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东风来时，芳子再来宝庆里
小山说，不会的，不要乱讲。
罗敏说，才多久？他会跑哪里去了？天，会不会被人……听说，村里最近有孩子被拐走。
小山没有再说话。又朝四周观望了一下，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拉着罗敏就跑。罗敏也似乎意识到什么了，跟他朝新华书店跑过去。
两人爬了一个小斜坡，快速跨过几阶梯子冲进书店，当看到桂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正放着流行歌曲的音响机扭着屁股的时候，两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罗敏走向前去，假装生气地责备他，桂宝，你怎么不给哥哥嫂嫂说一声就跑这里来了，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桂生没有为自己的错误行为道歉，却指着音响说，这个是什么，它会唱歌，又没看到人在唱。
罗敏说，这个会唱歌的东西叫音响，你长大后就晓得了！不要岔开话题，以后不准不打招呼自己一个人乱跑，知道吗，丢了怎么办？
桂生说，嫂嫂，我晓得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罗敏于是抱起桂生说，走，嫂嫂带你去楼上看书去，你最喜欢的。桂生拍起小手说，好好好。
桂生到了二楼的书店，看到那么多书，满是惊讶，兴奋得哇哇叫，什么书都想买。罗敏说，只能选几本你最喜欢的，这么多书，哥哥嫂嫂可搬不回去。桂生想了很久，最后他决定只买一本，一本新华字典，这个让小山和罗敏很是不解。罗敏问，你不是喜欢看图画书么，为何不买那个？你买这个会查字吗？桂生骄傲地说，会！我要先认得很多字。然后再买别的。
买了书，三人又折回来到邮电局给芳子打电话。这一次罗敏紧紧地拉着桂生再也不敢松手。
这时，芳子的心情完全有了好转，听说罗敏怀上了，更是替她高兴，说的话也多了。她说，如果在深圳就好了，可以好好地庆祝一下，可以吃个饭唱个歌。罗敏说，谢谢芳姐，公司还好吗？芳子说，你们邵总可厉害了，公司越来越大了，国外来了很多订单，现在是公司最好的时期，一天到晚总是忙不过来。人手不够，去招了几次人，却没招到什么人，哎，现在招人好难招得到哦。尤其是招不到像你们这样贴心的人，要是你们在就好了。
罗敏一听哽咽起来，说，芳姐，他们刚来，给他们一些时间，待一段时间就一样了，都有一个适应过程的。只是，我想你们了。
电话那边顿时也沉寂了下来。好一会儿，芳子才说，我也想你们，这不，我给你们留了言，明年清明就过来看你们。对了，你们反正在城里，去趟银行吧，开个户，我把你们的工资打给你们，你们不在厂里，不能给你们现金，你们去问问能不能在那边开个户，要是不能，明年我把你们的工资一起带回来。罗敏说，我们不在厂里了，还是不要了吧。芳子严厉地说，这是我们约定，怎么可以随意更改，快去！罗敏说，那好，我们就去。罗敏说完就要挂电话，却听芳子说，等一下。小山接过电话说，芳姐还有事吗？芳子问，桂生还好吗？小山抱过桂生说，挺好的，他就在我身边，刚才差点丢了！这小子很聪明，你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喜欢的。来，桂生，来跟你大姨说话！
桂生小脸满是疑虑说，大姨？什么大姨？
罗敏说，你的大姨，你的亲大姨！说着把话筒贴近他的小脑袋边。
喂喂喂，桂生吗？芳子在说话。
桂生吓了一跳，这个弯弯的东西会说话，把头扭开来一脸疑虑地看它。
罗敏小声地说，快跟大姨说话啊，说大姨好！大姨想我们桂宝了。
