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路霸
1
丽莎制衣厂,总经理办公室。刘宁正在审核报表,他拿起电话:“喂!何小姐吗?你来我办公室一下。嗯,有事。”
随着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刘宁说:“进来。”
门推开了,何凤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站在办公桌前。
何凤递上报表,说:“刘总,这是今年第三季度的业绩表,请你过目。”
刘宁接过报表,浏览了一下,放在一边。随即点着一支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站起身,吸着烟,绕了一个弯,踱到何凤身边。他两只眼目不转睛色眯眯地盯着有模特般身材的何凤。
何凤长得很漂亮,刘宁对她垂涎已久,但他慑于杜丽莎的威势,平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望梅止渴。时间久了,他终于耐不住美色的**,色胆包天。
“何小姐,你长得太漂亮了!” 他轻声说。这一声恭维,明显带着挑逗。
何凤头一歪,妩媚的一笑,说:“是吗?刘总。”
刘宁把烟头往办公桌上烟灰缸里一捺,随即张开双手,从后面把何小姐抱住。
何凤假装挣扎着,说:“刘总,你不能这样。”
刘宁嘴贴在何凤的耳朵上,悄声说:“凤,我要包养你。”
“怎么个包法?”何凤问。
“我在外面租套房子,房租水电杂项我全包,每月净给你五千块!怎么样?”
“太少了,我要一万。”
“八千。”
何凤手一伸,说:“好,这个月的八千先付。”
“下班后我给你。”
何凤问:“你的色胆真大!难道你不怕你太太?”
“不怕!”刘宁说着,嘴就贴上了何凤的嘴,俩人刚吻了一下,何凤突然一把推开刘宁,伸手抓起桌子上的月报表。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只见杜丽莎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何凤说:“杜老板,我来给刘总送第三季度的业绩报表。”
杜丽莎盯着何凤,说:“你既然送来了,还拿在手上干什么?放桌子上吧。”
何凤把业绩报表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何凤离去,杜丽莎转身坐在刘宁刚才坐的那张老板椅上,说:“宁,你回过头来。”
刘宁正在用纸巾擦着嘴唇,听到杜丽莎说,赶紧转过身来,低着头。
杜丽莎说:“你把头抬起来,眼睛看着我。”
刘宁像个被审的犯人,很听话的抬起了头,看着杜丽莎。
杜丽莎笑了,说:“从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出你是诚实还是虚伪。”
“娜秋莎!你怎么像审犯人一样对我?”
“看,心虚了吧?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坦白吧!”
“娜秋莎!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你叫我坦白什么?”
“哼!”杜丽莎哼了一声,说:“会偷吃的狗不会留下痕迹。你看你的上嘴唇角,至今还留着何凤的口红,擦是擦不掉的。要不要拿面镜子给你照照?看看你这张让我恶心的脸。”
“该死!”刘宁伸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说,“娜秋莎,那都是何凤主动勾引我的。”
“作为一个男人,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承担?可见你不是个好男人。”
“娜秋莎,我对你是绝对的真诚,此心日月可鉴。”
杜丽莎用手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说:“肚子里的孩子跟你一样,一点也不老实。看,他又在动。”
刘宁说:“娜秋莎,这是我们坚贞爱情的结晶。”
杜丽莎突然站起身,沉下了脸,说:“刘宁,我放你一尺,你跑出一丈。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跟你点雨水你就泛滥!我告诉你,我可以让你享尽繁华,也可以让你一夜回到解放前,身无分文!你信不信?”
杜丽莎说完,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刘宁不寒而栗,呆呆地站在哪里,自言自语道:“这女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
2
刘桂华家今天喜气盈门,张灯结彩。
上午时分,村口响起了迎亲的喇叭声,一支迎亲的队伍,簇拥着一辆丰田轿车。丰田轿车前后都挂着彩球,盖板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停在村口大榕树下。
一个小孩冲进刘桂华家,边跑边喊:“爷爷爷爷,迎亲的队伍来了。”
刘更正提着酒壶在给客人倒酒,不由得一怔,扭头看去,壶嘴偏离了方向,那股水酒向亲家头上浇去。
刘更的亲家躲闪着,急得大喊:“亲家,你的酒往哪里筛?”
