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回到报社,林际突然想起自己与许小芸的约定,暂时不能发表花园村古墓的新闻,拿着优盘,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给许小芸打个电话。许小芸听着林际的诉说,忙打断林际的讲话:“林际,千万不能发表,因为那一代的遗址还未全部发掘呢,如果媒体登出来,将引发大规模的盗掘,损失会很大的。林际,只要我们开始发掘以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让你们报社第一个发表花园村的新闻。”
林际觉得许小芸说得有道理,于是表态说:“好吧。不知道你们的挖掘报告,是否批了下来?我昨天去了文多县,文多县正在发布征地通告,要在李文革家的田地上开发旅游景点。你们再不提高效率,那块地就快成公园了!”
许小芸说:“我知道了,据我所知,国家文物局的批件已经转到省里,放心吧,那块地谁都不敢动的。”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许小芸又说:“周六的那件事情,我想不去了。”
林际大吃一惊:“千万不要,我和他都联系好了。这样,会让我很为难的。”
许小芸还是说:“林际,你就说我不想见了。”
林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忙说:“下班,我去你单位接你,好好聊聊,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等着我,好吗?”
许小芸说:“好吧。”
林际修改了文多县花园村土地征用的新闻稿,并交到编辑部。下午快下班时,给妻子刘爱云打个电话,让她接了女儿林菲菲去成都路延边烤肉店等着自己和许小芸。
林际开车接了许小芸,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上。华灯初上,霓虹灯与车灯编织了城市的华丽外表,在红彤彤的火烧云下,这个世界仿佛才进入夜生活的门槛。车行到成都路上,已是找不到停车位。城市的人行道,已经密密麻麻地停着各式各样的小汽车,行人只好绕行在车头和车尾之间,有时不得已走到马路上,身边的汽车擦肩而过。行人大喊:“哎!你找揍啊!”那开车的摇下车窗:“你没长眼睛啊,这是马路!”
行人不依不饶拽开车门,司机瞪圆了眼珠,开了车门。于是两人在街头先是辩论谁是谁非,实在辨不清,两个脾气暴躁的人,便挥动拳头,厮打在一块。一般情况下,被堵在后边的汽车,百车齐鸣,两人不好意思叫骂和厮打,便会分开各走各的道。城市的下班高峰期,这种事情发生得不少,变成城市里的一种文化,叫“路怒症”文化。
林际把车停到很远的巷子里,两人步行去延边烤肉店。到了店里一个包房内,刘爱云和林菲菲正坐在那里喝着茶水。林际介绍大家彼此认识,许小芸握了刘爱云的手,还亲了菲菲的脸。许小芸感觉刘爱云长得漂亮,而且格外温柔和和善。于是把手里的一包东西交到刘爱云手里。说:“嫂子,初次见面,给你们买了小礼物,不要嫌弃,这是给你买的化妆品以及给菲菲的洋娃娃玩具。”
刘爱云说:“让您破费了。”
“哪里,我不好意思了。”
林际点了菜,烤盘也被点燃,牛肉放上去,“嗞嗞”声中,肉香飘了出来。服务员把肉翻过来,再烤那一面。一盘肉,在五六分钟就烤熟了,服务员用剪刀把肉剪成小块,盛到一个盘子中,说声“熟了!”。大伙忍住口水早已按捺不住,快速夹出一块牛肉,放到面前的一小碗蘸料里,蘸一下,送到口中,咀嚼起来,香味弥漫在味蕾和口腔之间,直到咽入肚中。
林际说:“牛肉务必包在生菜或苏子叶里,放上蒜片和调料,吃起来味道又不一样。”
于是大家又开始用菜包裹熟肉。大家吃了一阵,有说有笑,气氛热烈起来。
林际见大家彼此已经没有了生分,于是说:“许小芸,周六的那件事情,你该给你嫂子讲讲,为什么变卦了呢?那个人是你嫂子的同学!”
此时的许小芸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羞涩,说:“原来这样啊,我才明白为何吃饭嫂子也要作陪,你俩都是红娘啊。”说到这里,许小芸停顿下来。
刘爱云问:“小芸,是什么原因不想见我那个同学?”
