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在厨房里,赵丽翻过来翻过去只找到一包方便面,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她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就吃方便面,吃得她一看到方便面就要吐,她就是再饿也不想吃那包方便面。因此她只能在饥饿中焦急地等待周林回来。“出去都一整天了还不回来,重色轻友的家伙!”她嘴里嘟囔着,还在不停地拨打着周林的手机,通,但始终没人接听,急得她直跺脚,“这个死东西,就是嫌弃我。”

想到这里,赵丽流泪了。她望了望窗外,这时月亮从窗户里爬进来,让她想起了儿时的快乐时光:月光下,她和周林一起唱着,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勾指头……

周林把秦梅送回住处之后,这才想起赵丽一个人还在她的家里等他给她买回吃的东西。他今天本来先到公司里给李飞虎请假,并把电脑重新设置好密码,没料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想到这里,他沿街找着小卖部,结果街道两旁的小卖部都静静地锁着门,广告屏幕不停地翻着字幕,霓虹灯闪烁出馋人的香味。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地叫,已经没有跑动的力气了,耷拉着手走回去。

赵丽还在出租屋里不停地拨打着他的手机,通,但一直没人接。她“啪”地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喊道:“周林,我跟你没完——”说完,她拿起一根筷子,对着周林的摆台照片射去,并生气地说,“我叫你扔下我自个儿出去找快乐。你辜负了我。”

当她再次拿起手机,正要拨打时,却听见沙发的垫子下有震动声。她好奇地把沙发垫子掀起来,看到了周林的手机屏幕上有一个动画在不停地跳跃。她拿起手机接听:“喂,你是谁?”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声:“我找周林,你是谁?”“我是周林的女朋友,你不要再打骚扰电话了。”她非常生气地挂掉手机,尝试着要摔手机,忽然响起敲门声。

她听到敲门声,高兴地跑去开门,“来了来了……”当她打开门,周林像落叶般跌进门来。看着两手空空的周林,赵丽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身体,“我都快饿死了,你买的东西呢?”

刚从医院出来,身体本来还没有痊愈,再加上又累又饿,此时的周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摇摇晃晃地一屁股躺在沙发上。赵丽又跑过去摇晃着他的身子,“表哥,我饿……”有气无力的周林指了指厨房,“还……还有一包方便面……”赵丽绝望地坐在了一旁。

躺在沙发上的周林,此时感觉到肚子在隐隐地疼,这让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那时他叫东方一顺,他跟着父亲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突然,在他们前面有一个女孩子在绝望地呼救,二人闻声过去。两个歹徒劫持着那个女孩向树林里走去。父亲厉声制止:“放下她——”其中一个歹徒警告他:“好好走你的夜路,少管闲事!”父亲毫不畏惧,再次喊道:“把人放开!”

另一个歹徒晃着手里的匕首,向他的父亲扑来,“你找死!”他父亲毫不犹豫地同那个歹徒搏斗在一起。结果,一人不敌两人勇,他父亲倒在了血泊里,他摇晃着父亲的肩膀哭喊着:“爸爸……爸爸……”

在搏斗中,两个歹徒也都受伤,他们摇晃着血淋淋的身体:“走……”忽然,他不知哪来的力量,从地上跃起,把二人撞倒……

实际上,现在的周林始终都不愿回忆过去痛苦的那一幕,因为也正是那次他失去了父亲。回忆到这里他不愿再回忆下去,他望着坐在沙发一角的赵丽,问:“有人打过来电话么?”“就在你进门前来一个电话。”赵丽很不情愿地回答。他又问:“怎么说了?”赵丽说:“我说你住我这里了,哼,想抢我表哥,没门!”他对赵丽的回答非常不满,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这时,周林忽地站起来,打开自己的行李努力地寻找着什么。赵丽看他一眼,问道:“你在找什么?有病!”他感觉赵丽动了自己的东西,就瞪着她,说:“你不仅动我的手机了。而且,你又动我东西了。”面对周林的诘问,赵丽却毫不在乎地说:“谁稀罕你那东西,拉链一开,满屋子臭脚味。”

周林不再理她,继续在行李里寻找着,结果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回过头来,他看着她,她面无表情地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来到她的跟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肯定动我的东西了。”赵丽还了他一眼:“动了,你看着办吧。”

听到这里,周林一把拉起她,问道:“我那束百合花呢?”她生气地推了他一下,不客气地说道:“我饿,吃了!”他摇晃着赵丽,吼道:“那是束干花,你竟然吃了,你是猪呀!”