“往碗里筛。”
“你往我头上筛了喂!”
刘更一惊,赶紧放下酒壶,说:“对不起啊,亲家。”说完,转身进了屋里。
刘更亲家不高兴地说:“大早起,就像丢了魂似的,把我淋成个落汤鸡。”
刘更从自己房间抽屉里拿出一把大锁,跑到女儿那间西屋,见刘桂华正和两个闺蜜在说悄悄话。刘更二话不说,伸手把门关上,随即上锁。
刘梅拍着门大喊:“伯伯!你把我们锁在房间里干什么?”
刘更说:“你两个就在屋里陪着桂华吧,等会正好当伴娘。”
“不行啊,伯伯,快开门,我出去有急事。”
“不行也得行。”
刘更说完,搬来一条长板凳,横坐在女儿房门外,任凭三个姑娘锁在屋里大叫大喊。
3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着,进了刘家大院,鞭炮声响起。新郞罗东平胸戴大红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刘更。
罗东平走上前,说:“爸,妈,我来接桂华了。”
桂华妈脸上笑成了花,答应一声:“哎——”
刘更右手握着烟斗,吸着烟,左手平伸,说:“前天说好的,带来了吗?”
“带来了。”罗东平说着,从旁边弟弟手里拿过一个小袋子,恭恭敬敬地递上。说:“爸,这是我从东莞特地给你带回来的两瓶‘酒鬼’。”
“你在骂我?好哇!含沙射影,骂我是酒鬼?”
“爸,我没骂你。”罗东平慌忙解释说,“我是说这酒叫酒鬼酒,中国名酒!二百多块钱一瓶!这是我和桂华给您买的。我知道您老人家喜欢喝酒,特地买来孝敬您的。”
刘更摇摇头,说:“你这是小恩小惠,少来这套。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哪个?”
“彩礼!钱带来了没有?没有钱,今天你休想娶走我女儿。”
罗东平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大红包,递给刘更,说:“爸,这个我也带来了。”
刘更放下烟斗,接过红包,打开一看,说:“怎么是1万?”
“是1万。前天我叫人来说的就是1万。”
“不行!”刘更拧着脖子说,“1万我没答应。昨天我又托人给你捎去了信,特别嘱咐你今天来迎亲时必须带齐2万块钱来。”
“爸,我没接到口信啊。”
刘更说:“那你现在赶紧回去,把钱拿来。”
“爸,这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
“爸,是这样。”罗东平笑着说,“现在家里一时半会也没有这么多现金,要钱得去信用社取。今天是星期天,信用社银行都不开门。这个你是知道的。”
“你不用花言巧语,跟我玩那些花花肠子。告诉你,我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爸,现在就去把钱借了再返回来,也到了下午,岂不误了拜堂成亲的良辰吉时吗?”
“你说再多也是白搭,我是油盐不进,你少费口舌。”
这时,迎亲队伍里罗东平的一个本家叔叔出面了。本家叔说:“亲家,这事总是僵在这儿不好,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能不能想个变通的办法?”
“你有何高见?”
“这样吧,叫罗东平亲手给你写张欠条,我做个证人怎么样?”
“嗯,”刘更想了想,说,“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这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一年之内。”
“不行!一年时间太长。”
“那就半年。”
“三个月吧。三个月以后,就要加利息了。”
“唉,你真是个‘铁算盘’!”本家叔笑着说,“亲戚都做了,他是你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你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呢?”
“一码归一码!钱这事,来不得半点马虎。”
罗东平说:“爸,三个月就三个月,我来给你写欠条。”
罗东平在桌子上,写了一张欠条,写好交给刘更。
刘更接过欠条,横着看了一下,递给身边一个小学生,说:“小春,你给爷爷念一下。”
小春念:“欠条。今欠到岳父……”
“慢!”刘更问,“这岳父是什么东西?”
众人哄堂大笑。小春说:“岳父不是东西!岳父就是老丈人,老丈人就是指你。”
“噢,明白,继续念。”
“今欠到岳父大人彩礼1万元整。三月之内还清。否则,三月后利息按10%计算。此致敬礼!”