许小芸说:“我心里有一个结。打不开,所以心结打开之前,不想再交男朋友,害怕耽误了别人。”
刘爱云说:“这是什么情况?”
许小芸沉吟半晌。
林际也说:“其实我两口子都是热心肠,很想帮你,你说出来,也许还真能帮上你。”
许小芸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吧。”
许小芸先是叹了一口气,往事在她口齿之间娓娓道来:
大学时光是美丽的,但最美丽的还是那时候的一个人。
大约在2007年春天的一个周六,我独自在西北大学历史博物馆看《高昌历史文化展》。屋顶的照射灯照在暗淡的展厅里,完全是一种神秘的异境,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展柜里灯火通明,展示的文物真真切切,分分明明。我仔细看着展柜里的回鹘文的《玄奘传》,虽然看不懂它的文字,但弯弯的字体,令人仿佛回到历史之中。还有元朝初年的回鹘文木刻活字,与印刷佛经有关,十分珍贵。另一本唐代的医书《西州续命汤》,让我知道那时的高昌人也在与疾病作斗争。真是神奇啊,这些老东西,仿佛从时光隧道里飞到眼前,仿佛梦幻一般……
“同学,你让开一下可以吗?”一个南方人的口音传过来。
我扭头一看,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同学,举着一个照相机要拍照。我赶紧躲开,上别的展柜看展览。
谁知,我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看,还是那个太阳帽。这回我看清楚那帽檐下的脸,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鼻子高挺,眉目俊朗,眼睛大而有神,炯炯发光。他的嘴角张开:“这个围巾是你的吧?”
我连忙摸摸腰间的背包里,果然没有了围巾。忙接过来说:“谢谢这位同学了!”
“别客气。看这种展览的人,一定是中文系的吧?”
我应道:“我是历史系的。”
“呦,咱们是一个系的。我是考古专业的研究生张桐,梧桐的桐,正上研二。”
“我是历史系大二的学生许小芸。”
“我正在准备研究生毕业论文资料。”
“你想写哪方面的论文呢?”
“西域历史。”
我突然对这个戴着太阳帽的张桐的亲近感增加了,我的家乡就是新疆。我问他:“去过新疆吗?”
“我想今年暑假去新疆看看。”
“也许我能帮助你呢!”
“是吗,难道你那边有熟人?”
“我就是新疆人。”
“哎?你哪里像新疆人啊?”
“我是汉族人,在新疆长大的。”
“你爸爸妈妈还在新疆吗?”
“在啊。在库尔勒。”
“哦?怎么会在新疆呢?”
“我爸爸妈妈是生产建设兵团的。”
“哦,我知道了。”
我问:“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吧?”
“我是福建厦门人。”
“厦门是个好地方。”
我和张桐就是这样偶然地认识了。这种相识,却让我久久不能忘却。人一生中能忘记的东西都是最不起眼的,而记住的事情必是最不愿丢掉的。从那以后,我们便经常在一起,上图书馆,周末参加学校舞会,傍晚在花前月下谈心聊天。相处久了,心动的我便对张桐产生了爱慕之情。感情的事情,一旦付出,就要有收获。当然,我的炽热感情,感染了并非无动于衷的张桐。我们的接触,都按着恋爱的节奏前进着,这时候心中的未来是美丽的但没有方向。张桐很成熟,他的思考问题的方式比我现实得多。毕竟事情摆在那里,现实的问题很多,但我从没有考虑过。我才是一个21岁的女孩,满脑子是美丽的憧憬,和一个老成许多的男人在一起,是两个世界的交集: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一个不谙世事,一个心思缜密。从婚姻的角度来说,这也许是互补的。
暑假时,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一起去吐鲁番,考察高昌古国。按说,一男一女出去,一定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和张桐既没有夜宿一起,也没有张桐爱的告白。从火焰山,到葡萄沟,再到古遗址和博物馆,我们把时间全部放在张桐的论文里。等到考察结束时,我发现我的爱情一无所获。
我邀请张桐去南疆的家乡做客,但张桐以回福州找实习单位为由拒绝,我哭了,我问他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他说应该是好同学和好朋友吧。我又问,我们到底算不算男女朋友,他说,算是吧。我问,我们为何还不能往前一步呢,张桐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他说,我们还一无所有。我问,什么意思?他说,我们毕业就要面临工作,我这次到福州实习,很可能就留在那里工作。而你呢?到时候你会在哪里呢?你确定我们能够在一起吗?
