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来顺已经离开了老綦工厂,说起这事,也是有原因的。
他正因为常常有外出,比乔小玉更早知道意大利要大赦的消息,直到官方发布了消息以后,老綦告诉他,此次不是大赦,根本不为中国人办居留,这和他从外面得来的信息是一样的,等于也是一盆水泼下来,从头凉到脚。
他虽然很沮丧,但还是坚持去夜校,事情的转变,柳暗花明是在那天晚上遇见了老同学阿尼士,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他问:“阿尼士,你最近怎么没有来上夜校?”
阿尼士说:“最近我租到了房子,房间要粉刷,要买家具,加上我要倒班,晚上也就没有时间来夜校。”
金来顺说:“恭喜你租到了房子,接着你就可以申请老婆和孩子来意大利团聚了。”
阿尼士说:“是呀,这还得谢谢弗兰切斯卡,是她出面帮我租到的房子。来顺,你现在找到人办居留了吗?”
金来顺说:“没有,这次不给中国人办居留。”
阿尼士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都灵,就有老板可以为中国人办居留。”
金来顺一听这消息,立刻打起精神,详细的询问:“你怎么知道在都灵就有老板可以为中国人办居留呢?”
阿尼士说:“我有个亲戚就在都灵,打电话的时候,他告诉过我,他那里的工厂就有一个中国人去上班,老板也可以担保工人办居留。”
金来顺的心情很不平静,虽然是在上课,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老师在讲什么,因为整个心思都在琢磨着办居留的这件事情。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时间,坐老师的车子回工厂,立刻就对老綦说起这事。
老綦说:“会有这样的事?那我再询问一下老外。”
金来顺并没有对工友们说什么,还是像往常一样仔细车衣服。
老綦每次打探回来的消息,都是像以往一样对金来顺说,没有哪个老板敢为中国人担保居留。
一连三天过去了,金来顺吃了早饭还得干活,一边车一边想着:就算有哪个老外敢招他做工,办居留也是要在指定的时间段,怎么办?一想到索尼娅,灵机一动,为何自己不去找找她?好在车的衣服并不要赶时间,一看老綦和许大姐不在工厂,索性关了机器,去房间换身衣裤,带上证件,出门去坐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没有直达到服装公司,金来顺换了二次车,一到门口,按了门铃,就说找索尼娅有事情。值班小姐认识他,也让人进门去找索尼娅。
索尼娅一听,他是想来这里做车工,她说:“因为尼罗出差了,这事我不敢做主。你先把护照复印一份,留在这里,等尼罗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有消息会通知你。”
金来顺回来了,一进工厂,没有看见卡车,也知道老綦还没有回来。到了车间,也没有看见许大姐,知道这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忙着煮饭,随即继续车衣服。
老綦没有听金来顺说起这事,去送货,到了服装公司,一听索尼娅说起,哪还会不知道呀。回到工厂,进了车间,来到金来顺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金来顺车好了一道工序,扭头一看,才发现老綦,一边换线一边问:“老綦,怎么沉默了?这不像你的性格。”
老綦说:“我在想索尼娅这个人,平时看不出她热衷帮助移民,可偏偏对你是例外,居然说服了服装公司的老板,要招你到服装公司做车工。”
金来顺一听,暗自欢喜。
老綦说:“上午我去服装公司,尼罗特意向我了解你的情况,我该说的都说了。尼罗叫我下午带你去找他,快去洗个澡,打扮一下,你的好运来了。”
金来顺真的时来运转,高兴的离开车间。
老綦等金来顺打扮好了,开着奔驰去服装公司。
金来顺去过服装公司,车间里的工人也见过面,可老板尼罗就没见过,老綦把他带到办公室。
尼罗是个中年人,接待了他们,简单的交谈一下,看过金来顺的护照和税卡,拍板了,双方签订了工作合同,叫金来顺下个星期一来上班。
事情办好了,老綦和金来顺打道回府。
金来顺接下去就得考虑住在哪里?住老綦那里,长期住似乎不现实,也只能暂时过渡一下。再说,离服装公司二十多公里,去上班,自己没有交通工具,很不方便,那就得找住处。
老綦倒先说了:“来顺,看你沉默着,估计你在琢磨事情。先住我这里,你也知道,你那许大姐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金来顺说:“真的很谢谢你们!”
