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在市妇幼保健院的病房里,依然处在昏迷状态中的赵丽静静地在病**躺着,周林愁容满面地坐在一边想着心事。他思考着要不要给赵丽的父母说的问题,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时,他看了看躺在病**的赵丽,耳畔响起了她之前给他交代过的话,“哥,我不想让爸妈知道,爸妈知道了会死人的……”

周林在想,赵丽啊赵丽,可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想到这里,赵丽的任性,赵丽的火暴脾气,让他不敢再想下去。赵丽也可能会对他说,哥,就求你随随便便把我打发走吧。

这时,周林的手机响起,拿出来一看,不由吓了一跳,是赵丽的母亲,他的姑母打过来的。他不敢怠慢,镇定了一下自己后,才接起这个电话,“喂,姑妈,你说我表妹呀,她没给你说吗?她随公司去外地参加一个会议去了。”他随便编着撒了一个谎来糊弄着他的姑母,等对方挂了电话时,发觉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望着病**的赵丽,舒了一口气,心里在想,这慌扯的,太平洋都跟着泛滥了。表妹呀,你快点醒来吧,要不,我的世界就要崩溃了。

一个女护士走进来,看了看病**的赵丽,便对坐在一边的周林说:“来,我教你一个简单易行的给病人按摩的法子。”他走过去,站在赵丽的病床边。女护士指导着:“抓着病人的手。”按照女护士的吩咐,他拿起赵丽的手,回头看了看女护士,“要给她看手相么?”女护士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还跟她谈恋爱呢!把你的大拇指放在病人的拇指与食指间,对对,然后轻轻地刺激按摩……对对……”他边做边问身边的女护士:“这顶用么?”“顶用不顶用,就看你真诚不真诚。轻轻地摁,轻轻地掐,轻轻地赶……”女护士耐心地给他示范着。

周林按照女护士的吩咐给赵丽按摩了大约三十分钟,想起好久没回到合租屋了,他得回去取点换洗的衣服来。可当他回到租住的地方,心事重重地在整理着自己东西的时候,房东走了进来。房东左看右看,不见赵丽的身影,就问,“周林,赵丽呢?”周林漫不经心地说道:“住院了。”房东关心地问,“情况严重么?”“医生说有可能成植物人。”周林实话实说着。

房东一听赵丽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他就在心里开始嘀咕了,并在屋子里走动着,查看着每个房间,然后说道:“你别,你别打悲情牌。也好,看来她就要和医院站在一个统一战线了,这么大的房子你们也用不上了。”

周林一听不让他们租了,就急忙说:“你别,我们还继续租啊。”

“周林,你是个明白人,你说我还能继续租给你们么?放着个植物人,在这里吃喝拉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一百张嘴和谁理论?”房东好像打定主意不再让他们租下去了。

周林向房东保证道:“我们不会连累你的。”

房东又说出了一个不让他们继续租下去的理由:“连累还是小事呢,周林你想想,我家媳妇下个月就要分娩了,要是你们也传染她个难产……”

“难产不会传染?”房东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他说道,“不会传染,你能保证?金融危机不就一溜风儿过来了?周林,说啥也不行,限你一周内搬走,要不我就拨打110了。”房东向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后摔门而去。周林一屁股跌在沙发上,寒风这时重重地拍打着房门。

房东要收回自己的房子,秦梅那里他和她的约定还没解除,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无处可去了。坐在沙发上,他思绪万千,没想到这些天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且每件事情都让自己处于绝境之中。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两个月前交往的刘莲子,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周到细致,让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况且,他从秦梅合租屋里出来后,就把他的一个行李箱暂时寄存在了刘莲子那里。想到这里,他决定去看望看望刘莲子。

身心俱疲的周林来到金地别墅,站在刘莲子家门前,他犹豫了半天才上去敲着刘莲子家的门。刘莲子从里面打开门见是周林,既惊喜又有埋怨地说:“你还知道来呀。”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神情黯然地说:“我表妹住院了……”“你在手机里已经给我说了,为她,你就不顾我的感受了?”刘莲子又像是埋怨他,又像是对他充满了怜爱。

