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金来顺当初开布衣工厂,还是很顺利,那是因为有索尼娅,知道他的情况。现在要做皮衣,就不那么如愿,虽然事先跟老外说好了,会给他加工,可人家不知道他请来的工人技术如何,也得试一试。只运来一捆皮,带上里布、纸板、胶带和线,连老外也开车来他的工厂监工。
来的老外有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叫马西莫,女的叫保拉。跟潘杜宝一交流,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个工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这也增强了一些好感。
潘杜宝先开工,把记着每张皮的面积单收好,接着一张皮一张皮叠好,再把颜色从浓到淡选好了,叫老外看看。
马西莫就是割皮师傅,一看就知道,颜色调得很好。
潘杜宝看看模特,问了一下,这件皮衣要用多少皮量?听老外一说,心里有数了。因为这种款式,他在以前已经割过了。他说:“你们带来的皮量,只可以割三件。”
马西莫说:“对,只要割出三件,就算达到要求。”
来的都是行家,一看潘杜宝的排版,割皮,那动作即熟练,又顺畅,就知道是个割皮的能手。三下五去二,三件皮衣割好了,还剩二张完整的皮没动。
马西莫一看手表,才四十分钟,说了句:“很好,你割皮速度够快的,而且也不会超出用量。”
潘杜宝接着做手工,那动作更熟练,这下老外又看傻了。
金来顺没法在这里等,车皮衣可不像割皮那么快,只有乔小玉一个车工,没有三四个小时也车不好,于是对老外说:“我得去忙事情,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对小潘说。”说完就走了。
保拉就是车工,看乔小玉车着皮衣,那动作就足以说明是老车工。她也不可能等车好了才走,当乔小玉车好一件皮壳,还没有上里布,检查一下,觉得满意,就说:“等你们做好了皮衣,叫金来顺送到我们公司。”
曾蓉等老外走了,才抱着孩子下楼,让乔小玉喂奶。
下午三点多,皮衣车好了,乔小玉打电话到布衣工厂,叫金来顺把皮衣送到老外公司。
金来顺接到货,新工厂正式开张了。
万事开头难,工厂就三个人干活,乔小玉、潘杜宝和曾蓉。
孩子睡在儿童推车里,还得放在车间里,大人好照看。
乔小玉等于一边带孩子,一边车皮衣,再苦再累,也得熬。带着曾蓉学车皮衣,还好这个徒弟在国内学过车工,为师傅打下手,车的也是有来有去。
曾蓉学车工,还得负责煮饭,有时孩子哭哭闹闹,还得抱抱孩子,好让乔小玉能够车出货来。
潘杜宝又要裁皮,又要做手工,忙好这事,再忙那事。虽然不会车工,皮衣看多了,也知道车得好不好。他拿起曾蓉车的东西,仔细地看着,心里琢磨着:基本功不错,线也车得很好,就是速度太慢了。
工厂的机器声很响,孩子还睡得那么香。这孩子真的很乖,兴许子母也是连心,知道妈妈很忙,没有时间带他玩,常常醒了也不哭不闹。饿了哭几声,妈妈喂他吃。拉屎拉尿哭几声,阿姨给他换尿包。
这天,母亲正给孩子喂奶,曾蓉也带过孩子,作为母亲,看到乔小玉如此艰辛的创业,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拿出从国内带来的一架小型摄像机,要把这场面拍摄下来。她说:“等孩子长大了,把带子放给他看看,一定让他知道,妈妈创业是何等艰难!”
潘杜宝说:“老婆,不可以拍,这里是意大利,像这样带孩子是不可以的。你一拍,万一带子成了证据,你会让小玉吃官司。”
曾蓉说:“我是想拍下来教育教育孩子。”
潘杜宝说:“你这是老观念,想忆苦思甜,下一代未必接受。现在条件有限,只能这样做,可不能让老外抓到把柄。”
曾蓉只好不拍了。
乔小玉不可能天天待在工厂里车皮衣,金来顺来了,告诉她要一起去办事情,她赶紧上楼换衣服。去办事也不好带着孩子,好在曾蓉会帮着带孩子。
乔小玉搬到新住家一个月了,白天干活,晚上孩子跟她睡个房间。一旦孩子醒来,她也得带孩子,睡眠也就少了。
金来顺只是偶尔来这里过夜,现在多个工厂接送货,比以前要忙。白天马不停蹄,累了,晚上也好睡些。这天睡到清晨醒来,房间黑灯瞎火,一摸身边无人,才知道乔小玉起床了。开灯一看,孩子也没有睡在摇篮床里,估计是孩子醒了,怕吵醒他,她就带孩子出房间了。
此时此刻,乔小玉正在客厅抱着孩子走来走去,抱累了,要把孩子放在儿童推车里,孩子哭了,她只好又抱起孩子,还得走来走去。
金来顺来到客厅,看到乔小玉一脸的憔悴,便把孩子接过来抱抱。他问:“你几点醒来的?”
