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重新生活

1

锦绣花园门口,彭峰抽着烟,站在一边,仔细打量着每一辆开进别墅的豪车。

杜丽莎驾着宝马开了过来,彭锋上前,招了一下手,杜丽莎停下车,摇下车窗。

彭峰上前打招呼:“杜老板好!”

“你就是刘宁的师兄?”杜丽莎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老板,我有刘宁的情报,要告诉你。”

杜丽莎沉默了一下,说:“你上车吧!”

彭峰拉开车门,上了后座。宝马车开进了花园别墅区。

坐在杜丽莎身后,彭峰闻到一股沁人心肺飘飘欲仙的清香,那是薰衣草的清香。彭峰喜欢闻这种香味,很长时间他都没有闻到这种香味了。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经济拮据太寒碜,过这种天堂般的生活,没有钱只能是画饼充饥痴心妄想。他望着杜丽莎脖子上黝黑的肤色,领口露出戴着的那串白金项链,这个女人除了姿色什么都有。但为什么刘宁拥有她,自己不可以拥有她呢?自己并不比刘宁逊色,堂堂一表,一个十足的美男子,这是刘宁这个一米六几的身材无法超越的。彭峰肆无忌惮贪婪地从后面盯着杜丽莎,恨不得从后面伸出双手抱住她。但他现在没有这个胆量。

杜丽莎把他领进客厅,两人坐在沙发上,佣人给他们端来了两杯热茶。

杜丽莎自己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把剩下的烟扔给彭峰。彭峰赶紧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小心地伸到杜丽莎嘴边,把烟点着后,才自己掏了一支烟,点燃吸着。

“你说吧!”杜丽莎喝了一口茶,说,“你手上有他什么情报?”

“有你想要的情报。”

杜丽莎朝彭峰吐出一串烟圈,圆圈一个个飘向彭峰。杜丽莎说:“说吧,别卖关子。”

“杜老板,”彭峰向前挪了一下,说,“刘宁背着你,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

“你说的是何凤?何小姐?”

“对!他们在天丽花园租了一套房子,10栋801房。”

“哦,我说他这段时间怎么早出晚归的,原来他已经金屋藏娇了。”

“他还私下对我说,准备把厂里资金卷走二百万。”

杜丽莎说:“他有野心,有异心,有反心!也有贼胆,贼胆包天!不过,你是他师兄。你为什么要告他的密,他应该对你不薄吧?”

“他是我带出来的。”彭峰恨恨地说,“但他恩将仇报,处处跟我为难。”

杜丽莎笑了,说:“不对,我听他说好像是你把他们骗出来的。”

“杜老板,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他背叛了我,他迟早要付出代价。”杜丽莎也恨恨的说,“上帝要让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他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杜老板,你要提防他,及早采取措施。”

“你放心,我有你这个卧底在他身边,还怕什么?”说着,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宁的电话,并用左手示意彭峰别说话。

电话里传来刘宁的声音:“喂!娜秋莎!我亲爱的娜秋莎,有什么事吗?”

“宁,你回来吗?我等你一起共进晚餐。”

“娜秋莎!你别等我了。我在厂里正忙,也许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那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好的,亲吻你,拜拜!”

杜丽莎愤怒的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骂了一句:“伪君子,口是心非!”

“杜老板,我说的话没有错吧!”

杜丽莎把烟蒂拧灭在烟灰缸里。随即站起身,说:“你跟我来。”

杜丽莎把彭峰带进自己的卧室,不回头地说:“把门反锁。”

彭峰把房门反锁上,扭回头,见杜丽莎正在脱上衣,他上前从背后一把搂住杜丽莎说:“杜老板,我来为你脱衣服吧!”

两个人上床,放下了蚊帐。

2

很长时间过后,两人靠在床头,杜丽莎依偎在彭峰怀中。

“彭峰,”杜丽莎情意绵绵地望着他,说,“你比刘宁高大英俊,而且更懂得俘虏女人的心。”

彭峰弯腰吻了一下杜丽莎,说:“刘宁这个人我知道,他很花心。”

“你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也是一个情场高手。”

“不一样,我对爱情比他专一。”

“彭峰,”杜丽莎问,“你想不想取代刘宁?成为我的男人?”

