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套路
这天晚上澹台玉良垂头丧气地来到老爹的套间，拎着一袋甜口儿的点心。老头儿接过点心放在膝盖上打开一看，还挺高兴：“给我买这么多甜食，这是咋了呢？”
澹台玉良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我怕你心里苦。那个戴大姐跟你，我看还是算了吧。”
澹台志宏奇道：“此话怎讲呢？这个小戴呀，虽然格局小，文化低，但是有我来带动指路，应该还是有进步的空间。并且之前你说的事我也想通了，钱方面，咱们可以给予她一定的帮助，毕竟咱们条件好嘛。”
澹台玉良摇摇头：“爸。别想了。她，可能比你有钱。”
澹台志宏几乎要笑掉牙了：“她一个保洁，比我有钱？她爸妈也不像大财主啊。”
澹台玉良深深叹一口气：“爸。她不是保洁。她在养老院填的信息都是胡编的。她，其实是国检省厅派驻黍岛新区的局长，今天，她上任了。”
澹台志宏愣了愣，咧开嘴笑了起来：“她条件好，我也不差呀。我可是教授呢。你怎么知道她就看不上我？”
澹台玉良：“你都没听她跟她们省厅打电话是怎么说的……我一个园区领导，想收人家省厅派驻单位的头儿当小妈，明天上班估计得挨一顿好怼。你，多吃点儿，早点睡吧今天。明天我不过来了。”
澹台志宏意识到儿子说的是认真的。他露出悲戚的神色。
在园区后勤办公室的协助下，办公室很快打扫干净并摆上了桌椅。戴怡跟蒋天齐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早早返回了养老院，拒绝了澹台玉良为她们接风设宴的请求。
回去的路上戴怡坐在副驾驶上就哼哼地笑了出来：“哼哼。在黍岛这边住了好几个月，就数今天最痛快。”
蒋天齐：“你心里不愿意，早拒绝人家就是了。非要等现在这个状况叫人这么没面子吗？”
戴怡：“这是他应得的。谁叫他狗眼看人低的，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身份条件，真的是经济拮据的保洁阿姨，就活该为他家那点钱去膜拜去伺候他爹吗？之前一直没有契机跟他说清楚，正好他今天跟窦主任都把咱俩当保洁，话反而好说了。”
蒋天齐：“她俩都直接跟咱对接，很多事咱还需要人家照顾，你这么给人得罪了，以后见面不尴尬吗？”
戴怡：“什么叫我得罪他们？今天明摆着他们得罪我了好吗？你这半辈子受了这么多委屈，就因为凡事都先想着让别人舒服。当你凡事先想着自己舒服，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常局长在30年前还是常科长的时候就有个响彻谷岛的名号：“快嘴大常喇叭”。虽然在30年后他的很多事迹和实力烟消云散，但是余威不减。两天后，就有谷岛的同事拐弯抹角地问过来，戴怡到底跟谁家老爹好上了。
戴怡心里猜了个十之八九，但是没抓住老常八卦的实锤，也不好发作，只能气哼哼地在办公室坐着。办公室已经收拾妥当，日常的业务都由当地菽岛分局暂时代管，需要戴怡跟蒋天齐弄的只有些制度建设的工作。戴怡从菽岛分局的工作人员处得到了全部制度的电子模板，蒋天齐正在紧锣密鼓地修改打印分装。
戴怡坐得久了不免腰疼，她站起来扶着腰满屋子乱转。蒋天齐忙得不可开交，嫌戴怡碍眼：“你转悠得我都眼花。过来装订材料。”
戴怡：“着什么急。又没人来检查。我跟园区方面申请让他们派一两个人过来帮咱们一起整理，为期一周，明天到岗。你现在不用这么超前。再说这些都直接把电子版改改名字打印出来放着就行了，你干吗看得那么认真。”
蒋天齐对着电脑：“我也不想这么认真。可是你看看他们干的是什么活？”
戴怡凑过去一看，某个会议纪要的文件中间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蹦出一句“局长吃了一个大地瓜”：“这……估计是输入法的问题。好了别看了。”她把电脑的屏幕关掉了。
蒋天齐想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我还没把那大地瓜删掉呢！”
戴怡：“明天再删。我宣布，现在下班。”
戴怡拖着蒋天齐下了班，也不回养老院，反而往附近的大型集贸市场方向走着：“了解一个地方生活方式的最佳办法就是逛市场。我来了这么久，一直在养老院躺着，也没出来逛逛。以后要在这儿常住了，还是熟悉熟悉比较好。”
蒋天齐：“你说你在谷岛的时候也从来没见喜欢逛市场，跑到这儿来这么积极。刚才那些东西我马上就改完了，你非要给我关了。”
戴怡毫不在意：“我虽然上班几十年都没干过写材料改材料的工作，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些东西都是有套路的嘛，今天改明天改都一样。”
蒋天齐怪声怪气地说：“哟。那我想听听你的高见。到底是什么套路呀？”她大大加重了套路二字的咬字。
戴怡得意洋洋地开始宣扬她的歪理邪说：“就比如说吧，你刚才在文件里看见的那句话。用平常比较俗气的说法，会怎么说呢？可能是‘王老秃中午造了个大地瓜’，但用公文形式写，该怎么写呢？”
蒋天齐：“人家不都写进去了吗？局长吃了个大地瓜。进了单位，王老秃变局长了呗。”
戴怡：“错。你得这么写，我局王局长食用红薯一枚。都得用这种雅词儿！”
蒋天齐噗噗笑了两声：“一……枚……”
戴怡：“而且，公文往往都是有不同目的性的。绝大部分时间这个目的是吹牛。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写呢，就要适当虚报一下数量。我局王局长食用红薯两枚。”
蒋天齐：“你咋不多吹几枚呢？”
戴怡：“吹牛也要掌握个度。有些反例就是吹爆掉了。比如说，我局王局长食用红薯一吨。局长看见就会用红薯埋了你。”
两人一路聊着天遛达到了黍岛新区最大的集贸市场：大河马市场。
黍岛是个新区，市场都是新建的，完全没有印象中农贸市场的老旧脏乱，与其说是个市场不如说是个会展中心，顶棚的形状就像个大河马的脊背。戴怡与蒋天齐被大河马的壮阔景象镇住了，两人站在市场前方仰着脖子瞻仰：“这么大的市场……逛一圈能累死呀！”
话音刚落，只见两架小型无人机从河马屁股的方向起飞，拎着两袋货物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