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在信基科技公司的会议室里，董事会正在召开着会议，主要议题是听陈律师对破译软件问题的调查分析。当陈律师把取得的证据和相关材料向各位董事陈述以后，他这样说道：“情况就是这样的，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周林……”
“那就准备起诉吧，年轻人必须为自己的故意付出代价。”江董事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他的话却让总经理李飞虎感到有些不妥，他看了看江董事长，然后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再找周林谈谈话。”江董事长用严厉的目光望着李飞虎，说道：“我看不必了，李总，这是董事会的决定。”“可是……”李飞虎还想说下去却被站起来的董事李肃打断了：“算了，算了，大家都知道李总爱惜人才，可我们就不能因为他的优点，而把他的缺点掩盖了，几十万元的损失，总得有人买单吧。”
董事会议因为有分歧，起诉周林的问题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阚亮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向有利自己的方向发展。这时，他看到陈律师从会议室走出来，急忙迎上去握着陈律师的手，微笑着说：“陈律师，今天你来得巧不如赶得巧，昨天别人送来的好茶叶，上等的大红袍。走，去我办公室咱去品品。”陈律师笑着推辞道：“不忙，不忙，有几个问题还得问问小张和小钱。”阚亮就故意大声喊道，“钱运来，张小柱。”二人急忙应声。“陈律师找你们有事，知道的与不知道的，都老老实实地讲。”他虚张声势地嚷嚷着，这让陈律师不得不停下来。钱运来、张小柱不明就里，懵懵懂懂地跟着陈律师走进了另一间办公室，关上了门。
阚亮坐回到办公室的座位上，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张合影照片，紧挨着自己的周林正笑着望着自己。他随手拿起一只飞镖，瞄了瞄准，然后用力把飞镖掷出去。岂料他用力太猛，或是方向不对，飞镖扎在了天花板上。其中一块天花板渐渐裂开，像张开血盆大口呼哧哧地伸来。
“要跌跟头了。”阚亮想到这里，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那枚飞镖在他的额头上方晃来晃去。他急忙站起来，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仿佛看到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像鬼哭狼嚎般地向他冲来。
突然，陈律师走进来，看到阚亮立在窗前，就哈哈大笑：“阚经理，好兴致啊。”阚亮心里一颤，苦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沙发，说道：“坐，坐下聊。”
陈律师端起一杯茶，细细地品了品，说道：“大红袍果然名不虚传。”
“今年的早茶，一斤卖二十多万呢。”阚亮得意地炫耀着。
陈律师语带双关地说：“不虚此行，能把极品茶拿出来与陈某人共享，这交情，我陈某人领了。”
阚亮说：“看你说的，咱哥俩这交情有年头了。”
陈律师笑着说道：“那是，那是，一口闷下去，舌尖上留有余香。”
“还有更经典的呢，我哥送给我茶叶的时候，捏了一撮，我说少；他就再捏一撮，我说少……”阚亮也是话里有话地说道。
陈律师大笑起来，然后继续和阚亮打着哑谜：“哈哈哈，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撮就好几万呢。”
阚亮笑着说道：“你猜我哥咋说？”
“咋说？”陈律师反问道。
阚亮心里在想，既然和我这样讨价还价，那就说明破译软件的问题，他已经掌握得不少的证据，而且这些证据是对自己不利的，甚至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他要继续和陈律师周旋下去，进一步试探陈律师把他的问题掌握得有几分。想到了这里，他笑着说道：“不少了，兄弟，再捏一撮我就破产了。”陈律师笑道：“哈哈，这话实在！”
阚亮喝起一泡茶后，他又绕起了弯子来：“还有更实在的呢，说是那个地方有一个什么王储，屁放的臭，大臣们想了个法子，在他的椅子下放了一杯茶……”“哦，说来听听。” 陈律师是何等的聪明，他不可能让阚亮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他要继续掌握主动权，一旦合作不成就向董事会摊牌。
