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郑成龙却说：“爸，我……我……喝酒。”
“小孩子家喝什么酒？不喝，长大了喝。”
郑成龙鼓着嘴：“我不，我……要喝，只，只，点……点。”
“不行！”他说,“小孩子喝酒影响智力，不能喝。”
老婆看到儿子贪看酒杯，心里过意不去，走到他面前，倒了半杯，端给儿子，说：“儿子，喝，就喝这点。”
郑成龙接过杯子，一口喝了，伸伸舌头，用手扇风，说：“辣，过瘾，过瘾，过瘾呀！”
他一呆，把酒杯举着，说：“儿子，还说，说我听听？”
郑成龙又说了一遍：“过瘾，过瘾呀！”
他和老婆同时说：“怎么？成龙不结巴了？”
他一下子把酒杯子放下，站起来，跑到儿子面前，抱着儿子，说：“好儿子，不再口吃了，不再口吃喽。”
放下儿子，两口子高兴得对喝了起来，喝着，老婆说：“我正愁呢？我想，要是儿子口吃，还不知道冷支书妻子同意这门亲事不？这回好了，儿子不再口吃了。儿子有个头，听说冷家那丫头片子长得也不错，跟她妈样，怕儿子配不上，这下好了，这下好喽。”
他想起来了，锁着眉头说：“你不说我就忘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冷秋风的女儿月亮被蛇咬了。”
老婆一愣，问：“你说什么？好了吗？”
他叹口气，说：“才听说，正治疗，听说是被三更子咬的。”
“呀，那还得了？”老婆说，“要是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不是救治得吗，有什么麻烦？”
“这你就不知道吧？王歪子你知道吗？就是蛇咬的，听说，凡是蛇咬的，不死也残废。”
“能有那么严重？”
“一点不错。不信，方圆百里，从古到今，凡是三更子蛇咬的，都是这样。三更子，三更子，人家常言，说某某人毒的跟三更子样，说明什么？”
他自顾自喝酒，没吱声，他老婆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那不行，那怎么能去呢？去了，说明这门亲事咱就认了。我们家是什么家，堂堂公社副书记家，能娶个歪腿媳妇？像这样的事情，躲还来不及呢，你还说让我去，我不去。”
“我们两家不是很好吗？不去，就不怕冷秋风有想法？就不怕外人说闲话？”
“说，让他们说去，反正不能去，我也不去！”老婆态度十分坚决。
“你不去，我得去看看。”他生气地说。
何群把鸡窝的鸡蛋全部拣出来，正在用锅煮。
吉祥找了一个小筐，一双布鞋，坐在板凳上等，自言自语：“不可能呀？要是被蛇咬了，怎么没有肿呢？奇怪，怎么就有一条蛇从月亮身边爬出来呢？”
吉祥在那自责，想，自己大些，从草林中走过多少回，遇见过多少蛇，这次怎么就没有注意呢？她还小，一个小女孩，太单纯了，她怎么知道有蛇呢？那天要是让她走在后面该多好呀。
吉祥想着，后悔，摸着自己的头，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没事，没事情的！要是有事情，都发生在我身上好了，我一个大男人，能承受得住。腿歪了，也能生活，千万不能发生在月亮身上呀！想着，心里难过。
何群喊：“吉祥，鸡蛋煮熟了，快来。”
吉祥擦擦眼睛，提着筐子，去了。
到了医院，吉祥并不受欢迎。
冷秋风先看到吉祥，问：“吉祥，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我来看月亮。”吉祥回答。
冷秋风冷冷地说：“不用你看，你回吧？”
他愣在当地。
吉祥想，我得去看看，不知道好了没有，但是，冷叔今天怎么变成这样呢？正想着，她出来了，喊：“秋风，医生用药，月亮睡着了。”
她抬头一看，是吉祥，就问：“吉祥，你什么时间来的？”
吉祥赶紧跑到她身边，说：“婶子，月亮好一点吗？”
她看到吉祥焦急的样子，说：“好点了。大老远，你怎么来了？”
吉祥说：“婶子，不知道月亮吃饭吗？怕饿着，妈说，鸡蛋管饿，就带了点鸡蛋来，月亮不知道能吃不？”
“刚用完药，睡着了，走，到屋里坐。”
“月亮累了，鸡蛋你拿着，我就在这里等，要是醒了，我再进去看看。”吉祥怕进去了把月亮吵醒了。
她慈爱地看看吉祥，叹了口气，说：“好，你就等一会儿。”说过，自个进屋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太阳快落山了，晚霞一抹天际，暮色四合，院子里，都看不太清楚了。这时，郑成龙也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确良褂子，锃亮的胶凉鞋，太胖，眼睛眯缝着，笑着，走了进来。
王医生认识，打着招呼：“郑大公子，天黑了，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来看看，王医生，你……知不知……道，有……叫……叫月亮的，住住……在这里？”郑成龙还是结巴。