彭峰听了一怔,说:“娜秋莎!我做梦都想成为你的男人。”

彭峰居然取代刘宁叫娜秋莎了。

杜丽莎没有反对他叫娜秋莎,赏了他一个吻说:“好好表现!”

3

谢鹏飞当年判了6年,减刑1年,实际上坐了5年牢。因为犯的是抢劫罪,当时又遇上“严打”,自然是判的重了些。重获自由的谢鹏飞,就像从一个世界回到了另一个世界,早上,没有了监狱有规律的起床哨声,也不用寒暑无阻的晨跑。父亲和母亲对他格外宽容,早上也不叫他起床,他总是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5年的时光,樟村在他眼里,变化不是很大。唯一大的变化,是穿过村子南边的那条公路加宽了,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村里多了不少,三层四层的洋楼。这些洋楼更漂亮,外墙不是以前的红砖,而是换成了瓷砖或纸皮石。

转眼间谢鹏飞回到村里就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谢鹏飞深居简出,他就像一只草地上的鼹鼠,羞于见人。其实,他也感觉出来了,家乡不是原来的那个家乡,变化还是蛮大的。家乡的第一个变化是人少了,确切地说,是青壮年几乎不见了,留守村里的,几乎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去打工的地方,以广东为最,广东又以东莞为最,东莞又以大岭山镇为最。和他同龄的那一茬,都在外面,而且大家好像都混的不错。父亲告诉他,曾聿明现在在东莞大岭山一家叫天宝的台资企业做业务经理,年薪都有几十万。一家人都搬出去了,在外买了房,小孩也在外面上学。而刘宁据说更厉害,在虎门开着一家六七百人的制衣厂,老婆听说就有好几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谢鹏飞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当年结拜三兄弟,一觉醒来,差距就拉大了。大家都功成名就,只有他一事无成。而让他更感到寒心的是,人世间的人情冷暖。

那一天,他跟在父亲的身后,去罗村赶了一场圩。罗村圩也没以前那么热闹了,满街除了老人小孩,就是妇女。父亲领他走进一家小吃店,要了两碗清汤,还给他买了一笼蒸饺。谢鹏飞吃着,他感觉那清汤和蒸饺味道很美,比监狱的伙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一笼蒸饺被他一个人吃完了。这时,进来一个和父亲年纪差不多红光满面的老汉,父亲和他热情地相互打起了招呼。原来这人叫刘大山,是谢彬在罗村中心小学时的同班同学。他坐在谢彬的右手边,谢鹏飞的对面。他很热情地又要了三碗清汤和三笼小笼包,邀请谢彬父子同吃。谢鹏飞也不客气,他吃着觉得小笼包比蒸饺的味道又更美。

谢彬问:“大山,你今天穿戴这么齐整,背个挎包准备去哪里?”

“去广州。”

“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想出门打工?”谢彬疑惑地问。

刘大山笑嘻嘻地说:“老同学,我不用打工了。我大儿子在广州番禺开了一家五金厂,一年就挣几百万!我现在有吃不完花不完的钱。”

“唉!”谢彬听了,不免触景生情,长叹了一口气,说:“大山,你看看你儿子,真有出息,真有本事啊!”

谢鹏飞听了,知道父亲感叹自己无能,心中很是不爽,但不爽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二十七八岁了,还是一事无成呢?他装着没听见,埋着头喝清汤。

刘大山见老同学夸奖自己的儿子,顿时高兴起来,他洋洋自得地说:“我儿子去年买了一辆80多万的Q7奥迪车,今年又刚买了一套大洋房,听说有三百多平,复式的,正在装修。我儿子说了,等装修好,明年就叫我们两公婆出去广州大城市享清福了。”

“你真是命好。”谢彬夸奖道。

“对了,谢彬。”刘大山看着谢鹏飞,问:“你就一个崽?”

“是呀!就一个崽。”

“哦,他就是那年判了6年刑的。不对啊!6年刑期还不到啊,这么快就出来了?”刘大山大声地说,口无遮拦,一点也不看场合,真是个二百五!

