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又到年底了,乔小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穿着从中国带来的服装,头发留长了,烫成了大波浪的发型,还染成红色。她也开始去采购年货,面对整个城市处处显示出节日浓厚的气氛,心情也格外舒坦,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一是穿着的款式与众不同,二是更有少妇迷人的风韵,走到哪里都会像傲雪的红梅一样引人注目。

乔小玉已经不再为钱发愁,一个忙季做下来,果真赚到钱了,打电话给程飞扬,说:“飞扬,我已经把钱准备好,你随时都可以来拿。”

程飞扬说:“恭喜你啦!”

乔小玉问:“那你放假要不要来呀?”

程飞扬说:“好呀,我就到你那里过新年。”

乔小玉现在去超级市场买东西,付款用现金嫌麻烦,改用刷卡,多方便。想热热闹闹过个新年,吃的用的大采购,还特意去买了许多鞭炮。

中国人想热闹,少不了放鞭炮,可意大利平时不允许放鞭炮,过年是例外。当迎接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在到处回**着钟声的时候,乔小玉和工人们就站在凉台上点燃了鞭炮。这里的鞭炮不是整串连在一起,而是单个的,放鞭炮还得一个一个点燃,炸响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乔小玉一边放着鞭炮一边说:“要是这里有卖中国的‘千响大地红’就好了,那鞭炮声听起来才够劲!”

新年都过去了,可是程飞扬还没来。

乔小玉又打电话问:“飞扬,你怎么还没来呀?”

程飞扬说:“临时有点事情走不开,所以就没去你那里。告诉你好一个消息,我听说意大利要大赦。”

乔小玉说:“我也好几年前就听说,就是不见意大利政府颁布大赦令。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程飞扬说:“这几天走不开,过两天才有空。”

过了二天,乔小玉接到电话,一听是程飞扬的电话,知道到了火车站,立刻开车去接人。

新年刚过,大家还在休息。外面的天气冷,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谁也不想出去,住家里更暖和,都在客厅里看录像。

乔小玉接到老外的电话,一放下电话,她来对大家说,声音高过录像发出的声音:“特大新闻,刚才老外特意打电话给我,意大利政府已经颁布了大赦令!”

大家几乎同时都看着乔小玉,愣了几秒钟,还是潘杜宝反应快,立刻关了录像,看电视。换了几个频道,终于有个台在播放新闻,果真报道了意大利政府颁布的大赦令。在场的人中,属他的意大利语最好,有人听不懂意大利语,他翻译给大家听。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大赦!

乔小玉问:“大家听了这消息以后,有何感想?”

潘杜宝说:“我真的想大哭一场,做了四年多的黑工,何等的难熬,那是一千多个日夜啊!”

有人迫不及待地去打电话,把这消息告诉家里的亲人,大赦了,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乔小玉看见大家都兴高采烈,激动万分,可心里却一阵难过。虽然比大家早有居留,而付出的代价也大,不想扫大家的兴头,自己回房间了。

康丰年去卫生间,走过走道的时候见乔小玉独自待在房间里,上了卫生间后,便对包笑月说:“大赦了,大家兴高采烈,我看小玉心情不好,应该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你去安慰她一下。”

包笑月便去房间和乔小玉聊天。

康丰年说:“小潘,我们出去买份报纸,看看具体的内容。”说完,他们一起出去了。

大赦了,大家都得把材料准备好,都得先去领事馆换护照。

康丰年毕竟年纪大些,办事了老练多了。曾经在佛罗伦萨一带待了很长的时间,走过了许多工厂,知道有的老板加入商会。大赦了,中国人几乎都要换新护照,商会的人会到领事馆帮忙。打了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委托预约一下时间,到了约好的时间,他们一起前往佛罗伦萨。

他们快到领事馆的时候,看见那条街道来来往往都是中国人。到了领事馆的那栋楼一看,来换护照的中国人真多,门口的大坪挤得满满的,连警察都出来维持次序。

康丰年碰见了一些工友,向他们了解一下办居留的情况,原来有许多人办居留要自己付钱交税,而且是六个月一次性付清,加上再付给老板的担保费,多则上千万里拉,少则也要五六百万里拉。

乔小玉看他们都有了护照,她也办好了担保居留的相关材料,就把潘杜宝、曾蓉、康丰年和包笑月叫到房间。为了报答他们的帮助,她说:“你们办居留的一切费用都是我出,已经向会计师询问过,报工分三种等级,每天四小个时、六个小时和八个小时。康老师,你认为要报工多少更合适?”