周林闷闷不乐地坐到沙发上,刘莲子把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他像是干渴了许久一样,端起茶杯就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把杯子放下来,说:“我过来看看你,然后拿几件衣服就回医院了。”刘莲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就住下来吧,我寂寞。”“我和你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呢?”周林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刘莲子又在挽留他:“你住下来,只要永远和我好,我就出钱……”“我不能用你的富贵钱来治她的病。”周林站起来,拿着整理出来的衣服走了出去。刘莲子哽咽着,站在原地喊道:“你、你给我回来!”

这时,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夜静处,是周林铿锵的脚步声。外面的寒风冻得他赶紧把衣服紧裹成了一团。就在这时,刘莲子开车从后面跟上来,朝他摁了摁喇叭,喊道:“上车呀。”

周林和刘莲子回到市妇幼保健院赵丽的病房,赵丽静静地在病**躺着,他开始给赵丽按摩手掌。刘莲子则趴在病**羡慕地看着,然后就慢慢地睡着了。他只好站起来给她盖上一件大衣。

忽然,周林闻到了一股臭味,小心地掀起赵丽的被子,原来是她把大便拉到**了,不得已他给她擦洗着。擦着擦着,他忍不住要呕吐,赶紧往垃圾篓内呕吐着。这时,刘莲子被惊醒,“怎么了?怎么了?”她忙站起来,看此情景却瞬间捂着了鼻子,“我的天,这么大气味……”说着也呕吐着跑了出去。

周林呕吐后,强忍着重新回头为赵丽收拾着。护士走进病房,闻见异味,不满地说:“怎么搞的,味道这么浓?”他歉意地对护士笑笑,说,“以前没伺候过病人,不知道该咋照顾,结果她……”“没伺候过就是理由?是不是现在后悔了?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护士责怪着他。周林站起来,说:“当初?你这话里有话呀,当初我也没怎么着啊。”

护士没好气地望他一眼,然后抢白他一顿:“没怎么着,那病人为什么躺在这里?没结婚就弄出这么大动静。”“她躺这儿,是……,嗨,反正我给你也说不清楚。”周林有嘴也说不清了。护士给赵丽检查完,继续教训着他:“敢作敢当,这才是男子汉。病人目前的状况,尤其需要家属的精心呵护。”周林诚恳地说道:“谢谢你,我会尽力的。”护士又提醒道:“一会儿,端些热水给病人擦擦身子。”周林瞪大了眼睛:“啊,我……”

在走廊里刘莲子蹲下来,不停地用手掌在嘴巴旁扇着风,不停地说:“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伺候病人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护士走出病房,看到刘莲子的样子,就忍不住说:“就这点罪就受不了了?病人躺在**,你们却在这里温存……”让护士这样说了她一顿,她心里很不舒服,就说道:“我温存什么呀?身不在江湖,江湖里却有我的传说。”“嗬,病人都那样了,你们不嫌她可怜啊。”护士毫不客气地数落着她。

刘莲子遭到护士数落一番,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就气冲冲地回到病房,准备再数落周林一番,结果,当她看到周林那样伺候着赵丽,瞬间心软了。周林恰好让她去端来一盆热水来,她没再说什么,就去热水房接来一脸盆的热水。她端着热水放在周林的跟前,周林顾不得烫手,飞快地拧着毛巾,然后轻轻地擦拭着赵丽的面部,尝试着擦拭她的胳膊、双腿,嘴里还在嘟囔着:“赵丽啊赵丽,你躺着挺舒服的,让我伺候你。”

刘莲子看到这里,她笑着说:“知道为自己叫屈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我躺到了这里,你也不会……”“看你,和植物人一般见识。该擦下身了,你来吧。”周林回敬了她一句,然后又让她给赵丽擦下身。可她摇摇头。