谢鹏飞脸色刷地沉了下来,他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食客,见很多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仿佛他是个异类。他妈的!这么快就出来了,你想叫老子把牢底坐穿是不是?谢鹏飞的脸低得更低了,先是脸色发红,转而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变紫,变黑。

刘大山没去注意谢鹏飞脸色的变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解放了!自由了!你想不想出门去打工?我儿子厂里正缺一名杂工搬运工,我看你壮实的像头牛,有力气。你去我儿子厂里上班,包吃住一个月一千块。怎么样?要是进其他厂,你不一定能进。历史有污点的人,人家嫌弃,政审过不了关……”

“去你妈的!”谢鹏飞愤怒的大骂一句,拍桌而起,把剩下碗里的小半碗清汤,泼在刘大山脸上,扭头气冲冲地出门走了。

谢彬和刘大山目瞪口呆地望着谢鹏飞离去。

4

其实,让谢鹏飞生气的事不只这一件。

那天下午,谢鹏飞午休起来,想着出去走走。于是,他来到了村子南头公路边上的峰上。峰上那个地方,真是块风水宝地,一村的闲人都往这里集中。一路上,他碰到很多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大部分是他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人家总是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然后笑着说:“你出来了。”为什么是出来而不是回来?一字之差,含义就不一样。分明是讥笑自己走出了高墙电网的监狱,而不是打工回来。他承认这是事实,但听了却叫人生闷气。在峰上榕树下,有好几班打扑克下象棋的。这些人也赌钱,但赌的很小,也就是二元三元,纯粹是在打发时光。

谢鹏飞站在一班斗地主的跟前。斗地主的三个人他都认识,坐在他跟前的那个,按辈分他应该叫他伯,他叫曾志清。曾志清左手小指外侧比一般人多长了根指头,于是,村里人都叫他“多手指。”这个绰号很直观,也顺口。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武侠片看多了,却另外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六指琴魔”。六指琴魔在樟村可是个人物,说话从来说一不二。俗话说:狗仗人势,人仗钱势。六指琴魔有一个二儿子,年纪比谢鹏飞大一岁,这些年在广州搞装修发了大财,据说是樟村首富。

六指琴魔这次抓了一副好牌,但好牌却叫他打烂了。六指琴魔是地主,到最后,手上是四张9一副炸和三张7带一张8的牌,现在轮到他出牌了。本来他老老实实把三带一打出再炸,就稳操胜券赢了。但他偏把一副炸先打出去,下家一副J炸他。这一把六指琴魔挨了四炸,输了32元钱。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谢鹏飞站在他身后,着急的大喊:“志清伯,你出错了。”

曾志清回过头,看了一眼谢鹏飞,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嗐吵吵什么?你会斗地主?你们国营单位监狱里也可以斗地主吗?”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谢鹏飞被他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大家的眼光都望着他,谢鹏飞有些无地自容。他捏紧着拳头,真想一拳把六指琴魔那颗没几根毛的脑袋砸碎。但他忍住了,蹲牢狱的滋味不好受,他实在不想再回去蹲了。再说,六指琴魔有钱有势,在村里一向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忍下了。

那一刻,谢鹏飞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5

谢鹏飞想挣钱,想发财,他更想出人头地。但世界不会那么公平。刘大山说的对,历史有污点的人,就像脸上有个胎记。古时候的囚犯,脸上都有烙印,像林冲,像武松,像宋江,这些贼配军。现在的劳改犯,脸上虽然没有烙印,却在档案上写的清清楚楚。无论你走到哪里,人家一查档案,就知道你是劳改释放犯,屁股上不干净,历史上有污点,每个单位都对你避而远之,躲而不及。谁愿意把一个犯抢劫罪的劳改犯放在身边?那是引火烧身的事。

于是,谢鹏飞开始自暴自弃。他每天问父亲母亲要钱买酒喝,喝了睡,醒了又喝,足不出门。这可苦了谢彬两口子,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那一天,小卖部的春莲急急忙忙跑进谢家,对谢彬说:“谢彬伯,有你家鹏飞的电话。从东莞打来的长途。”

谢彬一听,像被马蜂蜇了一下,问:“是东莞市公安局的?”

