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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小孩,像我们过去一样,又一年拿着竹竿,站在窑背上打着透红的野酸枣,我沿着呱啦鸡岭上弯弯的山路,一边走一边认真地想着与自己虽然有婚约却不认识的那个女子。
从收罢麦以后父亲去找媒人,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夏天。
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回音,那女子的父母大概也不想维持这桩婚约了。
这样的婚约还有必要再保持吗?
既然各自都对生活有了想法,还有必要再见面吗?
不要见面,不要把她变成你生活中的一个环节,否则的话,你这一生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会留着那样一份牵念的影子。
还好,我们还不曾认识,只是记住了一件事情,还没有把对方装进记忆里,这样,对于各自明天的生活,就没有了那一份藕断丝连。不像西林,却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子留在了记忆里。
对,无论女子家里是怎样的考虑,也无论那女子是怎样的打算,我已经不去关心了。
我突然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与信心:与那个不曾认识的女子解除婚约,然后走出去……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红着脸对父母说:“我要悔婚。”
母亲惊得声音都走了样:“你说啥?”
父亲也惊奇地问:“这是为啥?咱再等等嘛。”
我笑笑地说:“不等了,还等啥呀。”
母亲说:“你没考上学,又没啥本事,咱家里还穷的像水冲了!”
我笑着说:“妈,你不要担心,我爷在世时,不是经常说,猪娃出世还带三升糠呢,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没路走?我今年就出去学本事,给家里挣钱,给你和我大买好吃的。”
母亲红了眼圈说:“你还有心说笑,外边有啥本事叫你去学?”
我还是笑着说:“妈,你相信你娃。”
父亲说:“你想出去,这和结婚有啥关系?”
我说:“人家女子不回话,不愿意来咱家,一定有她的原因和想法,咱不等了,再等也没有啥意思,都等了一个夏天了。我又不傻不瘸,一定会凭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另找与我合得来的女子。”
母亲落着泪说:“你到哪里去找和你合得来的女子?”
父亲不说话,圪蹴在地上,忧愁地看着别处。
当天晚上,我爬在煤油灯底下,给那个我不认识的姑娘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我没有提及见面的事,我只是说,在当初,由于父母受乡俗的影响,为你我订了娃娃亲,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应该埋怨父母,因为他们的初心是好的。现在,社会变了,我们也长大了,要走向生活的前台了,就应该依照自己想法,依照自己想要的那样一种方式去生活,这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在这一点上,我们就像两个飞向不同方向的鸟,不存在谁伤害谁,不存在谁辜负了谁。好在我们还不认识,还不曾把对方装进记忆里,还没有在心里留下任何的牵连。我们完全可以轻声一笑,向过去浮云似的记忆告别,把这一页翻过去,同时心里怀着美好的祝福,祝福我们在走向各自前方的人生旅途上,一往情深,山高水长!
我不知道,那个我不认识的姑娘看到这封信时,是咋样一种心情,我是一边微笑一边红着眼圈,写完这封短信的。
第二天我就去了店头镇,在邮局里买了一个信封,把这封短信装了进去。我是知道她的名字和她的村名。
几天后,媒人来了,把我写信的事告诉了我父母。媒人一走,母亲就躺在炕上,隔天就开始害牙痛。父亲虽然没害牙痛,也躺在炕上,说他腿软的走不动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