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竞标

郑亮确信自己近来真是倒霉透顶。

醉酒开车肇事,这个罪名可不小,还违规使用局里公务车,假如被对手一渲染,完全有直接丢掉竞争副局长职位资格的可能。除了冒名顶替,找一个替身外,别无他法。那天一起去吃饭的人,偏偏没有一个有驾驶执照,眼下再不敢随便让谁出头,以免横生枝节。

那由谁来顶缸呢?局里的司机显然不行,最好是卫生局里的人都不熟悉的,市区里的可以,若是某个县上的,那最好不过。郑亮开始搜索起合适的人选。搜肠刮肚之后仍然不尽如人意,此事又难以对外人道,突然想起表弟莫连朔来,或许他能够帮自己物色一个替罪羊。

郑亮在自己家里请客了,客人只有莫连朔一个人。妻子肖梅在厨房里忙的时候,郑亮也跟着不时打打杂,说说逗趣的话。经过一夜的缓释消化,肖梅的火气慢慢地消了,她绝对算是一个贤惠温柔的女人。目前,帮助丈夫度过难关才是正理。她拿出了自己做得一手好菜的家庭主妇本事。

喝着酒,莫连朔渐渐知道了昨晚发生事情的经过,也明白了后果。

“找一个司机顶缸,这不算什么难事?”

“要扣分,甚至会扣驾照,最严重的还要拘留。”郑亮说。

“说得那么严重,表哥是多么聪明豁达的人,一向豪气干云,不拘小节的男子汉,怎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就糊涂了。谁能证明酒醉了,当时交警出来拿酒精测量仪测量过了吗?找一个有驾照但是少有开车的人不难吧。国家在迅速发展,持有驾照的人很多的。”

郑亮不由得扑哧一笑,昔日豪气顿时显露。郑亮是越喝酒越红光满面,黑里透红,但不是那种醉态的红,莫连朔恰恰相反,越喝酒脸色越青。

“交警那边,也需要打点,和司机那边加在一起,可能要一万块搞定。反正这事你不出面最好,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做些文章出来。”

“那好,我不出面,我的关系就全放在一边不用了,全权拜托表弟搞定。吃过午饭,我取钱给你。”郑亮心头一松。

“钱的事那倒不急。表哥现在重要的是把撞车经过写下来,让司机背熟,和勘察过的现场要统一,还有那天同车的几个,也找来统一口径,不要穿帮了。不过交警大队那边,表哥可能比我熟,我搞不定的。卫生局里怎么办呢。”

“那没啥,无非就是扣分的多少和罚款的多少而已,托托关系说是我的老表开车出了点事,多多少少能减下来点。局里嘛,我就说一个朋友刚刚学会车,凑巧碰上了,换换手,没料到就出问题了。反正一切损失由我承担,多说些好话也就没事了。”

“那好。嗯,——表哥和刘院长熟悉吧。”

“刘院长?刘院长,噢,还可以吧。提这个干吗。”

“其实这几天表哥不找我,我也要来找表哥的。听说他们医院正要上一个项目,要购买多功能数字化X光机系统和心血管造影X光机系统,替换掉原来陈旧过时的设备。”

“这个不太清楚,你还是先专注办我的事吧。”

“不急,人我都有了。你等一等,我马上打一个电话。保证圆满!”

接通电话,两句寒暄,莫连朔接着噼里啪啦一顿好说,电话那边不断嗯嗯嗯应承着,最后,莫连朔把手机递给郑亮,说:“成了,要说一句感谢的话吗?”