“怎么还敬礼?”
小春说:“这句是我顺口加的。借款人:罗东平,某年某月某日。”
刘更接过欠条,叠好放进口袋。随即搬开板凳,又从裤带上解下钥匙,把桂华房门上的锁打开,说:“你们现在可以把新娘子娶走了。”
鞭炮声响起,唢呐声跟着吹了起来。刘桂华的一个本家弟弟,背着蒙着红盖头哭哭啼啼“哭嫁”的刘桂华,一路迈过门槛走了出来,把她背到停在门口的轿车上。
迎亲的队伍又吹吹打打,离开了月坪村。
4
樟村村南公路上,谢彬搬条板凳戴个斗笠坐在公路中间,吸着烟。
坐在他身边的小明手指公路尽头,说:“三爷爷,看!迎亲的队伍来了。”
谢彬抬头一看,果然,一辆挂着大红花的丰田轿车在前面正缓缓的开了过来。车后面是抬着箱笼,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
迎亲轿车在谢彬面前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
谢彬却雷打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司机只好打开车门,下车问:“你这人是聋子还是瞎子?我一直按喇叭,你为什么不走开?”
“我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那你就是疯子!不想活了?回家上吊去!别在公路上压死了,连累了别人。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这时,罗东平从后座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掏出一包“红双喜”香烟,先抽出一根,递给谢彬,说:“大叔,抽烟。”
“不抽!”谢彬冷笑一声说,“你别收买我。”
罗东平陪着笑脸说:“大叔,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谢彬乜斜了罗东平一眼,说:“你是新郎官?”
“是。”
“这事跟你没关系。”
罗东平把手里那支烟硬往谢彬手里塞。说:“来,大叔,抽支喜烟。”
“少来这套!说不抽就不抽。”谢彬脸色一沉,说,“你叫刘桂华下来!”
罗东平大吃一惊,问:“大叔,你和刘桂华有什么过节?”
“把她儿子留下来,我就放你们过去。”
这时,迎亲队伍后又添了一辆卡车和一辆班车,两辆车都在不停地狂按喇叭。
刘桂华走下车,来到谢彬跟前,说:“大叔,我不认识你啊。”
“对!”谢彬盯着刘桂华说,“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认识我儿子。”
“你儿子是谁?”
“谢鹏飞。”
罗东平说:“你是谢鹏飞的爸爸?”
“对!”
刘桂华说:“我和谢鹏飞没有关系?”
“没关系?”谢彬嘿嘿一声冷笑,说,“你把车上谢鹏飞的孩子留下,我就放你们过去。”
“他是我儿子!”刘桂华大声说,“他跟你们没有关系!”
“他是我孙子!是我儿子的儿子!”
刘桂华气得泪流满面,罗东平安慰着她:“桂华,你别哭。”
这时,人越来越多,大家围着像看猴戏。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后面又来了几辆车,司机们下车来到前面,大家跟谢彬理论着。
“这位老表。”一个大个子司机说,“你这拦路的行为非常不对。”
“关你什么事?”谢彬说,“我的地盘我做主!”
卡车司机说:“你横什么?是不是到了你樟村地盘?”
班车司机说:“这是村匪路霸!公安机关现在正在打黑除恶,报警!”
几个司机同时喊:“对!报警!叫110来把他抓走。”
有人支持谢彬,也有人反对,而更多的人在起哄。
人群里一个中年汉子说:“谢彬哥,我们挺你,那小孩得要回来。”
红眼起哄道:“谢彬叔,那是你谢家的种!不能让他们把小孩带走!”
人群中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在吹口哨。
正在这时,村支书刘根和曾聿明挤进人群,来到谢彬跟前。
刘根问:“谢彬,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彬说:“书记,我这是维权哪!要回我的孙子。你要为我做主哇。”
“谢彬叔,”红眼大声说,“维权要打‘3·15’电话投诉。”
人群又爆发一阵哄堂大笑。
“叔,你听我说,”曾聿明笑着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有什么诉求?应该找政府,不能这样拦车拦路,阻碍交通啊。”
刘根也批评说:“你这是违法行为。要是公安派出所来了,肯定要拘留你。”
“书记,我这实属无奈之举啊。”
“叔!”曾聿明苦口婆心的说,“你想要小孩,这在法律上是说不通的。非婚生子女原则上是应该跟母亲。你这样一意孤行搅下去,恐怕真要把自己搅进拘留所。”
“是我家鹏飞的种,我怎么不能要?”