“不是,是曾聿明打来的。他交待叫鹏飞去接电话。”说完,春莲往外就走,临出门,还不忘交待一句,“快点喔,人家一直在等他。”

谢彬赶紧进屋,一把掀开谢鹏飞蒙着头的被子,说:“快点!少爷!你聿明哥给你打电话来了。”

谢鹏飞揉着惺忪的睡眼说:“聿明哥他又不是国家主席?他能把我历史污点抹掉吗?”

谢彬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你打算怎么样?你打算一辈子不出这个院门了?我和你妈都老了,谁来养活你?你回来都两个月了,你就准备这么混下去吗?”

“儿啊!”群秀也哭着说,“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我和你爸老了不能动了,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在小卖部,谢鹏飞拿起电话,刚叫了一声“大哥,”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他哽咽着说:“……我现在一个劳改释放犯,会有那个工厂,那个单位要我呵!大哥,我这辈子完了。我可怎么办哪!……”谢鹏飞哭了,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鹏飞,你想多了。”话筒里传来曾聿明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国家没有抛弃你,政府没有抛弃你,社会也没有抛弃你,大哥我更没有抛弃你!首先,你自己要振作起来,积极地融入这个改革的社会。你还年轻,你才二十八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你来东莞吧!”

谢鹏飞哽咽着,“嗯嗯”地应着。

“鹏飞,外面的世界很大,只要你有技术肯吃苦,是一定能找到工作的。你不能沉沦,你要奋进。我们可以帮你,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是国家的儿女,国家怎么会

有偏见呢?就像母亲,她对每个儿女都一视同仁。社会也没有偏见。大浪淘沙,在这个大潮涌动的年代,只有不求上进的人,才会被淘汰。”

谢鹏飞止住哭,说:“大哥,我听你的,我到东莞来找你。”

曾聿明说:“好,你出来,从头做起。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三天后,谢鹏飞告别了爹娘,同回家探亲的表哥刘胜一起,登上了开往东莞的班车。

谢彬临行前一再叮嘱他说:“儿啊!你在外面要踏踏实实做事,安安分分做人,违法的事再也不能做了。记住,遇到大事,要多问你聿明哥。”

6

晚饭时分,曾聿明同谢鹏飞一同走进红土地饭馆。

曾聿明说:“春妮,你看谁来了?”

春妮转个头,惊喜的说:“哎呀,鹏飞哥!你……来啦?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出来快两个月了,先回了趟老家,又从老家出来。”

“春妮,”曾聿明说,“我们要一个雅间,我想和鹏飞好好说说话,有吗?”

曾春妮把聿明鹏飞领到中间那间2号小雅间,春妮说:“这间吧,哥,你点菜。”

曾聿明报菜:“一个家乡小炒鱼,一个尖椒炒肉片,一盘宫保鸡丁,一盘凉拌黄瓜,四个菜,再来三支生力啤!”

这时张松走了进来,说:“聿明来了,这位是?”

曾春妮说:“我们一个村的,自家兄弟,谢鹏飞。”

“以前没见过。”

“鹏飞哥以前在我们省省会南昌打工,刚来东莞这边发展!”曾春妮有意隐瞒了谢鹏飞坐牢刚出狱的历史,说,“聿明哥,鹏飞哥,我和张松结婚了。”

“这是好事呀,”曾聿明笑着说,“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在外一切从简,我们两人把结婚证一领就住到一起过了,不想大张旗鼓的。”

“不行,这是人生大事,你也不告诉我和你嫂,你嫂肯定会责怪你。”

谢鹏飞说:“真是,春妮,以后还做不做兄弟姐妹?”