是啊,张桐说得对,我还没有考虑今后的生活,甚至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我曾经联系了一家乌鲁木齐的企业实习,这里与福州相隔数千公里。我冲动地说,我跟着你去福州一起工作,这样我们便在一起了。张桐说,我是去一家福建省粮食集团与一个世界五百强外资企业合资的企业做饲料推销员,完全是改行了,小芸你愿意去吗?
我惊得半天捂着头,想找个墙撞几下!太疯狂了,一个历史系的研究生,居然要去生产饲料的企业做推销员!历史与饲料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我摊开双手,问张桐为什么?张桐说,历史专业的研究生很难找到像样的工作,这样的工作还是通过亲朋好友托关系花钱才能进去的,进到公司后身份算是国企,收入却拿着合资企业薪酬。小芸,你跟我一起去吧,这样咱们就能在一起!
我迟疑着,我抖动着的嘴唇无法肯定自己的未来这么黯淡下去!我不想我的将来与历史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直喜欢人文历史,一直想从事这一行,我立志想通过考试进入文博考古系统,做一名历史专家。
一切都明白了,在未来的选择面前,爱情仿佛是排在其次的。马克思说过,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实,其实物质基础也决定婚姻关系。彼此彬彬有礼的我们,在吐鲁番相敬如宾般分手,一个往南飞,一个向西。
一年以后,我在学校毕业典礼上,我接到了张桐的电话。我们约在学校边上的咖啡店里见面。我们说了很多惺惺相惜的话,但是最后,张桐说他要结婚了,那个给他介绍工作的福建省粮食集团的副总经理,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他,他们国庆期间就要结婚。
我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模糊的泪水后边,是一张变形扭曲的张桐的脸。我嘴上口是心非说着:“恭喜!”然后匆匆告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人群中,想到从此就要天长地远再不能相见,只有独自伤感地擦拭止不住的泪水,我心中明白,我在告别那段青葱岁月……
多少日子,我以泪洗面,我后悔在大学博物馆里认识他,也后悔选择这份现在的事业,因为我从来没有选对过!自己没有坚定地选择自己第一次付出的爱,那爱是那么纯洁和温暖,错过后竟再也找不回!认识他,透支了我的许多爱,让我至今也难以再爱起来。从此以后,心中的天空,没有蓝天,没有白云,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抹不去的疤。
酒店里包房,只剩下烤肉的“嗞嗞”声。“这就是我的那次恋爱的前前后后”许小芸喝了一口茶水,她的面庞仿佛一池湖水,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刘爱云已是泪光闪闪。
许小芸说:“我为什么不想去赴周六的约会,都是与这件事情有关。因为,直到现在,我都挥不去那次伤害的阴影,也忘记不了那种刻骨铭心之痛。所以,我对感情的事情有一种恐惧,我害怕再次陷入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害怕伤害别人,害怕伤害自己。”
林际说:“原来如此啊。来吧,吃口菜吧!”
许小芸给大家夹了一些肉,然后几个人咀嚼起来。
林际说:“生活就是这样,人生要面对喜怒哀乐,尝尽酸甜苦辣咸。一年三百六十天,刀光剑影何时休?昨天吃过饭,今天仍然要吃饭,不能因为昨天被噎住,今天就不进食物?在职场上,因为昨天有人在背后算计你,今天你就要舍弃工作?道理很简单,其实生活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恋爱何尝不是如此?初恋固然弥足珍贵,但是初恋往往是幼稚和不成熟的,绝大多数人的初恋都是美好的人生经历。因为有了初恋,才会有下一次成功的恋爱。小芸,这个你应该明白吧?”