赵丽不服气地顶他:“我就是猪,就是头能下崽的母猪。”说着说着,她呜呜地哭起来,“你凶,你凶,在我面前你凶什么呀。”她一哭起来,周林算是没招了,就一屁股蹲在沙发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赵丽看他很无奈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再那样对他,停止哭泣,说:“不就是一把干花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你说什么?一把干花?你不知道,那年我就是闻到它的香气才醒过来的。”毕竟是那束百合花把他从昏迷中唤醒,赵丽这样说他,这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还香气呢,不是你们多管闲事,舅舅是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昏迷过去的。”赵丽在顶呛着他。这让他非常生气,他一把抓着赵丽双臂,气愤地说,“你……,到现在你还这么说?”赵丽并不理会他的意思,依然还在顶撞他,“说了咋?不就是送那束百合花的是个女孩么!为她,你值得么,用一条半人命,为你的一见钟情埋单……”

赵丽这样不理解他,反而还这么嘲讽他,这让他受不了。一时间周林暴跳如雷,但瞬间又泄了气,强压着自己的怒气说道:“不是这样的,事情它不是这样的!面对那样一个柔弱的呼喊,是个人都会出声的……”赵丽冷冰冰地回敬道:“我不会。”“好,你不会,那我的花呢?花呢?你吃了,给我吐出来!”说完,周林忽地感觉胸口疼痛难忍,弯下腰来。

此时,赵丽慌了,忙去扶着他,非常害怕地问:“哥……哥……你怎么了?”“去去去,滚到地球那边去!”周林痛苦地把赵丽推开。赵丽看他痛苦的样子,话软了下来:“不就是一束干百合花么,我隔着窗户扔下去了。我拼了命,下去给你找去!”说完,赵丽很快跑到楼下,在草坪上满地找那束干百合花。她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不就十一层楼么,你会飞哪呢?周林,你个重花轻友的家伙,天这么凉,夜这么黑,为一束破花让我拼上小命。”突然,一只白猫从灌木丛里忽地窜出来。把赵丽吓得“妈呀”一声捂着了眼睛,站在那里颤抖着。

周林由于不放心她,等自己的疼痛减轻了,也慌忙下楼找过来,看到她很害怕的样子,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赵丽捂着眼睛,惊慌地喊:“鬼呀,鬼呀……”“哪有鬼?傻瓜,谁叫你出来找了?”周林安慰着她,可她哭起来:“还不是叫你逼的……”

周林只好上去拉着她,说:“我逼的?不经同意把我的东西扔了,有你这样拽理的?”“扔了也不怨我,我是在执行舅妈她老人家的懿旨,她老人家早就传过话来,要是我看见那个人妖送你的那束干花,不是吃了,就是扔了!”赵丽的理由很充足。周林劝道:“大半夜的,走,回屋疯去。”而赵丽站在那里不动。周林吼道:“走哇!”“这可是你叫我回的……”赵丽破涕为笑。周林推了她一下,感觉很无奈地说:“你个赵有理,叫你逮着我,倒了八辈子霉!”

周林和赵丽一起上楼,进门后她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关心地问:“哥,还是胸口那伤?”周林点点头。赵丽说:“看你招的什么罪?还是舅妈说得对,男人呀,见了女孩就是犯傻……”“你说什么?”“我说的?还不是你提起来,逼着我说的?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搞的家破人亡的,到现在谁都不敢提白河镇,舅妈也把你的名字也改成现在的名字……”“那是我妈太把别人的话儿当真了。”“坏人黑着你,你不当真呀,你个傻蛋,天底下凡是会哼哼的女孩,一个眼神就把你的魂勾走了。”“你说的什么呀?不就是一束花么?”“一束花,一束花里面散发着多少伤心的记忆,你知道么,舅妈每当看到舅舅的照片,都会伤心流泪好几天。”

提起他父亲,周林也非常感伤,但他真诚地又说道:“丽,我看还是让姑妈过来照顾你吧。”赵丽看着周林认真的样子,呜呜地哭起来:“哥,你想把我卖了?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纸里包不住火的……”“我知道,天地良心都看着呢,我也不是不想让他们受伤害……”“那行,不让他们知道。”