“聿明哥,鹏飞哥!”曾春妮说,“今天晚上算我请你们喝喜酒,改天嫂子过来,我再请她喝酒。”

“恭喜你们!”曾聿明笑着说:“红包还是要给你。改天我带叶萍来,叫你嫂子给你包一个红包。”

谢鹏飞也笑了,说:“张哥,春妮,我的红包就先欠着。刚出来没钱。”

7

曾春妮把最后一盘菜小炒鱼端上,说:“聿明哥,鹏飞哥,你俩慢慢吃,慢慢喝,不够了,再添菜。外面比较忙,我就不陪了。”

曾春妮说完,出去把门关上。

“刘宁的事,你都知道吧?”曾聿明说,“他就在虎门。”

“知道,我看他是鬼迷心窍。曾春妮多好的老婆啊!以后他会后悔的。”

“人各有志!当初他回家跟春妮离婚时,我愤怒的扇了他一耳光,就这样闹翻了。从此以后,我去了好几次虎门找他,想向他道个歉,他都推说有事,不想见我。我打电话他也爱理不理的?说不了几句就挂掉了。有时干脆就不接,现在想来,当初是我太粗暴了。唉,他是不给我这个当大哥的赔礼道歉的机会啊!”

“大哥,你有什么错?”谢鹏飞说,“你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他是贪图现在那个婆娘是个富婆。”

“唉,不说他了。”曾聿明说,“鹏飞,本来你判了6年,在狱中表现好,减刑1年。这次出来后,要遵纪守法,切不可意气用事。遇事要多动脑筋,不可冲动。”

“大哥教导的是,以后我在大哥身边,遇着大事我会请教你,再不会胡来了。”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到工厂找一份工做,还是干你的老本行?去工地找事做?”

“大哥,工厂里做普工,我是不想做,钱太少。”谢鹏飞掏烟,点了一支说,“做技工,我又不会,当干部,又没学历。这几年在牢里,我也是一直在盖厂房当泥工,还学会了看图纸,施工放线,铁工木工我都基本上懂。”

“那好呀!可以到工地上当施工员。找好了没有?”

“说来也巧,昨天我在镇里碰见两个老朋友,湖南的老胡和小胡叔侄俩。这两人算是老相识了,当年是难兄难弟。如今这两人也在大岭山,跟一个阳江老板当泥工师傅。他说他们工地的梁大老板正想找一个施工员,有一处几万平方的工地马上就要开工了,梁老板约了我明天上午去工地见面谈。”

“行!当施工员工资高,现在应该有3000块吧?管吃管住,就是累一些。”

“累,我不怕,就是要多挣些钱。先当施工员,以后可以包工自己来做。”

“对!人应当有志气。来,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吃菜!”

谢鹏飞说:“春妮她老公是哪里人?不是江西的。”

“四川的。”曾聿明说,“张松这个人,蛮不错,挺诚实一个人。他的手艺好,菜炒的地道,我经常来。”

“大哥,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刘桂华她也太不仁义了。”

“三弟,你这件事不能怪刘桂华。”

“怎么不怪她?”谢鹏飞端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当初我进监狱的时候,我就叮嘱我爸了,叫我爸转告她,让她等我6年,出来后我们再结婚。可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6年,才短短的6年哪!她都等不了。人家薛平贵的老婆,王丞相的千金王宝钏,还在寒窑等了18年哪!相比之下,人家多高尚,她多渺小。我恨哪!尤其她还带着我的儿子,大张旗鼓的改嫁,让罗东平这小子捡了个便宜。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了我儿子的爸爸,我真的恨哪!”

说着说着,谢鹏飞伏在桌面上,大哭起来,泪流满面。

“鹏飞,你听我说。”曾聿明劝道,“当初刘桂华的处境的确艰难。你走一个多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爸逼着她嫁去山里一个40多岁有三个孩子的鳏夫做老婆,她只身一个人跑到大岭山来找你,又投亲不遇。再说,你和刘桂华没有领结婚证,你们不是夫妻。你去坐牢,你有什么理由要求她一定要等你出狱再和你结婚呢?等你,是她的自愿。不等你,也是她的自由。”

谢鹏飞抓起空酒瓶,往空杯里倒酒。大喊:“春妮,拿酒来!”