康丰年说:“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那会计师怎么说?”

乔小玉说:“会计师说,你们报工多,工厂交的税就多。”

包笑月说:“那我们就取中间,不高不低。”

大家商量好了,就取中间,乔小玉为他们每天报工六个小时。另外的工人要怎么报工随自己选择,反正报工的钱是工人自己付。接下去就带他们去警察局申请办居留,随后就是等。

乔小玉这天从外面来了,告诉潘杜宝一个好消息,她去警察局办事情,特意查了一下,潘杜宝和曾蓉的居留已经办好了。还预约好时间,明天上午去警察局拿居留。

康丰年说:“小潘,恭喜你,你的好运来了!”

潘杜宝说:“康老师说对了,这回我是真的好运来了,大家同时去办居留,就算我和曾蓉最先办好。”

次日上午,潘杜宝和老婆一起坐公共汽车去警察局。到了领居留的窗口,把证件一递,工作人员把居留给他。仔细看看是否有错处,都正确,签了字,终于拿到了居留。去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回来心里就平静了。

曾蓉挽着潘杜宝的手臂,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她说:“老公,这是你的心愿,我们移民成功了。”

潘杜宝说:“拿到了居留,只能说明已经是合法的移民。至于成功,这只是第一步,将来的路还很长,还需要加倍努力。”

已经是春天了,他们一眼看去,那些路边的树木经过寒冬之后都长出了绿叶,许多小鸟在枝头上欢快地嬉戏,叽叽喳喳地叫着。有一群小鸟飞向天空,飞来飞去,再飞向田野。那空阔的田野也是一片青绿,春风就像无形的梳子梳出绿色海洋的波涛,一浪一浪,觉得真美。春风吹来,都闻到了阵阵芬芳。

太阳出来了,高高的挂在天空中。阳光洒满大地,夫妻俩沿着高挂太阳的方向走去。当然,他们在阳光的照耀下,身后还会有些阴影。

过了一个星期,康丰年和包笑月也拿到了居留。

乔小玉对潘杜宝和康丰年说,让他们登身份证,好去考驾驶证。

潘杜宝和康丰年都会说意大利语,考驾驶证,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立刻就去登身份证,也去驾驶学校报名,上课下课,两人同进同出,到了七月份,驾驶证就拿到手了。

康丰年买了一辆车,趁现在工厂不忙,有同乡在其他城市做老外工,他开车到那里去看看情况。他和包笑月去了一个星期回来了。

包笑月对乔小玉说:“岁月不饶人,我和康老师的体力都已经吃不消这样做工了,去做老外工会轻松一点,所以我们决定九月份就到其他城市去做老外工,那里的同乡已经帮我们联系好工作和住的地方。”

乔小玉说:“我应该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来帮我,我没有今天。”

潘杜宝知道康丰年就要走了,八月份放假的时候,别人出去玩,他们常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康丰年说:“我们现在是有居留了,可我们的工资单上只报半工。一个星期的劳动工时是20个小时,而实际的工作时间要超出许多倍,那超出的部分就是偷税漏税。”

潘杜宝说:“康老师,按你说的意思,偷税漏税也可以说成是‘黑工’。那我们现在还是半个‘黑工’,对吗?”

康丰年说:“破坏了利益均衡的原则,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潘杜宝说:“原来康老师和月嫂想摘掉那半边黑帽,所以才要去做老外工。”

康丰年说:“人们常常说的融入主流社会,说简单一些,其实就是除去自身的黑。”随后,他背诵了那首诗《黑工》:

都因没有合法而变黑,

无论你有再白的脸庞。

越亮越亮的天,

越会照出你黑黑的模样。

你待在一处处能够呆黑的地方,

谱写一首首黑黑的诗章。

常常是太阳睡觉你起床,

错把灯光当阳光。

面前有泪,

面后也有泪,

纵然全身的毛孔都流泪,

泪珠不是灿烂的星光。

潘杜宝说:“我读书的时候,真想遇到一个好老师,能够传授知识给我;年轻的时候,又想遇到一个好朋友,肝胆相照,有困难能够出手相助;到了现在这样的年纪,我就想遇到一个良师益友,以心换心的交谈,指点迷津,勇往直前,再上一层楼。我庆幸遇到了,你就是我的良师益友。”

康丰年说:“良师不敢当,我们是益友,这没错。”

潘杜宝说:“我也劝劝我老婆,一起去打老外工,然后融入意大利主流社会。”