桂生还是一脸疑虑，挤出一句疑问，大姨？
芳子听到了桂生奶声奶气的说话很高兴起来，说，对的，桂生，我是大姨啊，你好啊。
桂生这回听真切了，这弯弯的东西里确实藏了一个叫大姨的人。于是大声叫了声，大姨！
呃！芳子一听很是开心应道。接着说，过段时间大姨大姨丈过来看你，好不好？
桂生开始顺溜了，说，好！
芳子说，那我们约定了哦，不见不散哦！芳子说这话后，感觉自己说话不针对说话对象，不见不散桂生怎么听得懂。又改口说，我们说好了，就不能改，不能反悔说话不算话哦。
桂生说，好！
芳子说，桂生真乖！请把电话给你小山哥哥吧。
桂生又是一声好，小山忙接过电话。
桂生通过这个电话，具体讲是通过这个弯弯的东西，记住了他还有一个大姨，而且这个大姨就藏在弯弯的电话里面，跟他说好了，过段时间要来看他。于是他惦记着这个事情，时不时问罗敏，大姨什么时候来。罗敏笑着说，还早呢，还要过一年。
桂生说，一年是多久？
罗敏不晓得怎么解释了，说，还要很久，要过了年，再过一段时间才来。
桂生不懂，说，过了年就来吗？
罗敏只好点点头，说，是的，桂生真聪明。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大山坳，山坳中间有一条大渠，大渠上面有一座小石桥。三人说说笑笑来到这，却发现好久没回村自己多年也没见的贾光明夫妇坐在那歇息。还没走近，贾光明先认出小山来，而且先打起了招呼。贾光明站起来摸了摸桂生的脑袋，说，儿子这么大了，蛮不错嘛！
小山说，光明叔你看错了嘛，这是我二叔的儿子，叫桂生。
贾光明瞪圆了眼睛，仔细一看，果然是桂生，没错！于是低下头对桂生说，对不住啊桂生！说着还蹲了下去，捏了捏桂生脸说，桂生啊！我听你伯伯讲，你很厉害，是不是哦！
桂生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把贾光明逗乐了，说，你可是一点也不谦虚嘛，你会哪些啊？
桂生嘻嘻笑，说，我会认字，我认得很多字，还会看书，讲故事！
贾光明说，哦，这么厉害，快跟伯伯讲一个故事吧。
桂生说，你要听哪个？
贾光明又一愣，看来你会很多故事啊！
桂生又点点头说，嗯！
光明的老婆也忍不住了，也蹲下来说，桂生这么厉害，这样吧，今天不讲故事，给我们认个字好不好？故事以后你来我家玩，叫光明叔听你讲故事。
桂生说，好呀！叔叔他认得字吗？
大家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小山捏了捏桂生的小脸说，光明叔叔是老师，他们家出了三个大学生，你说认得不认得字？
桂生很认真地说，什么是老师？老师是做什么的，什么是大学生？
罗敏微笑着说，这些桂生以后长大了就晓得了。
光明又捏捏桂生的脸说，厉害的桂生，我写个字，看你认得不认得？说着，写了人口土三个字。桂生一眼认出。光明接着写上中下。桂生急了，背起书来，人口手上中下日月水火山石田土木禾米……叔叔你是要写这些吗？光明笑了，站起来，摸了摸桂生的小脑袋，说，桂生果然厉害，叔叔这回是晓得了，以后来我家，我家有好多书，以前大哥哥们用过的，还有笔哦，你可以写字。桂生一听有书看，高兴得直跳，我现在跟你去好吗？
光明拉着桂生的小手往山上走哈哈直笑，说，好！怎么不好！非常好啊！我们走咧！其他人赶忙跟上。光明的婆娘对小山两个说，桂生小小年纪，认识这么多字，将来肯定有出息啊，你们家要也出大学生要出大人物了啰，嗯！
还真是的，在以后的日子，桂生经常去光明家，去他家看书、认字。贾光明很是喜欢他，见他聪明，也很想当他的老师，好好培养一下他。不仅教他认字，还叫他写字，铅笔字和毛笔字。他逢人就讲，桂生天生聪明，还好学，以后一定是村里的又一个大学生，宝庆和铃子死也瞑目了。
