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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唰唰地下着,我站在小城街边,望着街两边灰沓沓的老房子,望着老房子上又一年长出的茅草,心里增添了些许的忧愁与茫然。今天,没有活干,没有地方去,只好又去图书馆里打发时间。
来到阅览室,正好新一期的油印小刊物《星星》出来,我迫不及待读了起来。与别的刊物比较起来,我更喜欢读油印的《星星》。我读着其中一篇文章,联想起在那个落雪的日子,自己写的那篇《我离开二亩台台的日子》。我突然有了想法,想把它改一改,送到编辑《星星》的老师手里。
我变得情不自禁起来,从挎包里取出日记本,认真地修改了一遍。我又去街上买了一本稿纸,坐在阅览室开始誊写修改过的稿子。这个工作直到下午才抄完。我问阅览室值班的同志,牛吃草老师住在哪间房子。她说是后院最里边的那间房子。
我出了阅览室,走过土院,从图书室旁边的另一个过道走到文化馆的后院。这也是一个不大的土院落,坐西向东一排五六间厦房。我在空落落的院子站了片刻,便来到最里边那间屋门口。我犹豫一下,轻轻地敲了敲门,里边没有回应。我想了想,从挎包里取出稿纸和笔,站在那里给牛老师写了几句话,撕下来连同刚刚誊写好的稿子,从门底下的缝隙塞了进去。
雨仍在唰唰地下着,我又去了阅览室,就遇见了常有梦。他留着偏分头,高高的鼻子,圆圆的脸,虎头虎脑的样子。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是他不断翻书声引起我的注意,我还对他产生了少许的不满。他坐在我斜对面一张桌子前,手里拿着一份刊物,心不在焉的翻动着,一点没有注意到我进来。一时,他干脆放下书站到门外去看天。他在外边站了许久,又进来坐在那里翻书,仍然是心神不定的样子。
第二天,我在劳务市场遇见了他,我还没有说话,他主动上前和我打起招呼,说他在文化馆的阅览室里见过我。我又想起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他问我,你喜欢看书?我说没有活干,就去那里坐坐。他说,他也喜欢看一点书,只是用来止心慌。我问,你也出来下苦?他说,家里就那一点地,不出来咋办?我说我叫王小满。他说他叫常有梦,家住在甘河塬上边的常家坡里。
凭着简单的几句对话,我已经感觉出他和我是一类人。恰好,有雇主来,要叫几个人去给地里挖沟上肥料。我问他去不去?他说去。于是,我们几个人坐上雇主的三轮车。雇主家住在平原上,前年把种麦子的地全栽上了苹果树。我们两人一组,一个人拿着圆头铁锨在前边开沟,一个人在后边撒肥料,再用铁耙把撒过的肥料用土覆盖住。我和有梦是一组,两人一边劳动一边说着自己的故事。等一天劳动下来,两个人不仅熟悉起来,还有些惺惺相惜。原来,有梦和我一样,都是考过学的人,也是对生活有着想法的人。
晚上回到县城,我们睡在一个宿舍,由于白天劳累,头刚挨着砖头就睡着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又结伴出去等活。县城北部山区还有少量苹果没有卖,就需要有人继续跟车去装运苹果。由于年前那次交通事故,我对装运苹果有了顾忌,怕回县城没有车坐又要坐到货车顶上,就再也不想去装车。但有梦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不以为然,就跟着车走了,我站在墙根下继续等活。
太阳出来后,有雇主来了,好多人一哄而上,把雇主围在中间,当听说要找一个拉大粪的,都怏怏地离开了。这样的活没有人愿意干。雇主无可奈何,看着离开的人说,我加工钱。虽然这样,仍没有人再回应。我犹豫不决问了一句,加多少工钱?雇主问,你想加多少?我随口说加五块钱。雇主竟一口答应了。雇主叫我跟他走,我还是犹豫起来。雇主说,你说加五块,我都答应了,你咋说话不算话?我跟着雇主去了。
他把我引到小城外的一块菜地边,地头有一座小屋,雇主说,架子车就在屋里,你把粪拉来后,倒进小屋后头的那个粪池里。我走进小屋,里边有一辆简易的架子车,车上架着一个粪罐和一柄粪瓢。我拉着粪罐车,又跟着主人来到城里一所学校围墙外边的公厕的粪池前,主人说,今天就在这里拉。随后,就转身走了。
我站在粪坑边,已经有些后悔,想甩手离去,却想到主人出的工价,强忍着阵阵的臭味,还是开始干活了。粪瓢是在一个小桶上安装了一个长手柄,我舀了一瓢粪往粪罐里倒的时候,才发现粪罐后边的木塞没有塞紧。情急时却没有好办法。转了一个圈,看见旁边有一块砖,便拿起砖头把木塞往紧的打,有粪点溅到我的衣服上,我气恼地圪蹴到一边,最后还是想到主人出的工价,就自己说服自己,你有什么办法,你就是一个下苦人,你要是考上大学,还用受这样的委屈?再说,以水为净嘛,等干完活,去洗个澡,把衣服从里到外洗一遍。
我眼圈发红,委屈着自己又开始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