曾蓉听丈夫说要去打老外工,也琢磨着,才来意大利不久,体力还好,加上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她说“打老外工还要自己租房子,自己管伙食,还能剩多少钱?还是现在这样好,吃住不要自己掏腰包。先赚点钱吧,将来我们也可以在意大利买房子,到时候把女儿申请出来,我们再去打老外工。”

潘杜宝劝说了老半天也没有效果,只好留在这里。

放假了,陶季红和丈夫来做客,两个女人便在房间里聊天。

陶季红说:“我表哥要把工厂卖掉,去开中餐打包店,到时候我和老公要去找工作。”

乔小玉说:“还找什么工,到时候你们一定来我这里, 红姐来了,我心里有话也可以跟你说一说。”

陶季红说:“我又不会车皮衣。”

乔小玉说:“这很容易,叫个人指点一下就行了。我看你老公个头很高大,是裁皮的料,我叫小潘教他。”

陶季红说:“说起来也是,他老说自己是一个大男人,来意大利还要做女人活,总觉得有劲没有地方用。”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八月底。明天康丰年和包笑月就要走了,头天晚上乔小玉把晚餐弄得很丰盛,为他们饯行。席间,大家围坐在一起,她亲自为他们斟满酒后,端起酒杯说:“康老师,月嫂,我很感谢你们,来,这杯酒,我敬你们。”说完,一饮而尽。

包笑月紧挨着曾蓉,她说:“我们夫妻俩走了,小玉有啥事得让你们夫妻俩操心了。”

曾蓉说:“你们放心地走吧,有我们在,没事的。”

康丰年和包笑月走了,陶季红和丈夫来了。

九月份,做皮衣的忙季开始了。

潘杜宝只要一站在裁皮桌边,干起活来一声不响。还真够玩命,大家都要穿毛衣了,他只穿件衬衫,身上还冒汗。一把小小的裁皮刀,在他手上特别听话,沿着样板边滑动着,该直就直,该弯就弯,该转角就转角,可谓游刃有余。

陶季红的丈夫叫卓成昆,一米八十多的个头,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粗手粗脚,壮得像头牛。他喜欢裁皮,因为是体力活,可以用劲,只是刚刚学,不熟练。

曾蓉知道裁皮更耗体力,懂得体贴丈夫,经常弄些补品给他吃,让他吃得身强力壮。

潘杜宝精力旺盛,赶起货来,割皮不会影响人家休息,干到通宵达旦也没有关系。当然,他的工资也高,每次乔小玉把工资给他,他只是过手一下就交给曾蓉。

曾蓉点着厚厚的一沓钞票,喜笑颜开。

陶季红说:“小潘,曾蓉,你们发财了。”

潘杜宝说:“没日没夜地干,真的很辛苦。”

陶季红说:“辛苦是真的,可点着钞票就开心了。”

潘杜宝把手掌张开给陶季红看,他说:“看看我的手掌吧,有多少老茧?连手指都变形了。”

陶季红说:“我老公的手掌一样有老茧,手指一样也变形了。对了,小潘,你应该给你老婆看看,她看了才会疼你、爱你。”

潘杜宝说:“竟说废话,我老婆已经很爱我了。”

卓成昆虽说身强力壮,可刚学割皮很费劲,累了就会吸支香烟休息片刻。他走过来说:“我们这里谁流的汗最多?当然是我师傅了。师傅,你辛苦了,吸支香烟。”

潘杜宝说:“还是我徒弟说了句中听的话。”他接过香烟,点燃后吸着。

曾蓉关了机器,匆匆忙忙去上卫生间。潘杜宝知道她今天肠胃不好,上了好几趟卫生间。

割皮的工作台在卫生间那个方向,卓成昆兴许看见曾蓉又上卫生间,他说:“师傅,恭喜你!”

“恭喜?哪来的喜?”潘杜宝被卓成昆的话弄得一脸的纳闷。

卓成昆说:“我早晨起床要上卫生间,门关着,听见里面有人呕吐的声音,门开了,是你老婆从卫生间出来。今天看她老上卫生间,平时她半天也不上一趟卫生间。”

潘杜宝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说:“这么说来,你是以为我老婆怀孕了。”

卓成昆说:“你才一个女儿,是应该再生一个。”他见曾蓉走过来,就问她:“说实话,几个月了?”

曾蓉听了也是一脸的纳闷。她问:“什么几个月了?”