乔小玉说:“也是起床不久。”
金来顺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几乎一夜没睡。”
乔小玉说:“没事的,现在只是带带孩子,总比以前干活熬夜轻松点。再说,请人带孩子,也得多开销,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挺得住。”
金来顺说:“接下去货会多起来,要再请两个车工和一个手工。你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照顾孩子,那怎么行?看来孩子还得请人带。”
乔小玉说:“如果工厂正常了,孩子请人带,我就可以专心干活,这样也更好。”
货多了,乔小玉和曾蓉根本车不完,金来顺真的又请了两个车工和一个手工,工厂正常了。接下去,孩子是请人来带,还是送到老外家去,他们也有不同意见。
金来顺说:“如果把孩子送给老外带,你不会那么累。”
乔小玉说:“还是请个人来工厂,带孩子跟煮饭,这样,我要喂奶也很方便。”
金来顺只好同意,也就请个妇女来带孩子和煮饭。
乔小玉也有自己想法,要干活,孩子就得请人带,总要付钱,长期把孩子放在这样的环境里,还不如送回国更好。可是,国内谁肯帮她带孩子呢?金家不可能收留孩子,父母连她这个女儿都不认了,还会带这个外孙吗?就在这时候,收到崔敏敏写来的信,信中写道崔敏敏和丈夫调到厦门去工作的一些情况,还有地址和电话号码,看完信后,立刻打电话。
崔敏敏问:“你和旺财都好吗?”
乔小玉说:“我和孩子都很好。你现在住的条件不是很好,可信中没有写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崔敏敏说:“单位现在没有分房子给我们,我们只能租房子,现在房租很贵,只好租小套的房子了。”
乔小玉问:“可以分期付款,你干嘛不买房子?”
崔敏敏说:“我又不像你,哪有钱来付首期?”
乔小玉说:“只要你们想买,我可以帮你付首期。”
崔敏敏说:“就算你帮我付了首期,我以后也很难还给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乔小玉说:“现在的条件差,并不能代表将来,难道十几二十年以后还差吗?”
崔敏敏说:“如果一样差的话,那我还是没有钱还给你。小玉,我听出来了,你肯定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乔小玉说:“你还是那么敏感,我说一,你就知道十。”
崔敏敏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要把旺财送回国。”
乔小玉说:“你知道我在国外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不可能一直把孩子留在身边。如果要把孩子送回国的话,连我的父母和哥嫂都不会收留,更不用说亲戚了。我知道,只有你才肯帮我。”
崔敏敏说:“这你放心,你随时都可以把旺财送到我这里来,我会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旺财。”
乔小玉说:“所以我想,你们现在都住得很挤,再把旺财送到你那里就不行,得换住房。我又存了点钱,足够买一大套住房,等你把房子弄好了,我就把旺财送去你那里。”
崔敏敏说:“那好,我跟丈夫商量一下。”
打国际长途毕竟话费很贵,总是长话短说,乔小玉挂了电话,可是,又觉得没有把话说完。等晚上收工了,大家都回房间休息了,她也上床睡觉,夜深人静,却又不能入眠。想到有些事情还得详细的告诉崔敏敏,急了,不吐不快,于是开灯,起床,拿出笔和纸,在灯光下伏案写信。
乔小玉知道要办好工厂,仅仅靠自己的车工技术还是不够的,何况常常出外,也不可能时时待在车间里。还得叫好的车工师傅来压阵,可认识的老乡中,也没有几个是大师傅级别的。这天晚上,金来顺来过夜,她就跟他商量这事情。
金来顺说:“要找车布衣的大师傅,那我还是可以找到,可我从未做过皮衣,没有接触,也不知道谁是车皮的大师傅,怎么去找呀?”
乔小玉说:“这可怎么办呀?”
金来顺说:“世上无难事,只要你用心,就能办好的。你想一想,谁一直都做皮衣,认识的车工也多,你应该问他才对。”
乔小玉说:“你是说潘杜宝吧?”
