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水磨庄园
星期一早上,李画家刚出门去上班就碰到工会的王干事。
“李画家,”王干事指着他手里提着的铜盆说,“是在哪里捡的漏?看起包浆还不错,花了好多钱?可惜品相不太好,底部开了这么长一条口子。”
“你就不要奚落我了,”他说,“这个周末和朋友到北山里面去写生,差点把命都丢了。这个铜盆就是我们遭遇的见证……”
“有点意思,快说出来听一下。”
“说来话长,”李画家摇了两下头说,“现在想起都心有余悸……”然后,他就断断续续地对王干事讲起了在鹞鹰岩遇到的危险……
到办公大楼分手时,王干事说:“我说你呀,该改行写小说了,把这两天的经历写本书保证卖得到钱,书名就叫《鹞鹰岩历险记》。”然后又说,“这个铜盆一定要给人家补好,免得人家看到破盆子心酸。不过……”
他听出王干事话里有话,赶忙问:“不过啥?”
“不过……”王干事吞吞吐吐地说,“不过最好不要拿到公司里面去补,免得人家说是干私活。就算你拿去了,焊工师傅也不一定会给你补。”
“不拿到公司里面去补,外面的白铁匠又补不起,未必就这样给人家拿回去?”他着起急来,大声说,“干私活就干私活,这个锅我背了,和焊工师傅无关。不就是大会上点个名,受个处分,再扣点奖金……”
“别着急,你先把它放到办公室。”王干事说,“你干脆到管理科去把事情说清楚,叫他们开个条,到财务室去适当交几个钱,再名正言顺地拿到焊工班去补。这样一来大家都好说话,谁也不会背干私活这口黑锅。”
张老师是个有心人,星期三上午,他看到总务科的王老师拿着张告示要到校门外去贴,就好奇地问了一句:“又是啥好消息?”
当得知学校要将学生宿舍里置换下来的单人床向公众处理后,他心里一动,马上说:“王老师,晚两天贴要不要得?”
王老师惊讶地打量着他说:“为啥?莫非贴张告示出去还要选日子?还是你在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不是选日子,也不是我在打主意。”他说,“我是想给鹞鹰岩的尤二伯弄去开家乡村旅馆,还要先去给他们商量一下了来。”于是,他将在鹞鹰岩遇险后被尤二伯一家搭救的事说了。然后说,“我星期六去一趟后再给你回话。”
王老师说:“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等你去和救命恩人尤二伯沟通好了再说。”
等王老师转过身,他就给李画家打电话说了这事。
李画家说:“太好了,要是能帮他们把农家乐开起来,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然后又说,“铜盆也补好了,一点都看不出补过的样子……”
星期六,他俩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北山。
当张老师满怀信心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尤二伯两口子听后,没想到尤二伯一个劲地摇着头说:“不去想那些,不去想那些。我除了在田里土里刨点吃食,其他啥都不会。”
“没得关系,”李画家鼓励说,“慢慢就会。这里的旅游资源这么丰富,不加以利用就是浪费。”
正拿着铜盆翻来覆去看的尤二娘有些心动了,说:“要得,做就做,人家那些地方的人都在做,我们为啥就做不得?就算我们比人家笨一些,我就多费点力学。反正我们是做老实事的,不得顾惜那点力气。儿子去年就说我们这方的人是‘端起金碗讨饭,只晓得守穷叫苦,这么好的环境都不晓得利用’。”然后“啧啧”两声说,“这个盆子才补得好,像是天生成的样,一点都看不到疤痕……”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尤二伯说,“公路都不通,哪个来旅游?这阵的人都像害了懒脚瘟,出门就想坐车,哪个愿来受爬坡上坎、翻山越岭这份罪?”(懒脚瘟,就是咒那些怕走路、不愿走路的人)
“你放心,客源的事我们来解决。”李画家说,“我们先把那泼画画的朋友约起来,再发点资料到网上去,反正,你们大起胆子干就是。”
经过一番好说歹说,尤二伯虽勉强答应下来,但还是忧心忡忡:“要是开起没得人住就完了。”
吃过午饭,这两个背着画板到岩下去写生,顺便照了好些张照片。
第二天上午,张老师要尤二伯坐在门前打草鞋,自己好对照着画。李老师则去画尤二娘唤鸡来吃食的场景。
下午离开时,张老师拿出一百块钱来递给尤二伯说:“这是我们两个的伙食费。”
见尤二伯不肯收,他放在板凳上拉着李画家赶紧告别。
张老师星期一上午就去给总务科的王老师说:“尤二伯要二十张单人床,两个大圆桌,再配点椅子”。
王老师说:“好,我马上去找校长说一下,既然是贫困山区的老乡要买,我们适当收点钱就是。”
一会儿,王老师笑嘻嘻地出来对张老师说:“说好了,校长说本来就是处理的东西,这下找到个好归宿,这就叫物尽其用。我建议象征性收一百块钱,校长叫我去办就是。”
张老师听完后,马上掏出手机来给李画家打电话说:“床的事我落实了,怎样运过去要你想办法了。”
李画家说:“星期六租个车过去就是了。”话还没说完,见工会的王干事笑着走过来,像是要找自己。
王干事说道:“李画家,我在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你发的那些图片和说明文字,觉得很有意思,这是在哪个地方?”
