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许小芸办理好与单位的交接手续,省考古研究所十分重视,开过几次会议,把在花园村发现辽金时代墓葬及城寨遗址的情况报告给省文物局。省文物局十分重视,开会研究后,决定立即对“花园遗址”进行保护与发掘。这一系列的工作,历时三个月。期间,许小芸拿着古籍复印件分别去了北京和内蒙古,分别找到了号称“北契丹” 的内蒙古大学历史系教授陈耐焸,还找了号称“南契丹”中国社科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刘风竹,这两位中国最了解契丹文的大学者非常看重这最新出土的契丹古籍,“北契丹”陈教授答应破译其中的契丹小字,“南契丹”刘研究员答应去解其中的契丹大字,逐章翻译,翻译一章,就将译稿寄送到许小芸的电子邮箱。
林际等着消息,却不见许小芸的音信。这日上午写完稿子交到编辑手中,中午与许小芸电话约了时间,下午一点半开车去考古研究所。
林际来到省考古研究所,办公建筑古色古香,但是崭新,大楼像是近几年修建的,屋顶覆着青色琉璃瓦,墙面贴着白色瓷砖。门口挂着省群众文化馆、省考古学会、省考古研究所的牌子。近几年,政府对文化事业十分注重,省图书馆、省博物院等公益单位陆续盖了新楼,纷纷迁走,留下的老址也成了城市的一道怀旧风景线,老市民仍然常常到旧址合影,这也算是一段佳话吧。
走进许小芸的办公室,仿佛是一个十多平方米的仓库,里面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凌乱地摆放着文件和写有字的稿纸。而靠墙则是一排高至屋顶的铁架子,架子刷着白漆,并铺着白漆油刷的木板。低层放着一些书籍,高层放着一些石头、破铜烂瓦和瓷器碎片。林际觉得仿佛进了废品收购站。
林际吃惊地看着这屋里的上上下下问许小芸:“你就在这里办公?”
“对啊,这就是我的办公室。”许小芸拉过一张椅子,让林际坐下。“有什么指示,林大记者。”
“你猜。”
“林际,我这事情很多,没有功夫跟你猜闷儿玩。有话直说!”许小芸整理着桌子的稿纸说。
“上回李江海所长说的那件事情,你还记得吗?”
“挖掘古墓的事情,我知道。他们已经进行抢救性挖掘,果然有铜面具和铜丝缠绕的尸体。”
“不是这件事情。”
“那会是哪件呢?”
“你别装糊涂,那天咱们三人在车上议定的事情。”林际说。
许小芸想起那日自己的懊恼,单身的秘密被别人评说时的羞愧,脸“腾”地红了起来,连忙扭头装作咳嗽。
“哼哼,想起来了。”
许小芸扭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林际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跟你在这费口舌了。我告诉你吧,你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林际说完,看着许小芸的反应。
许小芸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嘴里很不情愿地蹦出一个字:“哦。”
林际看着许小芸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道:“女人矜持,有时候是端庄,但是有时候让人觉得太能伪装了。”
“对啊,女人本来就是善变的。”
“你可不是,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古板。哎!哪个男人能看上你?”林际斜眼偷看许小芸。许小芸呼吸较深,却咬牙不吭声,看来是生气了。
林际立即说:“许领队,刚才只是个玩笑,莫要生气啊。我今天来,主要是告诉你,我媳妇有位校友,是东北科技大学的老师,35岁,博士学位,副教授,曾有一个还没有圆房的未婚妻,他爱人便出车祸去世了。三年了,他请我媳妇给他介绍个对象。他现有一套80平方米的住房,父母在乡下,自己独住。我忽然想起我对李江海的承诺,但不知许大领队的意思如何?”
许小芸不敢看林际,说:“我明天下午去长白山,待一天就回来。我周六和周日有时间。”
林际听许小芸这么说,明白她的心意,于是说:“缘分啊,就在一念之间。我可就告诉夏如新博士了,具体见面时间,我看就在周六早上十点吧?”