老綦回到工厂,进了房间,把事情告诉老婆。
许大姐会不会斤斤计较,并不是老綦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虽然她不会直接对金来顺说,对于吃在工厂,还要出具临时住宿的证明,要付多少钱。一旦决定怎么做了,就让老公出面去对金来顺说。
老綦对金来顺说:“你看这样行吗?你吃住在这里,一个月就算五百千里拉,双休日,你帮我车衣服,一样算钱给你。”
金来顺没有回绝:“好的,你们真的帮了我的大忙,谢谢!”他嘴上这样说,可心里琢磨着,一定要找到离服装公司更近一些的住处,上下班也可以少花些时间在路上。
老綦说:“你把手头的货车好,我也好跟你结账。”
金来顺也向熟人打听,可就是没有找住处,晚上去夜校,突然想到阿尼士。对呀,可以到阿尼士那里搭铺,但是不见人影,也没有阿尼士的电话号码,怎么办?突然又想起是弗兰切斯卡出面帮阿尼士才租到的房子,于是,就去问弗兰切斯卡。
弗兰切斯卡说:“阿尼士家没有安装电话,我把地址写给你。”
金来顺有了阿尼士家的地址,知道上班族有双休日,到了星期六的下午,坐公共汽车去找阿尼士。
阿尼士家在郊外,也是公寓楼,两室一厅,一个人住也显得宽敞,多个人住,也好少付些房租,何乐而不为?一人一间,讲好条件,不可以带朋友来过夜,等等。
金来顺一一答应,接着说:“你曾经对我说过,这里的月租是六百千里拉,就我们两人住,我付一半,给你三百千里拉,这样也公平。”立刻拿出三百千里拉给阿尼士,算是付第一个月的搭铺费用。
阿尼士接过钱,也把一串钥匙给了金来顺。
金来顺总算把住宿的问题解决了,回到工厂,对老綦一说,接着就整理行李。
吃了晚饭,老綦开车送金来顺到新住宿。
金来顺第一天去上班,这里离服装公司不到十公里,乘坐公共汽车可以直接到工业区下车,来去也很方便。一到车间,就把搬家的事情告诉索尼娅,然后说:“阿尼士今天会去市政府办理我的临时住宿的证明,所以只能明天带来给你。”
索尼娅问:“你中午要到哪里吃午餐?”
金来顺说:“就到工业区旁边那家餐厅吃午餐。”
索尼娅说:“我们有向一家餐厅订午餐,会送到这里,你想吃什么,也可以订餐,这样就不要出去吃午餐了。”
金来顺说:“好的。”
索尼娅说:“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打个电话给餐厅。”
金来顺以后的日子里,中午十二点下班,吃好午餐后,也可以跟工友聊天。下午一点上班,五点下班,乘坐公共汽车回到住所,还不到六点钟。天天跟意大利人在一起,都要说意大利语,这也使他越说越流利了。
乔小玉接到金来顺的电话,一开口就骂:“死鬼!这几天连个回音都没有,你死哪去了?”
金来顺说:“我忙死了,白天要上班,下了班又要买吃的买用的,有时候还得去上夜校。我现在搭铺在一个熟人那里,住在郊外,连打电话都不方便。”
乔小玉问:“你是去做什么?”
金来顺说:“我是去一家老外公司做车工,是老外请我去的,公司老板会为我担保居留。”
乔小玉说:“帮我们问一问,老外还要不要人,我们也想去。”
金来顺说:“我知道,已经帮你们问过老多老外,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们。跟小潘说一声,我没有时间跟他通话。”
乔小玉放下电话,去告诉潘杜宝。
潘杜宝说:“这么说来,他那里还是有赦中国人,看来我们也应该去那里才对。”
乔小玉说:“金来顺已经在帮忙我们找老外了。”
潘杜宝说:“那就等他回了电话再说。”
几天来,只要电话铃一响,乔小玉就等这有人叫:“小玉,你的电话。”可是一次次都不是打给她的。心很烦,心里骂着金来顺。真的有人叫:“小玉,你的电话。”她急忙去接,连机器都忘了关掉。拿起话筒就问:“老外怎么说?”
金来顺说:“老外都说,偷渡进入意大利的人不要,要有正规签证,正规入境的人才敢要。”
乔小玉说:“早知道会是这样,那我就不偷渡,像你一样办旅游签证来意大利。”
金来顺说:“你叫小潘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乔小玉去叫潘杜宝接电话,喃喃着:“金来顺,你这名字起得好,做事情都很顺利。”
潘杜宝去接电话,他问:“来顺,你现在一天只要八个小时上班,其余的时间怎么打发?怎么连电话都很少打来?”
金来顺说:“别说了,有时候我下了班连晚饭都来不及弄,就得去夜校上课。现在天天跟意大利人在一起,不会说意大利语,真的没法交流。”
潘杜宝说:“你也有双休日呀,老外不会叫你也要上班吧?”
