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市妇幼保健院的病房里,一名女护士耐心地给赵丽擦脸。周林手里拎着几大袋化妆品,垂头丧气地走进病房。那名女护士看到他,笑了笑,“卖完了?”周林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卖了一只口红,城管就来了。”那名女护士笑了笑,并鼓励他:“行呀,有进步了。”“就这还进步啊,我真是倒霉!”周林非常懊丧的样子。那名女护士看了看周林的背包里的东西,然后微笑着继续鼓励他:“看你说的,慢慢来,经验都是一天天积累起来的。”周林打开包像是要巴结那个护士,说:“自己的东西,你看中哪个你尽管用。”
护士一边翻看着化妆品,一边说:“货色倒是齐全,可就是走街串巷有点儿不太高档,要不,我领几个姊妹们过来看看?”周林却很难为情地说:“还是我出去卖吧,要不到处欠的都是人情。”“人情你找地方还呀。”说着,那名女护士停下按摩,示意周林给赵丽按摩,于是他走过去开始给赵丽按摩着,她走出了病房。
周林坐在病床旁,耐心地为赵丽按摩着,并和她聊着天:“赵丽,你醒来吧,你醒来了,哥好出去挣钱,把欠款补上去。”这时,护士们纷纷走进来,各自挑选了一样自己中意的化妆品,然后把钱留下来。周林非常感激地望着护士们,看到她们留下的钱,急忙走过去,说道:“这哪行?找你们钱。”
特护病房的一名护士摆了摆手,说:“算了,周林,这也是大伙的一点心意。”其中一个护士也说,“听说了你们的情况,挺感动的,所以大家多少凑一点。”周林很感激地望着她们,嘴里道着谢:“真太感谢大家了。”护士乙笑着说,“感谢什么呀,大家都拿了你的化妆品。像你这样敢于负责任的男人,现在真的很少了。”“我一定好好照顾表妹,以此感谢大家对我们的帮助。”周林说道。
等她们走后,周林把赵丽安置妥当后,他回到了合租屋。他刚下电梯就看见合租屋的门大开着,大吃一惊,急忙跑进去。他看到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正在合租的房间里打扫卫生,就急忙喊道:“你们干什么?”其中一个男孩看到他感到莫名其妙,问:“你是谁呀?这房子我们租了。”“你们租了?我正租着呢。”周林也感到莫名其妙。
这时,另一个男孩不屑地望着他,说:“房东说你的租期到了。”周林急忙解释:“那是房东为了撵我找的借口。”这名男孩对他的解释感到不解,就反问周林:“撵你?你住的好好的,为什么撵你?”一个女生在卧室里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哦,我知道了,你想耍赖,不交房租。”“够了!你们拉个三角联盟,合起伙来要逼我啊。”他们这样说他,让他非常生气。众人一时愣在那里。其中一个男孩发了一句牢骚,“租房,还真租出毛病来了。”
正说着,房东从楼梯爬了上来,对周林大声地说:“周林,谁逼你了?”众人静静地站着。周林看到房东来了,就耐心地给他解释着:“东家,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搬走可以,但你得给我时间……”“时间?周林,时间多的是,你是找太阳要呀,还是找月亮要?我都交代你半月多了。”房东一脸不满地望着周林。
“可我真的没有工夫再去找啊,这您是知道的。”周林还在试图做解释,房东却一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但这不能成为我妥协的理由。”听到这里,周林只好做妥协:“好,我搬,但我需要两天时间。”房东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不行。”周林还想让房东宽限两天。“这个真不行,我都和他们签租房协议了。”房东说出的是实情,他已经和两男两女签订了租房协议。可周林无奈地说:“可你总得讲人道吧,这大冷天的……”房东也很无奈地说:“周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说完,房东走了,众人帮周林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其中一个男孩见他很无奈的样子,他向周林解释着:“这位大哥,你也别怪我们,我们是逃出来的?”闻听他们是逃出来的,这让周林大吃一惊:“逃出来?从哪个监狱?”那名男孩见他误会了,就哈哈大笑:“看来你的想象力挺丰富的,我们没有作奸犯科,住什么监狱啊。”“没有作奸犯科,那你们?”周林用疑问的眼光望着他们。
见周林误会了他们,其中一名女孩的脸忽地红了,急忙解释着:“你误会了,大学毕业后,我们先后去了北上广,工作不好找,我们就回来了。”知道误会了他们,周林笑了笑,说,“这年头,天下乌鸦一般黑。回来也不好找工作?”另一名女孩从卧室里走出来,说道:“找呀,他们两个打算报考大学生村官,我们两个打算报考特岗教师。”
一名男孩接着说:“这不,我们凑在一起,复习……”周林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地对他们的想法感到高兴,“哦,你们的想法好呀,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听到周林夸奖他们,他们的脸上泛起自豪的笑容。
忽然,一束早已干枯的百合花从周林的行李包里掉出来。一名女孩急忙从地上拾起来递给周林,“一束百合珍藏得这么好,看样子,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唉——,说来话长。”周林向他们讲起了那段尘封的往事。
