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郑运发立即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冷秋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吉祥还在喊着,凄厉地叫着。
“是月亮!”
整个村庄惊呆了!
月亮还没有苏醒,冷秋风一把接了过来,赶紧放在地下,对夏冷子说:“快,快,快去接医生。”
夏冷子飞快地出去了。
吉祥脸煞白。
郑成龙又见到了月亮,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见到月亮的,既感到滑稽,又感到兴奋,他也在旁边说:“得,得,得掐!”
这一下提醒了冷秋风,赶紧俯下,使劲地掐月亮的人中,掐过,一会儿,医生也赶来了。医生摸了摸脉搏,听了听心跳,站起来说:“孩子没事,是捏狠了,背过气了。”再看看脖子,有一趟红红的印子,问,“月亮怎么了?谁捏月亮的颈脖干什么?”
月亮慢慢苏醒了,看见爹妈,喘着,咳着,流着泪水。
月亮的衣服破了。
冷秋风赶紧把女儿从堂屋抱到房屋,放在**。
房屋里,冰娇、冷秋风和医生。一会儿,庄子里的女人也陆续地赶了过来。
她在给女儿擦着身子,又找了一套衣服换上,喊月亮,月亮不理,眼睛直着,嘴唇翕动,泪水不停地流淌。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谁也不知道。来的人问着,问着的人摇着头。还是郑书记冷静,对王主任说:“你跟大家说,晚了,都回去吧?”
妇女走到月亮面前,摸摸头,说了句:“娃,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听姨的,好好活着。”摸摸,然后走了。
都走了,都走了。
吉祥没走,郑运发也没有走,他看看吉祥,问:“是你发现的?”
吉祥点着头。
“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从那走,见到有个人,就抱了回来。”
冷秋风对吉祥说:“你回去吧?”
“不,我要在这守着。”吉祥回答的很干脆。
冷秋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她出来了,对吉祥温和地说:“这次多亏你了,吉祥。夜深了,你还没有吃饭,先回去吧,月亮现在没事了,啊,听话,回去吧。”
吉祥还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月亮,还是回去了。
吉祥刚走,郑书记问:“这孩子是谁家的?”
她说:“是邻居的孩子。”
冷秋风补充说:“他就是李百川的儿子。”
郑运发“哦”了一声,说:“他儿子也长这么大了?想不到呀,月亮命不该绝,怎么碰见这个孩子呢?”看来,郑运发心中有疑问。
“也是自己恍惚。月亮上学,经常回来很晚,家里也不需要她做什么活儿。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是不是……”她说。
郑运发看看冰娇,又看看儿子,似乎也明白了。心想,唉,这孩子怎么这么刚烈呢?月亮回来了,也许还没有到屋,就看见成龙了,一气之下,就想行短见,不会吧?他这样想着,感到再留下去十分无聊。于是,就说:“秋风、冰娇,我带儿子走了,你们好好劝劝孩子,婚姻自主,不能这样,啊,打扰了,冰娇,你们忙吧?”他感到十分歉疚,说过准备告辞。
她没有起来,冷秋风把郑运发父子送到大门口,说:“郑书记,真是对不起,还没有喝尽兴,下回再来,一定好好喝。”
他抱抱拳,啥也没说,拉着儿子,匆匆走了。
刚走,她就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冷秋风慌了手脚,赶紧把她抱到西头一间厅房里,放在**。
“冰娇,冰娇,你得挺住!多少困难我们不都挺过来了,这算什么?”
她想忍住泪水,但是难以忍住,点着头,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冰娇,得挺住。孩子,正在难过,你也跟着难过,不是让孩子更加难过吗?”
她慢慢醒了过来,说:“秋风,别当支书了!当支书,得罪了多少人呀!你要是不当支书了,谁还在咱孩子头上报复呢?缺德呀!”
“我看不像。你想过没有,我在大队当支书,谁还敢呢?我要是不当支书了,马上仇人都上来了。”
“做人要留条后路,你一个支部书记,整天跟在公社领导屁股后面转,你知道别人在说你什么吗?说你是‘冷疯子’,说你冷疯子,那是怕你,背后还不知道骂你什么?”