许小芸说:“道理我都懂的。”
刘爱云说:“不同的人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时间久了,就形成了‘病’,如果在工作上就是职业病。从职业病也能看出一个人对生活的态度。你们考古的人,就是善于捕捉过去的事情,沉溺于与现实不相干的事情,从史书中引经据典,写一些关于那些湮灭于黄土之下的东西,时间久了,潜移默化成一种不能面对现实的心理。我是医生,很多病,都是从心理上来的。你这个病,嫂子能帮你治好了。”
许小芸说:“真的吗?”
刘爱云看着许小芸说:“你看你,身材不错,长相不赖,相不中你的人都瞎了眼。小芸,我那个师兄在工作态度上多少与你有点相像呢!”
许小芸脸红道:“是吗?”
“他呀,叫夏如新,是东北科技大学医学院研究生命科学的副教授,也是个工作狂,全身心地忙于工作。他看过你的照片,挺满意的!”
许小芸瞪大了眼睛看着林际。
林际道:“我把你在花园村考察时的照片给他看了,他觉得挺好的。为了公平起见,我手机里也有一张夏副教授做讲座的照片,你也可以看看。”林际说着把手机掏出来,把夏如新的照片翻找出来,递给许小芸。
许小芸接过来,立马扫了一眼,只见照片里,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正在幻灯屏幕前讲话,身材不胖不瘦,神情端庄,是个坚定自信十足的男子汉。许小芸又看了这个人的脸,方脸盘大眼睛,长相不丑,但面色黝黑。不禁道出一声“哦”。
刘爱云说:“夏如新他家是饮马河乡下的,河边种的是稻田,还有几个月就到秋天了,他会回家帮着秋收。现在都是收割机收割,他只是帮着联系收割机。在乡下日头里晒了几日,脸就黑了。没关系的,到学校教一年书,还会白过来。”
许小芸对夏如新的感觉一下子亲近起来,远在新疆的父母,也是在孔雀河边种植新疆水稻,自己在家时,也会帮着干农活,只不过那时秋收很辛苦,需要用镰刀去一把一把收割,一日下来,就会腰酸背痛,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刘爱云说:“喏,我这有一个SPA美容年卡,送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都送我化妆品了,你现在正是用得着的时候。这样吧,今晚咱姐妹俩就去,美白一下,如何?”说完刘爱云笑着看着许小芸。
林际见状,马上说:“你俩去吧,晚上我带菲菲回家。”
许小芸不置可否。刘爱云说:“难得我今天不用带孩子,小芸你就陪我去一次吧。”许小芸点头同意。
四人吃完饭,兵分两路。林际带着菲菲回家,林际心里高兴,这世界上又要诞生两个冤家了。
周六的早上,许小芸起来得很早。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容颜,觉得自己不是太漂亮,于是找出化妆品来修补。真的,因为平时都在考古工地上,没有时间保养自己脸蛋的皮肤,也看不到自己的脸。今天看着这张脸,陌生了许多。许小芸拿出昨天刚花钱买的雅诗兰黛化妆品、和法国连衣裙、法国水晶瓢鞋,还有一个法国路易威登的包,着意打扮了一番,虽然奢侈一些,但也是从心理上补偿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轻视。镜子里的那张脸仿佛在说,临时抱佛脚,相亲了才知道化妆,该着没有男朋友!然后,镜子里的许小芸不好意思地笑了。
自从那晚许小芸跟刘爱云做SPA,许小芸忽然从中性人里回归到女人队伍当中,做完SPA,许小芸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尤其与脸上的皮肤与以前不一样了,摸起来不再皱皱巴巴,粗糙不已。尝到甜头后,昨晚自己拿着刘爱云送的年卡,拿了雅诗兰黛,又去做了一次SPA。女人自己要照顾自己,不照顾自己的脸面,男人也不搭理的。