许小芸点头同意。
“大事研究完,我想知道你们的花园村古墓和古籍的情况如何?”
许小芸一反刚才扭捏,一谈起工作,便恢复了女强人角色。她说:“省文物局已经同意发掘,并命名这个遗址为‘花园遗址’,一旦省财政批准资金,就将开始动工了。”
“动工什么?”
“你还记住那片玉米地吗?那里是一个古城和古寨的遗址,将在那里进行考古挖掘工作。”
“那农民的土地该怎么办?黄主任拿着大棒打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是打土地开发商了,我知道的。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文物部门。按照我们的规划,省里将按耕地面积和粮食产量的价值,补偿村民三年的损失,三年之后还可以种田。况且那块地离村子5里远,不用迁走村落,村民没有损失土地,他们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意见的。”
林际听到这里才放心,接着问:“那些契丹书籍是什么内容?”
许小芸说:“书籍复印件我已经送给国内契丹文字专家陈耐焸和刘风竹了,他们也想知道书籍的内容,但是翻译这本书还是不太容易。墓主人的墓碑照片,两位老人已经看过,他们都认为汉文是孙石墨。”
林际惊异道:“这个名字很奇怪,是个汉人名字。”
“如果再译,也可作萧萧。”
“萧萧?这像是辽国的名字。”
“是的,辽国时期只有两个姓氏,一个是耶律氏,一个是萧氏。”
“为何墓主人叫作孙石墨?”
“听刘风竹老先生说,墓碑主人名字很奇怪,是汉语音译的契丹文,似乎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判断此人或死于金代。金代时,萧氏用金文也音译为石墨,用汉文也译为孙。所以,刘老先生认为萧萧是墓主人的名字,而孙石墨则是他的汉文音译而已。陈耐焸老先生也赞同这个译法。”许小芸解释道。
“到底是萧萧呢?还是孙石墨呢?”
“鉴于墓葬是典型契丹墓葬,我觉得还是叫萧萧为好,一望便知是契丹人,而且好记。”
“嗯——萧萧留下的书籍有消息吗?”林际又问。
“两位老先生拿到书籍复印件才不多久,他们会翻译完一章传送给我一章的。”许小芸说完打开笔记本电脑里的电子邮箱看了一眼,说:“还没有来呢。”
林际起身道:“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我就回单位了。别忘了周六的事情。”
许小芸起身相送。
在路上,林际正开着车,手机响了,他只好把车靠到路边,打上双闪,开始接电话。
“喂!是林记者吗?我是花园村主任黄承恩。”
“黄主任,有事情啊?”
“我想请你报道一下我们村的土地征地问题,可以吗?”
“这个……”林际很犹豫。
“张德才带着县里的拆迁文件来找我,要低价征地并开发村里的良田和果园。请您给报道一下,农民没有土地该怎么办啊?”
“黄主任,你的话我明白了。这样,我明天去你们村了解一下情况。但是,我个人认为,张德才他们还没有权力去拆迁你们的土地。”
“好的,林记者真是个热心肠。那么,我明天起早开车去省城接你。”
“不用,我坐大客车直接去县里核实情况,你在县里接我如何?”
“好的!”
林际回到报社,跟主管自己的马主任汇报了花园村拆迁纠纷的线索,马主任立即要求林际去采访,了解当地县政府的态度,以及开发商的情况,并掌握第一手村民的想法,务必做到客观公正。林际到报社办公室开具了介绍信,并准备好采访的设备:照相机和录音笔。
当林际赶到文多县县政府时,县政府大院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警察站成一排维持秩序。人群大喊:“我要土地,我要生活!反对强征,保卫家园!”对于这种上访情景,林际已经见怪不怪了,无论是省政府和市政府,还是县乡一级的基层政府,各种各样的上访林际都能见到。可怕的不是信访的人,可怕的是常态化的上访。林际瞥了一眼人群,蓦然发现花园村的柱子、小德立在人群之中。林际大吃一惊,环望四周,没有发现黄承恩。林际想,黄承恩这老狐狸不会躲在哪里嗑着瓜子、喝着茶水掌控着一切吧?自己也难道成了老狐狸的棋子?