赵丽望着周林,心里很后悔的对他说道:“哥,说实在的,我现在后悔得连死的心都有了。”“不要那样,那样姑妈会更伤心的。”周林安慰着她。赵丽又故意威吓他:“你再激我,我死给你看!”周林向她瞪瞪眼:“行,但你要发誓。”“我都这样了,还发什么誓呀?”赵丽对他凶巴巴的样子。周林无奈地说道:“对天,对地,对着千百年来女人的忠贞,以后不要这样了。”就这样,他俩商量好,明天上午周林陪赵丽去妇产医院做流产手术。

第二天上午,赵丽和周林匆匆地从小区里走出。她边走边对周林说:“哥,这会儿去还早着呢。”“去早了好挂号,不排队……”“哥,编好的理由……”“行行,就说咱两个房子没房子,工作正热火,不想要孩子。”“还有呢……”“就是避孕措施不到位。你看我做的啥事呀,别人惹的祸,我来……”“你看你,又来了,这个世界上背黑锅的又不是你一个。”“我痛苦着,别人快活过。”

他俩边说边从一家小吃摊的路对面走过去。此时,阚亮、钱运来和张小柱在那家早餐摊上吃着早餐,看到周林和赵丽从对面走过去,钱运来嘴里骂了一句:“妈的……”张小柱把胡辣汤里的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含在嘴里的葡萄吐出来,也骂道:“呸!这叫人舔过的干葡萄也是酸的!”然后又对阚亮说,“哦,对了,阚经理,昨天李总告诉你今天什么人来谈广告?”“你小子,耳朵挺尖的,是漫步人生广告公司的人要来和我谈。”阚亮不经意地说道。

这时,张小柱拍了一下大腿,笑着说:“对,就是这个公司,有一个水灵灵的妹子,星星见了掉下来,月亮见了落下去。”“去你的吧,说动画呢。”钱运来觉得他说的不靠谱,认为他又是在吹牛。张小柱认真地说:“真的,谁哄你,谁就是井底里的蛤蟆尾巴。”钱运来还是不相信他的话:“行,就是棒棒堆里的蝌蚪……”

听到这里,阚亮把喝到嘴里的汤水吐了出来,说:“你们两个在这里闲扯上了,还让人吃饭不。”

“真的,阚经理,叫什么秦……对,秦梅,看一眼你就知道了,那身段,那窈窕,一想起我都流哈拉子呢。”张小柱边比划着边描绘着秦梅的模样。

阚亮意味深长地拍拍张小柱,说:“看你那点出息,那是我的同学。快点吃,等回到公司赶快把活干利索了。”

阚亮的话让钱运来、张小柱也不再说些什么,乖乖地吃起早餐。吃过早餐后,他们三人回到了公司。

在市妇幼保健院的妇科门诊的拐角处,赵丽在忐忑不安地等周林从门诊处回来。看到他回来,赵丽赶紧迎过去,笑着说:“要不,咱回去吧。”周林瞪了她一眼:“你这样很危险。”赵丽却不慌不忙地说:“危险怕什么,我有的是时间。”

突然,妇科手术室里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赵丽脸“刷”地白了,毛毛虫一样贴近周林,颤抖着说:“哥,我怕……”

“怕什么,痛快的时候就没想过怕?”周林马上回敬她一句。赵丽的手捏着周林的胳膊,不满地说道:“你找死呢,谁那个时候想过这呢。”

这时,一个女孩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从手术室走出来。看到这情景赵丽腿一下子软了,周林使劲地拉着她。赵丽怯怯地说:“哥,我怕!”“不怕,有我呢。”周林在给她打气。赵丽依旧紧紧地拉着他,并说:“哥,我真怕,咱走吧。”“走了初一,你能走了十五?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就是一刀。”周林劝她,坚持让她做流产手术。听他这样一说,更加让赵丽害怕,她浑身一颤,说:“哥——”周林劝道:“别怕,有我呢。”说着他拉着赵丽来到了门诊室。

女医生边诊断边问赵丽:“多少天了?”赵丽茫然地看看站在一旁的周林,周林局促不安地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望着他们俩,女医生笑了,说道:“你们两个呀,以后可要注意,妊娠期长了,流产就有危险了。”