许小芸描了眉,上了眼霜,再涂抹美白日霜,轻轻用双手笨拙地拍着脸蛋,“啪啪”声在房间里飘**。然后噘着嘴涂抹淡雅的唇膏。许小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信心增强了几分。过去的单身日子,是那么阴暗漫长,今天或许便要告别。许小芸惆怅起来,镜子里的人已经不认识了,难道要与过去挥手,从此做了一个良家妇女?咳!什么岁数做什么事情,眼下还是找个男人来爱自己,不然自己觉得自己都不正常。那个夏如新,还是挺符合自己的心意的,至少是个副教授,比起那个卖饲料的家伙强了许多倍!人还算精神,看起来还挺顺眼的。再一个,就是家庭背景差不多,自己的爸爸妈妈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种地,而夏如新家里是农村的,都是地球上的劳动者,平等的。最提气的是,林际拍得那张照片,自己的样子没有现在镜子里的好看,那样的裸妆夏如新都觉得不错,现在的自己比那个强了许多。难怪自信心爆棚了。
对着镜子,许小芸左看右看,总觉得缺少什么。拍拍脑袋,连忙到衣橱里拿出昨天买的一件宝蓝色的最新款法国连衣裙,这样显得肤色不那么黑,穿上平跟水晶瓢鞋,在镜子里扭扭捏捏晃动腰肢,许小芸觉得还算可以。再拎上那个白色的路易威登,许小芸愈加飘飘然了。这么站了很久,许小芸忽然觉得自己打扮得过于土豪,不会让夏如新反感吧?于是心情又莫名其妙地烦恼起来。不化妆呢不自信,但是把自己打扮起来了,却又担心人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该如何是好?女为悦己者容,管他的,就凭这气质,老娘都爱上自己了,他夏如新不会是个木头吧。
“铃铃铃”手机响了,一接是林际的,他说他和夏如新已经出发了。许小芸说马上就到,就去南湖公园的正门。徐小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行,于是下楼打车出行。
许小芸乘出租车赶到公园门口,林际领着夏如新正在东张西望。
许小芸赶去与林际打招呼,林际见到她,焦急的心落下了,笑容立即上了脸,拽着那人对许小芸说:“许老师,这位就是夏如新。”夏如新连忙伸出手与许小芸握手。许小芸浅浅一握,忙抽出手来,顺势瞄一眼夏如新,哪知一双浓眉大眼正注视着自己,许小芸感觉脸热起来,也不知道抹的化妆品能否掩盖住。林际为两人介绍一番,然后借故离开,让他两人去逛公园。
八月的南湖公园已人满为患,许多夫妻带着孩子来公园玩,公园里的路上有许多学生与情侣骑着双人自行车悠然而行。树荫中许多家庭支着帐篷,铺着被单家庭聚会。
“原来是你。”夏如新说,他的声音低沉但富有磁性,仿佛播音员那般悦耳。
“不知是否符合你的标准。”许小芸说。
“真的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夏如新说。
“哦?你认识我?”
“不是这个意思,是你的样子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夏如新说。
“这么巧?”
“林际给我看你的照片时,我就觉得好像认识你,但不知在哪里见过?”夏如新说。
“所以,今天来看看到底是谁?”许小芸心中暗忖,莫非夏如新没有看上自己,拿自己寻开心。
“你比照片上的你,漂亮多了。这与我梦中的人更加相近。”
许小芸心想,这个男人看来久经情场,这种骗女学生的把戏信口就来。于是说:“不是像你以前的哪个学生吧?”
“那不会的,我没有这么成熟的学生。”
许小芸说:“你觉得我老了吧?”
“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夏如新说。
“那我会像谁?”
“我原来有一个已经订婚的女友,2013年因交通事故去世。我们感情很深,一直思念着她。因为这样,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单身。亲属和朋友一直劝我忘记她,但谁会知道,这会那么难。每当想到自己与别人恋爱,愧疚感和罪恶感就弥漫在心里,自己痛苦不堪。”
许小芸一下子就想起了张桐,相同的感受一下子就打动了她的心。许小芸说:“生活就是这样,片刻的一刹那,却成为永恒。”
“好在,时间让我抹平心中的伤痕,我的心智恢复到了正常,我觉得生活从绝望中回到了阳光灿烂的希望当中。此刻我相信,在天堂的她一定会祝福我幸福快乐的。三个月前的一个夜里,我突然在一个梦里见到一个女人,她气质高雅而富有魅力,让我念念不忘。但是自从那日以后,就再也没梦到那个女子了。没想到,上周林际拿着你的照片来,照片上的你竟然如此与我梦中的女人相像!”