“那我来了啊,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流氓,请告诉别人,我纯真过……”周林为难地望着她。“你纯真过?”刘莲子哈哈大笑,看到周林闭上眼睛东一下西一下地给赵丽擦着下身,笑得弯着腰就跑出了门外。

病房外,刘莲子还在大笑着:“一个臭皮匠,弄死了三个诸葛亮。”这时,那名护士走过来,很不满地瞪着她,“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她急忙止住笑声,吐了吐舌头,很萌的样子,“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它来翻白眼。记着,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

那名护士又不满地看她一眼,“你就一个人站在这里喜欢吧。”说完,然后向病房走去。“凭什么呀,你看得我眼花缭乱,笑得我花枝乱颤……”刘莲子在后面冲着护士做着鬼脸。

病房里,周林闭上眼睛,拿着热毛巾小心地给赵丽胡乱的擦着。那名护士走进来,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感到很可笑,就训斥他:“哪有你这样伺候病人的?”周林停下来,满脸无奈地望着护士。护士夺过他手中的毛巾,然后在盆里洗了一下,利索地拧了两把,“你看着,我教教你。”说着,她掀开被子,在赵丽的胸前轻轻地擦拭着。“是这样的,不是你那样的,要饱含感情地而不是糊糊弄弄的。”然后她把毛巾递给他,但久久不见周林接。护士看他时,只见周林双眼闭着,她感到他很滑稽,哈哈大笑起来,“自己的爱人看不得,你捉迷藏呢。”

“她不是我的爱人。要是她知道了我那样,起来一棍子就把我打死了。”周林大声地纠正道。那名护士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哈哈大笑道:“不是你的爱人?你们在一起舒服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么?”“从天堂掉到地狱,我比窦娥还冤啊。”周林还是一脸的无奈。那名护士依旧不相信,“有你这样的冤法么?”

周林苦瓜着脸:“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呀,满肚子……”“你们男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那名护士把毛巾往周林怀里一塞,就要走。周林急忙喊:“你、你先别走!”

周林在那名护士监督下,轻轻地为赵丽擦拭着身体。护士不满地看了周林一眼,说道:“你甩着个脸,给谁看呢?”周林嘴里嘟囔着:“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近接触女生!”“没接触过?你就在我面前装纯吧。”那名护士取笑他,而他觉得很委屈似的,“我真的很纯呀,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九……”

那名护士笑了,指了指赵丽,又指了指门外的刘莲子,不耐烦地说:“你纯?那她是怎么一回事?站在门口的又是怎么一回事?”“你问我,我问谁?”周林一脸的委屈。那名护士不依不饶地说:“无话了吧,谎言总是在被揭穿的时候才缄口的。”

周林摇着病**的赵丽,说:“赵丽啊赵丽,你起来,你起来痛快地告诉他们,你流产不是因为我,我是纯金的,不是镏金的!”“你找一个哑巴说话呀。”护士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周林又跑出去拉着刘莲子进来,哀求道:“莲子,你说话呀。”刘莲子冲着护士伸出了大拇指,一本正经地说:“高,实在是高!”

周林迫不得已就把赵丽遭到白连春欺骗的事情经过,以及赵丽的父母暴躁脾气一一都向那名护士、刘莲子倾诉了一番。那名护士看了看病**的赵丽,非常同情她的遭遇,“原来是这样。她也真够可怜的。”周林进一步又说道,“我姑父姑母性子刚烈。没法子,只能瞒着他们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那名护士关心地问。周林叹了一口气,说,“没法子,谁让我答应她了。”

听到这里,那名护士非常感动,并揉了揉快要流出眼泪的眼睛,说道:“你们的亲情就是一块金。我也被你感动了。”周林站起来,给赵丽掖了掖被子,说:“我一定尽我所能,让她尽快苏醒,还她一个灿烂的春天!”