“暂时还是不说了吧,事情过后,再亲自登门拜访。”

“不错,那样也好。反正现在司机也是看在我的份上,但是最好表哥你不露面。拜访他什么呀,山不转水转,谁都有求人的时候。听说刘院长上北戴河休养去了,他有病,多年了,也快退休了。”

“呵呵,表弟消息灵通得很嘛,还要找我干啥。现在主事的是常务副院长邹涛。很年轻,年轻有为的,不到四十,一个医学博士,不过样子看起来更像老板大款的派头,时常都理着一个平头,发丝一根根的亮。”

“表哥了解的这么详细,当然是老熟人老关系了,替我引见引见,日后忘不了表哥的好处。”

说是表弟,是前好几世的亲缘关系了,转弯抹角认了这个亲,这个莫连朔,近来一段时间像是缠上了自己似的,不过,莫连朔也是有用的人,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有了好处都惦记着。于是郑亮淡淡一笑说,“也说不上是多么好的人,我们是儿女干亲家,平日里常常往来的,哪有不了解的呢。我替你们互相牵个线,也就是仅此而已。剩下的事,我就管不了啦,看你的造化。”

“那就最好不过了,表哥,这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也是表哥,才能这样交际广泛。我下午就去接那个司机,你抽空把统一口径的材料写好。一切全按你的笔下写的那样说。”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边说边喝,终于把那瓶酒喝成了空瓶子。

时不我待,莫连朔带着醉意出去奔忙,找来了顶缸的司机。来到郑亮家里的时候,郑亮的稿子都还没有完全写好。因为设计蓝本上撞树轿车是郑亮让司机代开的,所以郑亮不得不和司机见了面,商讨交代一些细节。从面相上看,司机应该是一个忠诚,口紧的人,郑亮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他让莫连朔陪着司机在客厅里坐坐,自己钻进卧室埋头写稿,反复修改,直到不留一丝破绽,方出来和司机理会。

李国平局长接到郑亮的认错汇报电话,心头非常恼火。对方一个劲地道歉,承诺取车修车,李局长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严厉地责备两句,算是终结,心里却在冷笑。郑亮在他心中的地位从此滑到了最低点。

两天过去后,轿车取出来了,往修理厂走了一遭,此事才完结。四处跑关系,修车费,植树费,罚款,加上司机的安慰费,还欠下司机一个人情,郑亮总共损失了一万多,尤其受了这旮旯气,没处发泄。烦闷时,忽然脑子里有亮光一闪,郑亮翻着电话薄,居然找到了魏丽上班地点老板的电话,他通过老板,问出她手机号码,和魏丽聊了一会儿,魏丽那淡淡温馨的话语令他舒心不小。

男人在烦闷的时候最需要女人,郑亮便又想起莫连朔要求介绍认识邹涛副院长的事情来。他联系上莫连朔,约请好邹涛,三人连夜驾车前往近处的另一个城市,寻找一家高档夜总会,狂欢了一夜。要说论莫连朔打算进攻的医院购置设备系统项目的价值,这晚的消费,值,莫连朔心里高兴。郑亮也不和莫连朔客气,大大方方消费。至于他们两人认识后能否成交,郑亮才真是懒得过问。

莫连朔和邹涛副院长交换了名片。邹涛,平头,方脸,白白净净,偏偏戴了一副丝光眼镜,俨然学者兼大款派头。邹涛通过这晚的消费,知道莫连朔是个爽快之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阴,加上是亲家介绍来的,也不隐瞒,坦然承认医院正在计划购买50kw多功能数字化X光机系统和心血管造影X光机系统,资金也多半到位,而且负责人就是自己和另外一位黄全副院长,准确地说是院长助理。

“你不是医药代表吗,怎么也弄起医械来,你有这个资质吗?这两台设备价值不菲啊。”邹涛看都不看莫连朔,带着疑问说。

“医疗系统设备,我也弄的,另外还有一个合伙人。我们今年申请了日本品牌公司的代理权,保证货真价实,质量绝对上乘。”

“嗯,那我给你说说详细的投标商资质要求: 1、医疗器械注册证, 2、产品的合法代理商资格证明书 ,3、医疗器械经营许可证 4、经工商部门注册的独立企业,具有独立承担民事责任的能力, 5、符合政府采购法第二十二条的相关规定。招标文件在黄院长那里,数字化X光机系统500元一份,心血管造影系统,800元一份,你自己去买。购买招标文件的时候是要检查你们的代理资格证的。”