林际定了定神,走进县政府大院。警察并没有拦截林际,从林际的衣着打扮上,与门口的农民不一样,一望便知是一个有身份和涵养的知识分子。林际径直到了县长单天语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单县长正在打电话,见是林际,点头示意林际坐在沙发上。林际三年前采访过单天语,对文多县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进行了报道,所以很熟悉。
单天语四十四五岁,皮肤黝黑,身穿蓝色西服,扎着红色领带,显得格外精明强干。办公桌上立着小国旗和党旗,这是党政机关的标配。
单县长撂下电话,立即拿着茶杯放进茶叶倒了热水,坐到林际身边,把茶水放到茶几上,问:“什么香风把林际同志吹来了?”
林际欠起身来又坐下去道:“我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单县长了,就是来看看你。”
“嗯,专程来看我?难得你还有这个心。来,小林,喝点茶水,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尖。”
林际品了一口茶水道:“真是不错。”
“小林你不要跟我绕弯弯,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县长,这是公事。报社接到了群众反映文多县花园村耕将被低价征用的情况,知道我采访过您,因此派我了解土地征用的情况。”
单县长脸上的笑容立即僵住,沉吟片刻:“这个事情,县办公会上讨论过,这个征地项目能招商引资3000万元,当时有争论。后来,大家认为开发可以带动当地旅游业发展,于是大家意见又统一了,同意报到省里审批。并且以县政府的名义,下发了预备征地征求意见书。”单天语站起身来,从办公桌上拿过一个红头文件,递给林际。
林际看了一遍《关于花园村耕地征用征求意见通知书》,说:“据花园村农民说,他们不愿意土地被低价征用。”
“这个情况,我知道,今天县政府门口的人就是花园村的。”
“昨天报社接到线索,所以他们有准备了。”
“林际,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问题。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花园村百姓好,也希望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我们的工作方向和百姓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个征地通知我看了,项目方案和补偿方案都很详细,从项目来说,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征地价格低了一些。我想到花园村去,了解农民的真实想法。”林际说。
“我也很想知道农民反对的原因。这样,我也去一趟,你坐我的车去!”
两人驱车出了大院,上访的村民仍然在县政府大门口站着。赶到花园村时,单县长让司机直接开往预备征用的耕地上。车停下来,两边皆是绿油油的苞米地,长势喜人。一个男人正在除草伺候农田。单县长和林际上前搭话。
“老伙计,这么热的天,为何不早晨凉快时下地干活啊?”单县长问。
“现在贼多,我怕白天不来,苞米就没有了。”
“这才七月份,苞米长得也不大,会有人偷吗?”
“苞米没人偷,苞米地有人抢!”
“你说的是预备征地吧。”
“这两年我们刚过上好日子,苞米地一年收入个8000多元,山上我家里还种了桃子树,每年收入还有一两万元,整个加起来就有将近三万元。你说,我们的土地要是没有了,我们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补偿款吗?”
