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安家

妻子有了工作，加上转让店门有了这五万元现金，我们终于决定买房了。看房便成了我与妻子业余的功课，一抽空便往镇区各处跑，左挑右选，东瞅西看，还常常被售楼小姐白眼——因为我们不仅穿着朴素，而且没有车。看起来就不像是买房的人。楼层、户型、朝向、分摊面积、周边配套都是必须考虑的方方面面，但我们主要计较的是价钱。三房一厅，一百零六平，不带装修，楼面价每平二千多元，总价格二十多万，算是我们能够接受的价格了。虽然房子是顶层六楼，又没电梯，妻子起初也不太满意，但其他的方方面面都还算不错，最主要是便宜，六楼比五楼每平少了二百五十元！除了便宜之外，这个叫作“世纪新城”的楼盘就在我们工厂附近，距离我们公司只有几百米的路程，似乎是专为我们工厂而建。我们公司很多同事都在这里订购住房。陈文勇、陈浩、赵大勇都已在这里下了定金购房。在他们的说服下，我们终于还是把这套房定下来，交了定金，签了合同，算是完成一桩大事。

买房最要紧的是钱啊。把银行卡的钱取出来，给存折里留下个位数，孩子的压岁钱也都搜出来，妻子的工资也都全部贡献出来，家里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现金，也还差一大截。

借啊！拿出厚脸皮、软耳根、巧舌如簧——这些，我可从来不曾干过，也不想预料。现在，居然无师自通了。一切为了房子嘛！列了个表：亲戚、同事、同学……，甲乙丙丁……。哪些可以借，哪些不可以借，哪些不可能借，都做了预算和规划。同时考虑了非正常因素和非感情因素。还好，亲戚们、同事们都大力支持，他们成为我们购房坚实的支持者。

凑齐了首付，又交律师费，又要交契税，还有乱七八糟的费用。一下子，十多万元便没声没息地甩出去了。我从来没有花过这么多钱，真有点心痛，舍不得。我终于明白了，视钱财如粪土的那是大款，不愁钱的是富豪。像我们这工薪阶层的小民，这钱都是血汗啊！

还没交房就要开始交“月供”了，一个月两千多，要供60个月。最麻烦的就是每月定时要去农行排队存钱。周末银行都不上班，搞得我每月都要向厂里请假。准时还款，信誉很重要，要不然，就会纳入失信人员名单，以后就别想再贷款了。

交“按揭”，还欠款，每天起床，我头脑中就会浮现这句警示：“今天又要还贷款！”就如同早上叫我起床的闹钟一样，让我心惊肉跳！于是，俭省便是自然的，衣服不该买的不买，下馆子逛商场可以不去就不去，朋友聚会尽量少去参加，孩子的玩具也不准再买……

交了买房的首期，除了还月供，我们还多了一份牵挂。我们一抽空便去看自己的房子，楼层封顶了，外墙装修了，小区水电开始安装了……终于等来了交房，电表初装五千，水表初装五千，煤气表初装三千八百，还没有装修就被剥了三层皮。交了房就成了业主，业主是有钱的代名词，可以任人盘剥，可是我们是没钱的打工仔，每一分钱都是省吃俭用得来的，为了供房，我们家已几个月没有买过衣服了。我真不明白，装个电表、水表、气表要真那么多钱？难道这些表都是金子做的，但不交就没有水电。没有水电能生活吗？就算每个表一万元你也必须装，这就是垄断！全世界，垄断无处不在，水电、煤气、电信……要在世上生活，你必须无条件接受垄断的服务，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现状。

交了房，接着便是装修。进门一看，哇哈！真是“毛坯房”，除了安装大门、窗，水表、电表、煤气表已经付款安装之外，啥都没有——真是白纸一张。

毛坯的房子，地面、墙面都是沙子抹灰的，入住装修是必须的。怎么装修？便成了我们家日夜讨论的焦点。妻子说，要找正规的装修公司，装修质量才有保证，不仅效果好，而且操心少。于是，我们便按售楼处介绍的装修公司——光辉装饰有限责任公司。这是一家全国知名的装修企业，东莞塘厦的分公司，不仅门面气派，而且办公室装修也豪华。我们一进门，服务员便给我们端茶送水，热情招待。我们一坐下，服务小姐便递来资料：有装修案例展示，装修效果模型，还有各种装修知识小册子。我们坐在软软的沙发，专心致志听着业务员给我们定出的装修方案：大门房门用爱家牌的实木门，厨房、卫生间、阳台门用玻璃铝合金门；瓷砖铺设，大厅与房间用80*80的母石绿地砖；阳台、厨房与卫生间用30*30的防滑地砖，墙面加贴墙砖；大厅吊顶，厨房，厕所吊天花。大厅电视柜后面做山水背景……就这样，美丽的家园就展现在我们眼前，妻子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可是，装修费却高得惊人，比起房子的首付还要高出一大截。我们说没有那么多现钱，他们说也可以申请贷款，分期付款也可以在这里“一条龙”办理。听起贷款，我心里就发麻，房子的按揭还没还清，又要添新贷。我不想“旧恨添新愁”。房子由正规装修公司装修这条路似乎被堵死了。