邹涛慢慢地回忆着说,此时他认真地望着莫连朔,看看自己这番十分专业的话能否震慑住莫连朔。

说是公开招标,招标文件却还在自己医院的人手里,没有通过招标公司,莫连朔觉得这事开始有眉目了。

“好的,谢谢邹院长指点,我先去趟成都,后天去医院拿招标文件。”莫连朔镇定地说。

莫连朔回家,立即和成都通了电话,对方是真正的代理商司马皓经理。一接到电话,司马皓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已是半夜,瞌睡早没了。两人稍即商定,共谋此事,事成之后利润四六开,代理方占六,医药串串一方占四。

“这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今晚都已经去了三四千了。” 电话里莫连朔不无抱怨的说,邹涛院长看来是一个讲究情趣的人,不好打发,才三个人的初次消费,就已经这么高。

司马皓问了问其他公司投标的情况,莫连朔轻描淡写地说说,把自己一方的把握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司马皓一听,立即下了决心,果断说道:“这次你交朋友的开支都算是投标成本,你暂时垫着,明天我来时给你打款过来。你那边的事情你做主,写费用申请,我批。技术上的问题,我立即找最好的工程师过来帮助你。这些费用都计入投标成本。”

“可是对方要看投标方资质,我没有,要不你过来,我当你的副手,跟着你跑行了。”

“这个,我是肯定要过来的,但是凡事还是少不了老弟周旋啊。这人脉资源可比投标资质重要多了,你可不能后退半步。可以暂时任命你为公司销售部经理,这样你就好开展工作了。先说清楚啊,完事后就辞职。”

“哈哈,司马老兄,那当然,难道我还赖着位置不曾。”

“好,明天就去打印聘书和名片,时间提前半年。你也别对外人漏半点风声。”

事情看来把握越来越大,莫连朔心里乐滋滋的。这笔买卖成了,可比得上推销那新药“弗欣”好几年,医疗代表就得这样,见啥好奔啥去。他暗下决心,一定竭尽全力竞标成功。

第二天,莫连朔经高速公路乘车赶到成都,会见了司马皓经理。司马皓是个不起眼的人,穿得也普通,到哪里都难引人注目。莫连朔自己,尽管是夏季,衣服穿的少,仍旧浑身上下名牌,只是颜色多为深色,不像表兄郑亮那样喜欢穿浅色的,招摇醒目。一看见司马皓,莫连朔仿佛看到了好多钞票在眼前飞舞,他都有些醉了。

跟着贺工程师了解了两种医疗系统的技术细节,莫连朔又跟着司马皓学习一些公司的粗浅知识。他头脑灵活,学得很快,司马皓非常满意,伸出大拇指说:“很好,很好,老弟真是人才,明天我们可以出发了。莫兄弟,这一仗就看你的啦,指挥若定,马到功成。”

“借司马老总的光,但愿能够成功,但是司总昨天说的利润四六开,是怎么一个计算法?”

“呵呵,先小人后君子,很好,我就喜欢开门见山地说清楚。这两套系统,兄弟都已经知道大概了,公司代理的保底价是650万元。如果中标后高于这个价格,多余就是你我分享的利润。”

“如果利润很少呢甚至没有呢,不能白干啊。大家都知道,只要中标了,你们公司肯定是有很大利润的,代理费不会少。”

司马皓擦擦下巴说:“即使没有额外利润,你的个人最低保底分红,不少于10万。这个我保证。”

购买招标文件很顺利。莫连朔借此机会,弄到了负责招标的全部关键人员的电话,他们是,主持工作的常务副院长邹涛,院长助理黄全,严明主任,张络主任,吉天录医师,车曜先技师。晚上请客,司马皓主张请到成都去玩,这个建议立即被莫连朔否定了,因为时间上不允许,纪律上不允许,情理上不允许。幸好莫连朔对当地相当熟悉,哪家酒店最火,哪家歌城最好,哪家桑拿洗浴按摩最爽,莫连朔如数家珍,也不顾忌花销多少了,反正拣最好的要。

包括黄院长在内的几个副手都还给面子,见说有好玩的,本来就不想推辞,又听说有郑亮在其中牵线,纷纷答应了到场。只有邹涛院长推说另有约会,这几日工作忙,身体也不舒服,抵死不肯来。莫连朔心里开始打鼓,邹涛院长要是躲避了,这场戏也没法在唱下去了,所有的投入可能都是打了水漂。莫连朔急忙又托郑亮说情,郑亮打了一个哈哈说,介绍他们认识的事情,他已经做完了,亲家个人工作上的事情,他不好沾半点干系的。但是,实在推不过,刚刚还欠着莫连朔一个人情,郑亮最后还是给邹涛打了一个电话。