“补偿款不管多少,总有花完的一天。我们是农民,靠地吃饭,我们没了地就没有了底儿。钱花完了,我们该怎么办?花园村算是偏僻的山村,小买卖都不能做啊。”那淳朴的男人说。
“等旅游山庄建立好后,就有游客来了,你们发财致富的机会就来了。”单县长说。
“真是笑话,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县城还有100公里,离市里150公里,距离省城260公里,光有一条小河,鬼才上这里旅游呢!在这里建立旅游点,谁会来?那些人不过想要我们土地罢了,不知道这地里有什么宝贝!”那男人越说越激动。
单县长左望望、右望望,若有所思。
“您是这里的老住户吗?”林际又问。
“我不是,我家是解放以后才来这里的。这里有一个老周太太,她家在这里传了很多代。老周太太的土地和我家是挨着的,她七十多岁了,身体不好,土地租了出去,轻易不到地上来。但是前几天还哭着来过,说再不来看一眼,土地被征用以后就看不到了。”
“您能带我们去看看老周太太吗?”林际问询道。
那中年男人望了一眼单县长,对林际道:“我在电视上见过他,你们是县里的,那我就带你们去老周太太家一趟吧。”
单县长让男子上了轿车,去了村里。
到了老周太太家,是一个大院子,有三间正房。周老太太住在东屋,她头发雪白,满脸皱纹,老年斑点缀其上,但精神矍铄。
“老奶奶你好!我是省里的记者,想到这里了解村子的历史!”林际说。单县长也和来人家寒暄一番,但没有透露身份。
周老太太明白了林际的意思后,说:“你别看我七十多岁了,其实我一点都不糊涂。你们来看我,那就进屋里坐坐,聊聊往事。其实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回事,穿衣吃饭,生儿育女,到老了这一天才知道这不过是梦一场,你得到的就得到了,失去了就失去了。这么多年,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都去世了,这是我最痛苦的事情。其实人最幸福的还是在小时候,无忧无虑,那时候的最美好事情,我至今历历在目。我刚出生时,张作霖死了,日本人接来了溥仪,我们从民国进入了伪满洲国。毛主席来了,日本人投降了,国民党入了城,然后国民党就垮了,毛主席让我们翻身做了主人,我们分田地斗地主,然后进入农村合作社。改革开放好啊,前几年免了农业税,有了保险,今年取消了城乡户口,我们也和城里人一样了!人世间就是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啥时候闭上眼睛,啥时候才能剧终。人胜不了天,最后还要归于天!往后的好日子,我是看不到了,我的孙子、重孙子帮我看啊!”
“听说您家,是第一批进到花园村的?”
“据我爷爷说,我家在村里的第一辈人叫周建仓,是清朝初期从山东过来的,他开垦了这里第一片荒地,才有了这个村子。后来村子人多了,有人和驿站上的满族人通婚,所以村子就被编入了满洲汉军旗。我们第六代祖上周滨腾成为汉军旗军官,被朝廷招去攻打太平天国,在战争中因为救了清朝一个亲王的命,太平天国被剿灭后,周滨腾被提拔为汉军统领……”
林际在采访本上详细记着老太太的讲述,这是最详实的第一手花园村资料。
“看来,您祖上到这里时,这儿尚无人烟。”林际问。
“是的,听爷爷说的。那位记者,你怎么看着眼熟?”周老太太看着单县长。
林际连忙介绍道:“这是文多县县长单天语。”
单县长连忙起来与老周太太握手。
老周太太说:“县长大人来了,不是来征地的吧?请问县长同志,文多县那么多地,为何你偏偏要征我们的地,说是要盖旅游公园景点,有这事吗?”
单县长:“是的。县里一个开发公司,要在这里建设一个旅游景观,可以吸引周边的旅游客人到花园村来,比如夏季采摘桃子,咱们农民可以提供农家住宿和农家饭菜,进行一日或者两日游,这样桃子卖出去了,农家也可以挣旅游的钱。”
“哦,听起来不错!他们为何不在村里建旅游景观,非得要到离村子三四里地的耕地里建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开发公司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吧。”单县长说。
“也不知道张德才在搞什么鬼?”老周太太说。
“对!张德才和这个项目有关系吗?”单县长一脸疑惑。
“当着县长的面,我便直言了,这个张德才从来没有为村民没有干过好事,当村民时就在外地做买卖,听说挣了点钱。当初当上村主任时,就是花言巧语贿赂大家投票给他,可是一当选,就原形毕露,就要低价征地。第二届选举时,大家就推举了黄承恩当村主任。黄承恩一心让乡亲们致富,他可是个好孩子啊!我们农民靠土地吃饭,你们给很多补偿,但是比起其他地方还是很少。钱花光以后,我们该如何讨生活呢?花园村比不了县城和省城,做点买卖就可以生活,在这里,你若没有土地,你还怎么活着?我们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这些年来,花园村人民一心致富,为何县里还要不顾民意坚持低价征地呢?”