夜已经很深了,刘莲子坐在一边已经是哈欠连天了。而周林还在给病**的赵丽说着话:“表妹,你会好起来的,咱不怕,我会挣好多好多的钱,把你的病治好。等病好了,你要星星我给你摘星星,你要月亮我给你摘月亮……”刘莲子再也听不下去了,就捂着耳朵叫起来:“我再也受不了了。”周林很不耐烦地说,“你来就是添堵的……”“我添什么堵?我是来给你放哨的。”刘莲子对他的不耐烦和责怪一点也不生气。周林进一步刺她:“放哨?你就是来刺探情报的。”刘莲子对他的话紧追不舍,依旧不依不饶嘲讽他:“这不,贼不打三年自招,你是不是怕自己光明正大的一面曝光?”周林笑了,“曝光?亏你想得出!要曝,也先曝咱的……”刘莲子有点急了,“你脑子有病呀?”“没有病的脑子,也会叫你逼出病来了。”周林对她也是充满了矛盾的心理,而刘莲子被他一激,非常生气,然后跑出了病房,开车而去。

周林趁白天护士们都上班的时间,赵丽就由她们照顾。趁这机会,他就来到赵丽先前批发化妆品的商店,准备批发点化妆品,上街摆摊贩卖。他看到店主正在和营销员们在结算着账,并听到店主不满地指着放在柜台上的表格,发着牢骚:“你们呀,就会念书,两天下来就卖这么多?”“我们已经尽力了。”营销人员们都在辩解着。

店主已经好多天没见赵丽来店里了,他就问这些营销人员们:“这些天怎么不见赵丽呢,她手头可有五百多元的货呢。”这时,一个营销员说:“我们这两天也没看见她。”另一个营销员插话说,“她呀,住院了。”店主疑惑地望着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也不隐瞒,就直接说道:“给她做手术的是我表姐,她惹下祸了。”

心直口快的那个营销员倒是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该倒霉的,吞口凉水就塞牙,赵丽流产大出血,都快成植物人了!”他的话把店主惊得张大了嘴巴,“啊……赵丽没结婚啊?”“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合租,整天糖来蜜去的,能不出事么?”营销员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周林这时憋不住了,就上前一步,正色地说道,“在背后不要说人家的坏话,今天我是来替赵丽还东西的。”

店主闻听,急忙握着周林的手,说道:“谢谢你了,兄弟,请你照顾好她。”说着,店主把周林代缴的货款拿起来,又塞给他,真诚地说道,“兄弟,这点钱,你拿着,就当我们的一点心意。”“这怎么能行呢?”周林急忙推辞着。店主说道:“怎么不行,不是给你的,是给赵丽治病的,大家说是不是?”“对,”众人点点头。一时间,大家纷纷解囊相助。周林不住地点头,“谢谢,谢谢大家了。”

周林从化妆品批发店出来,他带着批发来的化妆品站在公园门口外叫卖着,但很少有人问津。他无奈地坐下来,低头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拼命地咳起来。

这时,秦梅穿着一双高跟鞋走过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林,准备给周林一个惊喜,“喂,卖化妆品的,来一支口红……”周林也不看来人,低头赶紧从包里拿出三、四样,说道:“你喜欢哪一种的,自己挑吧。”秦梅挑了一种自己喜欢的化妆品,继续挑逗着他:“多少钱?”周林边整理着地上的化妆品,边说道,“第一笔生意,你给十元吧。”

当他抬头看到是秦梅时,尴尬地笑了,“哦,怎么是你啊。”秦梅故意逗他,“怎么,不去上班而在这里摆摊卖起这来了?”“唉,一言难尽啊。”周林一脸无奈的表情。秦梅关心地问:“怎么回事?”周林欲言又止,“我……”但他又把话题岔开了:“你妈来了没有?”

周林提起这样的话题,让秦梅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她母亲虽说要来,但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没要来的迹象,而周林却一直在外面借宿居住。秦梅正要向他解释,突然,一句“城管来了!”周围的商贩们赶紧收拾地摊,向远处跑去。周林也不敢怠慢赶紧收拾起化妆品,边向远处跑边喊道:“秦梅,你先回去吧,回头咱们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