人群又是一阵起哄大笑。
曾聿明把谢彬拉起身,说:“叔,改天有空了,我上你家,跟你好好讲讲婚姻法好不好?今天,你听我和支书的没错。来,先把路让开,让迎亲车过去好不好?”
“聿明,如果这样,我就是人财两空了!”
刘根上前,和曾聿明半推半拉把谢彬拉到路边。刘根大喊:“大家都让开!让人家的车过去。”
人群终于散开。曾聿明上前,走到彩车后座。刘桂华按下车窗,说:“聿明哥!谢谢你及时赶来给我们解了围。”
“不用谢。”曾聿明递上一个红包。说:“恭喜你们!祝福你们!”
罗东平说:“聿明,你上车跟我们一起去吃喜酒吧。”
“喜酒我就不吃了。”曾聿明往后退开,向他们挥了挥手说,“我昨天刚回来,忙,家里正在打米果。”
“谢谢你!”
刘桂华说:“聿明哥,春节后回大岭山,我们给你补喜酒。再见!”
彩车缓缓的开走了。
5
在大岭山繁华的中山路,有一家“红土地饭店”。饭店不大,两间门面房。经营饭店的,是一对赣南籍的中年夫妇,老板姓刘。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来进餐的人三五成群,走进店来。曾春妮和另外一位服务员阿香,忙着招呼客人。曾春妮带着一个客人来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他一边冲茶一边问:“老板,你们一共几位?”
“五位,点菜!”
曾春妮掏出笔,客人点完菜,他刚把菜单交到厨房,又一桌客人进门来了。
老板娘在喊:“春妮,来客人了。”
曾春妮跑出厨房,答应一声:“来了。”
说着,她把客人带到另一张空桌坐下。冲茶,点菜。
曾聿明和外甥陈刚走进饭店。曾聿明问:“老板,还有空座吗?”
老板娘亲自迎上,问:“先生,你们几位?”
曾聿明说:“就两位。”
“那边有一张小空桌。”老板娘冲着春妮喊道,“春妮,这里有两位客人,安排座位。”
曾聿明一怔:“春妮?”
曾春妮回过头,惊喜地:“聿明哥,你来吃饭?”
“春妮,你什么时间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曾聿明问。
“聿明哥,我出来有二十多天了,一直在这个饭店上班。”
曾春妮把曾聿明和陈刚领到一张小桌子上坐下。曾聿明指着陈刚说:“这是我外甥,我大姐的大儿子,刚参军复员回来。”
“他找好工作了吗?”
“找好了,在深圳一家日资企业当保安。刚上班没几天,今天抽空来看我。我们吃个便饭。”曾聿明翻着菜谱,说,“好,这都是家乡菜,合口味。来一个尖椒炒肉片,一个小炒鱼,一盘白斩鸭,再来一个蒜蓉麦菜。两支啤酒。”
“好,你俩先喝会儿茶,菜马上就好。”
“小刚,你们那家厂应该很大吧?”
“很大,”陈刚说,“快上万工人了,是家有名的电子企业。”
“你在里面要好好干。工作不分贵贱,行行出状元。千万不能走歪门邪道。”
“舅舅,你放心!”陈刚笑了,说,“怎么说我也是个共产党员,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不是我不放心,是外面这个世界太**人了。我亲眼看到听到多少人一出来打工就迷失了方向。犯法的有,坐牢的有,有了钱包二奶回家把原配离了的也有。”
“舅,他们是他们,但我不会,就像你不会一样。”
“小刚,谈对象了没有?”曾聿明问。
陈刚腼腆地一笑,说:“有了。她比我小三岁,今年二十一岁,正在赣州上大二,学财会的。”
“行啊!找了一个大学生,有出息,有出息!”
曾春妮和小香把菜端了上来。
“聿明哥,你们两个慢慢地吃。”曾春妮说。
曾聿明说:“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