阚亮继续说道：“茶叶也不敢多放，就那么两片，整个大殿都是香的。”“乖乖，真是爱护环境！”两人相视哈哈大笑。陈律师看事情谈不拢，就准备站起来要走人。阚亮赶紧拉着他，热情地挽留，“好久没有听陈律师的思想教育了，今天就不回去了，兄弟我破个例，咱们喝几杯。”陈律师咂了咂嘴，虚虚地辞让着，“活没干完呢。”“不就一顿饭么，吃完饭接着干。”阚亮诚心诚意地挽留他，陈律师也就坡下驴，乐做个顺水人情，“行行，恭敬不如从命。”说完，两个人走出办公室。钱运来，张小柱则哭丧着脸从另一间办公室走过来。
苏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就调侃他们：“我看你们两个呀，面容很憔悴，一脸的旧社会。”自从周林被阚亮排挤走了以后，苏诺也非常失落，也替周林感到不平，她隐约觉得是阚亮他们在背后搞鬼。周林因为他表妹赵丽的事情，在公司里弄得人尽皆知，苏诺对周林的所作所为既恨又感到无可奈何。
海天大饭店的一个雅间里，陈律师和阚亮在推杯换盏。酒过三巡，阚亮故作醉醺醺地望着陈律师，“公司就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把我那两个手下吓得不轻啊。”“也没什么。就是中间有个缝隙，吻合不着。”陈律师端着茶杯，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自作聪明的阚亮还在和陈律师打着哑谜，“吻合不着就对了，这个世界上谁敢保证百分之百都是正品，牙和舌头还有看着不顺眼的时候呢！”然后他又举起酒杯，“来，喝、喝。”
“喝、喝，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陈律师也顺手端起酒杯和阚亮碰着杯。阚亮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趁着酒兴说道：“老哥，我有句不该说的话……”陈律师还是不动声色地望着阚亮的表演，“说来听听……”“那个事情到此为止吧。”阚亮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陈律师故意装迷糊，“嗯，为什么？”
阚亮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而是说了一句掩饰的话：“这两天又接了几个活，你在那里晃悠，弟兄们上班都不安心。”“不不不，这可是董事会安排的，再说了，你们办你们的公，我取我的证。”陈律师依旧公事公办的架势，他要弄清阚亮的真实底牌。显然，陈律师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角里，他也该亮出自己的底牌了，于是说道：“话是这么说，可人心不是这么想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硕大的信封，推到陈律师的面前。
陈律师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此事是阚亮一手操弄，把祸嫁给了周林。想到这里，他假装醉醺醺的样子，说道：“兄弟，就咱两个人，也玩不起扑克呀。”阚亮着急了，说：“什么扑克？都是兄弟们给你提的意见。”“哟，这年头，提意见好呀，我得看看，我得看看！”说着，陈律师把信封塞进公文包里，再次举起了酒杯，二人心怀鬼胎地又喝起来。
陈律师把好处费收下，这让阚亮心里也踏实下来，所以他也就不再掩饰什么了，直接说道：“‘破译软件’的问题，百分之百就是周林干的。”陈律师看他一眼，纠正道：“也不能这么说。周林的嫌疑最大，最起码保密性不强。”“这个你放心，我这个开发部经理，业务也不是吃素的，实话告诉你吧，就是这件事周林不出事，下件事他会死得更惨！”阚亮最终把自己的真实用意全部向陈律师说了出来。
“你和他有仇？”陈律师有点不明白阚亮为什么那么恨周林。阚亮实话实说：“无仇。”陈律师又问：“有怨？”阚亮说：“无怨。”“哦，我明白了。他对你形成威胁了！”陈律师也终于明白阚亮为什么要对周林这么下手。阚亮直言不讳地说：“你说我该不该把他解决掉？”陈律师谄媚地讨好道：“该，一山不容二虎！”“好不容易找个东风……”阚亮在陈律师面前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
陈律师笑道：“嗯，我明白了，这酒好啊，现在我才喝出点味道来。”他并向阚亮保证着，“这个不成问题，证据么，有深的，有浅的，有用的，也有没有用的，好坏都由周林一个人揽着。”
正在此时，李飞虎把电话打到了陈律师的手机上，陈律师看了看，马上接电话。里面传来李飞虎的声音：“陈律师呀，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陈律师看了阚亮一眼，然后笑着说，“怎么，李总这么关心这事情？”
