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二毛蹊跷回村
就在大毛落得残疾的第二个月,二毛回村了。四娘很奇怪,这不逢年过节的,怎么就回来了。二毛恶狠狠地凶他娘,我想回就回,你管不着。
二毛依旧梳着三七小分头,衣服也是漂漂亮亮的,大六月天的,大皮鞋锃亮锃亮的。他不让他娘管,他娘也管不了他,整天村里转来转去,货真一个无业游民。他给老娘下了命令,一天要准备三餐饭:早饭、中饭和晚饭。吃好早饭他就出去,下午到了吃饭的点,他准时回来,吃完后筷子一丢,又出去,晚上一到吃饭的时间,他又回来了。他娘怕他恶她,虽然对他很是不满,但终于不敢说道他。他娘一个人时,想起大毛被人搞得残废,二毛又游手好闲,她隐隐感觉报应来了,于是在昏暗的房子里暗暗流泪。
大毛落了残疾,但还是要照常做农事,如果不做事,一家三人吃什么,喝西北风都没有的事。二毛一天吃饭时说,一日几餐餐餐要有肉,没肉有鸡蛋也行,要这些都没有,他就会摔锅砸碗丢筷子。他娘实在忍无可忍,家里没几升米了,还要天天吃肉,哪有这么多钱买?你以为你是谁家的富家公子爷?二毛一听火了,朝他老娘脸上吐了几口大大的口水,咬牙切齿地说,我这么些年寄回那么多钱,哪去了?谁花了?四娘眼皮跳动得厉害,终于爆发,拿起拐杖就朝他的头上砸去。要不是这小子躲得快,脑袋没准被砸出一个大脓包。
二毛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冲着他娘吼,你个老不死的,你想害死你的亲儿子啊!好毒辣的一个老不死的!
他娘追了几步见追不上了便一咕噜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作孽咧,前世我做的莫子孽债哦,早晓得咯样,我一生下你个鬼崽崽,就应该一把掐死,免得受现在这个罪。
大毛残疾后,心理出现了巨大的落差。此时,他自认自己就是个残疾,凡事比正常的别人矮一大截,慢慢地整个像变了一个人,也突然像老了几十岁,老态横生,不爱再讲话。他看着好端端的二毛变成这样,也不说他,只是唉声叹气出了门干活去,还有,跟他娘一样,他觉得这就是报应。他娘看到他们兄弟俩一个个这样,更是受不了,趁他们出去后默默地关了房门,足足喝了一整瓶敌敌畏。当大毛干完农活回来砸开门时,他娘的身体已经僵硬,一屋子的农药味。大毛跪在他娘身边,朝老天猛吼一声,恨天恨地泪流满面。
四娘死后,大毛二毛两兄弟竟然拿不出五千元来安葬老母亲。村长大庆说,二毛常年在外挣大钱,拿不出五千块,至少二千五没问题吧。
二毛似乎还在跟谁怄气,一脸凶气,凶巴巴地吼,有钱我也不出,再说了,我还真没钱,谁要我出钱我跟谁急!
大庆一听这话火了,你个狗杂种,你讲的是人话吗?你自己的亲娘死了,横在堂屋里,棺材都没一个,你是他的崽,要你出点钱埋她,你要跟谁急?你跟谁耍泼呢?
二毛一脸阴阳怪气哈哈大笑,她是我娘吗?我叫她娘了吗?告诉你,我叫她老不死的,我从不叫她娘。
大庆听不下去了,你真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你讲的什么话,你不怕你老娘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么!你不配在宝庆里,不配做贾家的后代,你就是个狗杂种!
二毛昂着头说,你以为我喜欢姓贾?稀罕这个姓贾?