装修公司价格吓人，我们便寻找路边的装修店。装修店，也同样学正规装修公司罗列装修的条条款款，方案看起来还可行，价格也下去了不少，大约只有正规装修公司的三分之一。但关键的一点是没有规定材料的品牌，也没有确定验收标准。妻子对这样的效果很不满意，说房子是一辈子的事，属于“百年大计”，怎么能够这样马马虎虎呢？既然连材料的品牌都没有规定，也没有验收的标准，装修品质一定没办法保证。品质没保证，再便宜的装修也不能做！然而不找装修店，又能找谁呢？

房子装修比起买房还更让人劳神费心，其苦恼的滋味真是难以启齿。房子没有装修，不能入住，但物业管理费一天都不能少，每平每月1.5元。交了房，高兴之余，每月还要增加一百多元的负担，真是心疼啊！装修一定要快点完成，否则天天吃亏。我动用了所有关系，到处打听装修的事项与建议，当然是价廉物美的那种。皇天不负苦心人，经陈文勇介绍，我们全家终于一致同意采用这样的方式进行装修。包工，不包料。由陈文勇介绍的包工队承包，包工费二万元，材料由我们自己购买。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装修师傅带我们到大型装饰材料市场购买材料，他帮我们预先罗列了材料清单。装修师傅姓唐，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客家人，瘸脚，看起来是个踏实人。他告诉我们要货比三家，不要被商家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我们一家家地对比各种材料的质量，问价钱。果真，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差不多的材料质量，价格相差一大半。忙了一整天，总算找齐了主要的材料。

六楼，没电梯，搬运材料也是一件苦差事，大件的请来了踩三轮的搬运工，小件的就自己扛。每次上下楼，我都呼呼地喘气。

房子在装修师傅的努力下，一天一个样。变化的还有我们的心情。这变化不仅有我们的金钱，还有我们的劳动，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汗水……我自己既是业主，又是监工，也是设计师，这里的一根电线，每个插座，每块瓷砖，都凝结着我与装修工的智慧与辛劳。装修房子的工人，他们的勤劳，他们的朴素，他们的尽职是值得肯定的。他们的小小心计，小小贪财，小小偷懒都不值得一提。虽然我们的装修结果没有装修公司所描绘的效果，但也实用美观，算是心满意足了。

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中国人的意识里，关于家的概念，首先是建立在房子的基础上。安居乐业，对于我们在外漂泊的打工者来说，差不多是一辈子的梦想。先要安居，才能乐业。搬家那一刻，我们的内心是骄傲、自豪的。妻子脸上整天堆满快乐的花朵。

房屋的白天，照例是静寂的，一把铁锁守住了门。但是清晨、黄昏、夜晚却是热闹的。有女儿背外文单词的稚气又认真的声音，有儿子朗读课文的朗朗童声，有电视台纯正又动听的播音，有妻子炒菜热烈的声音……这时，我常常微笑着环视屋子，心中有说不出的醉意。

妻子在向阳的阳台上，摆上了几盆绿透的小生命。花不名贵。富贵竹、仙人掌、万年青、绿萝、兰草，**。耐旱又耐涝，适于我们忙碌的打工家庭。于是，阳台上常常映着生命的绿。我站在属于自己的阳台，望着远处的山，和山下连绵的城。屋外面有苍苍的林木，蓝蓝的天空，青青的芳草，灿烂的阳光；屋里面有万千的气象，澎湃的热忱，奋争的勇气，永恒的青春……

啊，我挚爱的房屋，我挚爱的家！

我们的房屋是有灵魂的，它是我们一家漂泊的港湾。它给我们以安宁、力量和信心。在生活的波涛上，房屋，犹如我前进的帆船，春风浩**，我要升起风帆，向蔚蓝的大海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