莫连朔再次邀请邹涛副院长时,邹涛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有黄副院长他们来就够了,我确实有事情,不方便。”

莫连朔和司马皓谈了谈,觉得这晚也就只能这样了,想来前途还是看好的。订好了所有的地点,也约好了所有要来的人,莫连朔单薄的身子累得都快要散架了。他真想躺下来歇歇,猛然坐起来,吓了司马皓一跳。

“喝酒是逃不了的,对方五个人,我们只有三个人,又不能找其他人了,能喝得过他们吗?别自己先喝迷糊了误了大事。”莫连朔接连说了一串。

“是啊,莫兄弟莫经理想得周到,你们酒都的人,孬死了都有八成酒量。我还能喝点对付,你咋样?”

“也能喝点,贺工程师呢?”

“39度的五粮液还能整半瓶吧,度数高的就不行了。”贺工程师说。

“谦虚谦虚。”莫连朔知道喝酒之人都爱在酒量上打埋伏的,按工程师自己所说的酒量,实际应该不少于一瓶,“好,不错不错,只有硬上了。到时候机灵点,主人多敬客人。我去买点药,准备准备。”

莫连朔咚咚下了楼,没过多久,买来了葡萄糖,松花粉酒伴侣等特效药。

司马皓经理开着自己的别克君威和莫连朔一起去接黄院长,其余四位客人,先后互相邀约,共乘了一辆出租车到来。黄院长很老道,不用医院的车。在有着喷泉流水假山怪石的酒店大厅里见了面,互相介绍一下。莫连朔领着上二楼包间。

落座后寒暄几句,开始点菜。身段窈窕,身穿蓝色无袖旗袍的服务员语音轻柔,递上菜单。莫连朔客气地交给了黄院长。黄院长年近五十,精神很好。抬头看看司马皓经理,低头瞧瞧菜单,又抬头看看副经理莫连朔。莫连朔连忙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客人传了一圈点菜,有人要烟,莫连朔出门叫去了,司马皓接过点好的菜单,加了几道菜。一会儿,莫连朔拿着一条盖印象云烟进来,每人面前放上一包,剩下的放在餐桌上让大家随意抽。司马经理让莫连朔看看菜单,有没有需要加的菜,因为莫连朔更了解当地情况一些。莫连朔看看想想,加了一道酸菜黄辣丁。

菜陆续上来了。清蒸江团,红烧海参,清酒鲍鱼,招牌乳鸽皇,等等,佳肴美馔堆了一桌。酒自然是五粮液。首杯共饮,敬酒介绍,加深印象,互相点球,一番番战斗,酒场真如战场,不久,四瓶酒干了。贺工程师舌头有些搅不转,看看不行了。莫连朔和司马皓也开始有了酒意,又叫了三瓶。对方五人,除去一人脸红着,半靠着餐椅,且看且饮外,多数竟是不惧,黄院长更是稳如泰山,大有视死如归的劲头,哪像五十的劲头,不过他笑眯眯的脸上令人猜不透心机。

都以为医院的人善于保养身体,不会豪饮的,谁知常识在这时候失效了,莫连朔心焦如焚,生怕顶不住。足足喝干七瓶,黄院长坚决叫停,酒战方才罢休。因为要替贺工程师解决一些酒,多喝了些,莫连朔和司马皓钞过了一斤的量,都有些胃子里翻江倒海,嗝气上涌,好容易熬到酒局结束,还好没有当场“现场直播”。

账单一到,司马皓经理第一匝红钞消耗殆尽。

接下来一群人要到洗浴中心去玩。黄院长都摆明了,“今晚大家痛痛快快玩个高兴。”跟来的人也没了什么顾忌,难得有如此放松放纵的机会,蠢蠢欲动。只是自己一方的贺工程师,和对方的吉天录医师醉了,莫连朔不得不叫车送两人回去。看着出租车开走,黄院长手下的人不约而同竟然有一丝惋惜之意。

