多把他毒死怎么办?我现在就在发愁,我回去住哪儿呢?我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妈跟我爸肯定不能再住一个屋檐下了。”

戴怡:“你姐不是好几套房子吗?”

蒋天齐:“我姐那么精明的人,会让房子空置吗?早租出去了。”

戴怡嘿嘿笑了两声:“所以说呀,还是我未雨绸缪。这辈子认识我你可真是享福了。我不是有两套公寓吗?”

蒋天齐:“你不是一直委托酒店代管吗?”

戴怡:“这公寓每年有15天我可以免费入住。在骆羚过来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把过年期间加上前四后三的十五天都预订下来了。到时候我跟我爸妈住一套,你跟你妈住一套。正合适。”

回到谷岛后戴怡直接带着戴老头儿戴老太太还有骆羚回公寓了,把另一套公寓的房卡给了蒋天齐。但是蒋天齐不能直接入住。她带着蒋老太太先去了蒋田也家。

进了门蒋田也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来得正好。爸同意跟妈离婚了。事不宜迟,趁着人家民政局还上班,立刻,马上去办手续!”

蒋天齐内心喜出望外,表情却还绷着:“哦。爸,你想通了?”

经过蒋田也两口子连续几天的收拾,蒋老头儿的嚣张气焰已经完全被扑灭了,但是一见到欺负了一辈子的蒋老太太,还是想找补点面子回来:“这次出了这事,我也不连累你,钱也不用你出了,以后你就住老大这里,咱俩各管各的吧。”

蒋田也狠狠地“哼”了一声:“别在那装大方了,属于我妈部分的房子你也一遭让人骗走了,还说没连累她?要不是我不缺这几个赡养费,你以后每月退休工资的一半,都得给我妈当赡养费!”

蒋老头儿还想争辩什么,蒋老太太发话了:“行了。就这样吧。赶紧去办手续。办完以后我跟齐齐去她同事家的房子过年。等过完年咱俩就换地方。”

回到戴怡提供的公寓之时,蒋老太太已经成了自由身。一同护送她过来的蒋田也跟李大脑袋略坐了坐就走了。蒋老太太心情大好,她环视着公寓赞叹着:“这酒店条件不错呢!哟!上面还有一层?”

蒋天齐:“这种LOFT错层,上面还有一间卧室,过年几天如果我姐来看你的话,可以住在上面,你这腿脚还没恢复,就别想了。”

蒋老太太兴奋地问:“你是说,你姐会来看我?”

蒋天齐:“我看够呛。你自己也知道,她上有老下有小还有老公有事业,不比我这个孤家寡人清闲。妈呀,你也就跟我过完这个年,就可以天天跟我姐在一块了,你先心疼心疼我,跟我好好玩几天吧,啊。”

蒋老太太长舒一口气,倚靠在沙发背上:“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我现在感觉心里,特别敞亮。”

蒋天齐一边用手机从网上订外卖一边跟她妈说:“你俩这间老屋,终于塌了。连老家的房子都赔没了。妈,你不觉得你吃大亏了吗?跟他受了一辈子委屈,结果啥也没得到就离开了?他倒有退休工资,你呢?”

蒋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我有你们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