金来顺说:“双休日就到北方人那里车衣服,所以天天都得忙,忙到连写信给老婆都懒得动笔。”
潘杜宝只能从电话里了解一些金来顺的情况。
金来顺现在虽然忙忙碌碌,可心情很好,居留有老外会帮他办,只管踏踏实实地干活。晚上,到了该上夜校的时间,就去上夜校,日子过得也很快。
他上班才一个月,就到了去拿居留的时间,尼罗和索尼娅并没有出面,而是一个律师开车带他去警察局。终于拿到了居留,一出警察局的大门,一切就是这样顺顺利利,那脸上更是笑容可掬。
他心情才好了没多久,烦恼的事情又来了,接下去的日子,想自己租房子,好申请老婆和孩子来意大利。下班后,有空就往房屋介绍所跑,可是跑来跑去,跑遍附近所有的房屋介绍所,就是租不到房子。
他想叫索尼娅帮个忙,上班的时候,把这事告诉她。
索尼娅说:“好吧,我帮你打听一下。”
到了星期六,金来顺像平时一样去上班,不过是去老綦工厂帮忙。把工作服装进包包,乘坐公共汽车,到老綦那里吃早饭。晚上在那里过一夜,直到星期天吃好晚饭,因为没有公共汽车,老綦就开车送他回住处。
老綦说:“已经有了居留,那还得找住处。”
金来顺说:“是呀,我想自己租房子,到时候也好申请老婆和孩子来意大利。”
老綦说:“问题是意大利人不喜欢把房子租给我们中国人。”
金来顺本来租不到房子,应该说很不利,可脑袋也确实好用。这天吃了午餐,就跟索尼娅聊天,有意提起原先的老服装公司。
索尼娅说:“那里的大车间还真的空闲着。”
金来顺说:“我们中国人都爱自己做老板,开个作坊,接些货做做,很遗憾,就是租不到房子。如果尼罗肯把那里的大车间租给我的话,我就专门为这里的服装公司加工服装。”
索尼娅说:“对呀,你要是开作坊,公司的服装就给你做,那样的话,产量就更多了。”
金来顺说:“那里的大车间空着也不会有房租,租给我,我一样要付房租给服装公司。”
索尼娅说:“对呀,那里的大车间空着已经快一年了,等尼罗来上班,我会说服他的。”
果真像乔小玉说的那样,金来顺的名字起得好,干到傍晚,下班的预备铃已经响了,打扫好自己的车位,看见尼罗来了,而且面带笑容,估计是好消息,一听肯把那里空着的车间租给他,才知道又有了新的转机。
金来顺要开工厂,要请老綦帮忙很多事情,当晚就打电话给老綦,把事情说了。
老綦说:“看来你是福星高照,这样的好事都会让你遇上。”
金来顺说:“老綦,开工厂有很多事情要怎么办,我还真不懂,我得请教您了。”
老綦说:“好的,我会带你去办那些手续的。”
金来顺说:“那我先谢谢您。”
老綦说:“别客气,我们是朋友呀。”
索尼娅知道金来顺虽然能说些意大利语,可是租房合同的意大利文却是看不懂,看见老綦来送货,忙好了事情,告诉他:“你到办公室,尼罗有事找你。”
老綦到办公室找尼罗。
金来顺中午吃了午餐以后,心想:老綦上午去找尼罗,估计要签订租房合同,叫老綦做翻译,可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正想找索尼娅,问问情况,她就来找他了。
索尼娅不想在很多人的地方谈事,就叫金来顺到车间的办公室,把门一关,说:“我问你一些事情,如果把大车间租给你,你和工人就得吃住在车间里,对吗?”
金来顺说:“对呀,在没有租到住房之前,我和工人是要吃住在车间里。”
索尼娅又问:“你还没有驾驶证,怎么开车接送货呢?”
金来顺说:“我在出国之前,已经考好了中国的驾驶证,只要我去报名驾驶学校读书,还是可以开车的。”
索尼娅说:“尼罗叫我告诉你,等你具备了条件以后,才会跟你签订租房合同。”
金来顺立刻意识到不妙,估计是老綦跟尼罗说了些什么,情况才有变化。整个下午心情都不好,下了班,乘坐公共汽车回去,找个电话亭,立刻打电话给老綦。当然,语气还是很友好,只是询问一下。
老綦说:“来顺,你要想清楚,开工厂不是你一个人办得起来的,要有人管理才行。先把老婆孩子申请出来,等具备了条件,开工厂自然就水到渠成。”
金来顺说:“我的条件就是这样,先开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老綦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开不下去,半途而废,很伤的,等于把钱丢进大海。我们是朋友,只好直言相告。”
金来顺听明白了,现在服装公司的货是给老綦做,一旦他开了工厂,那货就被他接来做了,所以老綦才会阻止。他不想多说什么,路要自己走,以后也不好去找老綦谈论开工厂的事情。放下电话,何去何从,是得好好想想。回到住家,看见阿尼士也下班回来了,他说:“阿尼士,我想跟你商量点事情。”
阿尼士问:“你要商量什么事?”
