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桂生的倔强
两人正说得热闹，村长大庆突然走进院来，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小山见了赶忙起身相迎，因为常年不在家，小山不认识他牵的小孩是谁。小山说，村长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破屋子，有最新最高指示？大庆放开牵手的孩子，说，去和桂生弟弟玩吧。然后对小山说，小山大官人荣耀归来，我这个当村长的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小山说，哎呀呀！村长大人，千万莫咯样子说啊，来，快请坐！请抽烟！小山说着摸出烟给大庆递烟。
大庆看了一眼罗敏说，咯一位是？
小山说，这是我老婆！罗敏，安徽人！
哦！我就说嘛，感觉不像我们大宝庆的人，恭喜恭喜！
谢谢村长大人！罗敏跟宋代青天大老爷包公可是邻居哦！比我们大宝庆有名多了。
小老弟胆子不小啦！包大人的邻居也敢动！大庆一边点烟一边哈哈大笑说。
这叫胆大包天，包大人的天都敢捅，不要说他的邻居了！小山说时，罗敏也过来跟大庆打了招呼。小山问，村长，这个小孩是？
这是我儿子小庆的儿子，叫海生。小庆两口子在外打工，有孩子在身边影响工作，上个月，我老婆去了那边接回来了。
哇！村长当爷爷了！恭喜恭喜啊！
你老爹老娘也老了，既然讨了婆娘，早点生一个，再晚点他们可就带不动了。
是是是，村长说的是，我加班加点搞。小山看了一眼罗敏。
罗敏见他们说到她头上，还有点不好意思，转身进了堂屋，假装去给大家倒水喝。
大庆说，才想到给我倒水啊，以后可不行，应该是我一进来，你们就要倒茶递烟嘛。
罗敏听得半懂，说，村长教导的是，我记住了。
小山又问，村长过来有指示您就指示吧？
大庆这才收了笑容，开始严肃起来，说，我来你家，主要来跟你说一件事，这个是我个人意见，你可以考虑一下再回复我。
莫子事呢，村长尽管指示。
是咯样子啊，你回来前呢，大贵辞了职，现在队里的队长是空着的，我的意思呢是你来接替这个队长。你长年在外，见得多识得多，见多识广，我们两叔侄把这个担子挑起来。现在国家很重视农村农业，你回来后要是不再出去了，我希望你能当起这个队长，我们共同把村子建设好，你看好不好？大庆说话是看着小山的眼睛说的，态度很诚恳。
小山说，谢谢村长厚爱！我也想当这个队长，问题是，我没读过莫子书。虽然在外面那么多年，花花世界看了不少，但见识却一点不长，恐怕不能胜任，让村长失望。
队长要求文化程度也不高，能认得一些字，能写一些字就行！我记得你是上完初中还是小学来着，在我的印象里，你写得一手好字，对不对？
村长记性真好！我只有读完小学，箩筐一样大的字，估计认得好几箩，字嘛是受你老爹就是八爷爷的影响，跟他学写的，还过得去。
那还说莫子嘛，有这个就行了。队里现在也没莫子事，有事的时候我们一起来碰头研究，你看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话咧，明天我就把你报上去，要不要得？
莫子要不要得啊？宝山挑了一担东西进了院子，只听见大庆问了要不要得抬头便问。小山见父亲进来，赶忙从他肩上接了担子往堂屋里挑进去。罗敏也烧好了开水给大庆。
大庆接了杯子说，谢谢包大人的邻居呀。然后才跟宝山说，山哥你先坐下来，我再讲给你听。一边玩耍的桂生见伯伯宝山回来，跑了过来要他抱抱。宝山也不管一身汗，抱了桂生坐了下来。海生见宝山抱了桂生，也要大庆抱他。大庆只好把杯子放地上去，罗敏一见，赶紧接了过去，拿了一条长凳把水杯放上面，并给宝山也倒了一杯。大庆见状，说，山哥啊，你讨了一个好儿媳妇啊，以后啊，就等着享福啰。
宝山点点头没有说话，笑眯眯地逗了一下桂生，说，刚才你们说什么要不要得呢。
山哥呀，是咯样子的咧，你看你们队里，大贵不是辞了职么，现在队长就空下来了，昨天呢，我去开会，乡里甄思福甄书记说，不能老空着，得选一个上去。我看小山回来了，要是一时半会不再出去的话，我希望他来接这个队长……
宝山打断大庆说，他文化不太高，不行吧，还是不要了，免得丢人。
大庆说，刚才我跟他说了，我觉得可以，现在主要你们愿意不愿的事了。如果愿意呢，我明天去趟镇里，把他报上去。
宝山转身看着小山，说，你觉得要得？你能干的了这个？
小山正要说话，发现腰间BP机响了，取下来一看，是芳子呼的，这才想起来，回来这么些天了还没给她打一个电话告诉他到了，以及家里的情况。罗敏从宝山身上抱了桂生过来，问，是老板娘来的么？小山点点头。罗敏说，那怎么办？你们这里也没电话机，怎么回电？小山说，改天去城里回一个吧，还有，二娘的事怎么跟她说？罗敏哎了一声，说，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啊，她迟早是要晓得这个事的啊，你瞒的了吗？
大庆见小山拿出一个小黑块的机子，问，你那个是莫子东西，怎么就晓得有人叫你，还晓得有莫子事找你。
小山把小黑块稍稍举高说，这个东西叫BP机，就是用无线电的一种传呼机子，它有号码，别人用电话机打到电信局，再由电信局转来信息，收到信息后只要有台电话机，照着来信息的电话号码拨回去就可以通话说事了。