金来顺说:“对呀,他就一直在皮衣工厂干活。”
乔小玉说:“我要是对潘杜宝说,他准叫我把康老师和月嫂请来。可我知道,肯定请不来康老师和月嫂,因为他们对我有看法。”
金来顺说:“你都请不来,那我也一样请不来,可是有人一定可以请他们来的。这个人就是潘杜宝,因为他和康老师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一出面,比我们好说话。”
乔小玉说:“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不先开口请康老师和月嫂,反倒叫潘杜宝去请,这好像说不过去吧?”
金来顺说:“如果我们先对康老师和月嫂说了,他们不来的话,那就会拒绝我们,到时候关系会弄僵的。既然结果是这样,那我们还不如不吭声,就让潘杜宝去做。有些话,做中间人好说,也会事半功倍。”
乔小玉说:“你的脑袋比我的脑袋好用,你都这么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金来顺说:“这件事情,你找潘杜宝帮忙,不会错的。你最好先跟曾蓉聊起这事,让她心里有个数。”
乔小玉在他的指点下,很多时候也学得比以前聪明了,不再由着性子做事情。
曾蓉起得早,一般都在没有吃早饭之前,就会把昨晚自己和丈夫换下的衣裤洗好,晾出去。
乔小玉也比平时早起一点,刷牙洗脸后,早饭还没有煮好,看见曾蓉在天台晾衣服,也去天台。她们聊了聊,话题一转,她说起了请康老师和月嫂的来这里帮忙的事情。
曾蓉说:“我听我老公说起过,他跟康老师很合得来,那你就叫他跟康老师说说。”
乔小玉等潘杜宝也起床了,真的对他说:“我想叫月嫂和康老师来这里,你和康老师的关系很好,你帮我说说。如果他们肯来这里帮我,我会很感激他们的。”
潘杜宝说:“好吧,这事我会说服他们的。”他也很清楚,无论是金来顺还是乔小玉,谁叫康丰年和包笑月来这里,康丰年一定会打电话问他,问清楚这里的情况才会决定。他更清楚,她和金来顺都叫不来康丰年和包笑月,最终还得他出面。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康丰年,至于条件是什么,康丰年和包笑月想来,就会打电话给金来顺和乔小玉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乔小玉和金来顺并没有接到康丰年的电话。
乔小玉急了,告诉潘杜宝:“应该是叫他们来的理由不充分,你想想法子,帮我再对他们说说。”
曾蓉比潘杜宝早收工,早上床。天气冷,潘杜宝上床,被窝已经暖烘烘的,好舒服。想着用什么理由,才能叫康老师和月嫂来呢?翻了个身,把老婆吵醒了。
曾蓉问:“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潘杜宝说:“想了点事情,睡不着,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曾蓉说:“来到意大利,让我改变了一些原先的看法。”
潘杜宝问:“你以前最看不起‘第三者’,是不是看见小玉现在这样子,让你动了恻隐之心?”
曾蓉说:“我要说的事情,就是你最不想说的事情。每年的夏季,你都来这个城市按摩,那种季节,在这里有很多妓女。”
潘杜宝问:“你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
曾蓉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知道。我现在仔细一想,差不多四年的时间里,独身一个大男人,不去做反而不正常。”
潘杜宝觉得去跟妻子说有说无,都不是最佳的语言,反倒觉得沉默就是金。心想,老婆现在天天和乔小玉在一起,不知道两个女人会谈些什么,但从她的话中,让他感到有所变化。
曾蓉说:“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不去计较你以前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了。”
潘杜宝觉得环境会改变人,这不,曾蓉才来几天就有变化了。
曾蓉又问:“你想什么睡不着,是不是叫康老师来这里的事情?”
潘杜宝说:“这么说,小玉已经把事情告诉你了。”
曾蓉说:“还在老住家的时候,有一天她打完电话,就到房间里哭得很伤心,我怎么劝也劝不住。后来她告诉我,是被父亲骂了,骂她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人家的二妈,还要生孩子。我想,她准备和来顺分开,工厂开得好不好,对她来说很重要。”
潘杜宝问:“她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曾蓉说:“她很信任你。”
潘杜宝说:“她这么信任你老公,你怎么不吃醋了?”
曾蓉说:“我才不吃醋呢!你这个人有个优点,要帮助人就会用心去做。做你老婆,我有时候不这样想,这优点正是你的缺点。你那么用心帮女人,可你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怎么想?”