七个月后，罗敏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叫贾平贵，寓意平平淡淡实为贵。跟桂生相差约四岁。转眼几月又过去，正是东风来时，春雨也频繁，村里桃树李树三月花相继盛开，把村里村外开成花的海洋。罗敏抱着儿子牵着桂生在花下走来走去，走着走着便来到村口，这几天她喜欢对着村外的小路看，清明很快就来了，他们和芳子约定也快到了。
桂生喜欢花，喜欢桃花却不喜欢李子花，每次罗敏带他来到这里时，他总要捡一些刚落下的粉红色桃花塞进鼻子里嗅。罗敏看到了总生气，说，桂宝，不能这样嗅，滑落到地上沾了脏东西，塞进鼻子脏东西也进到鼻子会生病的，放手掌上嗅一嗅就好了。桂生一听忙把花从鼻子里挖出来，说，哥哥去哪了，总看不到他。
罗敏说，修路呢，过几天你大姨要来，修好路才好来啊。
桂生说，大姨就要来了吗？
罗敏说，是啊，桂生很快就可以看到大姨了。
桂生说，大姨不是在那个弯弯的东西里面吗。
罗敏一听笑惨，说，她的声音在弯弯的东西里，人却在外面。
桂生听到了高兴极了，快活地把花撒向天空，想是让花把自己淹没了才好。
明天就是寒食节，再过两天清明节了。大庆召集大家在他家门口的大晒谷坪开了会，讨论两个事，一是村里终于修通了一条小马路，要想富先修路，算是完成了第一步，要庆祝热闹庆祝一下；二是今年清明节，村里贾家举行集体祭祖，要热闹要讲究，说讲究实际上就是要有仪式有规矩。
小山提议，我们不是有马灯、龙灯和阳戏吗，把这些东西弄出来就热闹得很了。讲究的话，就按族中规矩，搞个庄重仪式公开祭祖，有老少有先后，不落下任何一家祖坟，最后大家一起吃个大锅饭，大家看这样好不好。大庆带头鼓掌说，小山的意见很好，我很赞成，大家有没莫子意见。
闷在一角的贾大贵说，刚才小山说祭祖后一起吃饭，这个要各家掏钱么，还是村里出？他说话的时候站他旁边的婆娘白了他一眼，似乎他就不应该讲这个话。
神医说话了，大贵提这个问题很及时，我觉得小山刚才没有讲这个问题，大贵说出来了很好嘛，我觉得，费用全部由村里出不现实，既然是祭祖，那就是各家各户都要出一点，既是义务也是尽孝嘛。
贾大斧鼓掌说，我同意神医说的，不集体搞，各家也是要自己出钱出力去扫墓祭祖的嘛，现在既然组织集体搞，但基本义务是不变的嘛，各家各户都出，这个数目多少，到时村长和小山算一下，看大家出多少合适。
大贵一听，幽幽地低声说了一句，那还不如自己搞自己的，自己吃自己的。
大贵的话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是耳尖的大庆还是听到了，他瞥了大贵一眼，但并不马上发言说他。
小山看了看站最后面的大毛说，大毛哥你有莫子意见要讲的吗？
大毛见小山问自己，忙扇了扇面前的浓烟，说，我冒得莫子要讲的，我遵从大家的意见。小山往人群扫了几圈，见没有人再发言，便说，那下面请村长做总结发言吧。
大庆于是清了清嗓门，说，很多年了，我们没有搞过这种集体祭祖。今天做莫子开会讨论这个？那是国家也重视宗亲政策，鼓励发扬宗亲团结爱家爱国的传统，树良好家风族风，知荣辱懂廉耻，建设美好家园。我们响应政策搞这个，就是要树良好家风族风，知荣辱懂廉耻，建设美好家园。但不能像别的村那样，光搞排场搞气势搞形式，我们贾家不搞这些。不搞这些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就落后落伍了呢，我想绝不是这样，我们可以不要面子，但是一定要里子，只有这样，我们贾家才能兴旺发达，连绵千年。我们村里现在出现很多不好的事情，就是因为多年不一起祭祖让我们逐渐淡忘了祖宗，淡忘了宗族，淡忘了族种族规，忘了我们姓莫子，忘了我们是个人，是有思想有行为责任的人。其二，我们总算是终于通了马路了，虽然它只是一条毛马路，但实现“要想富先修路”的多年愿望，我们迈开了致富的第一步，我希望这是一条康庄大路，一条去贫穷创富裕的康庄大路，很是值得庆祝的事！如果分开搞看，开销更大，所以把这两个事连到了一起。村委为了不给大伙增加负担，决定村里出大部分钱，各家各户按人头平等出钱，这个不过分吧，至于怎么出，出多少，稍后我跟小山队长算一下，明天出个公告填在井边的大树上告诉大家，大家看要得不要得。
