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阚亮心事重重地坐在电脑前，看着面前电脑屏幕上不断翻新的数据，摇了摇头，并自语道：“这么好的东西，卸了太可惜！”昨晚他在饭桌上已经吩咐钱运来和张小柱，让他们密切关注公司网站的情况。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钱运来和张小柱在网络上斗智斗勇得如何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拿起电话，放下；再拿起，再放下。他心里在想：一定稳住阵脚，千万不能乱了方寸。一个部门经理不能因小失大而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阚亮站起来拉开窗帘，阳光扑面而来，让人感到目眩。他用手挡了挡眼睛，这才看清窗外的世界，层层叠叠的高楼、树木尽收眼帘，博大的空间在他的无法掌控中生生不灭。他最终还是不放心，于是给钱运来拨打手机，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喂，怎么样？”接着又问，“还不见动静？那也不能大意麻痹，给我死死盯着，必要时，咱先下手为强！”说完，他嘴角泛起一丝奸笑，合上手机，点起一根烟，有点得意洋洋。突然，他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重又拨打手机：“喂，是我，手脚麻利点，不要留痕迹！”这时，窗外的阳光亮得有点儿刺眼，他给钱运来吩咐完后慢慢走过去，轻轻拉上窗帘。
周林心急火燎地回到公司，简单地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钱运来看见他，便开玩笑地说：“你小子，昨晚上大家备了瓶好酒，等你到大半夜，你上哪里去了？”周林苦笑了一声：“我去看亲戚了。”“男亲戚，还是女亲戚？你小子，天字第一号不义气，肯定到哪个漂亮女人的温柔乡里，串亲戚去了。”钱运来故意对他穷追不舍。众人哈哈大笑。周林说：“拜托，来点新鲜的行不？我都快被你们烦死了！”钱运来索性站起来，说：“大家看到了吧，吃过鱼的馋猫，脾气就是暴躁。”
周林气不打一处出，跑过去用手拽了两下钱运来，吼道：“钱运来，你开什么无中生有的玩笑？”这一弄，钱运来一下子被划拉恼了，对着周林就是两拳。周林捂着肚子蹲下来。“哥们，这里可不是动物园，老虎屁股还没有长出来呢！”钱运来非常生气地望着蹲在地上的周林。其他人见状，急忙禁口，各自忙各自的了。
这时，阚亮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一道小缝，吹着烟泡泡欣赏着。看到周林痛苦地蹲在地上。他急忙扇扇空气中螺旋般爬升的烟泡，猛地拉开门，厉声说道：“上班时间，你们在干什么？”此时，没有一个人应声，钱运来听了阚亮的话得意地坐回座位。阚亮走到蹲在地上呻吟着的周林跟前，问：“周林，你怎么了？”
周林摇摇头，冷汗从额头上浸出来，疼痛的泪水从眼缝里流了出来。阚亮向同事们咆哮着：“看你们，有这样对待同事的么！”此时，周林站起来，蹒跚地向外面走去。阚亮看情况不对，在后面追着：“周林，周林……”
周林捂着肚子跑向卫生间，然而却在公司的走廊“哇”地一声，吐了一滩血。阚亮从后面赶来，喊道：“周林，周林……”他回过头来，眼前满是金花，一头栽在地上。顿时，阚亮不知所措地一把抱起他，拍打着他的脸，焦急地喊：“周林，周林，你千万可别吓唬我！”
钱运来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为刚才自己的冒失而后悔。阚亮等人在外面急切地喊道：“快快，送医院，送医院！”张小柱慌里慌张走回来，看了钱运来一眼，叨叨他：“你呀，没轻没重的……”钱运来争辩着：“是他先打我……”张小柱非常不满，说道：“钱运来，到现在了你还嘴硬。”钱运来自知理亏，也不再出声。这时，张小柱拿起了电话：“喂喂，李总……”
阚亮的同事们急忙把周林送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紧急抢救后，周林被送回病房里。阚亮和同事们心事重重地分立在病床两旁望着还在昏迷中的周林。阚亮摇摇头，说：“膀大腰圆的，就跟泥捏似的。”郑光不满地对他们说道：“还不都是内奸闹的？”阚亮对郑光的话非常不满，说：“胡说什么，钱运来是内奸？”“他不是内奸胡闹什么？出手这么重……”郑光早已对他们的行为看不惯了，趁此机会他把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可这时，同来的小梁插了一句话，他说：“要说内奸，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人人都有份，谁能把自己的嫌疑洗清楚？”“到这时候了，还谈论这些干啥？都一边待着去。”阚亮怕他们再说下去，急忙把他们的话题岔开了。
总经理李飞虎得知消息后，急忙赶到医院，他在主治医生办公室里询问情况。主治医生看过检查单，然后慢吞吞地说：“没有大碍，可能工作太紧张了。”“为什么会出那么多血呢？”李飞虎心里有疑惑。主治医生这时摇摇头，说：“这正是我所疑惑的，可能……”李飞虎焦急的问：“可能什么？”
“可能先前内脏受过伤，旧病复发吧。”主治医生这才说出自己的疑问。李飞虎上去握着主治医生的手，说：“谢谢你了。”主治医生笑道：“谢什么，这是医生应尽的责任。”“周林是我们公司一个尽职尽责的员工，希望你们好好地治疗他的病。”李飞虎对周林的病很关心，希望主治医生尽力治好周林的病。主治医生点点头：“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