剩下的人,也不用另外叫车叫代驾了,估计晚上交警是不会太认真的,都挤在别克君威里,黄院长坐了副驾位置。莫连朔想起上次温泉里玩得舒服,但是那边太远,档次待客也差点,最近处的温泉又没有特殊服务,清一色的透明消费。按摩桑拿,最好的是富侨,一百二十元的泰式按摩,两个小时下来,直教人筋骨酥软,欠缺的是过于清高,连和按摩小姐调笑挑逗都要受到限制,工作室还装的雕花透窗,也没窗帘遮着,反正就不让顾客能有和按摩小姐吃豆腐的机会。这城市小了还真的去处有限。和司马皓商量一阵,终于确定了一个天泉洗浴中心。莫连朔到那里只去过一次,因场面火爆而印象深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像半年前那样繁华。

天泉洗浴中心共有三楼,租用一幢十八层楼的底下三层。一楼接待洗浴,二楼普通消费大厅,三楼的楼道铺着进口红地毯,上去以后进入了一个贵宾消费的奢靡世界。

没有在下面逗留,一行六人直接上三层。黄院长拍着莫连朔的肩膀叫兄弟,提议先打一会儿牌,休息休息再玩。酒醉性趣疲,难以玩尽兴,这个道理黄院长比对方懂。司马皓和莫连朔焉有反对之理。二对二坐上桌子,两个人旁观,后来参与买马。司马皓手气甚好,两下就叫牌了,可是总不敢推牌和下去。倒了几次运,手气反过来越来越差。不多时,与莫连朔两人合计已经输出去2000元左右。司马皓心想也差不多了,主角还没有出场呢。正要提议,旁边休息的两人看得眼热,也摩拳擦掌起来。莫连朔看在眼里,率先说道:“人多了总有人空着,不如闷鸡(扎金花)吧。”空闲着闷得慌的人立即叫服务员去找扑克牌。

20元铺底,100元封顶,又玩了半个小时左右。司马皓对莫连朔眨眨眼,莫连朔心领神会,在桌子下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动作。司马皓一合计,又送出去2000多元了。今晚也算够意思了。恰好遇到他吃了一手,正发牌,便叫道:“最后三铺,大家猛闷猛跟啊,不然没机会了,马上还要去玩呢。”嘻嘻哈哈了一阵子,终于收场。

黄院长点了一支烟吸着。司马皓出去一会,进来一个四十来岁妈咪模样挽着发髻的笑面人。她那胸前隐隐现出的粗大黄金项链和耳朵上大得奇怪的黄金耳环,无可置疑地隐含着一句话“老娘就是有钱”。

莫连朔和妈咪交涉期间,车耀先技师悄悄溜了,只给严明主任打了个招呼。这样只剩下黄院长和严明主任,张络主任三人,加上两位主人,不过五位。

司马皓笑笑说,“多傻呀,还害羞呢。这年头,情人是手表越漂亮越好,小蜜是怀表越隐秘越好,小姐是电子表越新鲜越好,老婆是自动表不上弦照样跑,各种表都要,只是时间要掌握好!”

妈咪带着五人上了四楼。莫非四楼也在营业?司马皓有点糊涂,盲目地跟着莫连朔走。走到一间屋前,巨大的铁门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妈咪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门。门开了,里面别有洞天,装饰讲究,富丽堂皇。往前走不到10米,人人眼前一亮。晃了人的眼睛的,不是灯光,是一排排白花花的女人身体。

她们分成两排而站。近半数女人着三点式,有的只剩下小得遮不住臀部的裤衩,几近全身**,有二十名左右。莫连朔和司马皓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还是看得心头发紧。他们再看看黄院长和两个主任,三人的眼睛都直了,慢慢走过,不知是挑选呢还是在欣赏。女人排列中,一个又一个媚眼飞过来。

碍于地位在上,黄院长不得不首先选了一个。将走欲走之时,忽然转身,忍着难为情,又叫了一个,要做双飞。两个主任碍于级别低一点,只叫了一个。黄院长回头看看莫连朔和司马皓,说:“你们怎么不要。快啊。”