大庆哦了一声，这是个高科技产品嘛！你看，你要是不在外面做事，怎么晓得用这个东西。刚才你说莫子，要用电话机回过去？
小山说，是的，这个只有接收功能没有回电功能。要用电话机回电话才行。
电话机？
是的。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那个“电话”？
是的。
电灯我们是开通了，现在就差电话了，我们村也不算落后了嘛，现代化实现一半了。大庆绽开笑脸说。所以啊，小山，这个队长你一定要当，你是最先接触这些现代化东西的，以后城里有的，我们也学着搞，对吧！这个队长你就当了，好不好？
小山看着宝山，没敢接话。
大庆站起身来，走了过来，想看BP机。小山会意地把机子递给了他。大庆拿了上下左右看了一看，说，这么个小东西，那么远发来信息它都收的到？不得了！国家发展真的很快啊！小山啦，以后我们村里通电话的大任就落在你身上了。小山还是没有接话，只是陪着笑了一笑。
山哥，队长的事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说完放下贾海生改牵着他的手出了院门。
大庆走后小山便坐到他刚才的椅子上。宝山问，你刚刚说他大姨来信息问起你二娘的事了？
小山说，没有问，这个东西没有这个功能，只是让我回电话给她。要回电话她肯定会问起二娘的事，她派我们回来本来就是为了照顾二娘和桂生的，每个月按正常员工的工资给我们的，现在二娘死了，怎么向她交差呢。
宝山听了，沉下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好一会后才说，讲实话是我和你妈没有照顾好你二娘，你二叔走了，她本来就孤立无援，我们的疏忽或者对她的冷漠让别人钻了空子，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哎！你跟她说吧，就说是我和你妈的罪过，她要怎么处理就处理我们吧，是我们贾家对不住她们，我可以登门向她谢罪。
小山最了解父亲，见老父亲这么一说，晓得二娘的事情，他也备受煎熬。于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想着明天自己怎么跟芳子讲这个事。
伯娘！伯娘！桂生这时大声地喊，原来是他大娘翠翠回来了，手里提了个木桶。桂生从宝山身上滑了下来直扑向翠翠，翠翠不管自己空没空都会让桂生搂着自己，很是亲昵。翠翠说，看看，大娘给你拿回来莫子东西？
桂生把头探进桶里，摸了起来，发现是他喜欢玩的鱼，顿时兴奋起来。好小子伸手就抓，鱼惊慌起来在桶里快速游走，小桂生那样的小手哪能抓得住。桂生开始急了，朝着木桶猛踢，可他太小了，水桶丝毫不动。桂生不在意踢得动踢不动水桶，又是几脚，再伸进头去用力去抓，还是抓不到。大家齐刷刷地看着他，看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桂生围着木桶转了好几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攥住桶柄用力一拉，拉倒了木桶。几条鲫鱼顿时着了地蹦跳着。小桂生也不着急，先脱掉被浇透满是水的鞋子，看着鱼们上蹦下跳。鲫鱼蹦跳了好几回沾了一身的泥土终于不跳了，桂生这才一摇一摆地走过去，很轻松地把鱼按住。
大家看了他这一捉鱼的过程，惊讶不已。罗敏说，这么小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好聪明啊。小山说，这小子做事很镇定很有想法，不像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你们看，他不慌不忙的，而且还很犟，不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罢休。这个很不一般。
宝山也是一震，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一句话，说自己家穷了八辈子，苦了八辈子了，再怎么样，到了下一代也得翻翻身了。一个家族，它不可能祖祖辈辈子子孙孙一直富有，也不可能一直落魄失魄，穷困潦倒，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才是真正的世界嘛！他还记得说这句话当时就是冲着桂生讲的。现在看来，这小子遇事不慌不忙，还喜欢动脑子想办法，坚持自己的主见。自己说得没错，他乐了，嘿嘿！小桂生果然聪明，未来可期，将来有戏！
桂生终究还是力气少了一些，鱼最终还是从他的手底滑走了，翠翠想上去帮他。好家伙，只见他小手一抬，阻止了翠翠帮忙。他看着还能蹦跳的鱼，想了一想，突然搬起旁边的矮木凳用力朝鱼头砸去，鱼摇摆了几下，终于白肚子朝天不再动弹。桂生于是抓起了它把它塞到翠翠的手上。翠翠连忙夸他真厉害，桂生这才咯咯咯地笑起来。
人小鬼大！大有前途！宝山点上卷烟，指了指桂生，轻轻地吸了一口说。
罗敏附和宝山，都说，嗯，确实人小鬼大！而且这小子还很喜欢看书！像他这个年纪的，没几个这样的，将来会有出息哦。
小山说，桂生是喜欢看书，但喜欢看书归喜欢看书，跟能不能读出书来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