另一名女孩听了他的故事非常感动,并说道:“原来你这么多的故事,那个女孩真幸福,你们后来见面了么?”周林向她笑笑,没有说什么。那名女孩非常感动,说:“这年头,像你这样能让人感动的男生,真是太少了。”周林却尴尬地笑了。
另外那名女孩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就娶了她……”周林轻声回道,“如果她愿意的话……”这时,从卧室出来的那名女孩拿着一个本子走过来,说:“我好崇拜你,丘比特。你给我签个字吧。”“行,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粉丝。”周林也不拒绝,接过本子认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可一个男孩却吃醋了,感慨着:“悲哀呀悲哀,常年走在你的小河边,下雨鞋也是干的。”那名女孩不满地推推他,不客气地回敬道:“活该,你钓上的,都是些甜言蜜语,拜托你来点实在的行不行?”那个男孩赶紧对周林解释,“周林大哥,你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说完,众人送周林从房间里出去。“麻烦大家了,等我找着地方了,再来把东西搬出去。”周林向他们道着谢。其中一个男孩望着周林离去的背影,碰了碰从卧室出来的那名女孩,说:“别人两句好话,你人就飘了。”那名女孩向他瞪了瞪眼,说:“我的地盘我做主。”“你还地盘呢,一碗面都把你拐走了。”那名男孩还在生那名女孩气。那名女孩又向他瞪了瞪眼睛:“你走着瞧,等姑奶奶有了钱,上买天,下买地,中间再买一串空气,我哑不了你!”
忽然,那名男孩佯装肚子疼,叫了起来:“唉呦,唉呦,誓言是用来背叛的,承诺是用来敷衍的,爱情是用来替换的,回忆是用来纪念的,心房是用来客串的,女孩的话是用来发嗲的。”另一个男孩取笑他,“是呀,人都是犯错误长大的,就好像吃了芝麻丢了烧饼。”“你们有点儿同情心不行,你看他都焦头烂额的……”那名女孩非常生气地望着他俩,而那名男孩还在嘲讽她,“拜托了傻妹妹。没到过火焰山,你知道那扇窗户纸是真的假的?”
当秦梅回到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觉得周围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她赶紧走到洗手间,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确定没有不妥的地方后回到办公区域。这时,周围的同事们正在窃窃私语,看到她就一下子停止了话题,全都若无其事似的各自做事。
“奇怪!”秦梅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一低头,她呆住了:桌上放着一束百合花。一束和她十年前送给东方一顺的百合花一模一样,一样的花香丝丝袭来,她皱了皱眉头。刘忻抬起头望着她,问:“哪个男朋友送的?”“什么男朋友?”刘忻的问话更让她莫名其妙,迟疑了一会儿她才想到可能是阚亮送来的,生气地拿起那束百合花顺手丢进了垃圾桶。她坐回来,看了看,丁大姐不在,便小声问刘忻:“丁大姐呢?”“监工不在。”刘忻神情自若地回答。她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坐下来开始自己的工作。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看看来电显示,心里有点烦不想接。而手机还是不停地响。她只好拿起手机快步走出写字间,不耐烦地嚷道:“妈,你烦不烦呀!”说完,她马上把手机挂断了。
回想起来,她和王思磊相爱的事情,始终没有让她母亲知道,更别说他们已经分手三个多月的事了。她母亲每次给她打电话,相亲、找对象是必须要谈的话题。秦梅早已对这类话题厌烦透顶,她不是不着急找男朋友,而是一直没有遇到自己特别中意的人,特别是她始终对当年救她的那个男孩念念不忘,她下决心要找到他,如果对方也没有对象的话,她就尝试着和他谈谈。因此,她的这个念头一直没变。
另外,她母亲一直说要来,可迟迟没有来,这让她很崩溃。因为怕母亲来,所以才把合租的周林支了出去。每次见到周林,她内心里都感到一种歉意。她还觉得,周林的性格和自己有某种默契,和他在一起总感觉到很踏实,有种久违的安全感。
下班后,秦梅又来到了公园的门口,静候周林的出现。这时,她拿出一个玉坠仔细地端详着,在寒风里她是那样的孤单和让人怜爱。她隐约觉得,周林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特别是她和周林合租的那一个月里,周林总是像大哥哥一样爱护她、帮助他,让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可是,东方一顺始终没有出现,这让她感到很失望,于是怅然若失地走了。
秦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医院心理咨询门诊上,她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所以她找到心理医生后,就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向心理医生讲述了一遍。心理医生根据她自己描述的情况而在思考着。她焦急地望着心理医生,问道:“这是不是一种病?”