“三弟,”曾聿明拦住了,说,“你醉了,你不能再喝了。”

曾春妮站在门边说:“鹏飞哥,你醉了。不喝了,我们下次再喝。”

“我没有醉,你们为什么说我醉了?”谢鹏飞大声说,“大哥,我指望你帮我,你倒是向着她刘桂华。你们不知道,当年我从她刘桂华家逃走那天早上,真是九死一生,危急万分。刘桂华的爸爸拿一把链铲,他哥又带着一群人拿刀拿棒冲进院子,我急忙跑到东北墙角,此刻,我才知道什么才叫狗急跳墙!那一丈多高的围墙,我‘刷’地一下就蹿上去了,翻过围墙,逃出了他们的包围圈。真是命悬一线啊!”

“我不是向着刘桂华,我是向着理。”曾聿明安抚着谢鹏飞,说,“鹏飞,今晚我可警告你!你要尊重刘桂华。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她和罗东平是真心相亲相爱,你不要去搅乱她们平静的生活。”

“他们当然过的很幸福!”谢鹏飞说:“他们开着厂,当着老板老板娘,连我的儿子都跟着他姓罗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我要讨还公道。”

“鹏飞!”曾聿明严肃地说,“我告诉你,罗东平和刘桂华是正式夫妻,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以前你做错了事,现在你不能再做错事了。以后你和罗东平刘桂华在路上碰见了,想打招呼,就算老乡,一般朋友。不想打招呼,就当是路人不认识擦身而过。”

“鹏飞哥,想开点。”曾春妮也劝道,“刘桂华也是有情有义,她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谢鹏飞听了,伏在桌子上“呜呜”的放声大哭起来。

8

门铃响过后,叶萍打开门,曾聿明进屋。

“聿明,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喝了酒?”

“和鹏飞喝了点酒。”

叶萍惊喜地:“鹏飞出狱了?”

“他出狱两个月了,前些时回了趟家,前几天才出来。”

“你不叫他上家里来住?”

“叫了他不肯来。”曾聿明说,“他住在向阳村他表哥那里,他表哥带着几个人,是搞装修的,正好这几天住那里给他帮忙。他说住那里方便,坐公交车去哪里都方便?”

“在你厂里帮他找个工作吧。”

“他不去,嫌钱少,他想去工地做施工员,明天去见工。”

“做施工员吗?”叶萍给聿明倒了一杯温开水,说,“喝杯水。在哪儿喝酒?”

曾聿明接过杯说:“春妮她们那个饭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春妮和饭店里那个张松结婚了。”

“那得恭喜他们。”

“春妮说要请你去喝她们的喜酒。今天晚上我和鹏飞吃饭,她不让我们买单,说是请我们喝喜酒。”

“唉!”叶萍叹了口气说,“想想春妮也是不容易,那张厨师人还挺不错,对春妮也好。对了,谢鹏飞有没有跟你说刘桂华的事?”

“我现在最担心,最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他怎么说?”

“他口口声声说要去找罗东平和刘桂华算账。”

“他这是胡来。”叶萍说,“你警告他,叫他清醒点,小心刚出监狱又进派出所。”

“我警告他了,我说刘桂华有选择婚姻的自由,人家的婚姻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

“他怎么说?”

“他趴在桌子上哭了。”

叶萍说:“这事你以后得多多关心他,开导他,不能让他再去闯祸了。他现在刚出来,身上没钱,你给他些钱没有?”

“给了他两千块。”曾聿明问,“女儿呢?”

“她睡觉了。”叶萍说,“天不早了,你快去冲凉。”

9

上午十点左右,谢鹏飞准时乘车来到了那个工地。

新工地在工业区内,是个厂房宿舍工程。

老胡见谢鹏飞到了,说:“谢师傅,梁老板还没来,我们先到办公室等他。”

谢鹏飞转着身看了一圈,说:“这工地不小。”

“老板说有4万多平,一栋宿舍楼七层,一栋办公楼三层,三栋都是厂房六层。”

“工期得一年半。”

“听老板说15个月要完工,工期紧。”老胡小声说,“梁老板来了。”

只见一辆黑色奔驰车开进工地,停放在工地办公室的简易房前,一个中年男子和后生走下车走进办公室,老胡带着谢鹏飞迎了上去。老胡介绍说:“梁老板,这是谢施工员。”

梁老板朝谢鹏飞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来,坐下再说。”

梁老板在沙发上坐下,老胡和谢鹏飞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那个年轻后生梁健是梁老板的侄儿。梁健正在忙着烧水,洗茶具,冲茶。

梁老板掏出一包“双喜”烟递给老胡和谢鹏飞各一支。

梁老板问:“谢工,以前在哪里做工程?都做些什么工程?”