“周老太太,我听明白了,你们不愿意征地的原因,就是不想失去土地,不愿意让张德才等人在村里低价征地。其实,这次来,我就是来征求大伙对征地通知的意见的。到县委会上,我向县委传达你们的意见。这样,可以吗?”
“不会是因为李文革家的古墓吧?”周老太太问。
“古墓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这次挖掘,文物所已经补偿了田地所有人的经济损失。”单县长说。
林际说:“这是正确的。”
“不管是张德才的项目也好,还是别的项目也好,谁开发,我们都会永远失去了土地。我们人微言轻,还得单县长为民做主啊!”周老太太抹着眼角的泪水说。
“放心吧周奶奶,我们政府会处理好你们的关切的!”单县长说。
当单县长和林际与老周太太告别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两人中午饭没有吃,饥肠辘辘,于是带着司机在路边的小餐馆一起吃了面条和两个炒菜。餐桌上,林际表示这次来花园村,就是了解征地情况,关于报道的事宜,还得回去与报社沟通,即使报道了,也会客观公正地反映真实情况。最后,林际向单县长诉说了想去县文物所的想法。吃完饭,单县长把林际先送到县文物管理所,然后回了县政府。
林际坐在李江海办公室的沙发里,这是个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四张大桌子挤在房屋的角落。李江海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林际身边。
林际说:“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李所长,不好意思了。我和单县长到花园村去了一趟,主要是采访花园村征用耕地的事情。”
“听那里的乡亲们说了,他们到县政府上访了。”
“看来这件事情,影响力不小啊。村民把电话打到报社里,所以社里让我来了解我这件事情。”
“上次在花园村一别,大约三个多月了吧。”
“我这次来你这里,主要是想看看你挖出来的古墓遗物。”
李江海立刻站起身来,说:“跟我来。”
李江海推开一个很旧的库房门,屋里一片漆黑,阴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林际不禁毛骨悚然,仿佛这门就是阴间之门。林际望一眼屋里深沉的黑色,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的气息从他的鼻孔钻进他的气管,随后直达心脏,冰凉的感觉透彻全身,林际不禁全身打了个冷战……
李江海按下门边的开关,屋里顿时明亮起来。林际试探着伸出脚迈进这个神秘的世界,一股发霉的气味,钻进林际的鼻腔。李江海大步往里走,林际定了定神,也跟着穿过一排排的仓库库架,这是一个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空间。在一个很长的冷柜,打开冷柜的盖子,一具仿佛睡去的尸体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力气再站立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林际的魂魄散去又回来,他长吸一口气,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这具木乃伊,令林际吃惊的是,死者只是微闭着眼睛,满是胡须的面容安静,看起来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仿佛活着那般!身上包裹着已经生绿锈的铜线,一个锈迹斑斑的面具放在脸旁。生命曾存在过,而尸骨却要长久地留下,直到变作化石的那一刻。每一个人都曾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印记怎么也泯灭不掉……
林际用相机拍了下来,脑海里忽然觉得自己也会是这般样子,不禁感到胸闷,于是快步跑出库房,只有这样,自己仿佛还能回到苟且的现实世界,他跑出办公室,大口着呼吸着阳光下的口气,头脑恢复了明晰,林际知道,自己还存在着……
林际和李江海坐在灯红酒绿的街市之中,大排档的平民美食让人流连忘返。
“这个事情很奇怪,近一千年的尸体居然没有腐烂!”林际叹道。
“他与长沙马王堆汉墓一样,下葬前都做过防腐处理。”李江海说。
“许小芸知道吗?”
“她两个月前专门来看过。辽金时代的完整遗体,全国发现的不多,省考古研究所将来会把这个契丹人的遗体运到省城保存,那里的条件会好一些。到时候,全国的辽金专家都会来研究。”
“我是挖到大新闻了!今晚回宾馆,我就写稿子,明天起早就赶回省城。”林际十分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