这时，钱运来也来到主治医生办公室外面，看到李飞虎匆匆走出来。他急忙迎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李飞虎，怯怯地说道：“李总，这是我的……”看到他，李飞虎脸板了下来，反问他：“你不是没错么？没错你掏钱干什么？”“我那不是赌气么，您要跟我一样……”钱运来还想辩解。李飞虎看着他，批评他，“你叫我咋批评你呢，开玩笑能开出这么大篓子？”钱运来苦笑着：“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呀？”“经打，你就照死里打？”李飞虎一声长长的叹气，“医生说没大碍，可我警告你，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伤了和气不说，还影响工作。”
不知怎么的，或许一根紧绷的弦忽地松了下来，钱运来忽然抽泣起来。李飞虎不满地看他一眼，问道：“怎么，你反倒有理了？”“你看我做的啥事啊！”钱运来反而大声哭起来，这让李飞虎措手不及，他望着他手里的钱问：“你是自愿的？”“自愿的，打伤他是我的错，我的错我承担责任。”钱运来的态度很诚恳。李飞虎接过钱运来手里拿着的钱，又问：“真的自愿？”
钱运来点点头：“李总，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就试试你真心不真心，能勇于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说明当初我没有看错你。”李飞虎的话柔和了下来。钱运来又诚恳地说：“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李飞虎拍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道：“行，90后，责任是分内的，钱财是身外的，好好干吧！”
此时，周林从昏迷中已经醒过来，他惊讶地打量着四周，问道：“我这是在哪儿？”看到周林醒过来，阚亮急忙走过去，高兴地说：“周林兄弟呀，你刚才晕倒了，大家把你送到医院了。”“晕倒……医院……”周林有点疑惑地望着郑光，郑光实话实说道：“你吐了好多血，你把大家都吓坏了。”周林歉意地说：“谢谢大家了。”
阚亮问道：“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病？”
周林反问：“遗传病？”
“会不会是地中海贫血症？”阚亮问道。
周林摇摇头。
阚亮说：“那你为什么会流那么多的血？”
“血？”周林看看大家。大家点点头。然后他想了一下，“哦”了一声。
阚亮继续问：“想起来了？”
周林说：“还是我小的时候，和父亲一起走夜路，看见一个女孩被人欺负，就上前打抱不平，父亲被刺死了，我被刺伤了。”
“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一位女同事的情绪很容易被感染，尤其是英雄救美的故事，她又问：“那被救的女孩后来呢？”
“后来妈妈带着我离开了家乡，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靠捡……”周林害羞地笑了。
郑光感到好奇，就继续追问：“捡什么？说啊！”
“说来也不怕你们笑活，靠捡废品供我长大、上学……”周林眼睛酸酸的又说，“也不知道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酸酸的空气很快蔓延开来。阚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周林陷入对母亲深深的思念中。
此时，李飞虎推门进来，周林看到他进来，坐起身，说：“李总……”李飞虎又把他按下，说：“周林，别动！”周林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您了。”
“说什么客气话，安心地养病。”李飞虎安慰完周林，又对在场的员工说，“我说你们这群年轻人啊，工作起来真是不要命，记着身体不是纸糊的，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众人点头。
李飞虎又接着说：“事情都错在我身上，是我以前为了工作、工作，忽视了大家的休息，我要深刻反省。自现在开始，我还给大家休息和娱乐，劳逸结合”
大家高兴地笑了。“大家高兴了吧。”李飞虎话锋一转，对着门外喊了声：“进来吧！”大家又一愣。看到钱运来低着头走进病房。
“抬起你的头，不要像小学生犯错误似的。”李飞虎说道。钱运来抬起头，走到周林的床前，道歉道：“周林，对不起了。”周林拉着钱运来的手，说：“别这样，咱们都是同事。”“有像我这样糊里糊涂的同事么？”钱运来非常自责地说。周林摇摇钱运来的手，诚恳地说：“那我们就是那种不打不成交的好同事……”“您不记我仇了？”钱运来说道。周林说：“我记你什么仇呢，不就是两拳么？”钱运来更加愧疚，说：“我把您打出血了。”
周林哈哈大笑，剧烈的疼痛使他大汗淋漓，艰难地说：“这不是你的错。”钱运来这时拿出那一沓钱来，递给周林。周林看看大家，推让着。“你就接着吧。”阚亮劝他收着。钱运来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要是你不接，是你还没原谅我。”
“这……”周林感到很为难。