谢鹏飞心里一惊,这是他没想到的问题,他总不能说我是在监狱上班的吧,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吐出口烟,说:“这些年都在韶关省五建做工程,主要是搞施工,做的大部分也是厂房,宿舍工程。”

因为他听老胡说过梁老板是广东阳江人。他说韶关,是因为他有一个表哥就在韶关省五建上班。他去过他那里,还小住了几天。

梁老板点了点头,问:“预结算方面怎么样?”

“懂一些,但不是很精通。”

“水平仪你会用吗?”

“水平仪,经纬仪,全站仪,我都会用!”

“全站仪?”梁老板听了一愕,说:“没听说过全站仪,是干什么用的?”

“全站仪那真是一个高科技产品!”谢鹏飞洋洋自得的说,“美国进口货。那玩意儿就是厉害,上面全是英文喂,没两下子看都看不懂。全站仪往这里一架,整个工地的坐标,距离,标高,高程都一目了然。那才是真正的高科技!那么一台东西,就要几十万人民币。”

梁老板听的一愣一愣的,说:“谢工,来,喝茶。”

大家喝茶。梁老板又问:“谢工,施工技术资料这块怎么样?”

谢鹏飞摇了摇头,说:“施工技术资料我懂,但我做不下来。”

“谢工是哪里人?”

“江西赣州。”

“喔,客家人,江西老表。”

“对。”谢鹏飞笑了笑

“江西好哇,我用过江西的泥瓦匠,技术不错,人也很诚实。”

“我们江西泥瓦匠很多,光在这镇上就有十好几班。”

“好!”梁老板高兴的说,“到时候泥工这块你给我找一班人,或者干脆就包给你。”

“谢谢老板,我们一定保证质量。”

“好了。”梁老板拍板说,“谢工,我这工地这个月底就要开工,你明天就算上班,一早就可以搬过来住。先熟悉一下图纸。你在工地上,包吃住月薪三千元。这个价格,在东莞,已经是不低的了。”

“好,梁老板,我一定把工程给你做好。”

“你就住隔壁那间房子。”他扭头吩咐他侄儿说:“梁健,等会你叫人把房间打扫整理一下,再给谢工买一套**用品。”

10

谢鹏飞和老胡站在路边人行道树荫下交谈。

“梁老板这人还是不错的,爽快。”老胡说,“谢工,他给你三千块工资,还蛮高的。”

“嗯,还差不多。”

“我有一个老乡在旁边大朗镇一个工地当施工,月薪才两千。”

“其实,”谢鹏飞想了想说,“我的想法是以后把这个工程的砌砖,批**,地面,外墙都包下来,我们自己找人来做。”

“对!谢工,你把这些都包下来了,就成了二老板。干完这工程,少说也挣它个三几十万。”

谢鹏飞拍着老胡的肩膀,高兴地说:“胡老兄,等我发达了,是不会忘记你的。”

“你当老板,我给你干。你吃肉,我啃骨头。”

“哈哈!有肉大家一齐吃。”谢鹏飞哈哈大笑起来。

谢鹏飞突见一辆白色的崭新丰田轿车,从身边飞驰而过。他看见了那个衣着时髦的女司机熟悉的侧影,不禁轻轻叫了一声:“桂华!”

老胡莫名其妙的问:“什么叫桂华?”

谢鹏飞望着那辆小轿车,在前面几十米的地方拐弯进了一家工厂。便问:“前面那家是什么工厂?”

“哪一家?”

“刚才那辆白色小轿车拐进的哪家工厂?”

“那是新开的众鑫家具厂。”

“对!就是它。”谢鹏飞喃喃自语道,“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