许小芸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读过,这不现实版就要上演。许小芸说:“这么说,你是来找那个女人的,不是来见我的。”
“您误会了,我是真心实意地找女朋友的,我觉得自己就要找到一生伴侣了,她真的就是你这种类型的!”夏如新说。
“不会吧,我们才刚见面。你还没有了解过我。”
“我不骗你,我喜欢你这种知识类女性,如果你不反感我的话,咱俩要彼此深入了解的。”
许小芸想,大学里有那么多女学生还有女教师,都是知识女性,他却喜欢自己这样的,这是逢场作戏、哄人开心而已。
许小芸沉默着。夏如新说:“那边有一个铁索桥,咱们道桥上看风景如何?”
许小芸说:“当然可以。”
铁索桥摇摇晃晃,许小芸胆战心惊地扶着铁链跟在夏如新的后边,心想这个夏如新不会趁着自己害怕占自己的便宜吧。然而,夏如新并没有去搀扶她,只管在前边引着道路。
走在桥中间,索桥在风中摇晃,两人靠在索缆上,看着风光。脚下便是碧水清波,远处确实一拱石桥映在湖面,仿佛一轮圆月。桥东桥西好杨柳,人来人去唱歌行(刘禹锡《杂曲歌辞·竹枝》)。风沐着美景,也吹着两人的面庞。许小芸在风中的桥上心**神怡。
夏如新说:“我呢,家在农村,在城市里也没有什么依靠,完全是靠自己努力,读了大学,读了硕士,读了博士,幸运的是,被学校看中,留校任教。虽然是个大学教师,但归根结底是个农村孩子。我的原未婚妻是比我低几级的硕士研究生,家里也是普通的工人,虽然她长的不算太漂亮,但是我们的心在一起,相爱了。后来她在省医院做心脑血管的医生。一次,她乘单位的救护车去抢救一个危重病人,没想到救护车与一辆超重的大货车相撞,人当时就不行了。当时,我都有与她一起走的心,她跟了我有6年,等有了房子就要完婚,谁知这却成了难以完成的事情。”夏如新抹了眼角的泪水。
许小芸心想,这个家伙居然当着刚见面的相亲对象,思念原女友。心里便有了醋意。但又觉得这个男人如此长情,却又怜爱几分,眼圈也红了起来。
“后来,我实在经不住睹物思人的折磨,我把结婚的房子卖了,努力把她从心里腾出去,又买了一个新房子,不大不小,两室一厅,等待着爱自己的人出现。我这个人,虽然有过感情经历,但是如果对方爱我,我也会真心付出,也会全心全意爱着她。因为人生最难得的是爱情。许小芸同志,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梦想的那个人?”
“正如你说的,咱们还要了解的。”许小芸被这个三十五岁男人的朴实话语和眼泪所打动。许小芸觉得他一个博士,居然相中了自己,受宠若惊谈不上,这种天下掉下来的男人让自己怀疑为何如此顺利?许小芸掐着自己大腿,发现并不是做梦。
“小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呢,一个月工资全部加起来7000多元,明年我晋升正教授,我的工资就会达到8000多元,加上其他的讲座费,一个月超万元应该没有问题。”
许小芸吃了一惊,道:“我就是一个中级职称,月工资才4000多。这点钱,我还要补贴在新疆的父母。”
“你父母十分困难吗?”