李飞虎说：“看你说的，周林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能不关心么。”
陈律师说道：“关心关心对啊，这年头，碰见一个能干实事的，多不容易啊！”
李飞虎说：“请你加快进度吧。”
“李总，从目前掌握的证据看，处处都对周林不利。不过，您请放心，有情况我先向您汇报。”陈律师言不由衷地讨好着李飞虎，然后快速地挂掉了电话。
陈律师和阚亮一前一后走出酒店。陈律师对阚亮说道：“李总的电话，我咸不咸，淡不淡地回了他。”阚亮已经吃定了他，不咸不淡地说：“全靠您了。”“你放心，月亮不亮，星星不亮，好在路灯还是亮着的。”陈律师向阚亮表着决心，但阚亮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把陈律师打发走，阚亮又回到了公司。他躺在大班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望着在各自的电脑前忙碌着的钱运来和张小柱。
这时，苏诺从外面走进公司前台。值班的大厦门卫见是她，微笑地问道：“苏诺，来加班呢。”苏诺不好意思地向她笑笑，说：“哪里，回到家里，发现钥匙忘在办公室里了。”大厦门卫顺口说了一句：“刚才阚经理进去了，说是要加班。”
“阚经理？”大厦门卫的一句无意的话，让苏诺忽然警觉起来。这时，大厦门卫又看到郑光抱着一只小花猫走过来，笑着夸道：“哟，你这只花猫好。”郑光看到苏诺感到非常奇怪，问道：“你今天咋闲了？”苏诺也知道郑光是周林的好朋友，所以她用眼色向里面示意了一下。郑光心神领会，于是对大厦门卫说，“我的笔记本电脑忘办公室了，我得上去拿回家，这个花猫你先给我看着了。”大厦门卫不明就里，就爽快地答应着：“好、好，你去吧。”
郑光和苏诺一起来到公司办公区域，他们看到办公室门虚掩着。一丝灯光从阚亮办公室里透出来。苏诺让郑光在门口等着，她先进去看看。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格子前，伸手拿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钥匙。
忽然，她听到钱运来说道：“这事摆平了？”“陈律师也不过是个石磨，哪有钱推不动的？记着，在‘游戏破译软件’这件事上，一个人完了，大家都跟着完。”阚亮有点得意地望着钱运来和张小柱。
阚亮一说到“游戏破译软件”的事情上，这让苏诺浑身一震，暗想：‘游戏破译软件’原来是你们几个搞的鬼！她灵机一动，悄悄摁了下桌子上放的微型录音笔，然后小心翼翼退到门口。慌乱中，苏诺碰着了门口的一个拖把。
“谁！”阚亮等人冲出来。苏诺和郑光急忙蹲到花盆的后面，恰好那只小花猫也不知怎么也跑上来了，而且还“喵、喵……”地叫着。钱运来一脚正要踢那个小花猫，张小柱急忙制止着他，并说道：“别，多好的一只花猫。”阚亮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放心地说：“‘游戏破译软件’的事情，一口咬定是周林干的。”钱运来附和道：“那是，谁让老鼠撞到花猫嘴里，不把他玩死也把他吓晕！”
苏诺、郑光趁他们返回办公室的机会，急忙从办公区域里跑了出来。那名值班大厦门卫看他俩那么快地出来了，就急忙问：“怎么跑这么快。”郑光赶紧打岔，问：“要不要花猫？”大厦门卫回答道：“有了，前几天老王头给我送了一只。”苏诺趁机对大厦门卫嘱咐道：“别说我来过，明天我给你逮三个。记着了。”大厦门卫点了点头。
这时，郑光看到电梯行驶到了公司所在的楼层，很明显，是阚亮、钱运来、张小柱三人要乘着电梯下来。他急忙拉着苏诺向远处跑去。阚亮下楼后给那名门卫让了一根烟，然后问道：“小张，刚才看见有人进来没？”门卫机敏地摇了摇头。阚亮心里不放心，就又问一遍：“真没来过？”“看您说的，除了一只小花猫，什么也没见。”那名门卫向阚亮继续撒着谎。阚亮也不再怀疑，就和钱运来、张小柱一起走出大楼。
第二天上班，苏诺就把昨晚录到的阚亮、钱运来、张小柱之间的谈话录音笔悄悄送交给了李飞虎。等苏诺走出办公室后，李飞虎坐在那里仔细倾听微型录音笔里的声音。他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听完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状态中，随后便打电话让阚亮来他的办公室。
外面的敲门声起。李飞虎面带严肃地喊道：“请进！”阚亮推门进来，望着李飞虎笑着问：“李总，你叫我？”李飞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指沙发，“阚经理，坐。”阚亮也不客气地坐下来。
