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心一横,决定明天就学犁地。

白娟学着吴浩的样子,扛起犁头试了试,那犁头少说也有三十公斤左右。她感觉自己牵着牛,再扛起犁头,肯定走不了几步就受不了。她便用绳子做成能背的形状,把犁头背在背上。

她个子不算高,也不是太矮,一百六十厘米的样子。但自从做了结扎手术,身体便大不如前。而吴浩的走,更让她生不如死,瘦了一大圈。要不是为了孩子们,恐怕她都早跟着吴浩走了。

太阳从山后探出头来,放出万道光芒,穿过树梢,越过田野,照到对面的山上。鸟儿们都已经起床,叽叽喳喳地准备着一天的开始。白娟牵着牛背着犁头,准备到离家两公里之外的那块地去学犁地,犁松之后好种包谷。

她选择到最远的那块地里去学犁地,并且一大早出门,还是有些顾虑别人说三道四。她想,寨子里本来就有那么些好事的人,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一时之间都会传去很远。前些日子驮马的事,不就有很多传闻吗?这个说这样,那个说那样的。

孩子们都还小,也帮不了什么,日子还是要自己过。能避的就尽量避吧,实在避不了的就顺其自然了。女人驮个马犁个地,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到这里,她忽然轻松了许多。

“走,回来。”到一处岔路时,路边长着很多青草,一直埋头走着的牛儿,抵不住**了,也不管主人心里有多急,自顾自地向青草走去。

白娟喊了一声,拉也拉不动,只能停下来等着牛儿吃会儿草。

走到地里时,白娟已是大汗淋漓。她放下犁头,也顾不得歇一会儿,就准备开始。从小到大,她是经常看到父亲犁地的。出嫁后,虽说好几年不在家,但出门前和回家后,也很多次看到过吴浩犁地。怎么给牛儿套上迦单(套在牛肩拖犁的部分),哪只手掌握犁头,哪只手握鞭子,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怎么让牛儿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回走呢?

一切就绪之后,她左手握着犁头的手把,右手握着鞭子,一声“走”,牛儿拖着犁头往前跑,犁铧却只在地表面上留下一道不太显眼的划痕,一点土都没犁起来。原来是她没掌握好犁头,犁铧就只飘在地面。

她把牛儿拉住,将犁头手把抬高,让犁铧与地面有一定角度,再次发出“走”的号令,这回犁铧插在土里了,可是牛儿才走几步就走不动了。她明白了,是她将犁头手把抬得太高,犁铧与地面的角度太大,在土里插得太深,牛儿拖不动了。

她将犁头从土里退出,将犁头手把高度调整了一下,重新找了一下犁铧与地面角度,一次,两次……很多次后,终于可以犁起土来,牛儿也能往前走了。

但新的问题又出来了,牛儿只管往前走,它才不管拉出的是直线还是曲线呢。来回走了两趟,她一看,真是哭笑不得。弯弯拐拐不说,还岔来岔去的。“画大字”,她想起了小时候刚学扫地时,东扫一下西扫一下的,于是妈妈就说“你是画大字啊?”

怎么办呢?没犁着的地方只有重犁了。这样一来,犁过的地方,有些也重犁了,做了很多无用功。

一亩多地,折腾半天,十分之一还没犁出来呢,况且犁得乱七八糟,这怎么办呢?唉,很多事,看着别人做起来没什么难度,到自己手里就知道钢火了。

她擦了擦混着泪水的汗,还是继续犁。慢慢地,找到了一些窍门。那系在牛鼻子上的细绳,能调整牛儿走的弯直程度。就这样,一气犁了三分之二,虽然还是有些地方没犁着,但已比她一锄一锄挖的强多了。

太阳偏西不少时,她感觉头有些晕了,才突然想起自己从早上在家胡乱吃了几口素白菜就出来了,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一看时间,都下午四点多了。

她取出从家带来的一瓶水,是用矿泉水瓶装的井水,瓶子是办吴浩丧事时留下的。拿出从家带来的三个比鸡蛋大些的洋芋,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口水一口洋芋地吃了起来。

“你先吃,”吴浩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以往两人一起到地里干活,每当她喊该吃点东西了时,吴浩都会这么说。而且在这片地里,每次吃东西时,两人都是坐在这块石头上。

想了一阵之后,她站起来,继续犁。

这片地是坡地,一坎一坎的。宽的五六米,窄的有些地方不到两米。每一坎都是内高外低,呈偏坡状,只是坡度不一。

最窄的地方,牛去不了,白娟就计划用锄头挖。牛能走的地方,就用牛犁。

在一坎不算宽的地里,快犁结束时,沙子地本就有些滑,牛踩滑了一脚,自己把自己吓着了,便往前跑了一下。她猝不及防,脚一滑,被带摔倒在地,随即连续梭下两坎,滑出十多米,掉到第三坎坡度稍缓的地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她睁开眼睛时,眼前乌茫茫地一片,天已快黑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腿上有些疼,扯起裤脚和袖子一看,好几处都被搓破了皮,浸出的血都已结巴(痂)了。

还好,牛儿没跑远。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幸好是月亮头的日子,天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可儿已煮好包谷稀饭,放了些白菜。

看到妈妈背着犁头,牵着牛,这么晚才回来,她连忙从妈妈手中接过牛绳,把牛关进圈,并在圈里放了些草。进屋后,又看见妈妈精疲力尽的样子,裤子还被搓破了,她晓得妈妈肯定摔倒了。她不知说什么好,反正心里就是很难受,很难受。从小看到的,哪家都是爸爸犁地,没有哪家妈妈犁过地的,而自己的妈妈……想到这里,她感觉好心痛,便借故拿着水瓢到外面水井里去舀水,实际是出去躲着哭,她家水井就在敞坝边。哭了一会,又想到该让妈妈和弟弟妹妹们吃饭了,便擦去眼泪,调整一下,端着一瓢水,笑眯眯地回到屋里,这年她刚满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