李飞虎见此情景，就说道：“周林，运来对自己的过错很自责，要是你不接着这点钱，他心里会很难受的。”
见李飞虎这样说，周林只得答应：“好吧，我把钱接着。”说着，接过钱运来手里递过来的钱。大家会心地笑了。
这时，周林说：“李总，这两天我有点儿急事，想把活儿拿回家做。”
李飞虎安慰他：“工作的事情先别着急，等病养好了再说。”
周林摇摇头，说：“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可我表妹……”
“谁说要你丢工作了，不就是养两天病么？好吧，既然你要坚持，那就按你说的吧。不过，有一点，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李飞虎对周林提出的事情满口答应，但对阚亮来说，像一个响雷在他头顶炸响。他急忙搬出公司的尚方宝剑，公司的规章制度来说事，说道：“公司的纪律，再说，我们已经出过事了。”
“周林我特准了，信不过他还能信谁？”看来李飞虎对周林还是很信任的，但阚亮还有点儿心不甘，就说：“要是再出个什么差错。”
李飞虎对阚亮的提醒并没有放在心上，并进一步说道：“阚经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金子放在哪里都闪光，是石头藏在哪里都会浮出水面的。”然后把目光转向周林，“就这样定吧，周林，你要在医院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再去上班。”说完，走出了病房。
看到李飞虎从病房里出去，阚亮的脸色非常不好，但李飞虎已经把话撂在这里了，他也就无可奈何了。很快，阚亮、钱运来、郑光等和周林告辞后，从医院里出来，走在大街上。
想着刚才的一幕，这让阚亮的心情很不爽，他说道：“在李总面前，愣是让周林这个小神仙糊弄过去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周林请假是因为他的表妹，所以他诡秘地向他们几个属下悄悄说，“你们不知道吧，周林哪里是没日没夜干活累的，他是把自家表妹的肚子搞大了。”听他这样一说，钱运来也来了兴致，就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是周林亲口告诉我的，要我准他的假，我说你找李总吧，他就演了这场苦肉计。”阚亮得意的样子。钱运来似乎有点不相信他的话：“不会吧？”“你呀，头脑简单，当了冤大头，自己都不知道。”阚亮说道。
钱运来说：“那你怎么不早说？”“你当我傻呀，维持你，得罪他周林……”阚亮继续煽风点火。钱运来感到受到了欺骗，非常气愤地说：“嗨……”
阚亮还在煽风点火：“更可气的是，一场苦肉计，把大伙儿都当猴子耍了！挂在十字路口都成红灯了。”李飞虎对周林的信任，更加大了他对周林的恼怒，在他心里已经根本容不下了周林，况且周林因为直接威胁到了他的利益和位置，要是不清除掉周林的影响，他在公司的利益和地位不久就会被周林所取代。因此，他煽动着属下一起来排挤周林，让他在公司无立足之处。
其时，夜幕已经降临，周林感觉自己的病情已无大碍，就找到主治医生要求出院。主治医生拗不过他的一直要求，就给他开了需要吃的药，然后让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办理出院手续后，他从医院里蹒跚着出来。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秦梅从他身旁向前奔跑着。他吓了一跳，吃惊地望着秦梅远去的身影。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秦梅的影子在前面的灯影里一闪一闪地移动着，他在后面紧跟慢跑。
十字路口，红灯亮了，车辆纷纷停下来。人们在人行道口站着。这时，秦梅也不得不站着，并瞟了一眼面前的人群。周林从后面跑过来在路口也停下来，他看到秦梅脸上满是不安的表情，并佯作镇静地整理下自己的衣服。在整理中，秦梅的钱包掉在了地上，但她没有发现。此时绿灯亮了，她冲过路口，又继续向前奔跑。周林捡起钱包，大步流星追去，并喊道：“秦梅——”她没有听到周林的呼喊，而是自己总感觉有人盯她的梢，她跑得更快了。
在一个拐弯处，秦梅消失了，周林也停下来，四处寻找。忽地，一个黑影贴上来，就势扭着了周林的胳膊。这时秦梅说：“说，你为什么跟踪我？”周林痛苦地摇摇被扭着的手，说道：“钱包，你的……”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钱包，正是自己的，便更加用力提了提，说：“说，怎么偷到手了？”周林痛苦地说：“秦梅，是我，周林，你掉地上了我捡了。”秦梅这才放开周林的胳膊，惊讶道：“周林？怎么是你？”
周林说：“你跑得跟风一样……”“我总感觉后面有人在跟踪我。”秦梅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任何人，这才放下心来。周林说：“我觉得你太敏感了，后面并没有人跟踪你，我是看你一直向前奔跑，感到好奇就在后面跟着你。”“嗨，你早说啊，我……”秦梅紧张的情绪才缓解下来，并和一起周林继续向前走。
“你妈来了吗？”周林问秦梅。
秦梅回答道：“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就这两天来。”
两人边说边走，周林一直把秦梅送到他们租住的卧龙小区后，就又返回到了赵丽住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