“阚经理，那个游戏‘破译软件’的事情，你交个底吧。”李飞虎就是要看看他究竟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所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阚亮。而在阚亮心里，也没有把李飞虎放在眼里，因为在那次董事会上江董事长倾向支持他的意见，这让他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满足感。当他一听到李飞虎这样问他，让他感到了一种冷气直逼他的心底，但他还是要摸清李飞虎究竟把这件事掌握了有多少，所以他略带惊慌的表情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情，说道：“游戏‘破译软件’？陈律师不是向董事会说明了，是周林搞的鬼。”
阚亮把球又踢给了李飞虎，而李飞虎心里很清楚，阚亮在敷衍他，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阚亮的自负、狭隘和嫉贤妒能已经影响到了公司的发展，这是让他不能容忍的。想到这里，他微笑着说道：“我没工夫和陈律师闲磕牙，我是在问你呢？”
“你问我，我问谁呢？”阚亮始终觉得，只要董事长支持自己，那他在公司里就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李飞虎也就拿他没办法，所以他抱着这样的心态和李飞虎周旋着。
李飞虎知道他还在和他敷衍和周旋，阚亮根本就不会向他说出点什么，所以他再一次地提醒他：“阚亮，事到如今你还和我捉迷藏？”“李总，你越说我越糊涂了……”阚亮还在装糊涂。李飞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严肃地望着他，指指桌子上的微型录音笔，说道：“阚亮呀，到现在你还糊涂。要不，我让它给你说吧……”说着，李飞虎摁开微型录音笔的开关键，并说道：“你这样闹下去，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影响，你考虑过没有？”
从微型录音笔里传出了阚亮昨晚在办公室里和钱运来、张小柱的对话。从他们的对话里，游戏“破译软件”的问题已经真相大白，即使阚亮想抵赖也已是不可能的事了。这时，阚亮的脑门上开始沁出细细的汗水来，瞬间没有了刚开始的自信和气势，他弱弱地说：“我只是妒忌周林的才能……”“不仅仅是妒忌的问题，你手脚还不干净。”李飞虎非常严肃地指出了他的问题，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说：“陈律师今上午上班后就已经被公司辞退了……”
顿时，阚亮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颓丧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谢谢李总。”李飞虎生气地用手敲了敲桌子，然后很不客气地说道：“阚亮，你的业务不是不强，而是你的心太小。鉴于你目前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工作岗位，所以就请你离开公司吧。”他被李飞虎的话击懵了，向他这样下驱除令，这让阚亮有点始料未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飞虎会下手这么快，而且没有经过董事会的讨论就把他直接开除了。
阚亮回到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还在回味着刚才李飞虎的话，“阚亮，你的业务不是不强，而是你的心太小。鉴于你目前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工作岗位，所以就请你离开公司吧。”他像斗败的公鸡，沮丧地摇摇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办公室的一切。一束即将枯萎的百合花，他拿起来闻闻，眼前晃动着秦梅靓丽的影子。
“秦梅，你等着，鹿死谁手还未定呢！”他喃喃自语着，当他看到周林的相片时，不由火起，愤怒地把那束百合花掷了出去。这时，钱运来和张小柱神情沮丧地走进来。他抬眼望着他俩，说：“你们看到了吧，出不了几天，这个位置还是我的。”
李飞虎坐在办公室里，望着面前那台微型的录音笔，里面播放着阚亮等三人的密谋。他拿起电话拨打着周林的手机，对方很久没有接电话。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这个周林，在和我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