王医生指指说：“往里走，最西头一间。”回头又问，“你怎么认识她？”
他看看王医生，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你……别管。”说着，就往里走去。
郑成龙个头不高，胖胖的，年纪轻轻的却像个大人，吉祥感到奇怪，怎么有个这样的人问月亮呢？也跟着进去了。
没想到，郑成龙走到门口，不走了，轻轻地把门推开一个缝隙，闭着一只眼睛，往里探视。
吉祥在后面，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肩膀子，问：“看什么？”
郑成龙吓了一跳，转过身，瞅瞅，笑了起来，说：“大哥，你……是这屋的？吓……吓……吓了我……一大跳！哈哈。”
吉祥问：“干什么？”
“我……我……不去干什么，找月亮。”郑成龙结结巴巴回答。
吉祥感到奇怪，就问：“你认识月亮？”
郑成龙说：“我……不认识月……月亮，我……我爸是……是书记，他……他认识月亮，他……他说，月……月亮是……是我……我媳妇。”
吉祥头“嗡”了一下，怎么？他是郑运发的儿子？胖胖的，还没有月亮高，这个样子，月亮能嫁给他？
正想着，门开了，是冰娇，一看，有一张圆圆的脸蛋，印在面前，感到十分迷惑，虽说刚出生时，喝酒戏言，结为亲家，但是，终究没有认真过，今天，这么个人，站在面前，她怎么能认识呢？肯定不认识。
“你找谁？”
“你这么漂亮，是月亮的妈？”真是幸运，郑成龙这次很神奇，只是忍了一下，没有口吃。
她有点迷惑，看看，感到这孩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呢？胖胖的，个头不高，说话不大对劲，这张脸，圆滚滚的，真是难受。
“你认识月亮？是她同学？”她连着问了两句。
“我……我不是。”郑成龙那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冷秋风听人说话，也从屋里出来了，看见他，说：“是成龙呀,快到屋里坐？”
郑成龙见到冷秋风，高兴地喊了句：“叔，是我。”
吉祥也跟着进了屋里。
她见到来了这么一个人儿，心里想，他就是郑运发的儿子？怎么长成这个样子呢？心里不大痛快，也没有搭理。
月亮躺在**，吊针水挂着，看起来，很严重。听见说话，醒了，斜眼看看来人，第一眼看见这么胖的小孩，像个皮娃娃，觉得好笑，心想，这人是谁呀，怎么从前没有见过呢？
冷秋风仿佛对他十分尊敬，赶紧说：“成龙，坐，坐。”
郑成龙没有坐，眼睛瞟看月亮，笑说：“我来看看，我来看看。”
冷秋风问：“你爸、妈在家吗？”
郑成龙说：“在……家，在家。”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医院？”她知道了郑成龙的身份，不大高兴地问了一句。
“是……是爸妈说的。”
冷秋风“哦”了一声，接着问：“有事情吗？”
郑成龙不好意思，赶紧摆着胖手，说：“没，没，没有事。”说过，好像很害怕，退出病房。
吉祥没有说话，提着筐子，站在成龙的身后，眼睛一直瞧着月亮。郑成龙一走，月亮看到了吉祥，忙喊：“哥，你怎么来了？”
吉祥走到月亮跟前，放下鸡蛋，坐在床头前，拉着她，说：“好些吗？妈叫我来看看你。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想到，怎么碰见蛇了呢？”
月亮没有说啥。她说：“怎么能怨你呢？月亮这孩子，就是好动，要不是你把蛇打死，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要说感谢，真还得感谢你。”
吉祥不知道说什么好。
冷秋风始终没有吱声，在那观察，等到她说完，才问：“月亮是跟吉祥在一起，到山上被蛇咬的？”
她“嗯”了一声，吉祥也忙着点头。
冷秋风心里不高兴，看着吉祥说：“一定是月亮走在前面。”说罢，又跟了一句，“吉祥，你大些，又是男孩子，月亮是女孩子，以后不要在一起玩了。”
说的话很严厉，吉祥也听出了意思，看看他问：“叔叔，月亮不要紧吧？”
“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相干呢？”冷秋风生气地说了一句儿。
“秋风，你怎么说话的？吉祥还是个孩子，你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她过意不去，就琐碎丈夫。
月亮想哭，问：“你是走来的？还没有吃饭吧？你带的鸡蛋，你自己吃两个。我现在挂吊针，不饿，饿了，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