莫连朔正在往肚子里吞着口水呢。他想要又不好意思要,作为主人还是要节俭一点好,看着司马皓不说话。黄院长明白了,对司马皓说:“司马经理要是不要,我们也不要了。”

“哪里是这样的,我等着你们先点。”

“一路走吧。”

“好好。”

包房的豪华不亚于四星级酒店。一个苹果式的黄色大球放在大床边,弹性十足。司马皓用力往下压,一放手后球就恢复原状,两人坐在上面玩一定别有风味,但是司马皓不想玩,他无法确定那黄球是否干净。司马皓靠在**想着。被叫来的女子催促他行动,他手指了指。

那个妓女以为明白了司马皓的意思,便开始蹲下替他手活起来。司马皓突然想到,主角还没有出现,黄院长真是敢于和善于享受生活啊,他受到嘱托,肯定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今天已经所耗不菲了,想来其他的竞标者也这样招待过,次数和级别也不差。假如明天,黄院长来一个翻脸不认账,自己上哪儿说理去,自己一个人可是人地两疏的,莫连朔呢,敢情用的不是他的钱,所以他提得起放得下的,犯不着干拼命的事儿。就是买件商品还有张发票呢,以后凭什么说这几位接受过司马经理的特别招待,又凭什么一定要帮司马皓办成事。

司马皓突然站起来,吓了女子一跳。

“你等等。”司马皓把硬翘翘的东西胡乱塞进长裤,光着膀子拿了手机就往外走。

“去哪里啊。”

“耽搁几分钟,马上就回来。”

包房装饰虽然豪华,构造却简单,隔音比较差差,各间房里的**声此起彼伏,隐隐可闻。挨着每间房用高灵敏话筒依次录音下去,就是一首现成的爱爱交响曲。司马皓生活在成都,自然染上了成都人爱玩时尚的风习,手机是最新潮的,可以录像,内存还不小。

司马皓看看走廊里没人,蹑手蹑脚走过。拉开房门,不是,又像是。终于走到一间,几乎可以确认了。

拧动把手,门推开一条缝,里面的人也没有察觉。黄院长四脚朝天躺着,一个妓女替他做口活,一个在他身上东摸摸西挠挠。好机会。按下OK键。录,录。

好,成了。

竟然还没人看见。司马皓一阵欣喜,连忙往自己包房走,忽然从一间房里冲出一个赤条条裹着浴巾的女人来,她大概有什么急事,差点撞上司马皓。司马皓经理友好地朝她笑笑。那个女子也吓了一跳,竟然没有忙着离开。她的咪咪露出半截颤巍巍煞是动人,司马皓伸手捏捏。那个女子扬手一下,没打着。“神经啊。”她骂着。两人错开了。

人陆陆续续从包房里出来,带着满足的表情。妈咪介绍说这里的盐奶浴很爽,请大家试试,三个客人都好像听不得任何天花乱坠的介绍,立即又蠢蠢欲动起来。莫连朔是经历过的,和司马皓说了一句。司马皓立即叫妈咪带路。大家都去洗了个澡,虽是有**陪着,替客人搓背揉肩,却是只管起飞不管降落,何况现时不知谁还飞得起来。

完事一结帐,司马皓一算,加上打牌输的,第二匝红钞也快消耗殆尽。洗澡完后,疲倦稍减,只要事情有希望,司马皓觉得还值。两个主任抽烟,黄院长却不抽烟。灯光下微微眯起眼睛。莫连朔和司马皓都以为黄院长感到疲倦,想休息了。

“我知道有个KTV,非常有趣的。我请客,两位兄弟一起去玩玩,边喝边玩。”

司马皓一听,头都大了。他提包里只有两三千现金了,黄院长口头客气,但是哪有客人买单的道理。他陪笑着,想着怎样应对。司马皓点燃一支烟,请几位稍稍等等,他去上一趟厕所,完后好驾车。

莫连朔心领神会,也称要去方便。两人前脚挨着后脚进了洗手间。

“现金已经不多了,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司马皓说,“这黄院长存心要我们破费似的。”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是太多了。重要的是,不知成不成?”莫连朔看得惊心动魄,由衷地说。

“呵呵,我倒不怕消费大,谅他们也不敢白吃了去。只是今晚还要过一关,莫兄弟想想办法,我身上现金已经不多了。到时候不要显得我们没准备,没诚心。不能给他们半点借口。”

“都晚上了,上哪儿去取。”莫连朔说,“不知晚上ATM机能不能取钱。我去试一下,你先陪着院长走。”

“KTV可以刷卡吗?”