女医生的话让赵丽更加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啊……”

“医生,您能告诉我有什么危险?”显然,周林也非常担心,但他还是镇定了一下自己。女医生笑了笑,然后说:“我告诉你们,在妊娠l0周以内做人工流产最为适宜。因为人工流产手术越早就越简单、越安全;反之,手术就复杂,手术后康复时间也就长。”

听了女医生的话,赵丽掐着指头计算着。望着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女医生严肃地说道:“以后在这方面可要注意,该手术难度大,出血多,恢复也比较慢,对身体有一定影响。”赵丽上去拉着医生的手,吞吞吐吐地说:“啊……医生医生,我……我……我有10多周了。”“妊娠超过了14周就不能作上述两种人工流产,需要住院作引产手术,这样更增加了孕妇的痛苦,加大了手术的危险性,容易引起引后大出血,有时还会造成终身不孕。”女医生认真地向他们讲解着流产的危害,然后顿了顿说,“你考虑好,做还是不做?我建议你们还是生下来好……”赵丽这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我做!”女医生摇摇头:“再过几个月就要做母亲了,何必冒这样的风险?”“我做,我做!”赵丽迫不及待地说道。周林拉了拉她,说:“表……丽,我们再考虑考虑……”

从门诊处出来,他们来到院内绿化带旁,赵丽愁苦着脸,漫不经心地掐着冬青的叶子,掐了撕,撕了掐。周林在旁边说:“说话呀,什么时候哑巴了?”赵丽不理睬他,仍旧掐了撕、撕了掐。看得出,她的内心很矛盾。她知道,如果坚持生下来,会给她前面的生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如果坚持流产,身体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她为过去的行为感到后悔,后悔不该为了那个不负责任的人、玩弄她感情的人去那样付出。

这时,周林又推了推赵丽,说道:“知道不知道它也是生命,也知道疼啊。”赵丽转转身,拭了拭流出的眼泪。周林看她流泪了,说:“哭有什么用,你说话呀!”她没有回答周林的话,而是把一片树叶放进嘴里咀嚼着,然后急忙往外吐着,然后向前走去。周林也不知道她葫芦里要卖的什么药,站在那里不动。她看他站在那里不动,就回头拉他:“走哇。”周林问:“干啥?”赵丽咬咬牙,说:“想好了,不管多大代价,做!”“还是生下来吧。”周林劝道。赵丽叹口气,说:“生下来,不明不白的……”

赵丽下定决心要做,这反而让周林心里矛盾了,他也拿几片冬青的叶子,掐了撕,撕了掐,说:“不明不白的也比冒着生命危险打下来强。前面可是鬼门关啊。”赵丽沉默着。他把一片碎叶扬了扬,“如果顺顺当当做下来,那就太好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落下个不婚不育,也是痛苦的。”

赵丽把一片树叶放进嘴里咀嚼着,镇静里透露出苦涩,后悔地说道:“哥,我真的错了。”“表妹,现在不是议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关键是要把风险考虑进去。”周林劝道。

这时,赵丽又呜呜哭起来:“表哥,你说我咋就恁混呢,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而去……”“表妹,哥哥知道你心中的苦楚,咱得想两全其美的法子。”周林在安慰着她。赵丽摇摇头:“哥,没有了。”周林说:“可你是个女人呀,哪一种风险你都冒不起。”“是我自作自受,就让我一个人,承担上天对一个女孩**的惩罚吧。”赵丽自责道。周林坚定地说:“不,表妹,我不许你这样做。以后你还要生活,还要怀孕生育自己的孩子。”

“医生吓你呢,她说的仅仅是一种子虚乌有的风险。”对于医生的话,赵丽并不为意。可周林并不这样想,他反问她:“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我在乎,可谁在乎我呢?”说完这话,赵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周林脱口而出:“我在乎……”赵丽哈哈大笑,并说道:“你?表哥,你可真逗,咱两个是姑表,近亲……”周林急忙解释:“你又想歪了,谁要和你结婚。”

赵丽脸色突变,指着他大喊道:“我知道你嫌弃我,其实你早就嫌弃我了。什么菜鸟?你滚!”

“疯子,不可理喻的疯子。走,我们一起走,送我离开即将毁灭你的地狱。”周林对赵丽的反常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她此时的所想,所以他就用激将法来说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