“北山镇”他说,“北山的鹞鹰岩,就是我说遇险那个地方,是我昨晚上发上去的。”接着,他就把这次和张老师进山去促成尤二伯一家开办农家乐的事讲了讲。
王干事说:“北山离这里不远,只要他们办起来,我们就约几个人去走一趟。”
“这个样子,”李画家说,“干脆工会把每个季度评选出来的优秀员工组织起去,就当是奖励。”
他们公司有一千余人,每个季度都要评选二十名优秀员工,奖励标准是五十块钱。王干事说,“你说的倒是个好办法,但要公司领导层同意才行。不过,我可以提出来。”
看到王干事有些心动,李画家就把运床的事提出来说:“只要他们搞起来了,公司就把那里当成优秀员工活动基地都可以。不过……不过他们的床还没运回去,我想,公司要是同意把优秀员工弄到那里去搞活动的话,先出个车……”
“好了,好了,不要得寸进尺。”王干事说,“我先去和他们沟通了来,只要他们同意到山里面去搞活动,运床的事就好说……”
第二天,王干事又来找到李画家说:“公司领导层都同意把优秀员工带出去活动,释放一下他们在工作中的压力,费用没变。”
“运床的事你没说?”
“说了,说了。”王干事说,“经理说了,在不影响公司正常生产经营的情况下可以考虑。”
“我们是星期六去,和公司的正常运作没得冲突。”李画家赶忙说。
“我都帮你联系好了,”王干事说,“调度室派了辆小货车星期六上午跑一趟。”然后又说,“这就要看你的了,要是大家去了认为不像你说的那样,可就是给我挖了坑……”
他“嗯嗯”两声后,掏出手机来就给张老师打电话,要张老师想法进一趟山,告诉尤二伯他们星期六到镇上来搬床。
星期六一大早,尤二伯就站在院坝边,对着平安寨大声喊起来:“帮忙搬床的,走得了哟!”
“来了,耽误不到。”那边有人大声答应着。
就在星期三下午,张老师趁着下午没有课就进了山,把运床来的事说了。
尤二伯当天晚上就去给村长说了自己准备办农家乐的事,村长说:“这是好事!有啥需要我做的就说一声。”听到需要找几个人帮忙搬床,村长说,“这算啥事嘛,你都是晓得的,山里人虽然穷一点,但力气还是有,到时候我带几个人去帮你搬就是。只要你带头搞起来,大家都跟到干。免得人家总说我们是‘端起金碗讨饭’。”
他们把床这些搬回来时正赶上吃午饭。
李画家一放下碗筷就要到房子东头的山墙上去作画,说:“先把招牌打出去,我们叫个啥农家乐呢……”
张老师说:“我都想好了,我们不跟到人家叫农家乐,瀑布、鹞鹰、水磨、木楼和葡萄架都是这里独一无二的景色,我们就叫‘水磨庄园’,让人一听到名字就浮想联翩。把字和画都要搞大一些,颜色都弄明亮点。”
然后两个人就搬了架梯子,搭在正对着北山那壁山墙上画起来。
李画家爬上梯子,拿着红颜料在木板墙上写“水磨庄园”几个字,张老师则站在下面画水磨……
李画家他们花了一下午的工夫才把招牌在木板墙上画好。
尤二伯走到三十来米远的竹林边看了又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说:“这下好了,黑黢黢的墙壁算是开了光,一下就亮敞了。”
站在一边的尤二娘说:“只有墙壁才亮敞哟?你好生看一下,是不是一个院子都亮敞起来了?等没得事那天,我就专门爬到山梁上去看……”
第二天下午,李画家给尤二伯道别时说:“下个星期六我也跟到那二十个人一起来,有啥事我们共同承担,你大起胆子搞,不要虚场合。”
尤二娘忧心忡忡地说:“就怕城里的人嘴刁,吃不惯我们煮的饭。”
“没得关系,你们弄的农家菜好吃得很。我看你们墙角堆得有那么大一堆芋儿,你就搞个芋儿烧鸡,再推点豆花这些,”李画家说,“保证他们吃了一回还想二回。”
尤二伯说:“我们喂了三年多的鸭子也不太肯下蛋了,本来想背到镇上去卖的,干脆,我就杀起来炖酸萝卜。反正山里人受了风寒就是这样弄起来吃的……”
“好啊。”张老师说,“酸萝卜老鸭汤清热解表,城里人还只有到专卖店去才吃得到。”
等张老师他们一走,尤二娘就说:“从这阵起,我们天天都要穿得衣之饰之的了,哪个都不许拖一块趿一块的,不然城里人看了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