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抛砖引玉

爹妈来了以后，戴怡成了黍岛养老院的陆小曼，不可不看的一道风景线，还是西洋景。戴老头儿坚持说戴怡天天待在屋子里不见阳光会缺钙，必须要每天出去遛达遛达，他逼着骆马向院方借了个轮椅推着戴怡，每天一家人浩浩****在养老院美丽的大花园里散步。

花园里每天都有一大帮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处晒太阳侃大山。他们惊奇地看着两个跟他们一样老的老头老太太用轮椅推着个50岁左右的女人，后面还跟着个200多斤的半老胖汉一手拎着包一手玩着手机。

人无论活到多大岁数，你的妈妈都会觉得你冷。戴老太太用五六条毯子把戴怡卷得里三层外三层，像个彩虹木乃伊，脑袋上还给套了个毛线帽子。戴怡热得鼻子上直沁汗珠子，她用手背抹掉，扭头对推轮椅的老爹说：“爸，你歇一会儿，让骆马来推。”

戴老头冲着身后聚精会神看着手机露出蜜汁微笑的骆马露出鄙夷神色：“算了吧，他一心都在手机上，回头再把你推河里去。我有劲儿，能推得动，没事！”

戴老太太甩着两只手左顾右盼。戴老头儿冲着她责备道：“你给她撤掉两条毯子，看把孩子热得！”

戴老太太坚决不从：“说什么呢！她现在病着，抵抗力差，冻着怎么办？不能撤！”

戴怡高声叫骆马：“骆马！骆马！”

可是骆马沉浸在手机游戏之中没应声。不仅没应声，他甚至没注意到前妻跟前岳父岳母停了下来，自顾自低着头往前面走了。

戴家的三人都看着骆马的背影没再说话。戴老头儿问戴怡：“你叫他干啥呢？”

戴怡：“我想让他去找护士来推我。你俩歇会儿就行。”

戴老头：“这点事还要麻烦人家护士，我能推动你，你别担心。”

戴怡：“爸，这儿是养老院，为咱们提供护理跟服务是他们应该做的，咱们付了钱的。”

戴老头儿：“真正高质量的养老，是不觉得自己老。你说什么叫老？”戴怡：“岁数大了就老了呗。”

戴老头：“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老，是失去对自己生活的掌控能力。能自己动手做的就自己做，对生活的自主掌控能够让人觉得自信，也就感觉不到老了。”

戴怡：“爸呀。自主掌控和亲力亲为还是有区别的。我花了钱，他们听我指挥，这才是我掌控力的体现。”

戴老太太：“张口闭口都是钱。你从小到大都是个财迷，掉钱眼儿里去了吗？”

戴怡突然举手示意戴老头停下来：“停停停！”

老两口疑惑地看着老闺女。戴怡一把掀掉身上的毯子，离开轮椅蹲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路边的一棵树底下。

老戴两口子眼睁睁地看着闺女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她从树下一堆粪便样物体上捡起了一个蓝灰色的纸卷儿。

戴老头儿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你……”

戴老太太干了一辈子会计，看那颜色眼熟：“这是……”

戴怡兴奋地展开纸卷：“这是第四套人民币的一百块！现在值老鼻子钱了！”

戴老头一下子退出五米远：“再值钱它也沾了屎呀！恶心死了！你快扔了吧！”

戴老太太很少跟戴老头儿站统一战线，但是在嫌弃闺女的时候例外。她退得比戴老头儿还要远：“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为了一张粪堆上的钱，腰疼都不顾了，你还，你还把它展开！你洗干净手之前，我可不碰你！”

戴怡翻个白眼毫不在乎道：“别矫情了。我再贪财也不至于粪上捞钱。凭我多年一线食品检验的经验，这是一堆巧克力。”

戴老头儿恨不得能呕出来：“树底下一堆巧克力！咱俩中间必定有一个老年痴呆，反正不是我！”

戴怡展开钞票贴在鼻子上闻了闻：“真的是巧克力。”她索性用手指捻了一点儿冲着戴老头说：“爸，真不是，你过来闻闻。”

戴老头见状将信将疑，慢慢凑上前来，鼓足勇气用鼻尖闻了一下：“还真是巧克力。还是高档货……谁用巧克力伪造粪堆？吃饱了撑的吗？”

戴老太太的注意力现在在钱上了：“这是谁掉在这儿的呀……”

戴怡：“管他呢，我捡到就是我的，我还不信他还能在钱上写名字不成。”她把钱翻过来，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云摘，是你吗？’，谁这么不讲公德，在钱上写字……”

只听前面“扑通”一声，一大帮遛弯的老头老太太呼啦啦一下全围到花园的景观河边去了：“不好啦，一个胖子掉到河里去啦！”

戴老头儿淡定地说：“应该是骆马吧。”

戴老太太惊叫起来：“骆马可不会游泳啊！赶紧去救他啊！”

戴怡更加淡定：“景观河水深两尺。救什么救啊。”

三人正在议论，一陌生人从背后超过他们，一阵风一样地冲着景观河边跑去。

骆马只顾着看手机，一步步顺着河边自己走进河里去了。好在河水不深，但是他的手机和眼镜都摔进河里去了。他像一头近视眼的河马一样在河里摸索着自己的财产。岸上有一群老年人在围观。

突然，岸边响起了一个温暖的声音：“上来吧。”

骆马的近视眼模糊地看到一个伟岸挺拔的中年汉子站在岸边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他连忙欣喜地抓住——

一下子就把恩人一起拽下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