心理医生严肃地点点头,并说道:“听了你的描述,一看见黑暗,听见男人的脚步声……真的很严重……”秦梅急忙问道:“有没有药物可以控制?”心理医生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是心理恐惧症,需要心理来调理。”“也没有更好的方法?”秦梅进一步问道。但心理医生反而这样问她:“你结婚了么?”她摇了摇头。心理医生向她提议道:“我还是给你个建议,遇见合适的就结婚吧,也许会对你的心理疾病要好点。”“医生,还有一个事,我最近总觉得碰见过那个救过我的男孩,可总是擦肩而过一样。”她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心理医生直接告诉她,“那是梦幻症。不要幻想,也不要强求。”
心理医生的一番话,让秦梅在心里又燃起了波澜。是啊,结婚,对于她来说,是梦,也是一种现实的无奈。她在和王思磊谈恋爱的时候,也曾幻想过两人要好好相处,修成正果,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可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刚开始的甜蜜、幸福的时光是短暂的,特别是他们毕业后,面对就业、生存的压力,他们就有了各种的矛盾,于是无休止的争吵、生气或者是莫名其妙的烦恼,让两人的爱情已经消磨殆尽,最终分了手。
秦梅现在有了逃避爱情、逃避婚姻的念头,但让她始终放不下的是心中的疑问。那个当年救过自己的东方一顺,就像在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讯。这天晚上,她又一次失眠了,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昏昏睡着了。
早就过了上班时间,新来公司的赵新走进来,看了看秦梅的办公桌上有一束鲜艳的百合花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看到这些,心里感到很失落。赵新身材苗条,锥子脸上时常带着自信的微笑,她着装时尚而不艳丽,总是能恰到好处地体现出自己的气质特点。虽说才进公司不到一个月,但她和秦梅处得来,她们有时无话不谈。不像刘忻整天大大咧咧的,没有女人身上的娇柔和沉静,她比较世俗和现实。自从她和六月集团老板段建荣在一起后,因漫步人生广告公司和六月集团的业务关系,她来公司上班的事情可有可无的,但公司却不能少了她一分钱的工资。
“奇了怪了……”赵新自言自语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刚坐下来,又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也没见刘忻的踪影,“都去哪去了呢?”她便离开座位,来到卫生间外面。正好策划部总监丁大姐从厕所里走出来,吓了她一跳。
丁大姐看了看赵新,又走到办公区域看看,秦梅还是没到。她扭过头来对着卫生间就喊:“赵新,出来!”赵新只好从卫生间探出头来,问:“干什么?武断呀,兴你去WC,不兴我去CW。”说完,她把卫生间的门“咣当”关上了。
在卫生间里,赵新把抽水马桶的声音开得哗啦啦响。趁此机会,她拨打着秦梅的手机,手机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只好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
卫生间的门口处,丁大姐正站门口等她出来。她走出来,猛地看到她,就装作怯怯的样子,说:“丁总监,你找我有事么?”丁大姐气势汹汹地质问道:“我问你,秦梅呢?”赵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道:“鞋套在别人脚上,腰带拴在别人腰里,你问我,我问谁呀?”“你问谁?平时你们两个影子似的……”丁大姐对她的态度非常不满。
赵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丁大姐,理直气壮地说道:“又不是我迟到,干嘛对我凶巴巴的?你马上找,找着了也告诉我,我也要问问,她在耍什么把戏?”这时,她看到办公桌上有张纸条,就拿起来扬扬手中的纸条,问:“这是谁写的?是谁把丁总监的心情出卖了?”