潘杜宝说:“他以为你怀孕了。”

曾蓉急忙解释:“我根本就没有怀孕,这几天还在上封条。”

卓成昆说:“原来是我弄错了。”

陶季红说:“曾蓉,你这么年轻,现在有条件,应该再生一个。”

曾蓉说:“我们是想再生一个,不过不是现在,因为这样干活太累了,生出来的孩子哪里会好?等我们去做老外工,把身体养好就生一个。”

冬去春来,转眼夏季又到了。

潘杜宝接到康丰年的电话后,告诉曾蓉:“康老师已经买了套房,如果我们要去他那个城市做老外工,现在可以住在他家里。”

曾蓉说:“老公,我知道你裁皮很辛苦,虽然钱是多赚一些,可身体还是更重要。那我们提前跟小玉说一说,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去康老师那里。”

潘杜宝说:“就这么决定了,等小玉回来,我跟她说一说。”

乔小玉忙里忙外,把一个工厂管理得好好的,听了潘杜宝的话,即使舍不得这对夫妻走,却又不好挽留。她也知道这几年潘杜宝确实干得太辛苦,是得找点轻松的活做做,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潘杜宝也买了一辆车,到了要走的时候,乔小玉一样要为他们饯行,而这次她特意请焦戴来掌勺。

丰盛的晚餐摆上桌,这次不仅仅是乔小玉敬酒了,多了卓成昆,他也要为师傅饯行,而且还有焦戴也来凑热闹。

潘杜宝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在是啤酒,罐不醉他。

焦戴说:“小潘,我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在一起猜拳了,今天我们来猜猜拳。”

潘杜宝说:“好,我们来猜闽南拳。”

拳输了,酒喝了,两人一来一往,难分高低。酒杯空了,有人倒酒,拳赢了,有人喝彩,这下把大家的注意力给吸引住了。

男人猜拳喝酒,女人闲聊。

曾蓉对陶季红说:“红姐,我们要走了,没法再帮小玉了。”

陶季红说:“你们放心地走吧,我一直都把小玉当成自己的妹妹,以后我会多操点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潘杜宝和曾蓉走了。

乔小玉难过了好几天,可又开始担心了,说不准陶季红和丈夫哪天也会走,一想到这事,更难过了。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只吃了半碗饭,觉得没有胃口,便把饭倒了。

陶季红看见了,吃好了饭就来找乔小玉,很关心地询问:“小玉,你是不是累病了?”

乔小玉直说:“红姐,我心里不舒服,康老师和月嫂走了,潘杜宝和曾蓉也走了,说不定哪天,你和成昆也会走。”

陶季红说:“小玉,这你尽管放心,我们不会走。”

乔小玉说:“红姐,把你的孩子申请出来读书吧。”

陶季红说:“再说吧。”

乔小玉说:“别再说了,我这里房子的平方面积很大,足够你和孩子住,现在申请更快,等到大家都在申请,那就慢了。”

陶季红问:“小玉,你有什么心事?”

乔小玉说:“红姐,我就怕有一天你们也会走,要是你们把孩子申请出来,孩子也住在我这里,我才放心你们不会走。”

陶季红说:“那我知道了。我现在不急着申请,是因为儿子今年读小学六年级,女儿明年才初中毕业,要申请也要等明年。”

乔小玉说:“你可以现在办申请,批下来了也没有关系,等你女儿初中毕业再出来,一到意大利就可以立刻读高中。”

陶季红说:“那我跟成昆商量一下。”

乔小玉说:“反正你们的条件已经够申请了,只要材料准备好,就可以去警察局办手续了。”

陶季红和丈夫一商量,决定申请孩子。

到了第二年的夏季,陶季红的两个孩子来到了意大利。

乔小玉现在已经有了很稳定的收入,觉得崔敏敏又要上班又要帮她照顾乔旺财,太辛苦了。在通电话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敏敏,我现在手头有一大笔钱,想跟你合作。”

崔敏敏说:“你跟我合作?可我又不会做生意,怎么合作?”

乔小玉说:“你不会可以学,我出钱给你炒股,亏了算我的,赚了我们平分,这样行吗?”

崔敏敏说:“可我也不懂怎么炒股,万一把你的钱都亏了,那我就是罪人了。”

乔小玉说:“你别怕,我先给你六十万人民币,亏了再给你六十万,六六大顺,肯定亏不了。等你会炒股了,我还会把剩余的钱汇给你,让你大展拳脚。”

崔敏敏说:“这是大事,我得跟老公商量好,才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