大庆火冒三丈,操起他门前的一个快光秃秃的扫把,就往二毛砸去!二毛似乎预料到大庆会这样,飞快地跑开了,嘴里还在喊,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鸟村长,有莫子了不起的,给我都不要,你却当个宝,你算是莫子,狗屁不是!还管我咧。
大庆顾不得那么多了,踢掉拖鞋,甩开腿追了过去,嘴里还喊道,大家给我抓住这个狗杂种,看我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姓贾。
二毛像变戏法一样,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来,晃动在手,一边跑一边嚷叫着,哪个敢挡我,哪个要挡我?我捅死哪个!
大庆显然没有二毛年轻,跑了几百米便跑不动了,蹲在地上直喘气。二毛一见却故意停了下来,远远地望着大庆扭扭屁股,右手还在晃动那把白亮亮的匕首。
大庆没有再追,而是低下头去,双手触地,想了很远。他觉得二毛以前不是这样,一定是出了莫子状况了,才变成这个样子这个德性。不管怎样,是他这个村长没当好,他这个书记没当好,没有把村里人往正途上引带好管好!这是他的失职!这是他的失误!他觉得宝庆里在他的手里变得一点伦理道德都没有了,人生的越来越多,在村的却越来越少。在村人眼里,尤其是这个畜生眼里只有钱没了亲情没有邻里情没有乡里情。作为书记、村长,他是一个失败者也是一个渎职者。下一代!对!他想到了下一代,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他是不行了,看不到宝庆里脱贫实现富裕。他希望有个能人,能接自己的班,一个能统帅宝庆里的大能人大人物,把村里治理的好好的,一天一个样,走出野蛮、贫穷、落后。
大庆想着这里,垂头丧气没有力气,干脆瘫坐在了地上,他闻到自己一身的臭汗又想笑又想哭。他觉得自己是个小丑,比小丑还不如,他对不起很多的人和事。按乡政府甄思福甄乡长的话说,那就是一个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傻巴村干部!要不是自己认得一些字,明得一些理,乡镇府早就换了自己。大庆想着想着一声长声苦笑。
大庆,你怎么坐地上去了啰。有人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和笑声。
大庆抬头一看是翠翠,怀里抱着桂生。于是站起身来,捏了捏桂生的小胖脸,强打笑脸说,小桂生啊,快快长大,以后宝庆里靠你啰!
桂生也不知是不是大庆捏了他,还是被大庆的笑容感染了,朝着大庆咯咯地笑出声来。竟然还点点头,嗯嗯嗯!
大庆说,桂生哈哈笑,还点头,那大叔当你答应了哦,哈哈!
桂生又是一阵咯咯地笑。翠翠说,村长,你不要吓到他哦,他哪是能当村长的料咧。你喝酒了?
大庆说,是喝了一点酒,刚才追二毛跑出来了,二毛这个畜生。看着桂生,大庆气消了不少,又逗了一下桂生,又说,这个嘛,难说!说不定下一个村长就是他。他就是上天来拯救我们村的人,宝庆里将来最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庆说完,拾起地上的扫把,转身一摇一晃地朝自己屋里走去。
翠翠顺着大庆的话来,说,桂生!桂生!快长大,将来当我们宝庆里的大村长大人物,村长说的哦。
大庆听到了翠翠的话,短暂地停了脚步,回头笑了笑,然后快步往屋里走去。
多年以后,翠翠感觉,有些东西冥冥中有定数。比如大庆的这些说话。
大庆进了屋子,又倒了回来,看了眼翠翠和桂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没说,慢慢地合上了门。
四娘两天后出了殡,就葬在他丈夫四哥的坟边,由于大毛二毛兄弟俩都没拿钱出来,大庆号召村人每家每户出了点,实在不出钱的就出力,抬了四娘上了山。
不孝崽二毛虽然触犯众怒,但村人都认为他只是一时糊涂,还年轻,再长大点就会改变,变成以前那个样子。再说了,在宝庆里,打架斗殴杀人放火的事经常有,像二毛这样的,不算什么事,见怪不怪了。大家只在乎,这种事只要不对着自己来就行,管你弑兄杀母。大庆见大家这样一说便依了大家,让二毛也披孝送母安葬。可没想,几天后,他又做出让村人再也无法忍受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