“我爷爷是四川人,是解放军战士,当年新疆解放后,国家一声令下,部队就地复原变成了新疆建设兵团农垦第二师职工,当时爷爷就在孔雀河边上的戈壁里垦荒种地。后来,八千湘妹入天山,爷爷娶了奶奶,有了爸爸和姑姑。后来爸爸长大,在农二师接班,继续当农场职工,与同一个连的农二师‘二代’的妈妈结婚,有了我。虽然兵团分了房子,但是爸妈的工作很辛苦,他们要种植几十亩的水稻。自从我考入西北大学,就离开了那片戈壁。”许小芸开始流起泪来。
“小芸,你若不嫌弃,将来我们俩有了大别墅,把你我的爸爸妈妈一起接来,咱俩一起伺候他们,如何?”
“当然好了!”许小芸的话脱口而出,但说出来,又觉得不妥。又不好意思地补救说:“啊,我是说假如咱们在一起。”
“咱们下桥去吧,风有些大,你会害怕的。”于是夏如新搀扶着许小芸的胳膊。许小芸并未躲闪,任他扶着,脸却烧了起来。许小芸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总算下了晃动厉害的桥。
来到平地上,许小芸心中平稳下来。看着眼前这个谦谦君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流,夏如新这个人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两人走在路上。
夏如新说:“我现在负责中国航天神舟飞船的一个生命科学项目,试验已经取得重大突破,成功指日可待,国家将奖励首席科学家和骨干科学家10套500平方米的大别墅。我现在算是项目的副首席科学家,大概能够入围分房资格。”
许小芸对夏如新突如其来的话语吓着了,看来对方需要仰视了,没想到这个普通的男人,居然是一个出土的宝贝!徐小芸说:“你们这个生命科学,研究的是什么内容?”
“简单地说,就是人在长途旅行当中,人可以像熊和蛇一般冬眠,等到目的地的时候,可以醒来。”夏如新道。
“我明白了,就是国家要向外太空派驻航天员,登陆火星或者其他太阳系之外的星系。”
“对,国家已经有了宏大的规划。我负责的就是这一块,更详细的就是让人的大脑暂时失去知觉甚至死亡,在一段时间以后,再重新恢复知觉或者复生。”
许小芸大吃一惊:“让死人复生?”
夏如新说:“对!可以这么说,我们的研究已经接近攻克航天员从失去知觉到知觉恢复的难题。但离让航天员死而复生,还需要很多年的研究!”
“难以想象!”
“其实,就是为了减少人体能量消耗,保证飞行载具更多装载氧气与能源。因此,保持人体细胞昏睡,尤其大脑细胞活性失去,然后通过我们的生命系统让细胞苏醒与复活。”
“那么说,我们挖掘出来古尸也可以复活了?”许小芸问。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目前我们的技术手段还不能达到。我们正在研究在特定的技术条件下,从细胞里尤其是脑细胞里提取DNA,然后复制这个人,使他得以复生。”
“克隆!”
“对!就是克隆,非活体克隆!这是我们下一步要研究的。这种克隆即使成功了,他也不会是被克隆的那个人,而是一个与被克隆者毫无关系的新人。我们这个星球早晚要毁灭,所以我们人类要移民到别的星球上,当然要派出敢死队去外星系寻找人类适合生存的星球,然后把人类细胞留在那个星球上,让带有人类DNA的细胞复活。”夏如新说。
“我们最近发掘了一个没有腐败的古尸,你们可以复活吗?”
“现在,非活体克隆实验还没有成功案例,而且国际上已经禁止克隆人了。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它的细胞获得当时的信息。比如可以从他脑细胞中了解当时的信息。”
“哦?那么说,可以知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干了哪些事情?”
“这一块,全世界也就我们项目组的生命科技可以实现。”夏如新肯定地说。
“帮我个忙,研究我那个保存完好的契丹古尸萧萧生前是干什么的,可以吗?”
“我不能保证成功。找个时间,带我去看看那个萧萧。”
“好。”
在公园里转了一大圈,到公园后门彼此留了联系方式。分别时,许小芸竟感到时光过得飞快,还有许多话还没有说完。
夏如新说:“遇见你很高兴。”
许小芸恋恋不舍地说:“相遇真的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有时间你来找我吧。”
一段旅程的结束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