丁大姐从她手里夺过那张纸条看了看,更加生气了,就拿起电话给秦梅打电话。赵新有点幸灾乐祸地望着她。只见丁大姐“啪——”合上电话,气呼呼地说:“秦梅、刘忻无故不上班,根本没把公司领导放在眼里。”“对,把她砸回蝌蚪时代!省得突兀着两只眼睛,到处乱跑。”赵新看到丁大姐瞪着核桃大的眼睛,不由地伸了伸舌头。丁大姐悻悻地走了出去。
这时,秦梅来到办公室门口。她发现公司同事们已经各就各位,而那个讨厌的丁大姐,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身影。她禁不住心花怒放,以最快的速度闪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喘气,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她心里想到,这是想要暴露火力啊,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迟到了。她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便镇定地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赵新看到来了,就向她挥了挥手,小声提醒道:“小心母夜叉!”
忽然,秦梅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正想询问赵新,冷不防背后有一只手伸过来,原来她还没来得及把背包完全放在座位上就掉在了地下,还连带着把里面的一袋饼干也牵了出来。
“上班时间你干什么呢。”丁大姐总是在不恰当的时间鬼魅般出现,她咬了下嘴唇,俯身拾起背包和饼干。她刚想解释,又忍住了,她想,对这种三八,说什么都是多余。想罢,转过身,带着讨好般的笑容面对着丁大姐。然而,丁大姐根本不吃她那一套。丁大姐老虎般地发威起来,“我告诉你秦梅,你不仅迟到了,而且上班时间又吃早餐,这个月的全勤奖和指标奖,泡汤了。”
“你!”秦梅气得脸色发青,一时说不出话来,紧紧握着的饼干袋子,在手里微微发抖。“我怎么了?”丁大姐更是得理不饶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你说我怎么了!”
这时,办公室里死一样沉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秦梅的脑海里哗啦啦的,一股冷空气从心底冲上来。她忽然感到一种悲哀,却并非完全为了此时的委屈。她埋头坐在自己座位前,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掉下来。丁大姐敲着桌子,说道:“动不动就关手机,公司有事也联系不上你!”秦梅欲言,因为她想起了刘忻,就止住了。丁大姐不住地敲着桌子:“说呀,伶牙俐齿的,一下子就哑巴了?”
刘子放走过来,摇摇头,露出一丝不易捉摸的微笑,对秦梅说道:“秦梅,我让你去帮我买的东西呢?”听到刘子放要东西,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有点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惶惑地问:“东……西?”刘子放看了看她手里紧紧握着的饼干,就说:“你买的是饼干啊,我还以为你会去买汉堡呢。”说着,他从她手里抽出饼干,看了一下,又说,“噢,百合口味的,不错。”丁大姐好像没弄明白眼前的状况,只是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刘子放却说,“丁总监,不好意思,这不能怪秦梅,是我,让她替我买的。”
丁大姐立即脸上换了一副微笑:“误会,误会。秦梅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呢,刘总吩咐的事,我去办就可以了嘛,何必……”她一边说着,一边亲切的要去拍秦梅的肩膀。秦梅没言语,轻轻侧侧肩,避开她的手,眼睛却疑惑地望着刘子放。刘子放却盯着丁大姐,不紧不慢地问:“没别的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丁大姐慌忙摆摆手,然后看了一圈周围停下工作的员工们,自己给自己下着台阶,“工作,大家工作吧!”“谢谢你!”刘子放冲秦梅使了使眼色,晃了一下手中的饼干,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看到刚才的那一幕,赵新感慨地对秦梅说:东边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伴着百合淡淡的花香!这时,秦梅却瞪了她一眼:“要么好好工作,要么赶快去死!”赵新吐吐舌头,很久才吐出一句话:“犯贱是普遍的,你我只是其中一粒!”
“不要恶搞姐……”面对大家的目光,秦梅如坐针毡。但她此时已经心里明白了,刚才是刘子放替她解了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