潘杜宝说:“我就怕你会吃醋,你一吃醋就没有理性。那时侯小玉还没有跟来顺好,她要带我学车工,我怕,真的很怕,就怕你跟我闹。”
曾蓉说:“你怕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所以情愿做手工。你这个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很顾家,没有花花肠子。帮帮小玉吧,她说只有你才能想办法叫康老师来这里。”
潘杜宝说:“这是你叫我帮小玉的。”
曾蓉说:“女人要干事业,有许多难处,小玉也帮过我们,现在她有困难,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尽量帮帮她。”
潘杜宝说:“说实话,在意大利这几年,我和康老师在一起的时间比其他人多,我们很谈得来。我知道康老师的脾气,他有一种傲骨,不称赞来顺和小玉的这种结合。他说,这不是个性解放,而是一种放纵。”
曾蓉说:“工厂办好了,小玉才能独立。只有独立了,她才能离开来顺。一个女人错了一次,不应该错一生。来顺不肯抛弃自己的老婆,还肯花钱为小玉着想,他也算是有情有义的男人。”
这句话提醒了潘杜宝,知道应该怎么说服康丰年来这里了。知道康丰年那个工厂的作息时间,也是要睡到差不多中午才起床,午饭当作早饭。他第二天吃了午饭后,才给康丰年打电话。
康丰年说:“我不太明白,按理是来顺和小玉先叫我们,如果我们不想来,你再说服我们,这才合情合理。”
潘杜宝说:“这就是来顺的聪明,他怕叫不动你们,免得以后见面会尴尬,索性就不开口。他也知道小玉跟我的关系很好,小玉会叫我跟你说,意思很清楚,是叫我开口,让月嫂来指点指点我老婆做车工。”
康丰年说:“你老婆已经有师傅带着,这不是理由。”
潘杜宝说:“康老师,我只好实话对你说,小玉要独立,要离开来顺,开工厂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一个女人错了一次,不应该错一生,可是要改变目前的状况,以她一个人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康丰年说:“你这样说,也是事实。”
潘杜宝说:“当有人需要朋友拉一把的时候,如果连朋友都放弃了,那还有什么资格去谴责人家,你说是吗,康老师?”
康丰年说:“说得好,你把具体的情况告诉我。”
潘杜宝把知道的事情都讲了,以他对康丰年和包笑月的了解,肯定夫妻俩会来。
晚上,乔小玉接到了包笑月的电话,放下话筒,高兴的对潘杜宝说:“刚才我接到电话,月嫂和康老师已经说好了,过几天就来这里帮忙我。谢谢你!”
康丰年和包笑月果真来了。
乔小玉很热情地接待康丰年和包笑月,当天晚上亲自下厨,弄了几样菜,席间还亲自为他们倒酒。她问康丰年求教:“康老师,我怎么做,才能把工厂弄好?”
康丰年说:“工厂需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接货送货,首先要会开车。与老外接触,必须用语言交流,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在,掌握这些技能,具备了一定的条件,你还要学会如何管理。例如,你现在有时候还要自己带孩子,这就是管理上的失误。”
金来顺已经做老板这么久了,当然听明白这话中之意,吃好晚饭,有些事情不好在大家面前谈,回房间,就跟乔小玉说:“现在虽然有请个人来带孩子,可还要负责煮饭。再说,康老师和月嫂来了,有六台车,一个手工也来不及,还得再请一个,你算一算,如果把孩子全托给老外带,那就不要带孩子,也就有时间帮忙做些杂工了。”
乔小玉说:“好呀,孩子全托给老外带,我也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这事情你去搞定。”
金来顺说:“我想叫阿尼士的老婆帮我们带孩子,你说呢?”
乔小玉说:“她有上班,不会为了帮我们带孩子辞工的。”
金来顺说:“上个星期,我开车路过那里,看见她在门前晾衣服,我还特意下车,问她怎么没有去上班?她说,工作合同到期了,老板不肯续签,就办了失业。”
乔小玉说:“要是她肯带孩子,我以后去喂奶也很方便。”
金来顺说:“那我现在就去阿尼士家,问问就知道了。”
乔小玉也希望阿尼士肯在家带孩子,等他回来,一看那张笑脸,也猜到事情谈妥了。
金来顺说:“不出我的所料,我对阿尼士一说起这事,阿尼士和他老婆都同意。这下好了,孩子就交给她带,住的这么近,你每天到点去给孩子喂奶,骑自行车最多五分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