冷秋风也很难过,但是,他知道不能淌腰。为了今天,母亲死了,花少荣死了,李百川死了;为了今天,不怕死,不怕得罪人,甚至不要命地干着;为了今天,他早已跟郑运发穿上了一条裤子,也好,有了这棵大树,就有了靠山。十多年了,容易吗?所以说,正因为知道不容易,就绝不能放弃。
冷秋风在心里盘算着,有时也想过,可能是阶级敌人报复。但是,问了月亮,她不吱声。问急了,就哭,哭着说:“爸,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月亮不吃饭,她妈大个肚子,咋办?冷秋风焐着月亮的小手,心痛地说着:“儿呀,不管爸对你怎么样,你可永远是爸妈心头的一块肉呀!你是大姐,你妈大个肚子,万一有个闪失,你叫我还怎么活呀?”
她抱着月亮的头,也劝着说:“儿呀,妈从小疼你到大,你就这样?就这样不给妈争气?妈是什么?妈是地主的后代。在大队,不是你爹当个支书,我能抬起头吗?你要吃饭,要活下去。”
过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吉祥也来了。
吉祥没有说什么,只是跟月亮说:“妹子,我昨夜没有睡觉,我想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要是不吃饭,我陪着你。”
月亮一下子哭出声来,在**抱住吉祥的手,哭着,吐着;吐着,哭着,吐出了一堆血,吐过之后,心里好受多了。月亮跟她妈说:“妈,我是被人糟蹋了!”说出这句话,又晕了过去。
她赶紧抱着,冷秋风咬着牙,一声不吭。
月亮慢慢醒过来了,冷秋风抱着头,蹲在外面,闷气哼声地抽着烟。
“孩子,是咋回事,你说吧?说出来,由爸给你做主。”
月亮说:“我在紫云英那块田里,不知不觉睡着了。忽然来了个蒙面人,掐着我的脖子,撕碎了我的衣服。我不想活了,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活着,给你们丢脸!”
“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不是你的过错!”她劝着。
冷秋风听到了,走到屋里,看着月亮,眼中露出了仇恨的怒火,咬着牙问:“月亮,跟爸说,是哪个杂种?我非扒了他皮不可!”
“他蒙着脸,我没有看清!”月亮说。
“多高,长得什么样子?”冷秋风追问着。
“爸,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一提起,我就恶心!”
冷秋风很失望,气愤地骂着:“这个杂种!我一定要揪出他,要他的命!”
“秋风,你得冷静。你是不是想找公安的来破案?”她问。
冷秋风点着头,“嗯”了一声。
她赶忙说:“秋风,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秋风,是谁?孩子都记不得了,你叫公安怎么查?公安来了,全公社不都知道了?到时候,万一人没有查出来,你叫月亮还能活下去?”
郑运发回去后,把情况跟妻子说了。他老婆,十分冷静,听了以后,对他说:“老郑,你看明白了,月亮是为了不想嫁给我们家的成龙才想死的?”
“看来像。”郑运发心里也没底儿。
他老婆说:“你们回来我就问成龙了,成龙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不过,成龙好像被月亮迷住了,跟我说,月亮做老婆,要,死也要。”
他把烟往地下掼,用脚踩了踩,骂道:“他狗日的,知道个屁?人家就是不想嫁给他,才寻短见的。”有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不是分明看不起我们家的成龙吗?”
他老婆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哪个姑娘嫁人之前不是拿一把,要死要活的,一旦结婚了,就由不得她了。再说,我们成龙喜欢的,能有错吗?只要是成龙喜欢,月亮又长得漂亮,娶到屋里,你的身价不也抬高了。再说,成龙这孩子,也得有人管着,管着他,我们操心少点,如果没人管着,不就上天了?”
他想到老婆说得有理,就说:“老伴儿,你说咋办?”
“我说呀,趁此,冷家正在拿不定主意时,叫人再走一趟,再探探冷家的态度。”
他连连摆手,说:“万万不可!冷家正在气头上,你去说媒,不是自找晦气吗?”
他老婆反而笑了,说:“我看能行。现在郑家有难,我们正好提出。如果郑家过得好好的,你提了,也是白搭。”
郑家提亲,冷家接受了,接受了,郑家都不敢相信。郑运发的老婆很高兴,见人就说:“儿子说媳妇了,媳妇就是公社都知道的大美人儿——月亮!”仿佛想拿个喇叭,在公社广播里叫唤、叫唤。
郑运发认为是媒人的功劳,特意把媒人吴明丽和书记请到家来,坐在一起,问:“明丽呀,我们书记真是有才啊,怎么发现了你呢?这不,这门亲事,你终于给搞定了,真得感谢你呀!来来,来喝一杯。”
喝过酒后,书记打趣地问:“明丽,你说说,是怎么做的工作?”
吴明丽微笑着说:“狗屁工作,去了一说,就同意了。”说得轻飘飘的,更让他觉得吴明丽这张嘴会说,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