“这我不知道,没干过。噢,打电话问问。”

莫连朔打114查到了帝豪KTV的服务台电话,经过服务生证实,帝豪KTV是可以刷卡的。司马皓一听放了心。

在黄院长的提示下,司马皓开着车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进了内楼一看,金碧辉煌,真有帝豪的感觉。至此,司马皓相信黄院长是有意安排地点的了,而且玩得很熟练,目的是要试试他,或者是……他反而更加安定下心来。

选了一间大包房,叫来服务员拿酒水。司马皓请黄院长随意点,仍旧是他做东。黄院长也不客气,叫严主任和张主任尽兴尽情。不一会儿,酒来了,居然是洋酒。莫连朔不习惯喝洋酒。司马皓笑笑没有说话。

大家喝得很慢,边喝边聊,当然绝口不提招标的事。气氛有些冷淡。黄院长和严主任小声说了几句,后者出去,回来时,带进来年轻的三个美女,化妆之下十分妩媚,那身段更是没法说,说不定是专业的舞蹈演员呢。莫连朔连忙擦着眼镜,好看得更清楚。

包房里灯光突暗,音乐爆炸一般震动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美女们开始脱下衣服。一件,两件,摇臀,扭胯,抖腰,最后成了白花花的人影,挑逗得在坐几位仿佛只有流鼻血的份儿,血脉喷张,心脏狂跳。幸好刚才都已经发泄过了,所以大家都只是坐着以饱眼福。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黄院长溜出去给邹涛院长打电话。

“邹院长咋不来啊,哈哈,我都受不了啦。今晚是满汉全席啊。”

“最会玩的黄院长都受不了,那谁还敢说受得了啊。呵呵,咋样。”

“还不错,是个大方的主,靠得住。”黄院长咽下一口气说,“我正要再让他们开一个眼界呢。”

“你们玩吧。”

黄院长到吧台说了说。不一会儿,包房里进来几个体格健壮的大汉。音乐停下来。黄院长倒了一大杯洋酒,端到莫连朔跟前:“兄弟,我们是老乡,啥话都别说,干下去,让你再开开眼界怎样。”

望着那一大杯酒,莫连朔心里打鼓,拿眼看司马皓。司马皓没被盯上喝酒,正自欣喜,说道;“没事兄弟,黄院长盛情不可不领。有什么事,以后有我呢。”

莫连朔豁出去了,端过酒杯,憋住气,一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刚一喝完,呛了,猛咳一声,鼻涕眼泪全流下来,那个难受劲。莫连朔暗自恨恨骂道:什么破洋酒,这么难喝。完事了,取下眼镜擦着。黄院长满意地拍拍莫连朔肩膀,坐下了。

音乐声又起来了,很小,很轻柔。几个大汉和美女开始互相配合着玩起来。最艳色的表演开始了,最刺激的现场直播——ML,**,3P。总之是要有尽有,而且可以亲自参与,心领体会。啧啧的声音实在憋不住,不断冲出来。

黄院长还真能喝,一杯一杯地喝,一声一声兄弟的叫。司马皓也一声一声的应,一杯一杯地陪。莫连朔已经呆坐在旁边,两眼迷蒙,只有目观的份儿。

“以前都是作陪,今天真正做了一回主人。兄弟,嗯,不错,慷慨,值得交朋友。”黄院长嘟囔着说。他也醉了,口齿不清。人人醉意朦胧,谁都难以听清楚别人的话。

正主儿怎样交涉呢?明天怎样谈呢?招标结果会怎样?司马皓醉得一塌糊涂,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也豁出去了。