金来顺说:“我们都没有汽车,去哪都不方便。我知道你已经考好了驾驶证,也想买车,是吗?”
阿尼士说:“是呀,我也想买辆旧车开开,可是钱不够。”
金来顺说:“你看这样行吗?买车的钱,我先帮你出,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就还给我。不过,我也想去考车证,你得让我办身份证。”
阿尼士说:“这里可以住四个人,你办身份证也不影响我申请家庭团聚,行呀,明天我就带你去办。”
金来顺办好了身份证,就去技术学校报名,拿到了学员证。他再也不找老綦帮忙,这个城市还有会说意大利语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要办本国际驾驶证,去找中餐馆的老板。
老板有点纳闷:“老綦跟你那么好,怎么不找他办呢?”
金来顺说:“一言难尽,总之,好与不好,我都已经来找你办,这还不够清楚吗?”
老板说:“好,我尽量早点帮你办好。”
金来顺说:“以后还得请你帮忙做翻译。”
老板说:“做翻译,你得找我儿子。”
金来顺说:“有件事,想请教你,怎样才能办好?”
老板问:“说说看,是什么事?”
金来顺把服装公司的老板本来已经同意把空置的大车间租给他,不知道老綦跟尼罗说了些什么,现在不答应了,意思是说工人不可以吃住在车间里,等等。
老板说:“同行是冤家,说的没错,不用猜也知道,是老綦从中作梗。我最看不惯老綦那德行,自以为是什么知识分子,有本事就别开服装工厂,去搞国际贸易。其实你那事不难办,你把尼罗请到餐馆来,我对他一说,他就明白了。”
金来顺说:“是吗,这么容易?”
老板说:“在意大利,中国人开工厂,说白了,谁不是吃住在车间里?既然大家都这样,那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改变的,都改变不了的现状,强调也是白搭,这也就有了可以去说服尼罗的理由。我估计,你只要把房间隔好,弄得漂亮一些,尼罗还会说什么?”
金来顺说:“那我把尼罗请到餐馆来,劳驾你帮我说说。”
老板说:“别选在双休日,餐馆很忙,我没有时间陪尼罗。对了,你最好还要把索尼娅一起请来,因为服装公司她也有股份的。再说,她比尼罗更懂得怎么做事,也比较随和。也正因为有她,那家服装公司的生意才越做越大。”
金来顺直到这时候才知道眼前这个餐馆的老板对服装公司的情况还很了解。既然餐馆老板都这样说了,他也言听计从,自然会请索尼娅一起来。他心里一琢磨:到时候一定会谈到怎么隔房间的事情,这要行家才懂,立刻想到了潘杜宝,餐馆里就有公用电话,立刻去打。
潘杜宝接到电话,就问:“来顺,有什么事?”
金来顺说:“我想问问你,又要节省开支,又要用最快的时间,怎么样才能把车间里隔成的房间,看上去就像真的墙壁一样?”
潘杜宝说:“用双层木板隔成假墙,刷上涂料,看上去就跟真的墙壁一样。你突然问这事,看来你真的准备开工厂。”
金来顺说:“是的,老外要把大车间租给我,到时候你要来帮我弄工厂,这事我得先给你打声招呼。”
潘杜宝说:“放心吧,来顺,你要开工厂,我随时都可以辞工,肯定会帮你把工厂弄好的。”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等我拿到租房合同,我会立刻通知你。麻烦你叫一下小玉,我有事情要对她说。”金来顺要开工厂的话,也得向老乡借钱,等听见乔小玉的声音,开门见山地说,“小玉,我要开工厂,你是否借钱给我?”
乔小玉以为他在开玩笑,随口就说:“你要是开工厂的话,我不仅仅借钱给你,还帮你打工,我乔小玉说到就会做到。”
金来顺说:“好一个女中豪杰,够爽快,我相信你。”
乔小玉放下电话,去对潘杜宝说:“刚才来顺说要开工厂,向我借钱。我说,要是开工厂的话,我不仅仅借钱给他,还帮他打工。”
潘杜宝说:“小玉,这回你真的要把自己卖了。”
乔小玉问:“你真以为他会开工厂?”
潘杜宝说:“来顺平时是爱开玩笑,玩笑归玩笑,可办正事,他是不会闹着玩。”
乔小玉还是不信,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