大家交头接耳说了起来，会场顿时闹哄哄的。大贵和他婆娘借机溜了出去。大庆也不管他，站起来对大家说，有没有反对意见的可以到台子上来讲，都是一大家人不要有莫子顾虑。如果没有的话就通过了。神医说，我看没有反对的，你们算好贴出来我们按要求交份子钱交物就是。大庆说好，众人见没有其他事，嘻嘻哈哈地说笑着退了场。
第二天一早，小山拿着大庆写好的清单公告贴在井口的大柏树上，各家各户每天都要来井里挑水，贴在这，大家都看得到，很多年来遇到大事都是这样干的。刚贴好BP机就响了，小山这才记起芳子马上要来。在修马路期间，小山买好了一辆单车，现在路好了，终于可以派上用场骑车出去。乡镇府也已装了电话机，虽然只有一台对外开放，但每次回电不用再去城里，省了不少时间和路程。小山跟罗敏打了招呼，说先去乡镇府回个电话，再回来吃早饭，要他们饭菜好了不要等自己。可宝山不同意，一直以来，他都要求只要在家吃饭就要一起吃，这成了家里不成文的规定。
由于小山做了队长，大庆不知是不是有意让小山接他的班，每次去那开会都带上他，时间久了，那里的人尤其是门卫都认识了小山。门卫远远地看到小山骑着崭新的单车过来，冲他开玩笑说，贾队长发财了，买了好车，哪天借我用用？小山晓得这人喜欢开玩笑，下了车说，好啊，只要您不怕掉面子，随时可以拿用。说完从身上摸出一支烟递了过去，并帮他点上。那个有点秃头的门卫吐了一个烟圈，说，怎么，又给深圳回电话呢？小山陪着笑说，没办法啊，老板召唤。秃头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小声点，别让甄乡长听到了，你的老板现在是他，哈哈！小山立正行了一个军礼，说，首长说得对，以后彻底注意。秃头猛吸几口烟压下声音说，快去打吧，别让你的那个……老板等久了。小山又敬了一个军礼说，是！马上执行！说着又递了一支烟给他。秃头也不客气接了烟点上，说，嘿嘿！你个小鬼！
小山拨通了电话一听，原来芳子已经到了宝庆城里。芳子说，我们现在招待所里，等安排好了就到村里来。小山这才想起家里已经没有住的地方，看来芳子总能想到前面，先把自己的住宿安排好。小山问，来了几个人。芳子说，你们邵总和桂香都来了，还有上次一起过来的墨镜小唐。小山哦了一声，说，我现在乡镇府，我等你们还是？芳子说，招待所处理事处理的差不多，就要去乘公交车过来，你没什么事就等等。小山说，好，又说，我们村里已经搞了一条小马路，你问问城里那边的三轮黄包车师傅，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过来，载你们进去，这样少走很多山路。芳子一听，那太好了，正愁这个呢。要是有车租就好了，直接开进去。小山说，大车不行哦，我们只是修了一点小马路，大车子是进不去的，再说了，我们这里不是深圳，哪有车子租的。芳子哎了一声，说，既然修了为何不修大点宽点，刚才你一说我还在想下次是不是可以开车过来。好吧，你在那等等，我们还是租上次那种人力车过来。
小山想，芳子过来肯定还要一些时间，盘算着要怎么打发这时间，秃头干部说，今天我们县改建市了，乡镇干部都去县里开会了，要不，我陪你下几盘，打发一下时间？
小山说，首长对我真好，可是我不太会下棋呢。
秃头说，不会没关系，有我呢，教你啊，这玩意一教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